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水脈

小鳳凰一大早起來,發現程梓和臨江仙早就離開姜家,連早飯都沒吃後,心裏有一絲絲崩潰和想打人。

至于嗎臨江仙?至于嗎?想獨占橙子也大可不必如此!你只要跟我說一聲,我肯定給你讓道,何必非得讓我受早起這份罪?

哦,還是無效早起。

男人,呵。

小鳳凰化惱火為食欲,怒吃三大碗柳娘子煮的面,最後把鍋直接搬到面前。

姜二叔今天起得比程梓和臨江仙還早,去田裏忙活了。

柳娘子坐在小鳳凰身邊打絡子,纏着不知名石子的梅花絡,工整又精巧,裹在彩線裏的不規則形狀石子還在陽光下微微地泛着光。

“這是什麽?”小鳳凰吸溜面條,随口問道。

他對普通百姓用的物品沒什麽概念,只覺得眼前這東西看着新奇。

“梅花絡子,布陣用的。”柳娘子微微一笑,“這裏邊的石子是我從家裏帶出來的,不貴重,就是稷山靈脈結晶罷了。”

“噗……咳咳!”小鳳凰被面條嗆個半死。

稷山靈脈主支在臨江仙手裏,其餘分支如蛛網羅布在稷山內部,靈氣大多散溢至山體各處,孕養山中生靈,只有偶然截留的靈氣,在經過數百年的沉澱後才能形成一小顆結晶。

而這裏……

小鳳凰的眼神掃過旁邊的竹筐,裏面裝着半筐彩色晶石,粗算也有小一百顆。

聽說稷山靈脈結晶在修行界的價格已經和他的鳳凰焰差不多了。

嘶……大佬,大佬。

小鳳凰再看柳娘子,只覺得衣着樸素的她渾身都在發金光。

柳娘子是柳家女兒,當年出嫁時雖和父親鬧得難看,但她的父親依舊讓她帶走了家中大部分珍藏。至于原因,一是因為确實心疼女兒,二也是料到自己倒下後,柳家無人可守,不如讓她帶着傍身。

這些靈脈結晶看着雖多,其實只是她帶走的東西的一小部分,而這些年來,她也實在沒什麽用得上的地方。

直到程梓與臨江仙帶回消息,姜二掏出防禦大陣的陣圖,她才想起這些東西,索性拿出能用的,也算出一份力。

把面條吃完,再把鍋刷幹淨,小鳳凰奢侈地用鳳凰焰蒸幹手上水漬,再和柳娘子道別,說要到北荒去找程梓與臨江仙。

“诶,鳳老大。”柳娘子叫住了他,笑出了眯眯眼,“北荒那邊有山神盯着,你就別去了,到三十三重天上請天女幫忙注意天外魔族的動向吧。”

小鳳凰皺眉問:“她會同意嗎?”

“直接說肯定不會,你得用上一些說話技巧。”柳娘子笑眯眯地提議道:“比如小殿下的魂魄散落在五湖四海,你忍心讓他受魔氣侵染嗎?”

“嗯……”

小鳳凰托着圓潤下巴想了想,突然靈光一閃,打了個響指。

柳娘子挑挑眉:“怎麽了?想到說服天女的好辦法了?”

“是啊,還要多謝橙子。”

小鳳凰笑着應了一聲,歡快地往外飛跑,跑到一半又折返回來,從桌上順走一只纏着玄色靈脈結晶的絡子。

“給我一個,回頭我用鳳凰焰給你燒炕!”

話音未落,小鳳凰身化烈焰,如流星般劃過天際。

柳娘子好笑地搖頭:“跟橙子關系好了思考方式也開始朝着他靠近,用鳳凰焰燒炕……真想得出來。”

她調侃着小鳳凰,手上動作一點沒停,也全然不知小鳳凰用以說服天女出手相助的理由遠比她想的開闊。

三十三重天上,天女抱劍而立,冷眼瞧着身前少年模樣的鳳凰,笑容陽光燦爛純粹無瑕,一眼便叫她想起之前見過的某只大胖橘。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一貓一鳳屬實相像,都有一種欠了吧唧又讨人喜歡的風采。

小鳳凰不知道天女平靜冷漠的表情下思緒奔湧,按照設想先把梅花絡子送上,在天女皺眉準備拒絕時問道:“你看這顆靈脈結晶,像不像小殿下的眼睛?”

“……”

像被施了定身術,天女一下怔住。

她的小弟從前陪她住在天宮裏,天宮崩毀時小弟為救她救世而死,也沒留下什麽遺物,大多都還在陸留淵手裏,她拿不到,也不想要。

細想起來,這麽些年,她一直都是靠着記憶憑吊故人。

天女忍不住望向那顆結晶。

玄色,天之本色,黑中泛紅,深邃又通透。

是有點像小弟的眼睛。

天女這樣想着,把絡子接到手裏,終于開了金口:“尋我何事?”

第一步成功。

小鳳凰嘴角揚起,又很快壓下,将姜二叔籌劃之事告知她。

聽到天魔二字,天女神色不變,眼神卻淩厲了幾分:“我可以幫你,但需要報酬。具體報酬是什麽,你們來想。”

“天女殿下放心,我已經想好付給你什麽報酬了。”

小鳳凰回憶着昨晚上與程梓閑聊時,他偶然提及自己曾給天女講過故事的事,非常自然自在地……把他賣了。

“你覺得讓我家橙子在這兒給你講百八十個以古天庭為背景的故事怎麽樣?”

他笑吟吟地道。

話音剛落,小鳳凰就見天女以劍拄地,騰出一只手與他擊掌。

“成交!”

……

程梓講的《梁祝》是面向普羅大衆的版本,飽含祝英臺女扮男裝上學堂、與梁山伯日久生情、十八相送、梁山伯提親不成郁郁而終和最終的化蝶結局幾個部分。

對于程梓來說,類似的故事看得太多,早沒什麽心意了,所以在講述時雖然聲情并茂手舞足蹈,喵言喵語裏卻總帶着幾分置身事外的冷靜。

可白駱駝與駱駝表妹哪有他那樣的閱讀量,一個故事下來,它們聽十八相送哭,聽梁山伯郁郁而終哭,到了化蝶這部分更是涕泗橫流,哭得不能自已,悲傷逆流成河大抵就是它們這般模樣了。

程梓莫名的也受它們感染,講祝英臺泣血在墓碑上梁山伯的名字旁寫下自己名字,然後縱身躍進墳裏時,聲音哽咽了一下。

他吸吸鼻子,眼眶泛着微微的紅,努力睜大眼睛讓淚水蒸發掉,然後一拍腦袋,嘲笑自己入戲太深。

而比他入戲更深的駱駝兄妹,這會兒已經抱一起哭抽抽了。

“你太狠心了臭貓!”魏愛拿蹄子敲程梓腦殼,抽抽噎噎地指責他,“倆人相愛多不容易啊,你就這麽心狠手辣地将人家拆開不說,還讓他們先陰陽兩隔再殉情!你這只貓沒有心!沒有心!”

程梓被它這小姑娘一樣的反應整懵了,下意識雙爪抱頭地解釋道:“過程雖然虐了點,結局是好的啊——共死化蝶何嘗不是一種圓滿?”

“你對圓滿的理解多少有點大病!就像你對甜甜的愛情的定義一樣!”魏愛翻了個白眼,一抹鼻子,情緒平靜下來。

白竺那邊又緩了一會兒,也沒去指控程梓,只是擦幹眼淚後摸出紙筆,在上面唰唰寫着什麽。

程梓見狀,好奇地湊過腦袋看了看,也不知道它那分叉都困難的蹄子是怎麽握着筆寫的字,最關鍵的是寫得又快又穩又漂亮,讓程梓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前前世那一手狗爬字體,抹着汗又縮回去。

“妹妹,寫什麽?”魏愛把蹄子搭在程梓身上,與他勾肩搭背哥倆好,“你打算将這個故事記下來,再發出去賺眼淚?”

“不,我在記故事的構思、框架,和……”

白竺說到這兒,忍不住白程梓一眼,語氣裏透出點怨念:“和這位貓先生方才說的那句話——共死也是一種圓滿。”

程梓眼睛一亮,伸出貓爪爪按住它的蹄子:“喵喵喵?”

你也和我有同樣的想法對吧?

“……”

白竺的嘴角彎起了一抹弧度。

魏愛在旁邊笑出聲來:“你看她笑得多開心啊!”

程梓默默收回爪子,藏到肚皮底下,把耳朵也耷拉下來貼着頭皮。

乖巧貓團.jpg

“雖然有些悲傷,但故事确實是好故事,值得傳頌,也值得模仿。”白竺繼續書寫,落筆的力度更重幾分,仿佛手下的不是紙,而是程梓的圓餅臉,“我會寫一個結局相似的愛情故事。”

程梓擡起後腿撓撓耳朵:“喵?”

你不擔心被讀者拿石子砸窗戶?

魏愛嗤笑一聲:“你都不怕被我們當場打死,區區砸窗戶怕什麽。”

“喵……喵嗚。”

程梓別開眼,心虛地眼神亂飄。

“诶我跟你說,等一會兒我要把這故事給其他人講講,也為我表妹的新話本打個鋪墊——更重要的是,不能只有我倆哭得要死不活,這滋味大家得一起嘗!”

魏愛摩拳擦掌,臉上滿是迫不及待,恨不得馬上就提着《梁祝》這把屠龍刀出門去讓小夥伴們都感受一下何為人心險惡。

程梓斜眼看他:“喵?”

閻王爺身上紋的是你吧?

魏愛咂咂嘴,露出看穿一切的表情:“你不想看大家夥抱頭痛哭,哭成一團?”

“喵!”

想!

程梓應得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那不就得了。”魏愛欠兮兮地笑着拍他一下,“死鬼!假正經!”

“……”

程梓面無表情,一爪子糊到它臉上,再現表情包名場面——

給老子爬.jpg

駱駝表妹忙着構思新話本,魏愛趕着去秀屠龍刀,程梓惦記着看靈泉水脈,三只動物又聊了一會兒便分開了。

從家裏出來,不等程梓助跑起跳,魏愛主動低下頭讓他坐到自己耳朵中間,邁着悠閑的小步子走向……自家茅廁。

多新鮮吶,駱駝還用茅廁。

哎我去這味兒!想想都頭皮一緊!

程梓一邊在心裏吐槽,一邊并起爪爪捂住口鼻,不抱希望地說:“喵嗚喵哇。”

告訴我,水脈的入口沒有被您老設置在茅廁中間。

“聰明嘿!一下就看出了我費老鼻子勁才想到的隐藏方法!”白駱駝攢起耳朵在他身上刮了刮,“放心,只是一個入口而已,離底下的水脈還有十萬八千裏遠呢!”

程梓捂得更用力了,叫聲都變得軟糯糯的:“喵嗚喵嗚?”

不管怎麽說那也是茅廁,其他人沒意見嗎?

魏愛回答得很爽快:“哦,它們不知道啊。”

“……喵嗚哇嗚。”

你能長這麽大沒被打死,真是命大。

不管程梓有多嫌棄,總之他們還是從茅廁中間的洞口跳進地底,在長達一刻鐘的勻速降落後,雙腳着地。

地底很黑,沒有照明物,卻非常奇妙地不影響視物。

程梓睜大眼睛,透過那一層如雲似水的黑暗精确捕捉到沉在其中的沙石土木,并順着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徑,看到道路盡頭的一線光明。

白駱駝難得收了聲,小碎步跑向光源,也讓程梓順利看清那是什麽。

那是一條細窄狹長的水流,底下沉着青色石子,放着微光。光芒彙入漣漪,在些許的洶湧裏明滅,細碎的光芒無法照亮此地,卻仿佛極細極長的針,直紮進看見的人的眼底心裏去。

“喵?”

這就是靈泉水脈?

程梓從魏愛腦袋上跳下,湊過去看了一眼,在水光裏看見自己圓乎乎的臉和一對轉來轉去的耳朵。

“這是水脈。”魏愛拍拍他,指着前方說:“那裏才是靈泉。”

程梓順着它的蹄子看到了一汪泉眼,碧瑩瑩的,讓他當場就想高歌一曲《綠光》。

魏愛笑眯眯地示意他走近了看,他也沒拒絕,小爪子踩過細沙,輕盈靈巧地跑到泉眼前,再度把腦袋伸出去。

下一秒,一束水流在程梓的視野裏快速放大,他始料未及,被噴了滿頭滿臉,眼睛都睜不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個大聰明貓也中招了吧!這可是進靈泉水脈的人的必經之路!”

白駱駝欠揍的笑聲同時響徹地底。

“……”

程梓沉默地抹了把臉,舔舔爪子,然後張開肉墊。

彎曲鋒利的爪子迅速彈出,在黑暗中寒光一閃。

白駱駝掉頭就跑,不跑就得頭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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