53

【53】

『你的心全是理智,如一把鋒利的刀,刺傷我的心,割傷你的手。』

安易的書櫃就在卧室的窗子旁邊,比衣櫃還大。

“我……”何岑臻試圖解釋,“我原來以為是衣櫃。”

他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安易就想到兩人同居之前,何岑臻一個月裏至少有十五天是住在這屋子裏的。

安易把箱子搬進來,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居然連卧室裏的衣櫃和書櫃都分不清啊。也對嘛,除了第一天見過他換下的衣服,其他時候他的私人東西幾乎就沒有出現在這個房子裏。

安易呀安易,你那時候究竟是憑什麽以為他是愛你的啊?

何岑臻對這個指責默然無語,無法辯解,只能說:“你把書架上的東西挪一挪,我來搬箱子。”

“哦。”安易一邊在書櫃上清出一塊空地,一邊不痛不癢地開玩笑,“你都是回公寓換?真不嫌麻煩啊。也只有老總才不會因為遲到被罰錢吧?”

“不,”何岑臻把箱子都搬了進來,又蹲下幫他拆箱子,說,“叫助理每天早上送來。”

“哦,”安易感嘆“做你助理真苦逼。”

何岑臻想起當年将楊曦竹從後勤部門提到助理位置的原因,頓時心虛了,轉了話題問道:“這些裝訂的書,都是你母親寫的?”

他說的是書架最上面的一排,裝訂以後又套上塑膠封面的作業本。數量不多,只有三四本而已,但可以看出被何等小心的保護着。

安易小心地将新書放上架子,應道:“嗯。”

何岑臻小心地問:“我……可以看一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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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易望了他一眼,為他的小心翼翼笑了:“可以。何先生,你大可不必如此唯唯恐恐,從前那些事,我都不介意了。”

何岑臻心道,我寧願你跟我斤斤計較,一點點的摳着昨日的種種,好叫我知道,往昔的那些事情,一點一滴你都記在心中,你不曾忘掉。

安易看了看他的表情,說:“何先生,你自己一點都不記得,為什麽要我什麽都記得?”

何岑臻動作一頓。他确實什麽都是迷迷糊糊的,回憶起從前,只有一份溫柔和溫馨,具體的事,他都記不起來了。

但他不能這麽說,否則便是一場架來吵,他只能取了一本本子,小心地翻開,低聲贊嘆道:“好隽秀的字。”

安易便笑了,語氣裏有些自豪:“那當然,我媽媽從前也是個大才女,否則怎麽會和我爸兩情相悅?她從前便寫了一手漂亮的小楷,媽媽說,當年爸爸就是看見她寫的字才喜歡上她的。”

何岑臻問:“你母親是護士?”

安易望了他一眼,說:“何先生,你不是早就調查過了麽?問得這麽無辜?想繼續話題也不是這麽來的。”

何岑臻被戳破心思,不由得輕輕的咳了一聲,道:“薛氏夫妻不是專家麽?怎麽那時候叫你們一家子這麽艱難?”

“何先生,是誰幫你打聽消息的?”安易笑道,“這厮不可靠,辦事不力啊,回去記得罰他。”

何岑臻不解地望着他,安易說道:“薛伯伯和薛伯母将阿姐送來的時候,才大學畢業沒多久,還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專家,那時候的他們,還在研究所裏為未來而奮鬥。他們也沒有多少錢,而且為了取得成就,常常不要命地拼命,不然為什麽他們怎麽這個年紀就一身的病?到後來,他們的職稱高了,卻常常要做秘密的任務,不能聯系我們。薛伯伯他們……也很辛苦的。”

何岑臻輕輕地哼了一聲,道:“你倒是心軟。”心裏依舊為安易抱不平。

安易搖了搖頭,說:“這也不過是我還很小很小那段時間過得艱難而已,後來就好多了。我會記得那麽深刻,以至于養成壞習慣,也只是因為年紀太小。你如果去問我哥,我哥就不會這麽想,他就會說沒什麽。”

何岑臻冷哼道:“以你母親的個性,就算餓着你也不會餓着他們三個吧?”他們還敢抱怨?不要太不知好歹!

安易也沒有反駁,點頭道:“嗯,對啊,媽媽對阿姐和阿步,确實要比對我好一點。”

何岑臻有些驚訝地問:“你就不會覺得不公平?”

安易笑道:“有什麽不公平的?我們家欠薛家的更多。而且我只是在吃穿上面差了點而已,阿姐和大哥從小就保護我,他們保護着我的心,這更了不起。”

何岑臻望着他若有所思:“一般人可不會這麽想,你媽媽……将你教得很好。”

安易笑着點了點頭,道:“哦,謝謝。”

何岑臻被他的話噎住,頓了好一會都還是無言以對。安易說了好些自己的情況,心裏默默地期待何岑臻也說些什麽,但何岑臻翻了翻本子,卻問道:“那……你爸爸……”

簡直太不知好歹了,安易心裏惱怒,手頓了頓,幹脆那話噎他:“不知道,我還沒出生,他就出車禍死了。”

何岑臻問:“你媽媽就沒有跟你說過他?”

安易瞪了他一眼:“何先生,你忍心叫一個痛失愛人的女子不斷回憶她的丈夫嗎?”

何岑臻一頓,道:“也是。”說着又低頭又要去翻手上的本子。

再翻本子都要翻爛了。安易忍不住說:“當年爸爸和媽媽是很幸福很浪漫的。媽媽沒有多說兩人之間的事,但是每次回憶起,都會笑得又溫柔又開心,所以說,爸爸對她一定很好。我看見媽媽在笑,心裏也很開心,還有什麽好問的?”

“嗯……”何岑臻低頭翻着本子,忽然說道。“這些詩詞,大多數都是與愛情相關的,她寫這些話的時候,心裏一定很溫柔。”

安易說:“嗯,也許媽媽一邊寫,一邊想着我爸。”

他說着,不由得看了一眼何岑臻,何岑臻也恰好擡頭。兩人視線相撞,都想起了那時候安易一筆一劃寫的那個每日時間安排。早上如何,下午如何。

那時候的安易,又是怎樣的心情呢?會不會和寫這些詩詞的安寧一樣滿心的愛意與溫柔呢?何岑臻的眼裏,滿是期待的疑問。

你喜歡我,就像你的母親喜歡你父親一樣嗎?

安易當然也知道他想什麽,只是不說話,一本一本地放着書。

何岑臻忽然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伸出一手攬住了他的腰。他寬闊的胸膛一靠上來,滿滿的都是暖意,還有分外熟悉的安全感。安易心中一顫,手上一抖,書就掉了下來。何岑臻伸出另一只手穩穩地接住,把它放在書架上,然後順手就環住了他的肩,把安易牢牢地抱在了懷裏。

他在懷裏的感覺是如此之好,如此契合,好像兩人天生就應該抱在一起一樣。何岑臻收緊手臂,下巴靠在安易的肩上,閉上眼,努力記住這一刻的感覺。

“安易……”何岑臻的氣息拂在安易的耳輪上,聲音低低的,又難過,又後悔,又深情款款。“我們再來過吧。”

安易的手垂在身側,身體僵硬,低着頭不說話。

他不掙開就好,何岑臻想,就這樣抱一抱也是好的。

“何岑臻。”

許久之後,安易才回答,聲音也是低低的。

“你想要的是什麽呢?我不會給你再囚禁在那個牢籠裏了,我不會像從前那樣一切以你的情緒與喜好為中心,每天的生活圍着你轉。我不能早上起來給你做早餐,給你系領帶,給你一個吻送你出門。我不能花一整個下午學習你喜歡的那些琴棋書畫,我不能花一個傍晚為你準備飯菜,我也不能在你看文件的時候坐在你身邊看書。”

“我要照顧夢田的,我不能再失去事業。我需要每天睡到十二點甚至一點,在下午四點趕去酒吧,晚上一點回到屋子,兩點才睡覺。何岑臻,你再苛求,得到的也只是一個在你晨-勃時陪你上床的男人而已,沒有別的。”

何岑臻緊貼着安易的身軀僵了一僵,繼而更用力地抱緊了安易,低聲說:“沒關系,只要你的心還是我的,我什麽也不在意了。”

安易閉了閉眼,搖了搖頭,道:“不給,何岑臻,我的心不能給你。”

何岑臻問:“為什麽?”

安易低聲說:“何岑臻,你肯定也知道,得到了心,我就會縱容你,會降低自己的底線。何岑臻。你這個狡猾的商人,你帶的面具太多了,一下子粗暴,一下子像個沒腦子的煞筆,現在又變回溫情款款。我明白這都是商場上奪取的手段,所以,我不給。”

安易掙脫他的手臂,轉身靠在書櫃上,仰頭望着何岑臻的雙眼,目光冰冷。“我的心,不是商品,它無價,不能挑挑撿撿。”

“我知道。”何岑臻也回望着他,相對于安易眼裏的寒冰,他的目光卻是溫暖而柔軟的。他握着安易的手,按在心口上,低聲道:“所我也用一顆無價的心在換,你聽見了嗎?”

手掌之下是他跳動的心髒,砰砰砰,沉穩而有力。一翕一張,與掌心離得那麽近,好像一抓起手指,就能握住那顆心一樣。

安易垂下眼,久久不語。

何岑臻緩緩放下他的手,說:“沒關系,安易,不管多久,我等。”

他說着笑了笑,放開了安易的手,道:“你是不是還要去酒吧?我還有事,今晚就不過去了。”

安易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望着他又笑了笑,轉身離去。

不要心軟,不要心軟。

安易按住心髒,深深地吸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注:

全是理智的心,恰如一柄全是鋒刃的刀。它叫使用它的人手上流血。--- 泰戈爾 飛鳥集

有木有一種何先生馬上就要拿下安易同學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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