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1)

洗手間裏很安靜。

玻璃瓶裏裝着一支細長的玫瑰,那豔麗而妖冶的紅,在寂靜中悄然綻放着,将香氣淡淡地散出來。

玫瑰香氣勾人,梨花淡香卻安靜。

安靜,卻也壓抑。

楚遲思松開了她,用手臂撐着洗手臺,她居高臨下地望着唐梨,漆黑的眼裏沉着一絲暗色。

加快的心跳,起伏的呼吸,變化的面部表情,細微的肢體動作,所有微小的細枝末節,都被她安靜地觀察在眼裏。

那個人藏得太深,僞裝得太好了,與過往所有人全都不是一個等級的。

她從容自若,鎮定而強大,像是一名訓練有素的士兵,亦或是一把被打磨鍛造至鋒利的刀刃。

仿佛永遠也不會緊張與失控。

所以,在那被盡數壓抑的梨花香氣下,在她層層疊疊的僞裝之下,究竟藏着什麽東西?

那人手中掌握的信息到底有多少?她到底在謀劃着什麽,她的支配性策略又是什麽?

楚遲思偏着頭,漆黑發梢劃過手臂,那裏仍舊染着水霧,沁開一片微微的涼意。

她被困得太久,她太需要新的籌碼了。

嶄新的,可以利用的籌碼。

所謂“千古無同局”,圍棋棋盤一共有19路,倘若【不考慮規則與有效值】的話,第一步有361個落點,第二步則有360個落點。

以此類推,直至填滿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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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一盤棋局理論上的變化共有361!種,也就是1.43 x 10的768次方。這個數字太過于龐大複雜,哪怕是再精妙的機器也有運算極限,更何況是人。

每一句話,每一個細節都重要。

她一步都不可以下錯。

另一邊,唐梨現在很慌,非常地慌。

楚遲思靠得太近了,熱氣綿綿吹着耳朵,溫香的Omega信息素侵入胸膛,心跳愈來愈快,幾欲躍出胸膛。

暗流洶湧,似湧起了密密的雲。

Alpha信息素被她死死地壓制着,完全是靠着最後一絲岌岌可危的理智在支撐,每一刻都有爆發失控的可能。

理智告訴她應該把楚遲思推遠些,可是那溫軟的觸感貼合着手心,又讓她怎麽也舍不得推開。

推不開,那就順勢而為。

唐梨用手壓着邊緣,身子微往前傾,長發紛湧落下,将楚遲思整個人圈起,将她困在了洗手臺上面。

陰影鋪天蓋地罩落,陡然向下墜。

如連綿的遠山,如霧般細細密密地籠罩着她,不由分說地堵住了去路。

楚遲思看着她,眼裏沁着無邊寒意,輕輕地笑着:“怎麽?”

唐梨心想:我還能怎麽樣。

老婆都自己撲到懷裏來了,豈有不抱一抱,蹭一蹭香氣的道理。

她能忍住不咬上兩口,都是拜長年累月的訓練,還有極強的控制力所賜。

楚遲思抵着鏡子,脊背微彎,指節抵在自己胸前,小小的一只。

像個瓷娃娃。

唐梨微壓低些頭,長發垂落在她的肩膀,鼻尖觸上那墨發,一嗅便有馥郁的香湧來,讓心跳亂了節奏。

她只要稍一低頭,便能望見楚遲思側過的臉,微紅的鼻尖與唇畔,分為柔軟,近得看到臉上一層細細的絨毛。

光暈淺淺,像是攏在心間的紗。

唐梨輕聲說:“楚遲思。”

兩人之間的距離極其危險,壓不住的信息素蔓延過來,若有若無地氤氲在空氣中。

楚遲思仰頭望過來,目光清清澈澈,只不過沒有一絲一毫的愛意,或許是有的,但藏得太深了,沒人能察覺到。

微涼的觸感壓上脖頸。

那是一片鋒利的刀刃,細細窄窄的金屬泛着冷光,纖薄而又銳利,抵壓着脖頸上那一層薄薄的皮肉。

唐梨笑了笑:“遲思。”

她果然不會真的毫無防備。

所謂的脆弱無助,崩潰焦慮,都是為了蒙騙引誘自己而設下的障眼法。

楚遲思處心積慮,步步為營,不過是在賭唐梨的一個心動。

殊不知,她根本不需要去賭。

刀片壓着脖頸,抵着唐梨沉穩而平靜的呼吸,只要再壓進那麽一絲,便能割破皮膚,溢出血珠來。

可唐梨根本就不害怕。

楚遲思警惕地看着她,拿刀的手極穩,微啞的聲音沁着一絲血氣:“別過來。”

唐梨果真沒有動了,淺色的長發自耳廓垂落,墜在她持着刀的腕間,柔順地順着腕骨滑落。

她不需要去賭唐梨的心動。

因為轉動的盤面只有一個顏色,擲下的骰子六面相同,無論最終的指針停在哪格,楚遲思都是絕對的贏家。

她永遠,永遠都不會輸。

唐梨垂着頭,鼻尖裏,胸膛裏都是那馥郁的香氣,Omega信息素嬉笑着纏在脖頸與指尖,撩撥着後頸的腺體。

無比滾燙,快抑制不住了。

唐梨深呼吸了一口,濃郁的香沉入肺腑中,清冷細雪壓住了悸動,那些無盡的欲念與渴望被一點點收起,藏好。

等待被真正打開的那天。

見唐梨遲遲沒有動作,楚遲思愈發警惕起來,眼睛微微凝起,刀刃愈深,将指尖都壓出紅痕來:“你——”

唐梨打斷了她:“楚遲思。”

她低着頭,唇畔覆在耳際,咬着柔韌的音節,每一個字都清晰:“楚遲思,我只會聽你一個人的命令。”

“我會很乖,很聽話。”

【你可以盡情地利用我。】

唐梨看着她,長睫微微垂落,落下一小片圓弧似的淡影,掩住了眼睛裏的柔色。

楚遲思何其聰明的一個人。

她猜疑、戒備、步步都謹慎;她厭惡、懷疑、不信任自己;可是,她絕對聽得懂這藏起來的一句話。

楚遲思停頓片刻,漆黑的眼睛就這樣打量着她,幽深而沉默,似藏在夜色中的海面。

她輕聲問:“有多聽話?”

刃面貼着薄薄的一層皮,貼着脈脈流動的血,順着隐秘的筋絡,一尺一寸地向下滑。

抵着唐梨的喉骨,輕輕往裏壓。

有些涼,有些癢。

金屬剮蹭着頸邊肌膚,說話時會輕輕震動,一下下地撓着楚遲思的手心,直撓到心尖去。

唐梨挑着眉,嗓音懶懶散散的,眼裏卻浸着無邊溫存:“任何命令。”

楚遲思喜歡把一切都歸為可以精确測量的數值,“任何”這兩個字對她來說,也就意味着斬釘截鐵的100%。

但她其實并不知道,她所擁有的,她所能掌控的東西——比100%還要更多,難以用數值去測量,更為深沉與久遠。

唐梨平日裏便沒個正經,此時此刻也不例外,哪怕刀尖已經抵在喉嚨上了,她還是一副輕松閑适的模樣。

“大概就是,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什麽要求我都會同意——只要留着我這條小命就好。”

唐梨輕笑着,身體又壓近了幾分,鼻尖撥弄開絲縷墨發,幾乎像是要觸碰到那裸..露的肩頸。

“我還是挺惜命的,我不想死。”

這句是十足十的謊話。唐梨當然不怕死,或者說,她還不想這麽快的死去,并且回到重置點。

熱氣溢出,滾燙地漫過肩頸。

唐梨分明沒有觸碰到自己,楚遲思卻有一種被銜起了皮肉的錯覺,指節不自覺地攥緊些許。

“你都給我這麽好的待遇了,包吃包住,随便買東西,連黑卡都随便刷,這麽好的日子哪裏找?”

唐梨輕蹭着她的發,悶聲笑了笑:“我沒什麽其他的要求。只是不要輕易地趕我走。”

楚遲思安靜地看着她。

抵着脖頸的刀刃松了點,力道慢慢地往回收,只不過依舊謹慎,依舊警惕,随時随地防備着背叛與潛在的危機。

漫長循環中一刀刀鍛成的習慣,又怎會輕易地改變與動搖。楚遲思若真的對自己放下戒心,她也就不是楚遲思了。

不是唐梨所認識的她。

“所以,我會很聽話,”唐梨聳聳肩,懶聲說着,“現在這個混吃等死,還有美女老婆的日子多舒服啊,我可不想放手。”

真假參半,分不清楚。

不過,确實有着利用的價值。楚遲思沉默片刻,收回了抵在她脖頸間的刀刃。

室光疏疏落落,霧氣仍舊匍匐于地面,藤蔓般蔓延着,湧動着。

刀刃抵着指腹,明晃晃地挑起一絲冷光,楚遲思挪動身子想離她遠一點,膝蓋不小心頂了頂,恰好撞在腿心間。

軟綿綿的,觸感十分柔軟。

唐梨一下子繃緊身體,呼吸都停滞。她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望向楚遲思的眼裏帶了點無奈。

楚遲思也在打量着她。

一雙清清明明的漆黑眼瞳,黑白分明,幹淨透徹,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幹了什麽。

太磨人,太煎熬了。

她背靠着寬大的鏡面,垂睫似乎在思忖着什麽,片刻之後,用指尖點了點唐梨的肩膀。

唐梨只覺得手心一癢,方才那支藥膏便已經被塞到了掌心中,鋁制外皮上還帶着她的溫度,有一點點燙。

楚遲思抱起手臂,是一個頗有些防禦與自我保護的姿勢,她身子前傾,長發似密密的簾,遮掩住了光線。

她說:“幫我塗藥。”

盡管是有些高高在上的命令語氣,那卻聲音細細弱弱的,沒了剛才那鎮定自若的氣勢。

楚遲思打量着她,聲音有點底氣不足,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緊張什麽。

唐梨捏了捏藥膏,喉嚨幹啞,半天才說出來一個字:“好。”

楚遲思向裏挪着身子,膝蓋又不小心撞到唐梨腰間,力道很輕,似小貓蹭了蹭那塊軟肉,又綿又癢。

唐梨身子一僵。

幸好藥膏旋着蓋子,很緊。

楚遲思依偎着鏡子,整個人縮在角落裏,膝蓋曲起,足尖踩在黑石洗手臺的邊緣。

她彎下身子,細白指尖勾着黑絲綢,一寸寸地向上提,腳踝處的繃帶松松纏繞着,肌膚潤着一層柔光。

處處細膩,處處漂亮。

好似細雪捏做的小美人。

唐梨低着頭,看都不敢多看,呼吸一下輕一下沉,被攪得亂七八糟,嘈雜而無序。

她雙手攏着藥膏,掌心貼合着鋁制外皮,将自己的溫度一點點渡進去,把藥膏緩緩捂熱。

楚遲思抵着額心,安靜地觀察着她的一舉一動,始終沒說話。

捂熱藥膏之後,唐梨往自己手心中擠了點,雙手交攏摩擦着,揉出一陣淡淡的草藥香氣。

紗布被指節撥弄開來,露出了繩索捆綁留下的傷口,深色的痕沿着踝骨,一圈又一圈,襯着雪色的膚,格外刺眼。

室溫一瞬間低了好幾度,殺意埋藏在極深的罅隙間,讓楚遲思都打了個寒顫。

這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假如楚遲思在做數據分析,那唐梨絕對就是個奇奇怪怪的異常值(Outlier),跑到了直角坐标系的犄角旮旯裏,距離平均值隔了十萬八千裏遠。

怎麽也看不懂,猜不透。

只有短短一瞬,楚遲思再看過去時,唐梨又開始低頭揉藥膏,褐金長發一晃一晃,莫名像只被人抛棄的小狗。

她指尖好燙,觸上腳踝時讓楚遲思忍不住顫了顫,指節蜷縮,整個人都繃緊了起來。

“你的…淤青沒有揉開。”

唐梨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捕捉不到一絲起伏:“我幫你揉,待會可能會有一點點疼。”

楚遲思環着膝蓋,指節撥弄着自己的長發,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沒事,你随意。”

這點疼算什麽,之前醫生們給腺體傷口縫合時失敗了好幾次,她全程一聲不吭,硬生生地忍了下來。

不過,她很快就後悔了。

唐梨這人力氣很大,不是蠻力,而是那種極為細膩的巧勁,一捏一揉,又疼又麻又癢,直直竄到骨子裏。

“你…你輕點!”楚遲思氣急敗壞,眼眶都泛紅,掙紮着想推開她,結果腳踝被牢牢握着,動彈不得。

聲音在喉嚨裏轉了半天,終于讓她找到一個罵人的詞彙,“你這個混蛋。”

指腹捏着淤青,緩慢而微沉地碾過肌膚,一圈圈地摁壓着,疼得她渾身顫抖,眼眶蔓着水意。

楚遲思要氣瘋了,奈何腦子裏裝得全是物理與數學公式,壓根就不會罵人,好半天才又想出一句:

“你,我…我要弄個量子檢測儀回來,看看你的大腦皮質,額,是…是不是萎…縮了!”

唐梨嘆口氣:“遲思,你要真不會罵人就放棄吧,你罵得再狠我也聽不懂啊。”

楚遲思:“……”

攥着肩膀的手更緊了,将衣物壓出好幾道褶皺來,楚遲思死死咬着唇,接連瞪了自己好幾眼。

唐梨一邊揉着淤青,一邊和她說話轉移着注意力:“要不要我教你幾句,以備不時之需?”

楚遲思愣了愣:“…好?”

這個“好”字說得猶猶豫豫,十分虛弱,讓唐梨有種在帶壞班級第一名好學生的錯覺,有些于心不忍。

“混蛋只是最基礎的,除此之外,還有混賬玩意兒不是人王八蛋垃圾畜生禽獸沒良心等等——”

唐梨從容不迫,淡定自若地說了一串,說得楚遲思一愣一愣的,“你-你從哪學的?”

唐梨面不改色:“生活所迫。”

楚遲思:“…………”

淤青太深了,想好得快必須要揉散,唐梨已經盡量将動作放到最輕,可楚遲思卻對疼痛異常敏..感,渾身上下都顫得厲害。

好像馬上就要碎了。

指腹向下壓,她又疼得一縮,眼睛水汪汪的,看得唐梨又焦急又心疼,只能輕輕地哄道:“快好了,快好了。”

“你騙人,你這個大騙子。”

楚遲思咬着唇,長睫染滿水意,“我居然會‘合理化’你的行為;我居然想利用Alpha的生殖本能,我居然想靶向你的內在動機。”①

她聲音含混不清,哽咽着聽不太清楚:“我居然相信了你,真是大錯特錯。”

唐梨:“…………”

聽得出來,楚遲思是真疼壞了,這麽理智冰冷的一個人慌成了這樣,說的話都亂七八糟。

懷裏的人縮成小小一團,呼吸亂糟糟的,顫抖着拽緊自己的衣服,肩胛一起一伏,将啜泣聲死咬在唇下,可仍舊能聽見細碎的響。

壓抑又委屈,溢出來的難過。

“不疼了,不疼了。”唐梨輕輕地哄着,聲音又低又柔,貼合着她的耳際,不斷地安慰着。

淤青終于被揉散了,唐梨扯開一段新的紗布,重新幫她将傷口纏好,将猙獰的紅痕盡數包裹起來。

一擡頭,楚遲思抱着肩膀,眼眶不知是被氣的還是疼的,蒙着一層薄薄的水霧,正狠狠瞪着唐梨。

被自己“欺負”得好可憐。

像一張被塗抹的紙,一支被旅人摘下的花朵,揉皺了,拆碎了,便被随意丢到了路旁。

唐梨呼了口氣,楚遲思覺得疼,她又何嘗不是?一顆心被砸碎成無數碎片,全是心疼全是難受,惱別人,更是惱自己。

楚遲思咬唇:“我恨——”

她驀然頓了頓,長發淩亂地散在肩膀,縮着身子,聲音軟了點:“我讨厭你。”

唐梨笑了笑,沖她眨眨眼,用清水把手上黏膩的藥膏洗淨:“淤青揉散就好了,這樣好得快。”

嘩啦啦的水聲下,隐約能聽見她的心跳,指節上還殘餘着她肌膚的暖意。

楚遲思伸出手來,摸了摸腳踝處的紗布,研究着唐梨包紮的地方。

真奇怪,她手法特別娴熟自然,不僅包紮得緊實,還不會勒到傷口。

“是不是感覺好點了?”唐梨擦幹淨手,沖她笑一笑,“現在才晚上七八點,要不要和我出去吃點東西?”

楚遲思緩過神來,她眼眶還有點紅,看起來像被人狠狠欺負了,小聲問道:“吃什麽?”

“吃點甜的呗,”唐梨娴熟地報着菜名,“糖水、綠豆粥、千層蛋糕、提拉米蘇,什麽都可以,看看有什麽店鋪還開着。”

楚遲思擡起頭:“有提拉米蘇麽?”

唐梨笑着說:“沒問題。”

楚遲思從洗手臺上慢騰騰地爬下來,唐梨本來想去抱她,但還是忍住了,只在最後輕輕地扶了一下。。

洗手間的門被關閉,楚遲思在裏面換衣服,唐梨坐在沙發上,揉了揉額頭。

系統冷冰冰的聲音響起:“我警告過你多少次,絕對不可以信任這個攻略對象。”

“你們攻略者我看過太多了,随便就被楚遲思幾句話給哄得心花亂墜,連自己的最終目的都忘了。”

唐梨擡了擡眼皮,一言不發。

系統繼續說道:“她極其危險與恐怖,只要你露出一絲破綻便會被牢牢抓住,然後将你逼入絕境中,再也沒有翻盤的可能。”

不過,這名攻略者還是有些特殊的。

若是以往的攻略者,往往被她寥寥幾句話,幾個溫柔的眼神迷得七葷八素,根本沒有【真正】接近楚遲思的機會。

當然,也有膽大包天的敢用Alpha信息素去壓制她,亦或是強硬闖入她身體周圍一米範圍內,下場都是無一例外被直接槍..殺。

可這名攻略者有些不同。

楚遲思在她身上花了很多心思,不僅猶豫着沒有下死手,态度多次軟化,而且對攻略者的靠近與接觸并沒有展示出太多的抗拒。甚至——

她似乎想要以自己為餌。

去操控、利用這一名攻略者。

然後,這名攻略者也不知道被灌了什麽迷魂湯,随随便便一個擁抱,幾句話就給勾走了,怎麽拉都拉不回來,十分頭疼。

系統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唐梨是一個字都沒聽,她心不在焉地應着,看着自己的指尖發呆。

她的皮膚好軟,好暖。

那裏似綿綿融化的白色奶酪,柔滑得不可思議,仿佛輕輕捏一捏,就能沁出些盈盈的水意。

唐梨摩挲着指尖,思緒飄散。

輕些揉,又怕淤青散不開,重些揉,又怕她碎在自己手心裏,真是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系統說了一堆,唐梨理都懶得理,只聽“咔嗒”一聲細響,楚遲思換了身便服,從洗手臺探了個頭出來。

“走吧。”唐梨向她揮揮手,直接無視了耳畔系統的聲音,“我帶你找蛋糕店去。”

郊區人煙稀少,店面也關門的早。

兩人拜托酒店前臺喊了出租車,兜兜轉轉好幾個街區,終于勉強找到了一家還開門的蛋糕店。

唐梨習慣性地觀察了一圈周圍,用指節敲了敲玻璃窗,估摸着玻璃的厚度。

楚遲思攏着黑色外套,蹲在蛋糕櫃臺那邊看了半天,唐梨踱步晃過去。

她彎下身問:“遲思,你看什麽呢?”

“我在斟酌是買三角形還是正方形,”楚遲思托着下颌,“三角形300克要20北盟幣,平均1幣15克;正方形500克要30北盟幣,平均1幣16.67克。”

唐梨:“…………”

唐梨扶額:“我這人沒臉沒皮的,平時摳門也就算了,怎麽遲思你也跟着精打細算起來了?”

“摳門?”楚遲思蹙了蹙眉,很是不解,“這不是一道很基礎的數學計算題嗎?”

唐梨無奈:“好吧,如果正方形的提拉米蘇更劃算,那你為什麽不買?”

楚遲思盯着冰櫃,表情非常認真:“因為三角形的有一顆櫻桃,我想吃。”

唐梨:“……”

圍觀的店老板:“……”

最後,唐梨出錢買了兩塊提拉米蘇,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将自己那塊三角形的推給楚遲思,說:“櫻桃給你。”

楚遲思問:“你真不要?”

“我本來就不喜歡甜的,”唐梨搖搖頭,“你要是喜歡,可以把我那塊也吃了。”

楚遲思猶豫片刻,果斷把櫻桃搶了過去,只不過其他的部分都沒有動,完完整整地推回給唐梨。

除了店老板之外,店鋪裏就只有她們兩名顧客,空氣中氤氲着淺淺的蛋糕香氣。

在唇齒間留下絲縷的甜意。

楚遲思每次都只切一點點下來,每次都是一塊差不多大小的長方形,倉鼠似的小口咬着。

轉眼間大正方形就沒了四分之三,盤子裏還剩一個迷你正方形。

唐梨可沒有她這麽強迫症,叉子一劃,歪歪扭扭切了個角下來,塞入口中。

咖啡味很重,而且有些太甜了。

她勉勉強強塞完一塊,碟子上沒有刮幹淨,剩了不少奶油與蛋糕。

楚遲思正在分類塑料與包裝紙,用譴責的目光看了唐梨兩眼:“浪費食物。”

唐梨沒忍住笑了,眉睫彎彎,擺出了她那一副招牌的扮可憐表情:“好啦,我知錯了。”

果然,只有看着楚遲思開開心心的,自己的心情才能夠好一點。

晚風有些蕭瑟,夾雜着落葉飄過,滿是寒冷的水汽,兩人站在路燈下等出租車。

暖橙色的光暈落在她臉上,融融地暈染開來,在她眼睫與唇畔上都塗抹了一層晶瑩的蜂蜜。

好柔軟,也很好親的樣子。

唐梨用餘光望着她,指尖癢癢的,總想去幫楚遲思撥弄開頰邊的碎發。

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楚遲思忽然仰起頭來,漆黑的眼睛望向她,裏面綴着一點欲墜未墜的星芒。

唐梨愣了愣,沒來得及躲開,就這樣被她抓了個正着。

燈光晃動着,朦朦胧胧的順着黑發向下淌,等待着有人去觸碰,去揭開那一層金色的薄紗。

楚遲思忽然開口,嗓音淡淡的:“對于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

還是那個熟悉的,冷冰冰的楚遲思。

她一本正經地仰着頭,對着唐梨認真說道:“對不起,我剛才不應該那樣說。”

沒頭沒尾一句話,唐梨都懵了:“嗯?為什麽忽然向我道歉?”

楚遲思垂着頭,碎發遮掩了些許眉眼,只露出一點點鼻尖,被風吹得有些微微的紅。

“對不起,我剛才不應該罵你。”

風将長發吹得淩亂,她低着頭,聲音也小:“還有,謝謝你幫我揉散淤青。”

罵我?什麽時候罵我了?

唐梨默默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實是‘罵’了幾句,但奈何當時她嗓音啞啞的,細細弱弱,怎麽聽都像是撒嬌。

她又沒忍住,“撲哧”笑出了聲。

唐梨捧着腹部,笑得整個人都彎下身子,笑了大半天還沒停。楚遲思都愣住了:“你笑什麽?”

“哈哈哈,沒什麽,”唐梨咳了幾聲,欲蓋拟彰地遮了遮揚起的唇角,“你這壓根就不叫罵人。”

楚遲思不解:“不算嗎?”

唐梨說:“對我來說不算。”

因為那明明就是撒嬌,幾聲下來把她的心都喊軟了,胸膛裏又麻又燙,真的是痛苦并且快樂着。

當然,唐梨只敢在心裏補充。

她是萬萬不敢當着楚遲思面說出口的,不然肯定又會惹惱對方了。

楚遲思似乎被她這番話“觸動”了,蹙眉認真思考起來。

唐梨拿出手機看車輛的位置,忽然間,額心傳來一陣細密的疼痛。

她用指腹壓着,閉了閉眼睛。

盡管精神亢奮着,可身體卻在向她發出警告——你很疲憊,你應該好好休息。

不,還不是時候。

唐梨又壓了壓額角,耳畔嗡嗡作響,不知道是耳鳴聲,還是什麽其他的空鳴聲,一陣陣在腦海中回響。

似乎像是印證她心中的不安,僅僅在片刻之後,熟悉的“叮咚”提示音再次響起:

“限時任務已發布,請于時限之內完成,不然将要接受懲罰!”

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越發強烈。唐梨松開了手,目光極冷極寒,輕聲說了句:“查看。”

【限時任務(0/1)】

【任務詳情】深度标記攻略對象1號,限時60分鐘,手段不限,道具不限,攻略者可自由發揮。

【失敗懲罰】接受“危機”懲罰。

果不其然,唐梨就知道在那一番對話之後,系統絕對不會坐以待斃,如果壓迫不了楚遲思,便會将視線轉向自己。

指節緊繃着,深深嵌入手心。

比起之前洋洋灑灑一長串的【任務詳情】,這次的詳情異常簡單。裏面甚至沒有“戀人”,“愛人”之類親昵的字眼,只有一個冷冰冰的“攻略對象1號”。

可她明明有自己的名字。

“嗞嗞”幾聲細響,糅雜着些許電流聲,耳畔響起了一個聲音,聽起來陌生而熟悉:“限時任務只有一個小時,你該馬上行動起來。”

行動?開什麽玩笑。

這個“系統”有些不一樣,無論是聲音、語調、用詞等等都不一樣,可以聽出明顯的差別。

【那邊估計換了一個人。】

唐梨心中冷笑,她懶洋洋地站在路燈下,眼皮都沒擡:“我不做這個任務。”

“系統”提示說:“随機的危機風險很大,你确定自己可以承擔嗎?”

這不是能否承擔風險的問題。

唐梨目光微冷,一字一句說着:“我不認為違背她的意願,會對攻略任務有任何幫助。”

“系統”說:“限時任務是讀取目前數據,由程序做出判斷,自動生成的任務——簡而言之,我們正在幫助你。”

唐梨:“……”

比起之前那個人來說,這個新的“系統”更加自信從容,手中也掌握着更多信息,不是什麽好對付的角色。

必須要更加小心,更加謹慎。

“系統”笑了笑,補充了一句:“當然,我們并不會逼迫你。決定權在你個人手裏,你可以選擇不做任務,承受危機。”

“那麽,祝你好運。”

緊接着,“嗞”一聲輕響之後,耳畔的通話通道被徹底關閉,留給她無窮無盡,深淵一般的寂靜。

唐梨表情絲毫未變,只是瞥了眼【剩餘時間:59分鐘】的屏幕,便果斷地将頁面盡數關閉,看都懶得再看一眼。

她幫楚遲思打開車門,然後再繞到後座去,汽車一路平穩行駛着,很快便回到了酒店裏。

【剩餘時間:30分鐘】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唐梨沒有采取絲毫行動,她只是洗澡後換了身衣服,然後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玩手機。

楚遲思就坐在身旁那張床上,她拿着一個平板電腦,電子筆抵着唇畔,寫寫畫畫着什麽,念念有詞的。

【剩餘時間:10分鐘】

唐梨偷摸着瞥了眼,全是一些數字與公式,也不知道她在算什麽東西。

她翻身坐起來,繼續自己的撩老婆大業:“遲思,你這是在幹什麽?”

楚遲思用指尖抵在唇邊,做了個“噓”的手勢:“先別說話,我在算你是好人的概率有多少,目前只有0.00024%。”

唐梨:“…………”

“遲思,你看我這麽老實巴交,純真善良,天天扶老奶奶過馬路的一個人,”唐梨笑着說,“肯定是大好人啦——”

忽然間,耳畔的嗡嗡聲又大了一點,提示音毫不留情地砸落,猶如磐石般沉沉壓制住了心肺:

【剩餘時間:0分鐘】

【限時任務失敗,懲罰載入中】

緊接着,“叮咚”聲突兀地響起,光點屏幕猛地在眼前展開,露出一個從沒見過的奇怪界面:

【危機簡介】Alpha信息素失控

【危機詳情】您的Alpha信息素将失去控制50分鐘,預計濃度95%,嚴重超過限制指标,請立刻自我隔離,亦或者尋找Omega的幫助。

【失敗懲罰】瞬間死亡,回到重置點。

後頸腺體幾乎在一瞬間變得通紅滾燙,原本被壓制得很好的信息素開始躁動不安,肆意沖撞着,想要沖出身體。

唐梨扶着桌沿,有些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用力一掐自己的手心,【生命值-1】的聲音在耳旁響着,她卻恍若未聞。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原身的Alpha信息素有些雜亂,唐梨是知道的,不過這段日子被她調理、控制的很好,距離易感期也還有一段時間,應該不至于失控才對。

可是,唐梨萬萬沒想到,系統居然擁有如此大的權限,甚至可以越過她的意志,來強行控制這副身體。

視線開始晃動,模糊,影像重疊了起來,她咬牙支撐着身體,額間早已滲出了一層薄汗,将碎發黏連在面頰上。

唐梨用力呼吸着,胸膛不住起伏,後頸腺體一陣陣發燙,發熱。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信息素正在體內沖撞,叫嚣着想要湧出,距離失控就差那麽一點。

忽然間,肩膀被人碰了碰。

溫軟的香從背後靠過來,細雪綿綿地壓制住了即将失控的理智,楚遲思湊在肩頭,輕聲問了句:“你怎麽了?”

她聲音好輕,溫柔地漫過耳尖,吹拂起幾縷碎發:“你的呼吸節奏忽然變了。”

唐梨根本不敢回頭看她。

楚遲思繼續靠近着,有一縷墨發垂在唐梨肩膀上,順着衣褶悄然滑落,停落在心尖上。

見唐梨遲遲不回應,她又湊過來一點,觀察看對方的表情,睫毛濃長細密,幾乎要觸碰到唐梨的面頰。

不…不可以。

唐梨的大腦一瞬間空白了片刻,但她的動作比思維更快,猛地推開了楚遲思,讓自己摔在地面上。

脊背撞到瓷磚,一陣悶疼鑽了上來。

唐梨側身倒在地面上,楚遲思則趴在床上向下看,她目光沉了沉,忽地輕笑一聲:

“你接到任務了,對吧?”

楚遲思猜得很準,但她沒有猜到的是,唐梨已經幹脆利落地拒接了任務。而她現在面臨的,是一次名為“危機”的絕對懲罰。

唐梨沒有同意,也沒有反駁。

她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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