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 (1)

因着幾個孩子的口無遮攔,淩家這會兒是兵荒馬亂。

淩敦義在東川是二把手,在別人眼裏這已經是的很大官了,但他頭頂上還有程書記和楊縣長。

俗話說,不想當将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何況淩敦義野心确實不小,一直都想更近一步,但頂頭上司是切切實實的守舊派,不貪錢但也不想冒險做多餘的事,對于淩敦義那些大刀闊斧的改革一直秉持着不認同的态度。

餘家壩和紅頂寨修路,搞集體産業是淩敦義跟楊縣長僵持許久弄出來的。

淩敦義靠着這兩項可謂大出風頭。

他這邊政績太突出,就襯得楊縣長跟程書記太沒進取心,那心裏能舒坦?

就等着抓他把柄呢。

一聽到淩家幾個孩子哭鬧不休暴露出來的內容,可不就瞌睡遇到了枕頭,淩敦義只能暫時夾起尾巴做人,淩家人也前所未有的低調。

日日鹹菜,一家人面如菜色就不提了,家裏那些花裏胡哨,一瞧就死貴死貴的衣裳也收起來了。

祁珍最享受的夫人交際也不得不暫停,只能老老實實上班。

沒有別人的吹捧,祁珍就像缺了水滋潤的花朵,漸漸有了枯萎之相。她覺得這樣的日子跟她夢想中的差得太遠,為了回到從前的水平,不得不加快掠奪備胎氣運的步伐。

而淩敦義呢,忙着應付程書記二人,承諾給祈瑞軍的會計崗只能按下不提了。

……

真一看着屋子裏滿滿當當的包裹,有些傻眼,她指了指靠腳邊的一大包:“這都是你爸媽寄過來的??”

“不是我爸媽,是咱爸媽。”盛景玚蹲在地上拆包裹,慢悠悠答了一句,看真一一臉被吓到的表情,他哂笑出聲:“別想裝震驚就偷懶不幹活啊,你就不好奇爸媽送了些什麽嗎?”

“誰偷懶啦。”真一橫了他一眼,從善如流地在他旁邊蹲下。

舉起剪刀劃破另一個包裹,是一大箱紅透透的東西,表面凝結成霜,聞着有些淡淡的甜味兒。

“這是什麽?”

盛景玚:“柿餅,那邊的特産。”

“你不是說你爸……嗯,咱爸媽是被下放到林場的嗎?為什麽他們能寄這麽多東西出來,沒有人管着他們嗎?”

紅頂寨除了接收知青,倒是沒有□□臭老九下放過來。

但餘家壩有幾個,聽說裏面還有一個大資本家呢。

那些人被押來時,真一跟着烏芳去瞧過,什麽□□跟普通人沒區別,就兩只眼睛一張嘴,後來她就沒關注過了,但烏芳說過,餘家壩每個月都有批|鬥任務,那些人會被拉出來游馬路。

餘家壩的人跟寨子裏不同,他們離縣城近,跟外界交往多,也特別在意成分。

對那些知青倒還好,頂多嫌棄他們幹活不利索。

知青說得有理的地方,大隊幹部是會采納的,也會嘉獎他們。但對牛棚裏的人就不怎麽樣了,欺侮是常有的事,這幾年不知道有沒有變化。

想到這兒,真一心緊了一下,對未曾謀面的公婆感到擔憂。

她小臉皺巴成一團。

秀氣的眉毛蹙起,嘴巴抿成直線,憂心忡忡的樣子。

盛景玚嘴角噙着笑,食指曲起輕輕在她腦門敲了一下:“六幾年确實不好過,這兩年林場那邊換了領導,對方用得上爸媽,待遇就好了不少。”

“等政策允許,咱們就可以一家團聚了。”

這幾年他天南海北到處跑,見得多,想得也多,腦子就愈發靈活。

從倒貨中就能感受到政策在漸漸放寬松,具體說不準未來到底是什麽局面,但盛景玚相信,黑到極致必将迎來光明,不破不立嘛。

國家要發展,肯定需要源源不斷的人才。

林場的領導能看到爸媽的價值,等動蕩平息爸媽的價值會被更多人看到,等家裏成分改了,一家人也就能團聚了。

團聚啊……

“爸媽會喜歡我嗎?”

真一垂着眉眼,罕見露了怯。

從前知青剛下鄉那會兒,烏芳最愛跟她說餘家壩知青的八卦。

知青們大都是城裏人,為了響應政策號召懷着激情下鄉建設廣袤農村,但真到了農村,他們心理上多多少少有些失望,這跟他們想象中的熱血澎湃完全不一樣。

再因為鄉下衣食住行遠遠比不上城裏,人跟人的衛生習慣、說話方式也大不相同,總歸有那麽點瞧不上的。

每當村裏人問起城裏啥樣,她們總是驕傲地仰起頭,繪聲繪色說起城裏的電燈,水龍頭,煤爐子……

真一第一次察覺到城鄉差距就是在這個時候。

她不嫉妒知青們之前過的生活,她甚至很喜歡聽知青們說那些她沒見過的東西,她只是很清晰地認識到大部分知青,尤其是文化程度高的,他們內心其實不太看得上農村人。

而盛景玚的父母比那些知青懂得更多,他們會不會嫌她連初中都沒念過呢?

越在乎,真一心裏越是打鼓。

“……他們以前是大學教授,會不會覺得我學歷太低了呀??”真一咬着嘴唇,小手揪着盛景玚的袖口。

盛景玚反手捏了捏她的臉頰:“人好不好從來不該以錢財、學歷來判斷。在我眼裏你是最好的,爸媽怎麽可能不喜歡你?祈真一,這麽不自信一點不像你呀。”

有些人大字不識一個,卻比某些咬文嚼字的人更明理,有些人或許窮了點,但他的靈魂卻在閃閃發光。

這話當然不是說有錢的、有文化的就都是心眼多的,是不好的。

他只在祈真一的事上偏激。

只要不涉及祈真一,盛景玚可以用最公正的眼光看待任何人,任何事。

在他的認知裏,一個人的修養從來不是依據他受的教育程度判斷,而是聽其言,觀其行!

他的小姑娘擁有一顆開朗閃耀的心,待人赤忱,沒有人會不喜歡。

“真的嗎?”真一捧着臉頰,被他誇得心裏暖洋洋的。

澄澈的眸子發着光,好像在說:繼續繼續,會誇就多誇幾句!

盛景玚暗暗發笑,看着歪着頭的乖巧模樣,手跟着覆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晃了晃她的臉,溢美之詞贊不絕口:“對呀。你看啊,你渾身都是優點。

首先,你長得好看,咱們以後不管生小子還是閨女肯定不會長得磕碜;

其次呢,你勤勞勇敢,見着拐子一個人就沖上去了,救了那姑娘的一輩子,咱們家裏裏外外拾掇得這麽幹淨你的功勞最大;

還有,你很聰明,學東西的速度特別快,如果當初你們家有條件,你肯定早考上大學了,那就輪到我配不上你了。

哎呀,我真是走了什麽狗屎運,才能娶到你做我媳婦,我孩子的媽……”

真一被他誇張的語氣逗得花枝亂顫。

吃吃笑個沒完。

“你夠了喲,誇得人家不好意思了。”

都“人家”上了,啧!

盛景玚眉目含情:“你有,我才能誇。你要是沒這麽多優點,我也胡謅不出來,現在是不是不緊張了?人家醜媳婦都敢見公婆,難道你要打退堂鼓嗎?”

對付祈真一,先哄再激絕對是百試百靈的套路。

果然,小姑娘斜了他一眼,得意道:“我又不醜,會怕見他們?別小瞧人。”

盛景玚被她這可愛模樣弄得心跳快了幾拍,面上卻特別淡定的點點頭:“那我就等着你的表現了。”

真一掃過他正兒八經地臉,呵了一聲,迅速伸手在盛景玚下巴揪了一下:“假正經!”

說完溜得飛快:“我去做飯啦~~~”

盛景玚被她偷襲成功,又好笑又無奈,心說總有一天他要讓祈真一哭着求饒,再也不敢到老虎頭上拔毛。

婚後的日子對真一來說沒什麽區別。

依然是盛景玚睡左屋,她在右屋打坐,大部分時候她都老老實實在火葬場值班,白日回來兩個人開始捯饬屋子。

這房子盛景玚買了好幾年,因為很少回來住就沒那麽精心養護,日積月累攢了一堆毛病。

按理說,房子好不好對真一來說并不太重要。

她如今吃喝拉撒省了,睡覺也省了。

但內心深處對“家”總是有一種特殊的情感,想到兩人可能在這棟屋子要住許久,真一就仿佛感染了強迫症,非得把空蕩蕩的屋子變成溫馨的“家”。

除了貴重的電器不需要置辦,兩人商量着又添置了一些鍋碗瓢盆,便宜的竹編椅子。

最奢侈的要屬那張沙發。

但也只是看着奢侈。

其實除了海綿墊子花了錢,沙發架子只出了木材,由徐茂幫忙打的,算下來這樣一張一米五長的沙發居然只花了六十塊不到,擱百貨商場裏得三四百呢。

家裏弄得差不多,盛景玚就再次出差了。

他一走,真一反倒松了口氣。

因為兩個人在一個空間,盛景玚總是會想方設法親她,占她便宜。一會兒抱她,一會兒揪她的臉,很多次真一都察覺到他身體起了反應,她真怕什麽時候剎不住車。

一想到盛景玚抱着木頭又親又摟,真一就覺得奇奇怪怪的,整個人都不好了。

所以,她巴不得盛景玚出差,免得每天都被撩撥得面紅耳赤。

盛景玚出差後,真一趁夜又到熊叔的老房子偷偷看過一次。

她是不可能承認自己專門去看三個孩子過得好不好的,她就是想看看他們有沒有辜負她的期望,有沒有拿了錢就變壞。

到了那邊一看,情況比她想象的更好。

院子裏的土被翻過了,規律地長出了嫩芽,騎樓下面挂着的竹竿上晾着幾個蘿蔔,兩串辣椒。真一穿透門,到一樓的房間看了看,三個孩子比初次見面時胖了一點點,他們親密地頭挨着頭躺在床上。

小姑娘睡在最裏面,嘴角翹着,不知做了什麽美夢。

真一站在床邊看了會兒,又将屋子裏都轉了一圈,确定三兄妹有認認真真生活,才滿意地飄回家。

想着盛景玚不在家,沒人催她下班就回去,仗着魂魄不會被發現,她将東川縣城都轉了一圈,最後又留到淩家轉了一圈。

但這回她運氣不大好。

剛飄到二樓樓梯口,無意間瞥見樓梯下似乎藏了什麽東西,她正要去掏,就察覺到祁珍的氣息越來越近。

真一趕緊縮回手,擔心自己被那系統發現了,很謹慎地沒有再使出鬼魂的能力。

而是迅速拐進廚房,透過廚房窗戶離開。

她剛飄出縣委大院,祁珍便出現在她方才蹲着的位置。

【系統,你确定感應到了魂魄的存在?】

【宿主,請不要質疑A02的能力,那魂魄的氣息非常熟悉,你有大麻煩了。】

【熟悉……張安道還沒死呢,哪來的熟悉魂魄?】

張安道是她魚塘裏的三號目标,正是系統要求掠取他全部運勢的那位。

祁珍雖下定了決心博得他的好感,但這陣子家裏氣氛緊張,公公的政敵盯得厲害,作為淩家的兒媳婦,祁珍實在找不着機會跟張安道見面。

尤其是,系統說過,只有她跟張安道有了實質性進展,才能讓好感度繼續增加。

發生關系總得選一個隐秘的地方。

否則被人發現她只能重新換身體,但系統目前能量不足,無法給她挑選“命好”的殼子。

聽到祁珍心裏的聲音,饒是高高在上的系統亦沉默了片刻。

因為它的程序無法分析出那個魂魄是誰?只能感受到對方身上濃烈的惡意,帶着摧毀他們的氣息。

【……無法得出結論,宿主最好盡快拿到足夠多的運勢,或許還能找出對方是誰?】

祁珍眉心跳了跳,不耐煩道:【運勢,運勢,你說拿就能拿嗎?你老實說,是不是真的沒辦法給我換別的身體?】

系統再次沉默。

并且發出“滴答滴答”聲。

過了約莫兩分鐘,機械聲冷漠道:【每一任宿主擁有三次奪舍機會,你已經用過兩次,确定要立刻開啓第三次嗎?A02提醒你,上交的運勢越多,能奪舍的身體條件越好,你現在處于負債狀态,身體只能由本系統強行指定,你确定要換嗎?】

祁珍臉色刷地一下黑了。

咬牙切齒道:【不換!我會完成任務的。】

明天她就約張安道。

****

真一飄出幾裏遠才舒了口氣。

靜下來一想,覺得不對勁啊。

她既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為什麽一踏進屋子,祁珍就察覺到她了?難道——

系統醒了??

真一臉上表情變幻莫測,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下意識想找老柳樹。

腦子裏又浮現出上回老柳樹說的話,地府不方便插手陽間的事,他們對系統這種異界生物也不了解。

恐怕問了也是白問。

陽間的東西,陽間處理,那就該找邵兵?真一想了想,自顧自點點頭,轉身找邵兵去了。

邵兵覺淺,幾乎是真一一出現在他的屋裏,他就醒了。

“祈真一,給我出去!”

真一被他一吼,身形渙散了兩秒再重新聚合:“你吼什麽?我來找你有正事的。”

“你先給我出去。”邵兵黑着臉,粗眉擰到一塊,目光不善地瞪着真一。

真一撓撓頭,沒明白他咋那麽大的火氣。

邵兵額頭青筋暴起,忍着暴躁說道:“你一個姑娘家怎麽随随便便進男人的屋啊,不怕長針眼是吧?”

真一:“……”

“哦,那你趕緊穿衣服出來。”真一摸摸鼻子,總算知道他為啥生氣了,她轉身飄到外間,邊走邊幽幽說道:“你身材其實挺好的,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嘛,不用怕人看咧~~~”

邵兵:!!!

“呵,是嗎,那我把你的誇獎跟盛景玚說說去?”

一人一鬼領證的事,他和熊叔都知道。

是祈真一跟他對罵時自己說出來的,大致是想罵他脾氣太臭,一把年紀打光棍,而她可愛善良,做了鬼都有人娶……

反正這鬼挺能叨叨,還有點幼稚就是了。

真一噎了一下,嘴角扯了扯:“你休想挑撥我們夫妻的感情!”

邵兵懶得理她,趕緊套上衣服出去。

“說吧,到底是什麽事讓你大半夜跑過來。還有,你跑了誰在值班?玩忽職守嗎?”

說起翹班,确實是她理虧,真一沒杠精附體,老老實實認了錯:“嗯,是我不對。我就是出來轉一圈就想回去的,然後你猜我發現什麽?”

邵兵沉着臉盯着她。

真一:“祁珍那系統醒了!它差一點就發現我了。”

邵兵:“然後呢?”

真一側首看他,不滿道:“然後什麽然後,這種東西不是該你們管嗎,你不會查個資料就撒手不管了吧?你上回不是這麽說的。”

邵兵捏了捏眉心。

“這事我已經跟三省聯合辦事處報告過了,就等他們送裝備過來。”

這下換真一懵逼了:“裝備?”

邵兵:“嗯,既不是本土産物,那傳統的道術玄學可能對它不起作用,而照你描述的樣子,我初步判斷這個叫系統的東西可能是某種高端科技産物,如此就需要專門的人來鑒定處理。”

事實上,在祈真一說過系統的事後,邵兵就探過祁珍了。

但他只看出了祁珍魂魄和身體并不完全契合,只能确定祈真一在這部分內容上沒說謊。

然而,并沒有感受到祁珍身上是否還有別的異常,至于系統更是沒蹤影。

邵兵第一反應是祈真一不老實,但仔細一想,又推翻了這個猜測。祈真一沒有理由撒謊,那就只有一個可能,系統确實狡詐,且傳統手段無法感知它的存在,只能尋求特管局裏研發裝備的幾位師父的幫助。

真一瞪大眼,驚呼:“原來你們也依賴裝備啊!!”

跟她想象中的捉鬼大師很不一樣呢。

邵兵冷聲道:“所有事物都在發展,玄門術法當然也會發展,跟科學結合再制造出新的強大的裝備,對提高效率很有用。”

能修習術法的人終究是少數,加之每個人的天資不同,能達到的高度也不一樣。

而這片土地太大了,歷史底蘊濃厚,滋生的“異怪傳說”太多,需要的特殊人員就不會少。

如果在工具上有了大突破,就意味着沒有天分或者天資普通的人能夠依賴工具處理最基礎的事,這對整個特管局而言都是有利無害的。

真一又是恍然大悟。

舉起大拇指:“很厲害。”

邵兵怔了怔,不怼他的祈真一讓他有點無所适從啊。

真一:“那你催一下他們啊,一定要上點心,那玩意兒着實吓人。”

吓人在于她對系統的了解非常有限。

人嘛,對待未知的東西總是會無端端生起幾分恐懼。

邵兵點頭:“你放心,該特管局處理的事,我不會推诿。同時,我希望你更加坦誠,事無巨細都告訴給我,這樣我們才能制定更合适的策略。”

真一沒心沒肺地應道:“沒問題,如果我有新的發現一定立刻告訴你。”

說完,真一丢下一句:“我回去了。”

不等邵兵說話,她已經跑了。

次日,祁珍送兩個孩子到學校後,便遮遮掩掩坐上大巴到了鎮上磚廠找張安道。

張安道此人是磚廠的副廠長,三十來歲将近四十,是一個帶着三個孩子的鳏夫。

身高約莫一米七五,長相端正,身材保持得不錯,還有六塊腹肌。

祁珍當初為了跟他結識,通過系統買了一味吸引貓狗的藥粉。

那藥粉人聞起來無香無味,也不會産生什麽反應。但貓貓狗狗聞了,就好似發情一般,會追着氣味跑。

她偷偷将藥粉灑在張安道的小女兒衣服上,在兩條狗朝那丫頭撲過去時她瞅準時機擋在小丫頭面前,為了讓她的付出在張安道心裏留下最深刻的印象,祁珍沒立刻用解藥,而是讓狗咬了兩口後才驅散它們。

果然,事情按照她預想的那樣發展。

張安道對她心生好感,在得知她結婚還有兩個孩子後頗文藝地感慨了一句: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因着這事,張心心非常喜歡她。

祁珍表現得很喜歡孩子的模樣,時不時感慨縣長兒媳不好做,若有似無地展示她的遺憾,對張安道的仰慕,勾得張安道憐惜不已。

兩人雖然沒有越雷池一步,但張安道為了祁珍确實沒再考慮續弦的事。

祈瑞軍能進磚廠當正式工與其說是淩天奇幫的忙,不如說是她走了張安道的路子。

祁珍就想着溫水煮青蛙,慢慢吊着他,沒想到從半年前開始張安道的好感度就停在八十多不漲了,當時她想着反正張安道不漲,其他人還在漲,不如先晾着……

如此,祁珍再也沒見過張安道,只是偶爾借着祈瑞軍的手傳兩封書信。

也不知道今天的事能不能成!

【系統,我要荷花味輔助香氛,積分先欠着。】

【可以。】

******

一個禮拜後,盛景玚還沒回來。

祈真一差點思念成河了。

“小祁,今晚你不用值班,明天跟邵兵、嘎子一起到旭豐鎮,有人在街上跟人吵吵了幾句,突然倒地不起了。屍體停在鎮上派出所,你們去拉回來。”

倒不是直接拉回來火化,而是旭豐鎮沒有法醫。

而整個東川縣只有一名法醫,縣裏案子不少,人家根本沒空跑鎮上驗屍,只能讓他們先把屍體拉回來,到時候法醫過來驗屍後再看家屬要如何處理。

真一正閑得慌,當即應了:“知道了,熊叔。”

反正白天回家也沒人跟她講話,知道系統醒了她更不敢跑到祁珍周圍晃蕩,本想去找朱芝芝挑撥一番,細想後又覺得不妥,目的性太強很容易被拆穿的。

她無聊得渾身快長出蘑菇了。

“晚上還是我值班吧,反正我不需要休息。”

熊炳雲看了她一眼:“嗯,那你跟大旺說一聲。”

大旺一聽不用值夜班,高興得在壩壩裏跑了兩圈:“哎,小祁你就是我親妹子啊,哥先謝謝你了啊。”

真一笑眯眯地擺了擺手:“小事嘛。”

“诶,哪裏是小事?我跟你說,夜班就是我人生路上的絆腳石啊,這個月不值夜班,我覺得自己年輕了十歲,相對象一次就相過了,人家姑娘就喜歡我這狀态,覺得特別精神。”

真一假笑:“……那挺好呀。”

大旺哥,你确定你那對象不是被你那堆布,那堆吃的給砸蒙了嗎?

秀恩愛的人真是讨厭!

“嗐,你那對象呢?這幾天咋沒見着了,我跟你說小祁,我之前可羨慕你了。現在我也有對象了,我家那位天天給我送吃的,特別體貼!”

說完,腦袋還得意地晃了兩下,綠豆大小的眼睛學人家眯起。

真一一言難盡地看着他。

總覺得樸實無華的大旺哥變成了油汪汪的五花肉!

她覺得牙酸,忍了忍,決定打擊一下大旺膨脹的炫耀欲:“哦,大旺哥你說盛景玚啊,他出差了,而且他現在已經不是我對象了。”

大旺斂起笑,怒瞪着雙眼:“分了?”

“你甩的他還是他甩的你?說吧,哥給你出氣去,實在不行,咱叫上杜嘎子和你表哥一塊去,三個打一個,穩贏!”

真一笑咧咧地露出一口大白牙:“沒有喲,我們結婚了呀~~~~”

來呀,咱們一塊兒秀,看誰更厲害!

大旺:……

那語氣蕩漾地,大旺被噎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再看到她擠眉弄眼,頓時明白了小老妹的邪惡用心,這是在跟他比高低呢。

邵兵端着搪瓷杯從兩人身邊路過,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愈發覺得祈真一是個奇葩,誰跟她走得近就避免不了被帶歪。

大旺以前多憨多老實啊,跟祈真一呆久了居然變得膚淺浮誇了。

呵呵。

真一被他“哼”得莫名其妙,沒錯過邵兵眼尾流露出的不屑,她皺了皺鼻子,朝邵兵的背影也重重“哼”了一聲,順帶陰陽怪氣了一句:“鼻子不通就看醫生哦,老哼哼也不會好咧。”

邵兵:“……”

次日一大早,杜嘎子和邵兵一到,真一立馬跟着二人往旭豐鎮趕。

因着要拉屍體,縣城離旭豐鎮坐車都要一個多小時,三人既沒坐汽車,也沒拉板車,而是邵兵不知打哪開來了一輛破破爛爛的拖拉機。

鏽跡斑斑,一看就是多少年沒用過的老古董了。

“……這車确定半路不會散架?”真一慢吞吞爬上拖拉機車鬥,沒敢一屁股坐下去,忍不住嫌棄道:“表哥,你這拖拉機哪兒弄來的啊,怎麽不先擦一擦呢?”

除了鏽還有不知道多少年的幹黃泥,看得人眼睛疼。

邵兵冷着聲音:“你是去旅游還是去幹正事的?有車坐就不錯了,不然你下車自己跟在後面走也行。”

無事就哼哼,有事就表哥,他上輩子肯定造了孽才攤上這麽一個“表妹”。

真一:!!!

杜嘎子在旁邊笑:“沒事,能坐。反正這車擦得再幹淨,不還是拉死人嘛,沒差的呀。”

真一心說,那還是有差別的咧。

拖拉機本就跑得慢。

這還是一輛多年未工作過的拖拉機,那是慢上加慢!

一路突突突開回旭豐鎮花了快兩個多小時。

邵兵直接把拖拉機開到派出所門口,進去一問,派出所卻道,家屬們在磚廠住宿樓那邊擺了靈堂,屍體又被挪回去了。

三人有些無語,但誰也沒抱怨,調頭就往磚廠去。

旭豐鎮磚廠其實不大,就建在一小片山丘下,那土丘被挖了約莫三分之一了。

進入磚廠差不多五十米左右,一排磚窯矗立在眼前,約莫有三四層樓房那樣高,第一層在下面,跟他們站着的地面平行的位置屬于磚窯的二層高一點,用木板架了一條差不多十多米的路直通窯洞,工人們要查看裏面的磚燒到什麽程度就會從木板路進去。

磚窯正對面,也就是真一他們進來的右邊是一排二層磚瓦樓。

陽臺上晾着幾件衣服。

大概是磚廠的住宿樓。

拖拉機直接開進廠房區,“突突”的噪音響起,磚瓦樓裏出來幾個婦人。

“你們是來買磚的呀,還是幹莫子呢?”

邵兵将拖拉機速度放慢,直接問道:“我們是縣殡儀館的,縣派出所讓我們過來把張安道拉回去,他現在在哪裏?”

幾個中年婦人齊齊愣了下,目光不約而同落在車鬥裏的真一臉上。

殡儀館,不是在說笑話吧?

“……往,你們往這邊走,第三棟樓前挂了白布那裏……”

其中一人回過神,給他們指了路。

真一順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得拐彎,便順嘴問了一句:“嬸子,拐彎後還要開多久呢?”

她長得一副鄰家小姑娘的模樣,說話就甜滋滋的,那說話的婦人一聽她的聲音立馬笑開了。

好似也沒那麽忌諱了。

笑道:“不遠,轉過彎走個兩三分鐘就到了呀。”

“謝謝嬸子。”

對方擺擺手:“不謝不謝,就張個嘴巴嘛。”

真一也回給她明媚的笑容,還親近地揮揮手,非常自來熟:“那我們先走了,嬸子,再見~”

“诶,有空再來啊。”

下意識的話一出口,另外兩個婦人噗嗤就笑了。

“哎喲,翠花你在說啥呢,人家殡儀館的,你讓他們有空再來,是想咱們這裏再死兩個呀。”

“你們不要笑啊,就是禿嚕嘴了,誰讓那姑娘看着就讨喜嘛。”

“哈哈哈,是挺讨喜的。咋就想不開跑殡儀館上班了,多吓人的哩。”

“……”

真一也聽到了她們的笑聲,她自己也覺得挺樂的,還學着那位嬸子的語調:“有空再來啊~~~”

怪聲怪氣,還有點可愛就是了。

連邵兵都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拖拉機車尾巴剛轉過彎,祈瑞軍正巧走到靈堂前。

“瑞軍哥,我爸沒了,嗚嗚嗚……”

見他進來,一個紮着兩條麻花辮的大姑娘大步走向他,拽着祈瑞軍的衣袖滿臉是淚。

這是張安道的大女兒,張早早。

祈瑞軍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背:“你家那些親戚來了嗎,商量好誰幫着操辦後事沒?”

聽到這話,張早早又是一陣嗚咽,她側首看了一旁跟人說話的老太太,以及兩個抹了辣椒假哭的叔叔,怨恨道:“來了,但我不想要他們辦。”

“那讓廠委幫忙辦吧,我記得劉廠長跟張叔關系不錯。”

張早早先是點頭,而後又搖搖頭。

啞着嗓子說:“劉叔說,我家還有奶奶和兩個叔叔在,他不能越俎代庖。”

祈瑞軍還想安慰她幾句,就聽到轟隆隆的拖拉機聲臨近了。

接着,停在大門口。

磚廠的家屬樓不像別的廠子那樣會給前面留院子,門口直接是通行的大路,一切都是為了方便。

張安道停靈的這棟樓平時就是給臨時工住的,一樓啥也沒有,連門窗都沒裝,就是幾個窟窿。

所以真一三人一下拖拉機,屋裏的情形就看得清清楚楚。

同樣地,屋裏的人看他們也如此。

正跟人哭訴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老太太一瞧見真一他們,以為是來吊唁兒子的。

又看真一身上的衣服沒一點補丁,便猜測她們給奠儀不會太摳,趕緊迎上前:“你們也是來送我家安道的嗎,人情簿在這邊,謝謝啊……”

杜嘎子有點尴尬,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擺了。

他們是拉屍體的,咋可能準備禮錢嘛。

真一卻不尴尬,她只是覺得得罪人的事還是得由邵兵幹,便佯裝腼腆地站在邵兵身後。

邵兵睇了她一眼,沒說話。

扭頭直接打斷老太太的話:“你是張安道的親屬嗎?我們是縣裏殡儀館的,旭豐派出所已經把張安道的案子交給縣裏查了,我們來帶他回去做屍檢。”

這話一出,靈堂裏頓時安靜下來。

方才那撕心裂肺的哭聲像是被按了暫停鍵。

聽到派出所三個字,衆人面面相觑,竟不知道說什麽。

這年頭,大夥兒對紅袖章畏懼得很,對派出所其實也一樣,總覺得跟派出所牽扯上不是什麽好事。

老太太也愣了一下:“派出所?我兒子他身上幹幹淨淨,什麽傷都沒有,能檢查出啥?”

“對啊,人都死了,為啥還要去派出所?”

“你們不會是沒人燒了,就想哄我們吧?”

這話屬實沒文化且沒邏輯,偏偏還真有人被帶歪了。

“不行的呀,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就是落土為安,只有十惡不赦的罪人才要燒的,我大哥不能燒。”

“如果燒了,讓他屍骨不全,我這個弟弟以後哪來臉面見他?”

“是咧,燒不得。”

“早早,不能讓你爸被燒了啊……”

真一無語,沒形象地翻了個大白眼。

她從邵兵身後站出來,往前走了一步。

“各位叔,嬸,我們雖然是殡儀館的,但不是為了拉他去燒的咧,這火化又不是白燒的,得交錢的咧,你們不同意的話,我們肯定不會燒。”

“我們這次過來是接了派出所的通知,白法醫很忙,沒空到鎮上來,才讓我們把張安道的遺體拉到縣裏。等他檢查完畢,确定張安道是不是被人害了,你們就可以帶他回來安葬了。”

說完,屋裏再次陷入死寂。

大家一想,也對的呀。

人家火葬場火化也不做白工的,那都是要錢的咧,不可能悄悄摸摸就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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