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1)
儲物間窄小而擁擠,置放着雜七雜八的物件,大多是一些柔軟的布料,陰暗狹窄的空間中,躺着一個人。
“咳,咳……”
細弱的咳嗽聲響起,打破了原有的寂靜。
楚遲思睜開眼睛,她渾身疼得厲害,每次呼吸都像是帶着血,齒貝輕輕戰栗着,虛弱得連唇都咬不下去。
這裏安靜得吓人,她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心跳聲,在空蕩蕩的死寂之中回響。
一圈又一圈,蕩開無數細小漣漪。
那古怪的藥正發揮作用,信息素逐漸失了平衡失了控制,跌跌撞撞地從身體裏湧出,充盈了整個狹小的空間。
最恐怖的是,她可以清晰地意識到:
理智正在被一片片地剝離,被混亂而狂熱的欲念取而代之。
在主觀意識裏的每一秒鐘裏,呼吸都愈發急促,仿佛帶着滾燙的火星,從唇齒間顫抖着溢出:“唔……”
深呼吸,深呼吸。
楚遲思用力咬下舌尖,從疼痛中撿回些破碎不堪的理智來。
幾道繩索緊緊捆綁着身體,繞着手打了一個死結,她勉力抵着牆面,直起些身子來。
不能坐以待斃,要先把綁在手腕的繩索解開,找找尖銳鋒利的東西。
楚遲思一點點呼吸着,渙散的視線聚集起來,目光掠過儲物間的每一個角落裏,卻讓心髒都涼了半截。
【管理者】知道她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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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儲物間裏全是被子、毛巾、枕頭等等柔軟的東西,沒有給自己留下任何的機會。
楚遲思咬着唇,向身旁挪過去。
她看不見後方,只能摸索着将手腕間的繩索抵着鐵架,一點點地摩擦着。
藥物在血脈中流淌着,身子軟得使不上力,像是要被融化在這裏。
埋在皮下的腺體慢慢顯露,異常鮮紅奪目,妝點着她本就細白的肌膚。
似雪中落了一朵殘破的梅。
欲念在叫嚣着,渴望着Alpha的标記。
楚遲思死咬着牙,她嘗試了好久,手腕紅腫生疼,可繩索依舊緊緊捆着,沒有任何松動的跡象。
薄汗浸透了長發,一縷縷地黏連在面頰上,被捆住的手腕很疼,被灌藥的喉嚨很疼,陣陣發熱的腺體很疼。
她覺得自己早已麻木,早已習慣疼痛。
可她還是很怕。
信息素湧動着,順着門縫向外滲,楚遲思聽見了些許淩亂的腳步聲,神經驀然繃緊了起來。
“喂喂,你有感覺到嗎?”“好像是Omega信息素,好香的味道,你能找到是從哪傳來的嗎?”“應該就是這附近,我們找找。”
強烈的不安瞬間席卷了身體。
楚遲思掙紮着向後退,她之前撞翻了幾個鐵架,被單毛巾亂七八糟地堆在地上,正好可以用來藏身。
被子遮蓋着身體,比被子更厚重的是她的心跳,水珠順着發梢一點點向下淌,在白色被單上洇出一小片深色圓痕。
額頭好燙,腺體好燙。
楚遲思蜷着身體,她哆哆嗦嗦地呼吸着,将自己縮得更小一點。
腳步聲似乎靠近了些許,“嗒嗒”,“嗒嗒”,近在咫尺地響動着,每一步都踩在她顫抖的心上,嗡嗡地震動着鼓膜。
楚遲思屏住呼吸,耳畔嘈雜一片,意識在逐漸渙散,融入朦胧的白霧中。
求你了,別進來。
她咬着舌尖,在心裏一遍遍地懇求着,如此低微而安靜的願望,唯一的小小願望。
可是聲音太輕了,沒有人能夠聽到。
他們說,舉頭三尺有神明,于是建造出廟宇樓臺,供奉起滿殿神佛,祈求那遙遠天際之上,高高在上的存在可低頭,許諾世間芸芸衆生一個圓滿。
可是神明并不存在。
我們想象并且構造出“神明”,信奉敬仰着一個亦或者無數個僅存于思維中的虛假産物,向之祈禱懇求,以期實現自己的願望。
它們只是一個工具,用來回應那些沒有唯一解的問題,用來慰藉那些無從安放的情緒。
用假象來蒙騙大腦皮質,用謊言給予絕望者以希望,溺水者最後一塊浮木。
腳步聲逐漸遠去,她驀然安心了一點點。
“冷靜下來,找找能用的東西。”楚遲思喃喃自語着,“別忘了,你只有自己一個人。”
在這個循環反複,看不見盡頭的絕望裏,你只能自己一個人走下去。
沒有人會幫你,沒有人會救你,沒有人會愛你。
眼眶有點發熱,楚遲思有些別扭地偏過頭,用肩膀處的衣服擦了擦眼角。
外套很粗糙,有點疼。
楚遲思在鐵架的最頂點看見了幾個懸挂的衣架。她費勁地挪過去,将自己撞向鐵架。
“哐當——!”
鐵架嗡嗡作響,她撞得頭暈眼花,喉腔中蔓出血氣來,又被死死地咬在唇間。
楚遲思又連續撞了好幾下,可那幾個衣架只是搖晃着,并沒有要掉下來的意思。
為什麽?我只是……
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她忽然就好委屈,好難過。将自己揉成一個皺巴巴的小紙團,蜷縮在昏暗的牆角處,将頭深深地埋到了膝蓋裏。
馬斯洛将需求劃分為五個階段,他說只有當底層被滿足後,我們才會去思考下一個階層的需求。①
可是連剛出生的小嬰猴都會本能地去尋求“溫暖”,更何況是擁有“思想”的人。②
如此矛盾又複雜,用盡一生去尋找着答案,追尋着內心歸屬,渴求着愛意與溫暖的人。
她終于快支撐不住了。
在不斷循環,深海般無從脫離的絕望中,她需要一些會在泥沙中熠熠生輝,在記憶長河中閃着光的東西。
“唐…梨……”
楚遲思顫抖着,輕輕念出那兩個字。
自己許久都沒有喊過這個名字了,就連發音都有些生疏,可吐出的字眼卻無比清晰,無比溫柔,怔然到令人落淚。
絲絲縷縷,帶着甜意,
讓胸膛飛入蝴蝶的兩個字。
她念出纏繞在心尖的魔咒,打開被詛咒的寶盒,任由無從釋放的寂寞與痛苦淹沒了自己。
一瞬間,厚厚的心牆轟然崩塌,碎裂得不成樣子。
楚遲思脊背不止地顫,每個字都帶着血氣,帶着零落的哭腔:“唐梨,我…我不知道該…該怎麽做了……”
她嗓子好啞好疼:“幫幫我。”
淚水再也止不住了,洶湧地從下眼眶蔓延上來,将視線蒙了一層薄薄的霧。
“唐梨,我好想你。”
楚遲思用力閉上眼睛,她不想哭,可是水珠依舊漫過眼簾,挂在長睫上,慢慢地向下墜,下墜。
“唐梨,我想回家……”
她竭盡全力地喊着,一遍又一遍,可是她的聲音太過微弱,太過細小,沒有人能聽到。
那聲音不止地顫,仿佛馬上就要乍然碎裂,變成被風吹散的細小灰燼。
唐梨,唐梨。
北盟的第三顆星星,最年輕的少将。
她的手比自己稍微大那麽一點點,修長漂亮,骨節分明,因為常年訓練而帶着薄繭,可撫過肌膚時卻一點都不粗糙,反而有些癢。
她的聲音很好聽,平時懶懶散散的,總是喜歡笑,喜歡逗自己,喜歡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只有被壓着頭去做演講時,她才會穿起繁瑣複雜的深色正裝,配着一枚星星的徽章。
變成那個嚴肅正經、清邃冷峻的唐梨少将。
如果她在這裏的話,一定會彎下身子來,握緊自己的手,輕聲哄着:“遲思,沒事的。”
她會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褐金色的長發垂落下來,這燦爛的陽光,璀璨的星星,燃燒的光與火啊,熾熱而濃烈,照亮了一片無邊無垠的黑暗。
是的,一切都好起來的。
她如此殷切地盼望着,當自己能夠【真正死亡】的那刻,一切都好起來的。
慈善宴會的場所是一家酒店裏,有整整七層樓高,底下兩層是酒店的大堂與宴會廳,而上面五層是一間間的賓館與其他場所。
宴會已經結束,但還有些人留在這裏。
幾名Alpha在長廊中四處走着,呼吸炙熱,像是在尋找着什麽東西。
“有線索嗎?”“應該就在這裏附近了,但藏得很深啊。”“真是,又香又勾人,就是飄飄忽忽絲線一樣,時斷時續的。”
長廊充溢着Omega的信息素,奇異而清冽的香氣鋪展開來,無聲無息地翻湧着。
穹頂下仿佛有細雪柔柔飄落,落在枝葉與絨花之間,寂冷而幽然的草木淡香。
不像是尋常Omega會擁有的奶油、玫瑰花、水蜜桃之類的甜蜜香氣。
那氣息是冬日的森林。
太冷了,卻又無比勾人。
誘着人去靠近,去觸碰,心髒躁動不安地跳動着,想要将這清冽的香染上溫度,标記上獨屬于自己的味道。
幾人貪圖着氣息,試圖尋找到那名Omega的藏身點,只不過找了許久都一無所獲。
他們一邊說着話,一邊行至拐彎角。
空氣中忽地糅雜了一絲花香,與幾人的信息素相斥,只是在引起他們警覺之前,便已經被狠狠壓制在了地上。
有人從陰影中猛地沖出,動作幹脆利落,目标清晰明确,手臂一絞脖頸,瞬間便放倒了自己身旁的兩名同伴。
Alpha還來不及反應,便被一雙纖細的手拽住了頭發,那人膝蓋抵着自己脊背,“咚”一聲将他的頭顱砸向地面。
幾個同伴都哀嚎着倒在身旁,陰影壓制而來,頭頂落下個極冷極寒的聲音:“你們說的那名Omega,她在哪裏?!”
“什麽啊,你放開我!”Alpha掙紮着,可禁锢住自己的手穩穩當當,動都沒有動一下,“我們也沒有找到!”
制住自己那人垂着頭,褐金長發散落下來,擋住了面容和神情,黑漆漆的一片,只能看見她深邃森寒的眼睛:“是嗎?”
她咬着牙:“沒用的東西。”
磅礴的信息素湧來,在劇烈的排斥反應下,又一名Alpha被無聲地放倒,暈在地面上。
唐梨站起身來,身旁的系統屏幕盈盈亮着。
【警告!剩餘生命值已不足20%】
【請立刻休息!立刻休息!】
自動警報聲響得人頭疼,唐梨點開系統頁面看了眼,嗤笑一聲:“15點夠用了,吵什麽吵。”
她踹開倒在地上擋路的幾人,把染血的長發往身後撥去,步伐又急又猛,在長廊之中四處張望着。
該死,究竟在哪裏?!
Omega的信息素時斷時續,她自己的狀态也并不是很好,原本腹部的傷口就沒有完全恢複,現在更是在之前的纏鬥裏增添了不少血痕。
歸根結底,還是’自己‘太弱了。
唐梨微微喘着氣,擡手扶住牆壁。
她因為過度奔跑而有些缺氧,再加上來不及處理的滲血傷口,讓她一陣頭暈目眩。
長廊裏到處都是楚遲思的信息素,可是太虛弱,又鋪灑得太曠闊,依照她目前身體的狀态,非常難定位到具體的位置。
唐梨咬着牙,狠狠錘了一下牆壁。
“咚”一聲悶響,指骨被砸得生疼,壓下了些許煩躁不安的心緒,也讓她稍微冷靜了一點下來。
Omega信息素對于Alpha來說,就像是蜜糖,像毒藥,哪怕經過再嚴苛的控制訓練,也能輕易地攪亂了心神。
鼻尖都是她的淡香。
細雪與草木,還夾雜着一絲隐隐約約,微不可聞的……血氣?
唐梨猛地繃緊了心神,順着那一縷虛弱的血腥氣找過去,在這個極其隐蔽的角落裏,藏着一扇【儲物間】的暗門。
她只是走近了一點,信息素的氣息便濃了幾分,從縫隙間慢慢地湧出。
隐約能聽到一點微弱的響動。
來不及多想,身體的動作比思緒更快,她用力地砸向門鎖,一下接着一下,聲音沙啞:“楚遲思?!你在裏面嗎?你可以聽到我嗎?”
【手腕、指節傷痕+5,生命值-5】
【警告!請立刻休息!】
【剩餘生命值:10】
緊鎖的門終于被砸開,血珠順着指節滑落,骨節因為用力過猛而不止顫抖着,唐梨握住手腕,改為用腳“嘭”一聲踹開了門。
昏暗的儲物間裏撞入了一絲光。
整個房間都浸沒在Omega信息素裏,可比信息素更為強烈濃厚的,是仿佛能凝成實體一般,從空中粘稠滴落下來的血腥味。
白色被單與枕套散落一地,上面滿是怵目驚心的鮮紅色血痕,斑駁地一路蜿蜒着,引導向儲物間深處的角落。
唐梨的心都在顫抖:“遲…遲思?”
被單窸窣響動着,順着柔順的發滑落,露出躲藏在裏面,那樣小巧,那樣精致的一個人,能捧在手心間的瓷娃娃。
楚遲思側着身體,目光冰冷。
繩索被盡數磨斷,斷裂在她身體周圍。那細巧的手腕上面全是猙獰的血痕,正向後緩緩地滲着血珠。
而更要命的是,她正緊握着一塊被掰斷的鐵片,鏽跡斑斑的尖頭抵着後頸皮膚,埋藏腺體的位置。
微一用力,鐵片便兇狠地紮進去幾絲。
“楚遲思?!”唐梨向前沖去,卻硬生生地停住了腳步。
楚遲思的手一轉,鐵片便帶出一串血珠,滴滴答答地砸落地面,濺開滿地鮮紅。
染滿殷紅的尖頭,正對着唐梨。
“不…不要過來。”
楚遲思劇烈呼吸着,聲音一點點沉沒:“不要過來,給我滾開。”
這可能是唐梨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在清醒狀态下違背了楚遲思的意願。
“哐當”一聲,鐵片被甩落在地,深深地紮在層疊被單之間,尾部還在嗡嗡震動着。
手腕被人握住,懸在半空中。
楚遲思愣神,茫然地仰起頭來:“你……”
唐梨動作兇狠暴戾,眼睛裏布滿血絲,似一匹還未馴服、饑腸辘辘的狼。
可握着腕間的手卻那樣輕柔,小心翼翼地,像捧着輕盈的羽毛,生怕弄疼了自己。
“楚遲思,不要這樣。”
她模樣好兇,眼睛好紅,總讓楚遲思疑心她下一刻便要落下淚來,可直到最後她都沒有。
“對不起,我還是來晚了,我一直在二層那邊找,我砸了一堆門,拆了好幾條鐵鏈,還有好多人擋住路,我…我……”
唐梨緊握着她,弓下身體來,褐金長發垂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的呼吸在顫抖,握着自己的指節也在顫抖:“遲思,求你了……”
她的聲音好輕,又好溫柔。
觸感在皮膚上蔓延,細線一般地纏住血肉,纏住傷痕累累的骨骼。
攥着腕間的手松開了。
唐梨潰不成軍,頹敗地跪在地上。她似乎想要擁抱自己,可是舉起的手最終還是放下了,只是将頭壓落,壓在自己的肩膀上。
呼吸蔓進衣領,溫熱濕潤。
她聲音低啞,斷斷續續地落在耳旁:“遲思,對不起,對不起,我……”
如果,我能夠早些找到你就好了,一切是不是都會有所不同?
可是這世上沒有如果,變量相互作用不斷轉換,熵值永遠不可逆減。
我們向着混亂走去,這是宇宙間的法則——昭示着過去已成定局。
唐梨連擁抱她的勇氣都沒有,她只能蒼白無力地說着:“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我保證。”
唐梨直起身來,臉上是硬擠出來的單薄笑意,她斬釘截鐵地說着:“我會帶你回家的。”
楚遲思眼裏只有冷意。
她不相信自己。
唐梨低着頭,側身拽過一條被單,雙手撕扯着,想要扯下一條當作臨時繃帶,幫楚遲思将那幾道較嚴重的傷口包紮好。
結果,唐梨五指顫抖得厲害,呼吸急促雜亂,攥着被單撕扯了半天,連個小豁口都沒扯開。
楚遲思在一旁安靜地看着。
唐梨撕扯了半天,終于放棄,向着楚遲思伸出手,“我扶你站起來,慢慢地,好嗎?”
手懸停了許久,直到腕間都有些酸澀。
她終于将自己放進手心。
唐梨握緊那染血的指尖,心也跟着被掰成五六七八瓣,她不敢用太大力氣,慢慢扶着楚遲思站起來。
楚遲思身體滾燙得厲害,呼吸不太穩定,剛剛勉力站起身,便一頭栽倒在了唐梨的懷裏。
腺體還是被破壞了,皮膚上劃開一道血痕,原本熟悉的信息素變得有些支離破碎,倒在自己懷裏的人也是支離破碎的。
但是沒有關系。
她會一片片拾起來,慢慢拼湊完整。
“沒事了,”唐梨撫摸着黑色長發,讓她将重心都轉移到自己身上,“已經沒事了,我把外面的人全解決了。”
楚遲思默不作聲,只是看着她。
“派派和小奚在外面等着,”唐梨繼續說着,用言語填滿她們之間的沉默,“我們趕快去醫院,你身上的傷口全都要處理——”
楚遲思忽然搖了搖頭。
“不要,”她說,“我不要去醫院。”
唐梨有些急了,“這怎麽行呢?你腺體受了很嚴重的傷,必須要去醫院做檢查。”
楚遲思只是搖頭:“不去。”
她倔得厲害,唐梨又急,剛想再勸說幾句,腦海裏驀然響起個熟悉的聲音:
“聽她的,不可以去醫院。”
系統警告道:“那邊是亂碼區域,所有的數據和NPC都處于怪異的疊加狀态,非常危險,千萬不能靠近。”
唐梨一頓,笑了笑:“唷,這次掉線這麽久,需要你的時候連個影子都沒有,現在終于舍得回來了?”
總覺得她有點陰陽怪氣。
系統腹诽着,解釋說:“剛剛出差了一趟,總部那邊有些事需要我去處理。”
既然楚遲思和系統都這麽說了,醫院區域又是這麽危險的地方,唐梨也沒有反駁的理由,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好…好吧,”唐梨嘆了口氣,“那我們先回家,找家庭醫生來看。”
楚遲思點點頭。。
兩名助手看到她們後吓了一大跳,都沒有想到一次普通的宴會,會演變成這樣慘烈的結果。
派派都吓呆了,大眼睛汪着淚,不知所措地看着楚遲思:“遲,遲思姐……”
“你…你渾身都是血,”她聲音顫抖着,“真的不去醫院嗎,看起來太兇險了……”
楚遲思搖頭:“沒事。”
她垂着睫,聲音聽起來很疲憊。
四人中只有奚助手目前有能力開車,所以派派按原計劃獨自離開,而奚邊岄載着兩人,一路開回山頂別墅。
藥物的作用尚未褪去,楚遲思的信息素還是有些雜亂,一縷一縷順着殘破的腺體向外湧動着,微弱而缥缈。
幸好奚助手是一名Beta,對于Omega的信息素并不敏感。她開車的手穩穩當當,在後座的唐梨可就有點慘了。
車子裏全是清冽的草木淡香,在寂然的空氣中悄悄湧動着,似密密的網,将她纏繞囚困其中,再無掙脫可能。
唐梨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默默和系統商量:“你能不能去後臺改改數值什麽的,幫我壓一下信息素。”
系統表示無能為力:“信息素是鎖定在程序裏的全局變量,我沒有權限更改。”
唐梨鄙夷:“要你何用,人家的系統都是助攻,就你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垃圾廢物,沒用的東西!”
系統:“…………”
這人今天吃炸..藥了嗎,好像脾氣格外暴躁,一點就燃的那種。
唐梨嘆口氣,摩挲着眉梢。
指節繞到後頸,果不其然,原本藏在皮間的腺體此時微微凸出,一摸便能摸到腫起的硬塊,燙着了她的指尖。
唐梨狠狠壓了壓。
一陣疼意炸開,她蹙了蹙眉,生生忍了下去,只不過程序似乎并不這麽認為:【腺體受傷,生命值-5】
唐梨:“?????”
“開玩笑的吧,”唐梨迅速和系統理論起來,“壓腺體這麽一點小疼,都能扣我五點生命值?趕快給我補回來。”
系統不同意:“腺體可是Alpha和Omega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之一,輕輕扯破點皮都疼得撕心裂肺,更何況你對自己下這麽狠手。”
唐梨瞪了屏幕一眼,沒說話。
她看着面板上那明晃晃的【剩餘生命值:5】,只覺得自己猶如風中殘燭,指不定被個小石頭絆倒摔跤,就要直接進入鎖血昏迷狀态了。
自己一手按沒了5點生命值,唐梨可是萬萬不敢再去動腺體了。
疼痛雖然暫時壓制住了躁動,但終究也只是一時的,随着疼意散去,那股抑制不住,暗潮洶湧的燥..熱再次纏上了她。
古人說食髓知味,唐梨深知這一點。
你這個畜生,你這個禽獸,垃圾敗類,唐梨在心裏罵自己,遲思這個狀态你還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好意思嗎你?
罵了一通後,唐梨神清氣爽。
奚助手坐在前排,唐梨和楚遲思坐在後排。原本是一人一邊的,但楚遲思似乎睡着了,瑟瑟覺得冷,身體有些發抖。
唐梨就将她攬過來,讓楚遲思依靠在自己肩膀上,這樣能睡得舒服些。
楚遲思垂着睫,鼻尖和面頰都染着點點紅暈,貼過來的身體溫溫軟軟,仿佛能在懷中融化成水。
像只小貓兒,很可愛。
唐梨忍不住擡手,戳了戳她軟綿綿的面頰,對方動也不動,連睫毛都沒有顫一下。
應該是徹底睡熟了。
原本雜亂的呼吸趨于平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面頰有點蒼白,看起來分為可憐。
唐梨出來時順手牽羊,毫不客氣地薅了宴會廳不少紙巾,想着可能有用,疊了疊塞給身旁的奚助手:“拿着,我沒有口袋。”
奚邊岄當時的表情——
很震驚,很茫然。
她說:“唐小姐,你拿這麽多面巾紙幹什麽?這得用多久啊?難道家裏沒有嗎?”
唐梨說:“反正是免費的,不拿白不拿,我們家貢獻了這麽多拍賣品,怎麽拿點紙巾都不行了?”
奚邊岄:“……”
她的表情很複雜,大概沒想到自己敬仰崇拜的遲思姐,居然和這麽一個沒臉沒皮,無惡不赦,精打細算的大壞蛋結婚了。
唐梨會是在乎這些的人嗎?
要不是派派用譴責的目光看着她,唐梨還盯上了宴會廳裏剩下的點心。
她本來打算把楚遲思愛吃的全都打包起來,一大袋子地扛回車裏,被宴會經理聲嘶力竭地攔下了,這才作罷。
唐梨抽出些面巾紙來,小心地疊成一小塊正方形,傾下身體,幫楚遲思擦去臉上的血痕。
楚遲思閉着眼,長睫細密。
唐梨不敢去動後頸被劃開的腺體,只能用礦泉水潤濕一點點紙巾,幫她擦擦其他的地方。
紙巾染上淡紅,一點點地擦拭着眉眼、鼻尖、唇畔,讓她剝出個細白漂亮的美人來。
唐梨有點滿意,收起紙巾。
額頭的傷口已經停止滲血了,她低垂着頭,手腕間有被繩子勒過的紅痕,和磨斷繩子造成的劃傷,看起來猙獰無比。
看得唐梨那叫一個怒火滔天。
她翹起腿,壓了壓自己的額心,目光落在車窗外面,凝成了厚厚的寒冰。
楚遲思其實并沒有睡着,或者說,她在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這是一個被磨煉出來的習慣。
她必須時刻保持清醒。
疼痛如洶湧的潮水,她的手腕、脊背、喉嚨、被割破的腺體,渾身上下就沒有一處不疼的地方。
但很奇怪的,當那個人将自己攬過去時,她并沒有感到太大的抗拒。
她甚至不想推開對方。
可能是藥物的作用,亦或是身體太過虛弱,腦子不太清醒糊糊塗塗,她沒有力氣再去反抗了。
其實,這些都是借口。
楚遲思很清楚地知道這一點。她只是貪圖她的擁抱,她的溫度,貪圖那淺淺的梨花淡香,這才沒有去反抗。
兩個人靠得好近,能聽見呼吸聲。
那個人懷抱好溫暖,總讓自己忍不住去貪心,去再靠近那麽一厘米,去偷走她懷裏的暖意。
她可以聽見那個人的心跳聲,清晰而有力,在胸膛之間跳動着,将血液運送到四肢百骸中。
她可以聽到那個人的呼吸聲,稍微有些雜亂,卻刻意地壓低,壓細,生怕吵到睡着的自己。
那一縷細細的暖流,順着耳廓緩緩地淌。
溫暖到令人怔然。
那個人拿着些紙巾,悉心溫柔地幫她擦去了面上的血珠,卻恪守着分寸,沒有去觸碰脖頸後的腺體。
腺體被劃了一刀,被破壞了。
可她仍舊覺得滾燙,是藥物的原因嗎?可這麽長的時間過去,作用也該散得差不多了。
她偷偷睜開一絲眼睛。
那人原本的紅色長裙被撕破了,被綁成了一條能自由行動的“短褲”,不怎麽好看,但是莫名很帥氣。
楚遲思這才注意到,那個人身上其實也受了傷,看起來狼狽不堪。
她胳膊和脖頸上都有紫青的淤痕,襯着柔白的皮膚格外顯眼,而指節上更是有着大片的紅痕與劃傷,有些還在向外滲着血。
修長的雙腿交疊着,那人托着下颌,凝視着窗外,眉梢緊鎖着,目光很冷。
她是在生氣嗎?
她為什麽會生氣?
楚遲思有些困了,這不太符合應激反應的原理,但她确實很想倒在那人懷裏,就這樣淺淺地睡去,再也不要醒來。
記憶淩亂而無序,被人強硬地拆碎。
她是楚博士唯一的女兒,自從被正式收養後,便一路瘋狂跳級,很小的時候便被北盟大學破格錄取。
那幾篇現在看來稍有稚嫩的論文被一堆教授贊嘆不已,她還沒正式進學校,名聲便已經傳了開來,所有人都認識她。
可是,她一個人都不認識。
她年齡太小了,又不懂交際,大家都讨厭她,不和她玩,實驗室裏那只用來測大腦皮質層運動區的白兔子都比她更受歡迎。
她也只好把自己藏起來。
甚至,連宿舍搬遷都沒有人通知她,大家默不作聲地都走了。直到輔導員過來檢查,她才茫然無措地開始收拾東西。
那一天的夜晚好黑。
楚遲思背着,又拖着好幾個大包,偷偷組裝的機器一個也舍不得,被她通通帶走,一路金屬撞擊聲當啷作響,踉踉跄跄地走在新宿舍的路上。
可是剛走了會,便被人給攔了下來。
她不認得那個人,但認得她佩戴在胸口的星星徽章:北盟上将今天來學校演講,似乎帶了幾名出色的列兵跟随。
那個人就是其中之一。
那個人喘着氣,好像是一路跑過來的,她穿着深色制服與長靴,連制服都還沒來得及換下。
星星徽章閃着光,好漂亮。
昏暗的燈光下,那個人的臉好像有點紅,有些不自在地用食指劃着面頰,聲音清亮,輕輕地問道:
“那個…你需要幫忙嗎?”
那一夜,她們走了好長好長的路,第一次有人會和她說那麽多的話,會想方設法地逗她開心,會對自己那樣溫柔地笑,一路将她送到新寝室門口。
那個包裏全是金屬物件,把那人的肩膀都壓紅了,可是她卻一副很開心的樣子,哪怕自己上樓後,還能看到她在樓下揮手。
星星徽章閃着耀眼的光芒。
她瞧着,就連心也跟着璀璨起來。
再然後,指導她博士論文的導師是一位和藹可親的老教授,專精工程物理,卻對隔壁的人文社科格外感興趣,每次講課結束後都會給同學們介紹一首小詩。
楚遲思對這些不太感興趣,寧願多花點時間研究自己那個解不開的難題。
只有一句話讓她印象很深刻,于是便偷偷記了下來,寫在滿滿當當的計算公式旁邊。
我切慕你,如鹿切慕溪水。③。
無比煎熬的一段旅程之後,汽車終于開回到了山頂別墅前。
唐梨看着別墅裏的燈光,感動無比,就差沒以淚洗面:終于,終于是回來了。
再晚那麽一點點,她就快撐不住了。
人都是有極限的,唐梨也不是什麽聖人,再怎麽多年的訓練都撐不住這輪番的折騰。
更何況這麽一個虛弱的身體。
奚邊岄和管家幫忙把兩人扶進別墅,家庭醫生已經在裏面等着了,唐梨擺擺手讓她先照顧楚遲思,自己則打算去洗個澡。
“唉,真是驚心動魄……”
唐梨看着自己那可憐巴巴的【5點】生命值,有點絕望:“你确認,洗個澡不會扣血吧?我可不想光着身子在浴室昏迷。”
系統很貼心地說:“別慌,就算不幸扣血昏迷了也沒事,我們設有馬賽克自動屏蔽程序,365度全方位保護您的隐私。”
唐梨:“???”
這破爛系統,要你有何用。
這是她平時洗過最痛苦的一次澡,戰戰兢兢地連水都不敢開太熱,生怕這嬌貴的身體被水一沖就昏迷了。
幸好沒出事,唐梨順利地推開門,從淋浴間裏活着(剩餘生命值:4)走了出來。
那一點生命值是她看着楚遲思擺的刺球多肉好玩,薅了根刺下來,結果就被系統殘忍地扣掉了1點。
簡直是不講道理,十分嚣張。
楚遲思的情況似乎十分嚴重,家庭醫生将她帶到客房裏面,門一關就是兩個小時,出來後還打電話喊了其他幾個醫生過來。
唐梨心裏也着急,但沒有任何辦法。
她對醫學只是稍微了解一點,懂得不深,幫人包紮傷口,處理流血還行,針對Omega的腺體損失那她是真的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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