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系統,我現在…有點慌。”
唐梨咽了咽喉嚨,“你要學會珍惜,這是我說過為數不多的實話。”
系統給她鼓勁:“不慌不慌,大不了就是被送回重置點而已啦,重打一遍就好了。”
“看熱鬧不嫌事大。”唐梨一步踏進房裏,迅速把門關緊,盡量不讓信息素進一步洩露。
幸好只是些殘餘的信息素,對唐梨影響不算太大,應該可以保持清醒。
地面上散了一地的文件,還有拆開使用過的抑制劑包裝。唐梨默數了數,神色愕然:
三支抑制劑,她瘋了嗎?
抑制劑只能暫時控制住信息素,假如身體是一個裝滿水的杯子,那麽抑制劑就是給杯上套了個蓋子。
然而,杯子裏的水并不會減少,反而可能因時間的流逝會增多,所以只要拿開蓋子,水依舊會滿溢而出。
特別是過度使用之後,很容易引發高燒、神志不清、思維混亂等種種嚴重的副作用。
唐梨将巧克力放下,小心翼翼地踩在文件的縫隙間,在房間裏面四處張望。
辦公室分為書桌辦公區,與一個會見客人的小客廳,沙發那裏傳出些窸窣聲響,唐梨悄悄走過去。
楚遲思側身躺着,微微蜷縮起來,她用手臂擋着額頭,一下又一下地咳嗽着:“咳…咳咳。”
黑色長發淩亂地披在肩膀上,她皮膚很白,鼻尖微微泛紅,眼眶也蒙着一層水意,脆弱得像是一塊玻璃。
“遲思,楚遲思?”
唐梨小聲喊她,楚遲思卻沒有什麽反應,她低垂着頭,一節手腕垂下沙發,上面有着明顯的抑制劑針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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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呼吸不止地顫,興許是聽到了聲響,慢慢擡起一點眼簾,昏昏沉沉之間——
好像是認錯人了。
“我的…那個東西。”楚遲思皺着眉,聲音含混不清,“不見了。”
唐梨還以為她會像往常那樣,要麽笑裏藏刀字字帶刺,要麽淡漠疏離拒人千裏,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着實讓她懵了。
系統都懵了:“什麽情況,她燒糊塗了嗎?”
唐梨在沙發旁跪坐下來,試探着握住對方的手,溫聲問道:“什麽東西不見了?”
楚遲思掙了掙,卻沒能把自己從唐梨手中掙開。細滑柔軟的皮膚蹭着掌心,有一點微微的燙。
“我的湯圓不見了,很大一只的那個,是可愛的粉紅色。”
楚遲思閉着眼睛,輕聲嘟囔:“有人送給我了,我很喜歡,可是到處找不到。”
唐梨僵了一僵,和系統說:“該不會是,沙發上那個卡比玩偶吧?”
系統:“應該…不會吧?”
“哈哈哈,肯定不是。”兩人心照不宣,假裝自己什麽都沒有聽到。
雖說昨晚楚遲思抱着玩偶的畫面挺和諧,但一想到這麽個冷冰冰的人,可能會喜歡這種毛絨公仔——總覺得好可怕啊!
唐梨将她給握在手心,使勁揉了揉:“你臉好紅,手腕也很燙。”
楚遲思垂着頭,似乎沒有聽到。
她的皮膚很薄,隐約能窺見淡青血管依附着骨骼,像是一截孤零零的枝桠。
曾有人和唐梨說,雖然非常不切實際,但她很喜歡一個叫“多重宇宙”的假說:每當一個人做出選擇,宇宙便會分裂成多個,分別對應不同的選擇。
是起點也是終點,是一棵參天而立的大樹,蔓延出萬千枝桠無數分叉,引領人們沿着不同路線走下去。
只可惜那人所在的北盟科院已經證明,時間只能正向流動,而世界有且只有一個,這個理論不可能成立。
但假設理論是成立的:
唐梨想問問她。
在你經歷無數選擇,舍棄無數可能,放棄無數未來之後,所到達的“今天”——真的是心中所期許的那個嗎?你有後悔過嗎?
她伸手碰上楚遲思額頭,觸及一片滾燙溫度。
楚遲思燒得厲害,整個人都迷糊了。
她可能是貪戀着皮膚上的零星涼意,呼吸滾燙地蔓過指節,向唐梨這邊稍微貼過來些許。
“這額頭可真夠燙的,看來已經徹底燒得不清醒了……三針抑制劑,真是太不要命了。”
唐梨起身,“我去拿濕毛巾。”
系統幫她在線搜索:“發燒了怎麽辦,首先進行散熱,用溫水擦拭頸部,巴拉巴拉。”
唐梨擰幹毛巾,仔細擦拭着楚遲思額頭的細汗,對方緊緊閉着眼睛,細長的睫皺起,擰成了打不開的死結。
有一滴水珠滑落到眼角,唐梨剛想幫她擦去,誰料楚遲思忽然閉上眼睛,又倏地睜開。
長睫挂着一滴晃悠悠的水珠,她目光朦胧,恍惚之間,仿佛像是穿透唐梨的身體,穿過層疊霧氣——
看見了另一個人。
楚遲思呆呆看着她,眉睫忽地彎下一點點,只有一小點,聲音很輕很輕。
“你真好。”楚遲思說。
唐梨心猛地停跳了一拍,拿着毛巾的手都有點顫抖,臉頰迅速飄上一點若有似無的紅暈。
這笑容,殺傷力太大了!!
如果說高冷美女可以對唐梨造成一百點普通攻擊,那麽這個笑容就是一個萬點暴擊,足夠把她血槽瞬間清空三次。
就連系統都差點沒把持住,抖抖索索地說:“這…這就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滅掉幾千名攻略者,地獄級別的攻略對象嗎?她這是多少度的高燒,都燒糊塗了吧?”
“關上你的攝像頭!”
唐梨嚷嚷道:“這是我的老婆,你有點職業操守好不好,你不許亂看。”
系統:“……”這是什麽歪理。
只可惜,這笑容只有短短的一瞬。楚遲思又回到了之前困倦的模樣,不舒服地皺了皺眉,小聲念叨:“好熱。”
唐梨将窗戶打開,給她通通風。
楚遲思面色好了一點,額頭的溫度也退去些許,唐梨抓緊機會,往她嘴裏塞了塊巧克力:“來,嘗嘗這個。”
巧克力被硬塞到嘴裏。
系統都看不下去了,吐槽說:“你真就硬生生塞進去啊?”
唐梨很淡定:“趁她燒糊塗才能‘親手’喂巧克力啊,不然等她清醒一刀子過來,我就直接回重置點了。”
系統:“…………”
好像,還真是這個道理。
不過,楚遲思似乎很喜歡甜的東西,她閉着眼睛,任由巧克力在唇齒之中融化,皺進的眉梢松動了些許。
看她這副可憐模樣,唐梨心都化了,所謂原則已經融化成了粉色的泡泡,把三大盒巧克力全給搬了過來。
系統提示:“适可而止,給病人吃太多甜的不好,而且任務裏還包含着其他內容呢。”
“太肉麻了,”唐梨抿抿唇,“我說不出口。”
系統:“那回重置點?”
唐梨:“……我忍。”
她深吸一口氣,将手輕輕覆上楚遲思的眼睛,對方還在半夢半醒的虛弱狀态,長睫随呼吸而輕顫着。
纖長睫毛掃過手心,又軟又癢,像是羽毛尖端的小絨毛,在手心裏面細細柔柔地寫着字。
“你…比巧克力還甜。”
唐梨聲音不太穩,呼吸發着顫,零落地砸到她耳旁:“我能夠嘗嘗嗎?”
楚遲思應該沒聽到,睡沉了。
唐梨說完之後就沒有後續了,她漠然站起身,在洗手間鞠起一捧清澈的水,默默潑到自己面頰上。
系統都樂了:“喲,還額外發揮了一下。”
唐梨頭發上,臉上都挂着水珠,她神色冷冷的,嗓音沁着些寒意:“給我閉嘴。”。
抑制劑的後遺症很大,楚遲思退燒之後便沉沉睡去,唐梨還是有些不放心,跑到公司樓下去給她買了些藥回來。
悄悄推開門,辦公室裏安靜一如,只能聽見楚遲思平穩的呼吸聲。
唐梨瞥了眼,見她還在沉沉睡着,乖乖模樣,便将裝着藥品的塑料袋放在茶幾上,先去衛生區洗手。
水柱嘩嘩流淌,沖刷過指節手背,唐梨正洗着,腦海裏突然響起一連串尖銳的警告聲:“救命,她是什麽時候過來的——小、小心身後!”
唐梨低着頭,動也沒動。
“哧”一聲輕響,銳利刀尖深深紮進身旁的牆壁,鋒白刀身晃着燈光,窄窄一道打在側臉。
有人倚在她的身後,黑影從肩膀處蔓延,似燃盡過後的漆黑煤灰,沉寂而又安靜,順着風吹入指間縫隙。
“……這位小姐。”
楚遲思微笑着,“您讓我等了好久啊。”
唐梨面不改色,她慢慢移開手,紅外線也自動監測關了水流,不大的洗手間頓時墜入一片死寂。
“你的計劃很周密很詳盡。不過很可惜,還是什麽都沒問出來——是不是很失望?”
刀尖被拔出,這次直直指着她心髒的位置。可兩人靠得這麽近,近得能聽見彼此呼吸,就像是戀人間的擁抱。
刀尖逼近一寸,又一寸。
她笑意愈冷:“放心好了,你不會有任何機會的,不管是從今,還是往後。”
系統幽幽說:“您安息,我去找重置按鈕……”
唐梨忽然笑了一下。
笑聲清脆,肆意又嚣張,她偏頭望向楚遲思:“抱歉抱歉,你說錯了一點。”
楚遲思擰眉:“是嗎?”
“那當然,我可沒有問你任何問題。”
唐梨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撫去手背上殘餘的水珠:“明明是你粘人的很,抓着我問東問西。”
楚遲思頓住:“什麽?”
“你睡不着,抓着我問卡比玩偶去哪了,怎麽找不到了,”唐梨誠實回答,“說有人送給你,你可喜歡那個玩偶了。”
楚遲思:“……”
“怎麽可能,”她的嗓音還殘着些病後的沙啞,頗有幾分不可置信,“那個粉色湯圓?”
“你記得挺清楚啊,看來是退燒了。”
唐梨語重心長道:“雖然已經送給你了,但人家叫做卡比,有名字的,別老是喊湯圓湯圓。”
楚遲思:“…………”
她緊攥着那把刀,目光凝起:“不可能。”
唐梨說:“怎麽不可能了,你之前可是像小奶貓一樣的粘人,就是拽着不給我走呢。”
系統已經被吓蒙了。
根本不敢去看楚遲思此刻的表情。
作者有話說:
唐梨:我可能是全晉江第一個和卡比玩偶吃醋的人。
系統:不慌,今天吃醋,日後吃別的好東西。
楚遲思:?
(本文沒有多重宇宙or時空穿越之類的設定,嚴格遵循凝固長河理論,有且只有一個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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