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與此同時。

沐顏坐在小廚房中,正低頭看着手中的連玉簡。

她所看的,正是上弦宗回應的帖子,順帶着,所有連帶的帖子和回複,她都快速浏覽了一遍。

半響,她笑意放松了些,将連玉簡收了起來。

沒有什麽需要擔心的了。

她端起鍋竈上的一盤南瓜餅,走了出去,聲音清亮溫柔如春谷黃莺:“我做了南瓜餅,樊師兄剛剛蘇醒,我想讓他吃到喜歡的東西。我給大家都做了,你們來嘗嘗,看好不好吃?”

她笑容自然,沒什麽鋒芒和架子,西院中上弦宗的弟子雖因這次懷玉之行,對她不喜頗多,可終歸沒什麽深仇大恨,顧及師門面子,便也走過去,順勢拿起幾個,嘗了幾口,誇贊幾聲。

石率察抱臂靠坐,不聽不看。

梁清性子軟,他本想過去,可猶豫一下,終是沒動,繼續與石率察商讨着回上弦一事。

正在這時,南瓜餅酥軟糯甜的清香沖入鼻間,梁清轉頭,就見沐顏捧着盤子,美目盈盈,仰頭看着他:“梁師弟,你也幫我嘗嘗吧。”

她笑容中還有幾分羞赧。

“哼——”石率察冷哼一聲,一臉不爽。

梁清沒看他,他的注意力,此刻全被沐顏吸引了。

不是如過去一般的戀慕,而是覺得奇怪。

往日莫說沐顏與他說話,送東西吃,就是往他這邊看上一眼,梁清就覺得自己想被放在火上烤的蝦子一般,坐立不安,更不敢迎上她的目光。

可現在,他不僅在看她,能看清她笑意的弧度,看清她眉眼的妝容,還不覺得心動緊張到想要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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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某種奇怪的枷鎖消失了,他終于能以一個正常的角度,和一個正常的态度,去看沐顏。

她只是隔壁明清峰的師姐,雖然漂亮,可僅此而已。兩人很少有交集,更沒有什麽交情,再加上,這次懷玉之行,沐顏的行為做法,實在當不得師姐之稱。

“梁師弟,要嘗嘗嗎?”沐顏又将盤子往前遞了一遞,調皮地吐吐舌|頭:“我第一次做,可能不好吃,多包涵。”

有直腸子的吃貨師弟忙誇了句:“好吃,好吃,師妹謙虛了,我能再吃一塊嗎?”

“啊,只剩一塊了。”他看了眼盤子,略微可惜。

“嗯,這是特意給梁清師弟留的。”沐顏笑笑。

微風吹開沐顏額前發絲,她渾身像是染了南瓜餅溫暖的清香,一如過往宗門大比中的驚|豔美好。

梁清伸出了手。

沐顏眼睛一亮,笑容越發得甜。

可叫她失望的是,梁清的手,往旁側推了推盤子,他的聲音,再沒有之前的局促和低弱:“師姐,這塊就給休師弟吃吧。”

“我不喜歡吃甜的。”

他這話一出,沐顏微怔,同一時刻,正天真爛漫追蝴蝶玩的金蟾額上一點白點,周邊一圈微亮,越發凝實。

蝴蝶似被迷惑般,飛落在那晶點上。而金蟾卻爪子一頓,不去捉蝴蝶,反倒伸進肚皮前的口袋裏掏來掏去——它好像收到了什麽東西。

系統感知到,也笑了:【宿主,恭喜你,你可以積分換寶了。】

這邊。

沐顏怔住,很快又笑了:“是我的錯,不知道師弟的口味。”

她将盤子遞給休照,看他沒心沒肺大口朵頤的樣子,就知道,他只認吃不認人。

上弦宗的廚娘嬸嬸多給他一塊吃的,他都能嘴甜的叫人姐姐。

可梁清該是不同的才對。

他雖然不愛說話,一向都很禮貌,怎麽這一次,有種拒人千裏之外的冰冷。

心底那抹不舒服越發得深,耳邊卻傳來了“撲棱撲棱”的翅膀翻飛聲。

沐顏回神,笑道:“我去給樊師兄送南瓜餅。”

她拿起之前分出的半盤,向外走去。

饞南瓜餅的休照目光火|熱,緊盯着她的背影。

梁清則是跟石率察繼續商讨,剛說了一句,就見石率察笑了一聲,大力地拍上他的肩膀,老懷安慰的樣子:“兄弟,你總算長進了。”

梁清莫名其妙:“我長進什麽了?”

石率察朝外努努嘴。

梁清順着看了過去。

此時,沐顏察覺到身後火|熱視線,也看了回來。

兩人視線正對上。

梁清一怔,他沒想到石率察說的是這個,忙轉開了目光。可這在旁人看來,卻像是忍不住關心偷看後,被抓包後的緊張,充斥着掩耳盜鈴的害羞感。

沐顏微微露笑,心底松快了些,轉了回來。

她出了院落,見四下無人,嘴唇微動,發出一個“唵(ōng)”字。

半空之中,一只渾身漆黑、身生雙頭、貌似喜鵲的生生鳥現身,飛落沐顏身前,化為一枚印着生生鳥模樣的玉簡,落在沐顏手中。

玉簡隐有佛光,沐顏不安的心被安撫,整個人也平靜起來。

這玉簡來自她的筆友——廣懷宗的佛修知空。

兩人從未見過面,只知彼此名姓。最初的相識,也是這枚特質的玉簡,被旁人雷劫擊中,落在了沐顏的手中。

沐顏看到了佛修知空的苦惱,想起曾在上弦玉簡閣中看到的一句“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便以此回複,出言開解。

一來二去,兩人便成了筆友。

知空其名,沐顏從未聽過,料想對方可能只是個普通的佛修弟子。只是沐顏與人相交,不看尊貴卑賤,只覺得對方脾性相投,有話可說就可。

兩人一直信件相通,甚至偶爾自玉簡傳遞過的佛光,更叫人心神安定,連修煉凝神入定似乎都更快了些。

如今正直心情浮動,玉簡回信來的正是時候。

只是,沐顏略微有些不解,知空來信時間一貫穩定标準,每月十三她必會收到玉簡,之前因為擔心師兄忽略了此事,如今想來,這次怎麽晚了呢?

“沐姑娘,”她正想着,侍女冰月前來,緩緩一禮:“貴宗的韓子坤一行人已來到上弦宗,城主命我來安排客人暫時歇息。”

沐顏了悟。

看來是被懷玉城的陣法攔住了,若不是此次子坤師兄入城,只怕現在還收不到信。

她心中不免對懷玉城和溫瑾又高看一眼。

佛修法門講究靜和安,玉簡本身不帶攻擊性,又沾了佛光,莫說是尋常陣法,就是些中流宗門的護山大陣都未必能攔得下來。

她在上弦宗,宗內大陣并未全開,玉簡從來都是來去自由。

而這偏安一隅、聲名尚可的懷玉城,卻有這樣強大的陣法。

隔着衣服,沐顏觸碰上妝玉,指尖微涼。

雖說妝玉不能解毒,可它這般神秘,樊師兄的蘇醒,是否也和它有關呢?

懷玉城這個地方,似乎并不像看起來的那般弱。

“幾日不見,沐師妹容光煥發,比之前更漂亮了呢。”

沐顏手指微攏,玉簡悄然收起,自然撥開胸|前一縷碎發,擡頭露笑:“子坤師兄,你來了。”

她目光自然越過韓子坤,向後看去。

相比于蔣直這一隊,韓子坤這隊要順利得多,他們取到靈石靈藥,也将毒暫時壓制住,完全沒有此前蔣直他們那副風|塵仆仆的模樣。

韓子坤長得也算俊俏,只是眉眼之間有幾分風|流急躁。他手中一折天地扇,腰間墜着個紫葫蘆,是上弦宗南華峰有名的寶物,戴在身上彰顯,反倒有些不倫不類。

看上半身,像是附庸風雅的書生公子哥。

看下半身,像是酒肉穿腸過的破爛和尚。

他對沐顏有那麽些心思,見她笑意盈盈,卻是向後看去,當下冷了臉,天地扇輕搖:“沐師妹,別看了。”

“來的路上,師妹的那只貓狐獸跑丢了,師妹的心愛靈寵,我本該親自去找,只是懷玉城發帖一事,宗主命我前來解釋,為了不耽誤這事,我們便先行前來。”

“不過師妹請放心,我讓手下的修奴去找了。”

“就是和師妹關系不錯的那個修奴。”他笑容陰鸷,透着股不懷好意:“我跟他說了,師妹對他這般好,他要是找不回靈獸,那便不必回來,自裁在外,再不濟,也該帶縷靈獸毛回來。”

沐顏臉色難看起來。

靈獸認主,哪怕是跑丢,也會循着主人氣味和靈力找來。

這是修真界誰都知道的道理。

修奴受奴契所限,哪怕是句放屁話,也只能聽命于主人,否則每月剜骨噬心之苦,便能去了半條命。

韓子坤說這話,分明是故意折磨。

沐顏知辯駁無用,只會讓他更變本加厲,而求情更無用,因為那人已遠離在外,又無通訊玉簡,韓子坤就算答應放過,也無法傳信給他。

她只冷了臉,轉開了話題:“韓師兄,這次玉簡貼之事,是上弦宗有錯在先,溫城主無辜受累。想必韓峰主已經說了,這次師兄來此,雖說是為了求藥,但實際上,是要跟溫城主解釋清楚,道歉求諒。”

韓子坤捏緊了天地扇,聲音不愉:“這我知道,不用師妹提醒。”

沐顏聲音放柔,眼眸無限包容:“我知師兄為人義氣,本性不壞,這次是沖動了些。只是平日裏自家門派這般鬧無所謂,稍候師兄到溫城主面前,可莫要如此,以免沖撞了溫城主,叫人說我們上弦宗的不好。”

因着韓子坤的性子,他沒少被其他宗門弟子背後閑言,這次玉簡臺事件,就連往日回護的父親都連飛十三道玉簡貼罵他沖動,其中一道還被那他一向看不上的修奴給聽到了,叫韓子坤丢盡了面子。

如今,喜歡的女人勸他同樣的事情,只讓他覺得厭煩,怒氣攀附而升。

溫瑾,他想起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眼神陰鸷。

眼神偶然瞥見沐顏身後一人,韓子坤頓時有了主意。

韓子坤心中計較,面上,卻是一副聽進去的笑模樣,但實際上皮笑肉不笑:“沐師妹盡管放心。”

“我這就去拜見溫城主,以免叫人說上弦宗不知禮數。”

他折扇搭手一收,遙遙一點,叫出一人:“休師弟,我們此行過來,路上碰巧遇上了食仙傳人,我們相談甚歡,他便将親手制的靈肉圃送給我們,味道嘗着很是不錯。”

“休師弟,師兄可是特意忍着沒吃光,留着帶來給師弟吃呢。”韓子坤笑笑:“不如師弟陪我們一起去拜見溫城主,師兄将靈肉圃給你,順便聊聊那食仙傳人口中的十大名菜?”

“呲溜——”

休照猛地一吸口水,屁颠屁颠跑過去,一臉受寵若驚:“謝謝韓師兄!”

眼見他們一行人轉身,沐顏腳步微頓。

食仙據說是千年前一位專門研究引靈做菜的修者,靈菜效果堪比丹藥,卻無丹毒,且非常美味,他們一家為宗,都是做菜的好手,引得無數修者趨之若鹜。

可只是據說,因為沒有什麽典籍玉簡,記錄食仙之事,有修者想要自研靈菜,也全都失敗。久而久之,人們就默認,這位食仙可能是話本中編出來的故事。

也就只有一門心思只有吃的休照,才會聽了就信,連懷疑都不懷疑。

沐顏本想攔住,可料想這是他們南華峰的事情,而韓子坤雖然為人跋扈了些,總不至于對這位家世不錯的休師弟做什麽事,充其量可能就是逗逗他,而她有重于人命的事情要去做,實在是不能在這上面耽誤時間。

這樣一想,她便沒動,看着他們離去,這才去尋徐管家。

她想要拜托他,讓她出城。

去幫他。

徐管家是徐恒一的父親,他應該會幫忙的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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