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下)
本來想在艙外老實等着的,可看見了被押送的背叛者卡恩斯坦子爵。
“追捕者”決定将他押送進頂艙,那裏有個堆放貨物的房間,可以充當暫時關押的場所。
本沒我什麽事,但想着差點被他騙倒,越想越氣,便悄悄跟在了後面。
只是一上樓梯便大覺不妙。
那種蒙蒙的光芒,隐隐地,透出來。
陽光。
在動力艙旁升降道的門戶外,灼灼地照映着。
原來船只還并未駛入防護罩的海域。
我一驚,下意識往後退數步。
哪怕只有一縷,也足夠讓我體內的溶血杆菌失控。
不過,現在隔着一層船艙,還那麽遠,其實只有心理作用,不會造成任何威脅。
利铎被士官押着,沿着樓梯往上走。
士官都是短生種,對陽光完全是不介意。
不過,這個家夥,就難說了。
頂艙離外面甲板只有一層,雖然見不着陽光,但心理上,還是會對那種感覺發沭吧。
笑容還未翹上唇邊,突然間,意外就這樣發生了。
一名短生種摔下了樓梯,那種高度落下,卻血濺當場。
另一名舉起武器的手剛豎起,頂上的頭顱卻瞬間爆開。
“利铎!”
我憤怒地高喊,腳下用力,瞬間就逼到他眼前。
他手中奪得的武器卻是銀刀!
揮舞之處,寒星點點。
被碰破哪怕一點皮就不妙了!
我被逼得連連退讓。
他幾步逼退我,立即提步往上層去——
不好!那裏是動力艙!!
一旦被破壞,這艘船以及船上的所有人,注定再也回不到帝國了!
顧不及喊人,我幾步上前,再去攔他的去路。
卻眼睜睜看着那腿掃過,躲也躲不掉!
腹間劇痛!
我被橫空踢出,幾米後才落了地。
“還是個孩子,哼。”
他露出了尖牙,示威一般地,舔了舔嘴唇。
“叛徒!”
我的血液立即沸騰,滿心只想撲上去将他撕碎!
“你擋不住我的,孩子。”
又是陰險地一笑,倏然間,他便消失了身影。
啊——加速!
我重重朝地面一踢,幾個躍身,試圖趕上。
可無論怎樣,都差了那麽一截!
不行!
長生種都在下艙,這裏再沒人可以攔得住他——包括我!
瞬間的無力幾乎要将我從空中拉落——
因為我……因為我才讓祖母涉險!!
還有亮!
他與我們長生種一起被逮住的話,一定會被押上火刑架!!
念頭猶如流星一閃而滅。
但手腳徒生力量。
阻止他!
眼見着他已經觸到了門上的把手,眨眼之間,我已做出了決定。
用力一蹬艙壁,使勁全身的力量,從側面狠狠撞上了他!!
長生種瞬間爆發的力量,使得通向甲板的門戶猶如積木一般,碰——地被撞飛。
幾百年再未見過的白熾圓球,一剎那降落在我的視野。
“咿————————————————”
那是誰的悲鳴!!!
仿佛在一瞬間被點燃。
灼熱的、将皮膚撕開!
甚至聽得見血液裏那些細菌群異常亢奮地尖叫。
而,止不住,開始痙攣!!
“啊啊啊……”
數秒之後……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
唯一能動的眼球,下意識地尋找着目标——
被撞飛出去的那個人,與自己一樣……
全身被活生生地燒灼着,嘶叫着……
滾落入海。
“光!!”
殘存的最後意識,捕捉到了這一聲呼喚。
卻,無法再回頭。
意識剛恢複時,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光?”
是誰的聲音,在耳邊。
“不要動,會痛。”
循着聲音下意識去看,卻看不見。
我一慌,手立即被緊握住。
“沒關系,只是将你的眼睛遮住了,為了敷料做臉部治療。”
——治療?
我張口想問,空氣中卻沒有聲音。
“你的聲帶……也被灼傷了。”
——哦。
看來有幾天不能說話。
“光?”
恩?
“我以後不會再讓你受一點點傷。”
我笑,無聲。
——這才乖了,老婆。
哎喲——
他手勁一大,卻立即卸了力道。
嘿嘿,你倒是再使勁啊?
我不知道為什麽醒過來時,是亮在我的身旁。
詢問祖母的下落,卻得知,下意識沖出艙門救我的她,也被陽光大面積燒灼,現在在另一個房間治療。
不過較我的程度要輕,并沒有要到封閉治療的地步。
我則是因為曝露在陽光下的時間過長,又剛成年的緣故,身體太過于虛弱,治療中數度休克,随船的醫師一度以為我再撐不過來。
即便現在,也還在看護期中,需要到設備完善的醫院進一步治療。
所以現在船只正全速駛向帝國最大的港口,而非原先決定的帝都。
而,亮從開始到現在,一直在我的身邊。
除了他,沒有其他人再來看我。
我甚感奇怪。
亮說,是因為要保證情況穩定的緣故。
雖然長生種的生命力足夠頑強,但在治療中為避免剛受紫外線刺激而過于亢奮的溶血杆菌攻擊宿主,所以給我注射了一定量的銀離子,使得體內懼怕銀離子的溶血杆菌進入短暫的休眠期。
失去了溶血杆菌活動的長生種,其實與短生種也沒什麽兩樣了。
這樣就必須要擔心術後感染問題。
所以醫師也只答應讓一個人留在這裏,其他人一并都不許再進來。
“下次,不要這麽冒失了。”
因為食道受傷,吞咽甚是痛苦,船上的廚師絞盡腦汁,最後給我把食物都做成布丁那樣滑滑的蛋羹喝。
亮攪碎了,一勺一勺喂我。
邊喂還邊說,“船艙裏那麽多人,難道都不如你?”
我不以為然。
舌頭嘗不出味道,吃什麽都覺得古怪。
“光,你有沒有聽我說?”
我點點頭。
“以後再不許這樣!”
啧,聽聽這口氣——
我怎麽找了這麽兇的老婆啊……
——那不是來不及麽。
我嘟囔着。
“……”亮大約氣得夠嗆,也不說話了。
問題是,他不說話可以,他不喂我吃,我可得餓肚子。
——亮……
他依舊不出聲。
我籲了口氣。
好吧好吧。
——作為一名帝國貴族,必須遵從的一句話,最尊貴的血——
亮一下打斷了我的話,“這句話在這裏并不成立。”
诶??
我還未說完,他怎麽知道我要表達的意思呢?
“是我不對,”我聽見他在嘆氣,“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撲哧。
我不小心笑出聲來。
——你要怎麽保護我啊,短生種。
他沒有再多說,只是用勺子碰了碰我的唇,示意我張口。
我又開始蒙頭大吃。
那一句的疑惑,卻一直在心頭盤旋。
最尊貴的血最先流出。
這是帝國貴族恪守之道。
也是,皇帝陛下的名言。
亮又怎麽會,知道的呢?
看不見,自然也不知道時間。
被燒灼過的皮膚就像是被人用小刀一寸一寸地慢慢割,一點點撕。
我醒來後就再沒有睡着過覺。
有時候疼得狠了,便背過身小聲地抽泣。
還以為他不知道。
沒想到那兩天亮也沒有睡,一直看着我不出聲。
只是撫摩我的手指,全是冰涼。
船只第二天晚上就抵達港口。
很快我被送去醫院。
當時生怕與亮分開,便使勁拉着他的手不肯放。
雖然覺得傻氣,但仍然堅持要他陪在我身邊。
出乎意料,居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對。
我認為這一切都是祖母放話在前的緣故,她似乎已經默認了亮的存在。
“等你身上傷好了,便舉行成人禮吧。”
第二次手術後我終于轉危為安,她來看我,第一句話便是這麽說。
亮也在。
雖然精神不好,但我聽了的确很開心,“那麽,我能搬出去,跟亮一起住嗎?”
一般貴族家的孩子,一旦成年,就從父母的身邊搬離,開始過自己的小日子,我很羨慕的說。
因為我父母親都未曾覺醒,百年後就過了世,我與祖母住在一起,老被看束着,日子也過得一點都不自由。
現在總算有了理由。
祖母沒有說話,倒是亮說,“你願意就行。”
聲音裏滿滿都是笑意。
我真想甩他一個白眼,我願意就成,你以為你誰啊,皇帝陛下?!當我祖母是死人麽?!
剛想到這裏,卻聽見祖母開了口。
“陛下,這……不太适合。”
哐當——
一道雷從天劈落。
炸在我耳邊。
将祖母那句話炸成無數次回聲……
陛下……陛下……陛下……
我肯定沒睡好,出現幻覺了…
“梅布爾,我一直以為,你不是那麽頑固不化的人。”亮伸出手,将我露出被角的手掩上。
梅布爾…誰啊?
呃,好像,是祖母的名字吧!
“陛下,光……”第一次聽見祖母的聲音如此謙卑而氣弱,“光還小……”
“我為他主持成人禮,今後他便不是孩子了。”
這句話深得我心,恩。
恩?!
亮怎麽可以直接喚我祖母的名字!!
她、她可是三大貴族之首,帝國唯一的女公爵!
除了我已故的祖父,帝國上下沒有一個人能那麽做!
不……不對……還有一個人……
我顫抖的手,拉住身旁的那個人。
“亮……你究竟……是誰?”
“你老婆麽。”他頓了一頓,便如此笑道。
“咚————”
我聽見,很重地一聲,什麽人跌倒在我床腳。
考慮到亮正牽着我的手——
呃,祖母大人,您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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