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1)

不對勁,楚遲思的狀态太不對勁了。

往日裏平穩的Omega信息素變得躁動不安,似湍急的溪流,瞬息間便充盈了整個客廳。

在撲面而來的細雪清香間,唐梨隐約捕捉到了一絲古怪的花香,糅雜在她的氣息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是一縷夾竹桃的氣味。

大概好幾十年前,北盟有一位非常有名的“瘋子”,除了北盟上将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名,大家只是尊稱她為“楚博士”。

都說天才和瘋子只有一線之隔,楚博士便是個不折不扣的例子,她短暫的一生中有着許多發明,無一例外全是用在戰争中,殺傷力巨大的“武器”。

她活着的時候肆意嚣張,什麽神經毒素、基因改造、人體實驗等等違反道德的研究統統做了個遍,就連死也是轟轟烈烈,親手炸毀整個實驗室,讓大火把屍骨燒得灰都不剩。

就連北盟上将也是很久、很久以後才知道,她居然還有一名女兒。

從小在實驗室裏長大,沒有朋友,不會交際,始終是孤零零一個人的小女孩。

唐梨剛剛被封少将那會,利用自己權限翻了不少資料,其中便提到了楚博士所調配的“CY-1875”,一種在戰争結束後便被北盟全面禁止的烈性藥物。

楚遲思現在的行為,狀态,信息素,還有不太正常的體溫,都和文檔裏記載的反應非常相似。

唐梨擰着眉梢,一把握住楚遲思的手腕,指尖壓在靜脈上探了探,發現她心跳異常激烈,面頰也泛着一絲不正常的紅暈。

楚遲思到底在幹什麽?!

說實話,這麽激進、強烈、甚至于玉石俱焚的手段,有點不太像是楚遲思的性格。

其中一定有什麽自己錯過,亦或是疏漏的地方,導致楚遲思做出了這個選擇。

手腕忽地被人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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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氣有點大,捏得楚遲思有點疼,她不悅地低下頭,便看見了一雙燃着怒意的眼睛。

唐梨一字一句,說道:“楚遲思,我生氣了,特別特別生氣。”

楚遲思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唐梨便一把扣住她手腕,不知從哪扯來一捆繩子,三下五除二地解開了鎖扣。

楚遲思:“???”

那紅繩有點眼熟,是自己之前買的登山繩索,明明已經被藏好了,不知道怎麽就被唐梨這家夥給翻了出來。

唐梨動作娴熟無比,先把楚遲思雙手扣在身前,用紅繩綁了幾圈,然後再繞過身體,将她整個人結結實實地綁緊。

楚遲思剛想說什麽,緊接着,整個人便被唐梨打橫抱起,被抱在了對方的懷裏。

“你…你幹什麽,放開我!”

楚遲思掙紮着,可唐梨不知道綁了個什麽結,越是掙紮便被勒得越緊,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唐梨抿着唇,瞥了她一眼,聲音冷冰冰的:“楚遲思,我現在非常、非常生氣,不是生你的氣,而是生我自己的氣。”

楚遲思怔了怔,“什麽?”

唐梨不再說話了,她抱着楚遲思,大步流星地走向浴室,一腳踹開了門。

玻璃門“哐當”砸到牆邊,還在嗡嗡震動着,一副馬上要碎裂的樣子。

唐梨将楚遲思放到浴缸裏,她拿下花灑噴頭,用手心試了試水溫,不冷不熱,剛剛好的溫度。

“嘩啦——”

溫水鋪天蓋地般澆下來,将楚遲思淋了個濕透,唐梨面無表情地拿着花灑,問道:“冷靜點了沒有?”

她表情好兇好兇。

但聲音很輕,也很溫柔。

墨色長發蔓過裸..露的肩頸,黑色綢布濕透了,緊緊地裹着身體,藏起了滿懷柔嫩的月色,卻藏不住那玲珑的輪廓。

紅繩繞過手腕與身體,一圈又一圈地将她綁緊,襯着細白似玉的皮膚,竟有一種妖冶蠱人的绮麗。

楚遲思不說話,兇狠地瞪着她,頭發裏,面頰上全是水,滴滴答答地向下落。

唐梨忍着真的好辛苦。

她蹲下身子來,讓溫熱的水流漫過楚遲思的肩膀,悉心沖刷着身體上殘餘的冷意。

楚遲思垂着頭,水珠順着身體滾落,皮膚上盈着一層薄薄的水光,愈發柔軟,愈發細膩。

“你先休息一下。”

唐梨言簡意赅,“我去泡杯水馬上回來,要是有事就大聲喊我,我就在廚房。”

她行動力極強,說走就走,連洗手間的門都沒有關上,眨眼就消失在了視線裏。

楚遲思安安靜靜地坐在浴缸裏,反正她被綁着也動彈不得,只能稍微挪了挪身子,将自己浸泡到溫水裏。

水流帶走了冷意,也将飄散的意志撿回來些許,她仰頭望去,白霧向上飄散着,遙遙萬裏,散在寂寥的空中。

我到底…在做什麽啊……

大概幾分鐘後,唐梨端着個透明水杯回來了,她關掉花灑,然後跪在了浴缸前面。

楚遲思悶聲說:“幹什麽?”

“來,把這個喝了。”唐梨将水杯遞過去,可楚遲思一點都不配合,默默地偏過了頭。

下颌忽地被人捏住,用了幾分巧勁,便将那奇怪的水灌了進來。

又苦又澀,還有點腥味。

楚遲思嗆了幾口下去,一陣反胃感向上湧,她劇烈咳嗽着,快把肺都咳出來:“咳咳,咳——”

她渾身濕漉漉的都是水,貓兒似的被唐梨抱起來,然後再小心翼翼地放下。

楚遲思靠着洗手池,胸膛劇烈起伏着,酸澀的液體湧上喉腔,被她盡數咳了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咳幹淨了液體,胸膛一陣陣地疼,有些虛弱地癱軟了下來,順着洗手臺慢慢滑落。

唐梨一把抱住她。

很輕很輕的擁抱,輕拍着她顫抖不已的脊背,安慰着她:“沒事了,沒事了。”

“咳出來就好了,”唐梨緊緊摟着自己,肩頸掩着一絲細微的顫抖,“那個藥性太強了,你承受不住的。”

楚遲思被她抱着,有一絲茫然。

在車上的時候,她明明說了那句話,她說“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嗎”,已經足以證明她背叛了自己。

她和管理者站在同一個陣營。

自己費盡心思,甚至不惜下重藥,唐梨都死死地堅守着陣地,一步都不肯退,破綻少之又少。

可是,就在自己如此狼狽不堪,咳得亂七八糟之後,她又這麽溫柔地把自己擁入懷中,哄着安慰着,生怕自己不開心。

為什麽?

不懂,不理解。

那個人到底是誰,她的目的是什麽?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到底想從自己的身上得到什麽?

她到底和管理者是怎樣的關系?為什麽對自己這麽好,為什麽對自己言聽計從,百依百順?

又為什麽要給予自己那滿滿當當,快要溢出來的溫柔與愛意?

楚遲思很害怕,很惶恐。

那個人到底做了多深的背景調查,才能将唐梨少将的言行舉止,性格特點,生活習慣,還有各種密密麻麻的小細節模仿得如此相像?

簡直就像是同一個人,恐怖到連自己都認錯了好多次。

楚遲思依靠在她肩膀上,呼吸一下沉一下輕,飄飄忽忽的,像是即将斷裂的繩。

頭好痛,想不明白。

楚遲思真的看不懂這個人,也快掌握不住自己的心了。

過往所有的經驗全在她面前化為泡影,自己再怎麽掙紮,再怎麽想要握緊她,全都是無用功,都無濟于事。。

一條寬大的毛巾忽然蓋在了身上,上面還殘餘着她懷抱裏的溫度。

楚遲思茫然地仰起頭來,吸了吸通紅的鼻尖,任由毛巾從頭頂滑落,搭在赤..裸的肩頸上。

唐梨拿着毛巾,将她面頰上的水澤一點點擦去,洇幹頭發裏殘餘的水珠。

她動作無比細心,無比溫柔,就好像在擦拭着脆弱的瓷器,生怕一個用力自己便碎了。

楚遲思垂着眉,乖乖地不出聲,任由她擺弄着自己,只是偶爾從發隙間擡眉悄悄看兩眼。

被唐梨抓到後,又迅速低下頭去。

唐梨幫她擦幹淨面頰,見楚遲思渾身濕透,目光像是燙着似的挪開:“你…想要洗個澡嗎?”

楚遲思猶豫片刻:“嗯。”

寬大的浴巾披着身體,遮蓋着那浸透了水,玲珑曲線的黑色睡裙。

只是她微微一動,浴巾便塌陷半邊來,露出覆着薄薄一層水光,顏色柔嫩的細白肩頸。

唐梨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她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把滿腦子旖旎放肆的想法通通趕出去:“我幫你去拿衣服,再熬點粥給你喝。”

楚遲思虛弱地點點頭。把藥全部咳出去之後,混混沌沌的大腦也逐漸恢複了神智。

她的原計劃并非如此,只是因為那句“一直在一起”起了洶湧的疑心,想要試探面前這個人。

可“CY-1875”的效果太恐怖了,比在實驗資料上記載的更加強烈,欲念替代了理智,遠遠超出了她能夠掌控的範圍。

差一點,差一點就——

楚遲思想到自己剛剛的行為,忍不住一陣後怕,仿佛回到了最初幾次循環那時的惶恐不安,裹着毛巾将自己縮了縮。

“你先洗澡,”唐梨隔着毛巾,又沉沉地抱了抱她,聲音像是一聲嘆息,像是神明墜落,“別做傻事了。”

…傻…事?

“你放開我,”楚遲思一下子掙紮起來,只是動作太輕,身體太軟,一點力氣都沒有,“我…我,我只是……”

我只是想贏,我太想贏了。

我絕對、絕對不能輸。

楚遲思垂着頭,咬着牙,眼眶蔓上一縷水紅,惡狠狠地瞪着唐梨:“你不要管我了,把我扔在這裏自生自滅吧。”

“你快走,快點給我滾開!”

她聲音已經全啞了,隐着一絲細弱的哭腔,聲聲都是淚與控訴,聲聲都是化不開的孤獨:“去過你自己的生活,不要再回來了……”

唐梨任由她罵,她發洩,她脆弱無助地捂住臉,低下頭,将自己深深地埋藏起來。

“楚遲思,我哪都不去。”

唐梨這樣說着,握緊了楚遲思的手,溫度一點一滴渡過來,染紅了她的眼角,“我不可能會扔下你一個人。”

楚遲思唇畔微動,似乎是想要說什麽話,可是她最終只是張了張嘴,什麽都沒能說出口。。

安撫半天,看楚遲思情緒基本穩定,Omega信息素流動正常之後,唐梨解開繩子,将換洗的衣服和毛巾放在洗手臺上。

她輕輕關上了浴室的門。

唐梨把散落一地的繡球花掃幹淨,然後去廚房給楚遲思煮粥,正好白天時的白粥還剩下不少,熱一熱差不多就能吃了。

“加點蔥花好了,還有小蝦米,”唐梨在心中念叨着,“這樣比較香一點。”

唐梨将紐扣解開兩枚,将窗戶也打開通風,指節上殘餘着她身體的暖意,誘得腺體一陣陣發熱。

洗手間的水聲停了,被人悄悄打開一條縫來,楚遲思探出半個頭,見到有人在廚房切菜。

唐梨背對着她,褐金長發束成了幹練的馬尾,在身後晃悠來,晃悠去。

她披着金發時,特別像是那種走紅毯的美豔大明星,可束起長發時,又莫名有種淩冽而不可冒犯的氣場,仿佛與生俱來的高位者。

然後,“高位者”切菜切得很開心。

只見唐梨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手中動作娴熟,把姜蔥切成細細的小條,放到鍋裏和白粥一起煮。

白粥咕嚕嚕冒着熱氣,飄散着一縷縷香氣,輕易地便勾出了饞蟲。

聽到開門聲,唐梨轉過頭來,向她笑了笑:“你好點了嗎?粥就快好了。”

楚遲思小步挪過來,她摟着個枕頭,聲音很輕:“謝謝你的…嗯,睡衣,還有其他事情。”

她垂頭站着,模樣乖巧。

唐梨看着就心癢癢,忍不住撥弄了一下她的長發。剛洗過的墨發還沁着水汽,濕漉漉地貼在手心。

楚遲思擡眉望向自己。眼睛也是濕漉漉的,盈着點水汽,一副清冷至極的眉眼,看着讓人格外想欺負。

唐梨咽了咽喉嚨,最近被老婆勾..引了好多次,總是想找回來,想狠狠地“欺負”她一下。

楚遲思理了理領子,将袖口挽起一點,詢問說:“沒有別的睡衣了嗎?”

明明是夏天,唐梨居然給她拿了一套長袖長褲的睡衣,從頭到尾嚴嚴實實地裹緊,一條縫都露不出來。

幸好晚風涼爽,也有空調。

不然楚遲思非被熱死,被悶死在這套睡衣裏面不可。她拽了拽領子,臉蛋都有點紅,小聲嘀咕:“有些熱。”

唐梨面不改線心不跳,随口胡扯說:“沒了,只有這一套長袖長褲。”

楚遲思:“……”

撒謊都不用打草稿的。

唐梨自然是心安理得,想着不拿長袖長褲,難不成還給你拿另一條影影綽綽,薄而透明的吊帶短裙嗎?

我再多幾眼,可真就控制不住了。

小火慢吞吞地熱着白粥,氣泡咕嚕嚕地湧起來,楚遲思乖乖坐在桌邊,長袖向下塌陷些許,露出一小截細膩精巧的腕。

楚遲思托着下颌,就那樣慢悠悠地觀察着唐梨煮粥,看她嚓嚓娴熟切菜的模樣,眼睛亮了亮。

她直起些身子,有些好奇地詢問:“你好像很擅長烹饪?”

“那可不。”唐梨笑着說道,“不會做飯的Alpha是找不到老婆的。”

楚遲思沉默片刻,似乎想說什麽。

她忍了忍,咬着薄薄的唇,最終還是沒忍住,一板一眼地糾正:“你這句話裏面有一個邏輯謬論,以偏概全了。”

唐梨說:“那可不,因為臉皮太薄的Alpha也是找不到老婆的。”

楚遲思:“……”

“楚老師,怎麽這樣盯着我?”唐梨笑得愈發不懷好意,“打算私下給我補習北盟中階數學邏輯課嗎?”

她笑眯眯的,又說:“那可真是榮幸之至,不知道您什麽時候有空?”

楚遲思:“…………”

唐梨的逗老婆計劃大成功,生生把楚遲思給噎到說不出話來,那一雙漆黑的眼睛瞪了她幾下,不搭理自己了。

正好白粥也煮好了,唐梨勺起一碗白粥來,往上面灑了點小蝦米,然後坐到了楚遲思身旁。

楚遲思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她望着窗外那連綿一片,在風中沙沙作響的繡球花,眼簾垂落,卷着一絲疲憊與倦怠。

黑發忽地被人揉了揉。

楚遲思轉過頭,就見唐梨勺起一小勺白粥,吹散些熱氣,然後遞到自己嘴邊來。

她身子前傾,托着碗的手穩穩當當,“來,喝一點點。”

唐梨神色認真,動作也自然,好像給自己喂粥是什麽非常普通的事情一樣。

楚遲思猶豫片刻,稍微靠過來些許。

剛洗過的長發還沁着水意,有幾縷滑過她的手腕,留下一道晶瑩的水痕。

她小口喝着,如啜着溪水的鹿,白粥将唇畔燙得微紅,蒙着點水意。

唐梨望着她,眼裏浸着無邊溫存。

深夜的風是寂靜的,盡管已經将繡球花全部掃去了,可那一縷薄而淡的花香仍舊留在這裏,留在指尖,留在心尖。

楚遲思大概喝了小半碗。

她擦了擦嘴角,剛一擡頭,結果唐梨又遞了勺過來,眼睛亮晶晶,很是殷勤地盯着自己看。

楚遲思被她看得有點不自在,下意識摩挲着指節:“你一直看着我幹什麽?”

唐梨回答迅速:“因為你的唇看起來很軟,一副很好親的樣子。”

楚遲思:“…………”

經過這十幾天相處下來,面前這人已經徹底放飛,裝都不裝一下了嗎。

雖然不是什麽正經的話,可被唐梨含笑着說出來時,那聲音仿佛微小的氣流,擦着她的面頰柔柔撫過,晃動了平靜的發梢。

楚遲思抿了抿唇,垂着頭。

氣氛一時有些暧昧,細小的電流在空中湧動着,竄進她的指尖,麻麻的,癢癢的。

唐梨握了握拳,将那一絲悸動慢慢下壓,剛才還有些輕佻的聲音,驀然便變得正經嚴肅起來。

她認真問道:“遲思,我們談談?”

楚遲思望着她,眼睛裏情..欲已經完全消散了,回到了那平靜一如,無波無瀾的漆黑。

她微微點頭:“好。”

唐梨攏起手,認真說道:“雖然吧,我這人平時不太正經,但我也是有自己底線的。”

“我底線就是,你對我怎麽樣都行,但是你絕對、絕對不可以用自己當籌碼,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

唐梨一字一句,每個字都無比認真,清晰地落在耳畔:“不可以用這麽激進,這麽不珍惜自己的方式。”

說着,唐梨向前傾下身子,指節拂開楚遲思的碎發,無比珍惜地将她捧在手心間:“好嗎?”

手心好暖,輕輕摩挲着面頰。

暖融的觸感貼合着肌膚,一絲一縷地蔓進皮下,那裏的血液緩緩地流動着,似乎也要跟着滾燙起來。

楚遲思垂下頭,“嗯。”

唐梨忽然有點心虛,總害怕自己說錯什麽話了,有一種自己這種年級倒數第一,正揪着年級第一學習委員教訓的錯覺。

她想想當年考核時,自己那倒數墊底的課業,真的是有點不太好意思說出口。

楚遲思也不知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只是又小小地“嗯”了句。

聲音很輕,柔柔地散在了風裏。。

一小碗粥都被喝完,唐梨正收拾碗筷準備扔到洗碗機去,結果楚遲思湊了過來,默不作聲地向她伸出雙手來。

楚遲思比自己矮半個頭,從唐梨這個高度往下看,越發顯得臉蛋小小的,眼裏盛着晃動的水光,像是在索求一個擁抱。

唐梨立馬扔掉碗筷,手臂環過肩膀,用力抱了她一下,聲音都帶着歡快的小波浪:“怎麽啦?忽然想要抱抱了?”

楚遲思:“?????”

“我讓你把碗筷給我,沒有讓你來抱我,”楚遲思推了推她,有些無奈,“我來洗就好,不用開洗碗機。”

唐梨一噎,有點尴尬。

不過唐梨是誰啊,整個北盟國數下來,還真找不出幾個能比她臉皮還厚的人。

想當年,她追老婆時那死纏爛打、層出不窮的各種招數,把北盟科院一群年長學者們看得一愣一愣的,感嘆現在年輕人真是厲害,真是太不要臉了。

唐梨想着抱都抱到了,死活就是不肯松手,恬不知恥地說:“你這個伸出雙手的姿勢,不就是求抱抱麽。”

楚遲思:“…………”

褐金長發散在肩膀上,她低着頭,彎着腰,頑劣地蹭着自己肩頸,有幾縷長發順着衣領溜進去,癢癢地撓着皮膚。

楚遲思锲而不舍推了推,結果适得其反,讓唐梨抱得更緊了一點。

她太了解楚遲思了,這人嘴硬心軟,特別是在覺得自己理虧或者做錯事情之後,會特別乖也特別聽話,對自己言聽計從。

唐梨就是利用這點,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占了楚遲思不少便宜,還是各種意義上的“便宜”。

軟綿綿的人被自己抱着,滿懷都是那清冽的淡香,她靠着自己的肩頸,長睫柔柔扇動,似落在鎖骨上的一只蝶。

蝶依偎着,柔柔扇動翅膀。

又綿,又癢。

楚遲思的手原本垂在身側,可被自己摟着這麽久,也跟慢吞吞擡起來一點,又一點點,綿綿地觸上唐梨的腰。

指節撫過衣衫,窸窸窣窣地響着。

隔着那一層薄薄的布料,她的指尖又軟又柔,慢慢撫摸過肌膚,細雪柔柔地飄,多少次輕而易舉就擾亂了她的心弦。

不行,再摸下去真的要出事了。

覆在腰際的手腕被人握住,不輕不重地捏了幾下。

楚遲思茫然地仰起頭,只聽唐梨欲蓋彌彰地咳了兩聲,有點結巴:“遲…遲思,這個……”

她還沒反應過來:“怎麽了?”

唐梨不吭聲,修長指節扣着她的腕,指尖靈巧地鑽到她的手心間,軟軟撓了幾下,綿綿的,有點壞,有點不懷好意。

楚遲思倏地收回手來,說:“癢。”

唐梨心說我更癢,我都快燒起來了,再摸下去就可以烤個梨子給你吃了。

她擡手覆上後頸,指節輕壓着滾燙腺體,笑意不減:“這麽怕癢,還不躲着點我?”

楚遲思瞥了她一眼,目光裏寫滿了“明明是你自己先抱過來的”,頗有幾分委屈意味。

唐梨也不敢再逗她了,覺得自己總會有一天“玩火***”,她匆匆将碗筷塞給楚遲思,鞠了把清水洗臉。

楚遲思拿着那一個碗,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從頭到尾洗了三遍,甚至掏出了指示劑來檢測碗壁殘餘的水珠。

唐梨:“……?”

遲思!這只是一個碗而已!

看楚遲思那正經嚴肅的模樣,仿佛洗的不是一個碗,而是什麽貴重的實驗器皿。

總之十分浪費水,浪費洗潔精,讓勤儉節約的唐梨看着有點心疼。

要不是唐梨攔着,她估計下一步就要把碗泡到酒精裏面,然後再塞到紫外線消毒儀裏去照個幾個小時。。

時間悄然走過,夜已深了。

不過唐梨卻沒有什麽困意,仍然挺清醒的,興許是“現實”比“夢境”還要美好,讓她有些流連忘返。

楚遲思抱着那只剛贏回來的大熊,探出半個頭看她,認認真真地問:“我今天能和你睡麽?”

唐梨愣了愣,問道:“真的?”

楚遲思點點頭:“嗯。”

雖說是一個突如其來的請求,但唐梨斷然沒有拒絕的道理,她打開房門讓楚遲思進來,然後很心機地把門給鎖死了。

客房的床鋪還挺大,容納兩個人綽綽有餘,不過容納兩個人加一只超大的薰衣草大熊,就稍微有那麽一點點擠了。

楚遲思把大熊擺在床鋪中間,手指在中間虛虛劃了一道,說:“這是界限,你不可以過來。”

唐梨正擡手摘落發繩,手一松,燦燦的發便散落肩膀,梨花淡香灑在衣襟間,拂了一身還滿。

她攏着手,笑盈盈地問:“好吧,不過遲思你如果想跨越界限到我這邊來,我可是敞開大門,随時歡迎。”

楚遲思:“……”

她斜睨唐梨一眼,濃長的睫毛微微垂落,眼中晃着淺淺的水光:“我還有一個問題。”

唐梨氣定神寧:“嗯?”

“你是X冷淡還是Alpha腺體功能障礙?”楚遲思目光平靜,嗓音淡淡,“如果真的有問題的話,建議盡早去醫院治療。”

不愧是楚遲思,一句話噎死人。

唐梨坐不住了,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用幽怨的目光看了楚遲思幾眼:“……”

楚遲思認真地說:“早些治療,早些恢複。北盟科院的研究表明,規律的X生活對于身體與心理健康都有好處。”

唐梨:“…………”

雖然楚遲思确實是在認真地建議,但這話落到耳朵裏,怎麽聽怎麽像反諷,怎麽聽怎麽奇怪啊!

唐梨皮笑肉不笑,暗地裏磨了磨牙,心說:我是不是X冷淡,你自己心裏最清楚。

反正都忍了這麽久,也不差這幾天,之後非把你“咬死”不可。

楚遲思執意要睡邊側,和唐梨仔細分析了半個小時“應激反應”以及“逃生本能”的原理,聽得唐梨昏昏欲睡,比什麽催眠藥都要管用。

“啪嗒”一聲輕響,室內的燈光被關閉了,黑暗如薄紗般落下,溫柔地罩在她們身上。

兩人之間隔着一只薰衣草大熊,嚣張地霸占了一個人的位置,仿佛無法跨越的溝壑與海峽。

唐梨側着身子,撥弄着大熊身上的絨毛,薰衣草的淡香纏上指尖,讓她稍微有些出神。

屋子裏很安靜,很安靜。

經過長年累月的訓練後,唐梨對任何細微的聲音、響動都極其敏感。

她可以聽到楚遲思的呼吸聲,細細的,薄薄的,似揉皺過後,又被人溫柔撫平的白紙。

哪怕那人再溫柔,再細心,白紙上仍舊留有撫不平的道道褶皺。

她數着楚遲思的呼吸聲,一下,兩下,不算太平穩,才猜測對方應該也還沒有睡着。

果不其然,躺了幾分鐘之後,薰衣草大熊忽地被人推了推,唐梨偏頭望過去,便見有個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向自己靠近些許。

唐梨果斷選擇裝睡。

楚遲思不知在想什麽,整個人半壓在大熊的身上,她稍微湊近些許,悄聲詢問:“你睡着了嗎?”

這才躺下來不到十分鐘,肯定沒睡着,但奈何唐梨臉皮夠厚,她閉着眼裝睡,假裝沒有聽到對方的聲音。

楚遲思不死心,又問了一句:“你這麽快就睡着了?”

暖融融的呼吸吹過面頰,吹動淺淺阖着的長睫,一下又一下拂過肌膚,莫名有些癢癢的。

唐梨猜測着她的動作,她的想法,心裏止不住地想笑,在一片溫軟的黑暗中,無聲地勾了勾唇角。

眼看楚遲思就要默默退回去,唐梨終于不裝了,她一把将大熊推到身後,自己則厚顏無恥地搶占了中間的位置。

楚遲思愣了:“你不是睡着了嗎?”

唐梨坦坦蕩蕩:“我在裝睡啊。”

楚遲思:“……”

大熊被挪開了,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她皮膚間滲着些草木的清香,仿佛冬季的森林,細雪綴着松柏枝葉,拂了一身還滿。

唐梨有些饞,但她定力還是十足的,就是最怕楚遲思主動湊過來,有意無意地撩撥着她的呼吸。

正所謂,怕什麽就來什麽。

楚遲思猶豫片刻,指節觸上唐梨肩側,然後整個人也慢慢挪過來,小心翼翼地,蝸牛一樣。

黑色長發散落開來,柔順拂過她的臂彎,清冽香氣織成了網,細細密密地融入血肉,融入骨骼。

楚遲思依偎在她的肩膀上,拾起唐梨的一縷長發,悄悄地拽了拽:“我有個問題。”

她一拽,唐梨便轉過頭來,側臉浸在疏落的月光中,竟有一種別樣的溫柔:“嗯?”

“你會想要……”

楚遲思頓了頓,似乎在猶豫着什麽,好半天之後,才慢慢地将話說完:“你會想要,和我一直在一起嗎?”

客觀來說,這話沒什麽問題。

但是,你不能放在這個無限循環,無限重啓,被囚困在程序代碼裏面的世界。

【一直在一起】,也就意味着:“不要逃出去,永遠地被困在這裏,被困在這無窮無盡的循環之中。”

唐梨抿了抿唇,說:“不會。”

她說得果斷而堅決,甚至都沒有多少思考時間,只不過在片刻後,又補充了一句:

“這個嘛,伴侶之間總有分分合合的時候,所謂距離産生美,說不定分開一小段時間後,回來就更恩愛了呢?”

楚遲思沒有立刻回答。

她盯着唐梨,很是認真地看了半天,忽地垂下頭,輕輕笑了笑。

冷冰冰的,自嘲般的一個笑。

唐梨捕捉到了楚遲思情緒上那一點微妙的轉折與變化,開口詢問說:“遲思,怎麽了?”

“…沒什麽,快睡吧。”

楚遲思笑了笑,聲音似水般溫柔,皮膚間滲出的淡香如煙,如霧,在寂靜之中悄然漾開層層圈圈的漣漪。

她依舊壓着唐梨的肩膀,指腹掂着那一縷褐金長發,慢悠悠地摩挲着,而後倏地松開。

真是難得,自己居然被耍了。

不過這樣看來,管理員确實有些着急了,畢竟被硬生生拖了三萬次循環,自己尚且找不到破局的方法,她也是一樣焦慮不安,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我們就看看,誰能贏下這局。。

被唐梨挪開的薰衣草大熊,在片刻之後又被挪了回來,楚遲思認認真真劃分好界限,一臉嚴肅地警告:“不許動我的熊。”

唐梨滿臉幽怨:“……”

真是可惡,情敵能不能都滾開?

答案當然是不能的,楚遲思睡得很安穩,一整晚都不會怎麽動彈,沒有給唐梨任何可乘之機。

她全程抱着那只大熊,将頭埋在淡紫色的絨毛裏,呼吸細細柔柔的,模樣特別可愛。

唐梨喝了好大一缸陳年老醋,幽怨地靠着牆角睡到第二天天亮,然後就被熟悉的“叮咚”聲給吵醒了:

“叮咚,【我要談戀愛】系列任務已更新,請于今日內及時完成,否則将要接受懲罰!”

【每日任務(0/1)】

【任務詳情】向這個美好的世界說聲早安吧!每天在戀人身旁醒來就是最幸福的事情,輕輕撫摸她的睫毛,給可愛的戀人一個甜甜蜜蜜的早安吻吧!

【失敗懲罰】累積失敗次數(0/2)後死亡。

唐梨:“?????”

今天這是什麽究極無敵死亡任務啊,唐梨整個人都不好了,仿佛已經看見重置點在向自己招手,開開心心地說着:“你好,世界!”①

她這幾天,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好不容易哄得遲思開心,才攢了那麽一點點好感度,真是瞬間要被這個敗家程序給敗光了。

正當她在深思熟慮,冥思苦想之時,楚遲思恰好推開洗手間的門,打量了唐梨幾眼。

“你怎麽了?”

楚遲思仍舊穿着原先那身睡衣,不過可能是因為有些熱,所以将袖口都卷了起來,露出一截細巧的手腕。

她搭着腰,打量了唐梨幾眼,若有所思說:“我之前好像見過你這副表情,你又收到新任務了?”

有個聰明老婆的好處這不就來了嗎!

唐梨淚流滿面,趕緊向楚遲思求助:“遲思,今天的任務有一點…奇怪。”

“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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