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1)

看楚遲思端着酒杯,在空中搖來晃去,面頰微紅的模樣,唐梨就知道她肯定是醉了。

她失笑般嘆口氣,“遲思,你喝醉了。”

楚遲思卻搖搖頭:“我沒醉。”

唐梨抱着手臂,往牆上一倚,眉睫彎彎地挑着笑意:“你确定嗎?”

楚遲思的工作要求她保持絕對的清醒與理智,萬一出了一點差錯,別說她的實驗室了,整個北盟科院都有被炸毀的可能。

而那些能夠減弱前額葉皮層功能,抑制理性與邏輯的酒精,她平時是碰都不會碰一下的。

簡而言之,楚遲思喝不了酒,一丁點都不行,碰到就醉,醉上大半天都醒不來。

之前楚遲思帶着科考小隊,去北盟偏遠的雪山那邊收集溫度對于意識粒子運動速度的數據,順帶着也捎上了唐梨。

雪山那邊盛産各種各樣的手工巧克力,濃香醇厚,清甜而不膩口,科考到半途的時候剛好有一個什麽巧克力集市,會展出各種不同的巧克力來。

看楚遲思盯着集市的宣傳海報,眼睛睜得可大,一副向往的模樣,唐梨便找了個理由,拽着她一起去了。

楚遲思小倉鼠似的,買了一大堆巧克力,反正她有的是錢,這點不過是小意思而已。

唐梨就負責幫她拎包,俨然一副巧克力批發商的模樣,金發燦燦散在風中,還有小孩過來問她賣不賣巧克力。

唐梨就彎下腰,認真地說:“不賣,都不賣,所有的巧克力都是給老婆的。”

兩人高高興興逛了很久,直到楚遲思因為好奇,接過了一顆店老板送給她的酒心巧克力。

然後就醉倒在人家桌子上,抱着一盒巧克力,和店老板認認真真地講,你這個巧克力的紋路是費馬螺線,r的平方等于a的平方乘轉角……

聽得店老板一臉茫然無措。

Advertisement

于是,唐少将只能一邊拎着大包小包的巧克力,一邊背着老婆往回走,被迫聽老婆絮絮叨叨,講了一大堆引力場、粒子運動、熱量之類的東西。

要不是她定力足,老婆又圈着脖頸挪來挪去,綿綿的呼吸一下下蹭着耳垂,唐梨絕對在聽到玻爾茲曼的時候,就已經直接睡着了。。

熱鬧的酒席被隔絕在門裏,無邊無垠,夜空似被水沖洗過一般幹淨,透出幾枚閃爍的星星來。

獨屬于她們兩人的寂靜。

獨屬于她們兩人的“時間”。

那一個小小的玻璃杯楚遲思攥在手中,裏面的液體被喝了一半,還剩下一半在晃動着,似她躍動不安的心。

晚風靜靜地吹,吹散了四溢的酒氣。那沁沁涼涼,融着水汽的風啊,交織着穿過了飄拂的長發,染濕了她們的發端。

唐梨伸手想要去捉,可那細軟的發卻從指節間溜走,只餘下些微涼的水意。

楚遲思拿着小杯子,仰起些頭來,眼眶蒙着一層似煙、似霧般的薄紅,愈發襯得眼睛黑亮。

是綴在唐梨心尖的一枚星星。

那星星閃着,閃着,好像要閃到她的懷裏來一樣,可是當楚遲思困倦地垂下睫後,星星又被掩住了、藏住了,困在漆黑的夜色裏。

細密的雨、悄然的風、寂靜的香,一片朦胧之中,似乎有人在耳畔呢喃着什麽,她分明一句話都沒有說,卻像是在問自己問題。

她問:【你有沒有心動?】

【你是不是有一點喜歡我?】

唐梨看着她,眼裏有着無邊溫存,就連呢喃出的兩個字,也是輕之又輕的:“遲思……”

她伸出手去,指節觸碰到楚遲思的面頰,那裏滾燙無比,輕輕一碰,便好似要在掌心間融化成水。

遲思,你不需要去賭我的心動。

你不需要去賭我的喜歡,你永遠、永遠都會是這一場賭局的贏家。

可能是十年前,可能是二十年前,亦或是更久之前,心動不知所起,只是越陷越深,甘之如殆。

楚遲思倚着圍欄,死死抱着那一個小玻璃杯,嘟嘟囔囔着一些亂七八糟的數字與公式,就是不肯放手。

“遲思,你不能喝酒。”

唐梨耐心地勸着,哄小孩似的溫柔,“把杯子給我好不好?”

楚遲思皺了皺眉,握着酒杯的手愈緊,指尖泛着漂亮的淡紅色:“不是酒。”

她一板一眼地說着,神情認認真真:“你看,無色無味透明液體,這明明就是水而已。”

唐梨:“…………”

遲思,有種東西叫白酒。

楚遲思倚着陽臺,墨發被風吹得淩亂,浩湯地紛湧而開,她面頰有些微微的紅,小貓似的,蹭了蹭唐梨的手心。

“你的皮膚好暖,”楚遲思垂着睫,淡影密密地攏着下眼眶,“嗯…熱量很高,傳遞到我身上了。”

唐梨撲哧笑了,指腹摩挲着她的面頰,皮膚柔軟地在指尖陷落,融成一片柔甜的香。

反正楚遲思已經徹底醉了,她也使了個小壞心眼,順手捏了捏她的面頰:“遲思,你這醉得有點厲害啊。”

楚遲思被她捏了一下面頰,眼眶又湧起了些微不可見的紅暈來,她茫然地眨眨眼,躲開了唐梨的手。

“我…沒有醉。”楚遲思呢喃着。

唐梨收回手,眉眼彎了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聲音裏隐着笑意:“真的?”

“酒精具有刺激性,還會一定程度上麻痹人的神經,”楚遲思皺着眉,小聲解釋說,“我絕對不能喝酒。”

唐梨擡起手,指尖敲了敲那個小玻璃杯,尾音微微挑起,小勾子地的勾住她指尖:“那這個是什麽?”

指尖敲着透明的玻璃,“叮哐”兩聲細響,像是被風吹動的小鈴铛,泠泠搖顫在滿是水汽的晚風之中。

“是水,H2O,一氧化二氫。”楚遲思神色堅定,說着又将唇畔抵上杯沿,慢吞吞地說,“我給你喝一口。”

唐梨一僵,趕快去搶。

多虧了長年累月訓練鍛造而出的敏捷與反應力,唐梨手疾眼快,在杯壁傾斜,液體流淌的前一刻,将小玻璃杯給搶了過來。

楚遲思一愣,還沒反應過來。

她捏了捏指節,那裏原本有一個小玻璃杯,裏面裝着水的,她喝了半杯,卻在下一刻被那個人搶走了。

一擡頭,唐梨端着酒杯,一派悠游自得的模樣,還沖自己甜甜地笑了一下。

楚遲思如遭雷擊,一雙漆黑眼睛默默地盯着她,憤憤地控訴道:“你搶我東西。”

“遲思,這是酒,”唐梨掂着杯子,在手中晃了晃,無奈地笑,“還是高濃度的白酒。”

“我都說了,這不是白酒。”

楚遲思脾氣可倔,認真說道:“是水,你快點還給我,我還要喝的。”

唐梨仗着自己比她高半個頭,擡了擡手臂,躲開楚遲思的手:“不給你。”

這人吃顆酒心巧克力都能醉倒,拉着店老板講了半小時費馬螺線,唐梨可不放心她把一杯白酒全喝了。

楚遲思撲了過來,伸手就要搶。

手撲空了,可是身體沒有撲空,她窩在一個溫暖柔軟的懷抱裏,有些茫然地仰起頭來,望見了一張僵硬的面孔。

長廊燈光昏暗,落在唐梨的側臉上,一勾一線描摹出眉眼的輪廓。她望着自己,一時失聲。

酒精将大腦灌得昏昏沉沉,那些嘈雜的聲音,無序的記憶都散在了風裏。

世界仿佛都安靜了下來。

萬籁俱寂。

手心貼合着那一件薄薄的襯衫,貼合着那骨肉下跳動的熾熱心髒,滾燙的溫度一絲一縷湧過來,有些燙着她了。

陰影如紗般籠罩在發間,她低頭望着自己,那目光溫柔而強大,像是童話裏的那一個獨腿的小錫兵。①

哪怕被烈火灼燒着,卻仍舊留下了一顆小小的錫心,在灰燼中,在黑暗裏,靜靜地閃着光澤。

“遲思,我真是……”

“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昏暗的燈光下,唐梨彎眉笑了笑,忽地将酒杯擡起,貼上了唇畔,呼吸滾燙,杯壁瞬息間染滿了霧氣。

就這樣一飲而盡。

緊接着,杯子“哐當”砸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她踩着滿地碎片,猛地将楚遲思整個人抱進懷裏,抱得好緊好緊。

遙遙萬裏,穿透了無邊霧氣。

“你…你幹什麽?”楚遲思仰着頭,驀然有些不知所适,“你……”

唐梨卻沒有說話,手臂環過肩膀,抱緊的清冽的淡香,抱緊了四散的黑發,抱緊了她。

“遲思,我這人是不是有點壞?”

唐梨将頭埋在她肩頸中,悶悶地像是在笑,也像是在哭:“就知道趁人之危。”

只有在你發燒的時候,神智不清醒的時候,亦或是你現在喝醉的時候,我才敢這樣光明正大地去擁抱你。

“我不僅搶東西,我還搶人,是不是一個不擇手段,不折不扣的大壞蛋?”

抱着自己的手臂有一絲顫抖,楚遲思有些茫然地回抱住她,軟軟地摟住她的肩膀,輕拍了拍:“不難過哦。”

唐梨笑着說:“嗯,不難過。”

她又緊緊地抱了一會,任由那清冽的香氣浸透了自己,柔柔飄落的細雪,綴着碎雪的松針與草木,似冬日裏的森林。

“對了,那杯白酒……”

唐梨聲音很低,很啞,融化在鼓膜裏:“和你一樣,嘗起來好甜。”

她的懷抱很暖,其實楚遲思還想稍微再抱一會的,只是唐梨很快便放開了她,指節覆上頭頂,揉了揉細軟的黑發。

唐梨問:“你可以走路嗎?”

“當然可以。”楚遲思點點頭,用欄杆支撐着身體,搖搖欲墜地站起身來,“我本來就沒有醉,幾步路而已……”

結果剛走兩步,楚遲思就一個踉跄差點摔倒,吓得唐梨趕緊來扶住了她。

“逞能幹什麽,我背你吧。”

唐梨說着,便在她身旁蹲下身來,金發散落開來,勾勒出緊實漂亮的肩頸輪廓。

那淺淡的梨花香氣,細細地織成了柔韌的線,是哈默爾恩的吹笛人,吹奏着笛子,牽引着她,帶着她一步步地走。②

請帶我走吧。

請帶我離開這裏。。

幾分鐘之後,唐梨的背上多了一個軟綿綿,牛奶糖似黏着她的人。楚遲思耳尖紅的厲害,膝蓋頂着腰,往裏挪了挪。

唐梨倒吸一口冷氣:“嘶!”

楚遲思摟着她的脖頸,面頰蹭着她的金發,偏生還是一副茫然模樣:“我太重了嗎?”

重什麽啊,我每天好好養着的人,都只剩下那麽一點點輕盈的重量了。

唐梨向後偏過頭來,便看見她趴在自己肩膀上,漆黑眼睛蒙着水霧,鼻尖還帶着一點點紅,分為柔軟,讓人想咬一口。

楚遲思眨了眨眼:“?”

柔軟之處抵着脊背,溫軟的像是一朵雲。布料窸窣摩挲着,細細的響聲撓進心裏去。

對唐梨造成了一萬點暴擊。

“咳,咳咳…”唐梨幹咳了幾聲,欲蓋拟彰地掩飾掉自己那點旖旎的想法,“走吧,我們回家。”

誰知道,楚遲思卻搖搖頭,她說:“回家?可是我的家不在這裏。”

她摟着唐梨,擡起手來,指尖在夜空中晃了一晃,指着那幾顆疏落的星星:

“我的家在那裏,在很遙遠的地方。”

唐梨一愣,喉間湧起些苦澀來。哪怕在醉了之後,她還是記得那些困苦而漫長的回憶嗎?

“慢慢走,總有一天會到的。”唐梨背着她,沿着人行道一步步走着,每一步都踩得很平緩,很安穩。

楚遲思攬着她的脖頸,鼻尖蹭了蹭那漂亮的金發,懵懵地說了句:“哦。”

她們的車停在唐家那邊,幸好距離北盟酒樓并不是很遠,差不多走過幾個街區便能夠倒了。

路燈落下暖橙色的光,楚遲思趴在她肩膀上,指節撩起一縷長發,有點頑皮地拽了幾下。

“你的頭發毛絨絨的,顏色也好漂亮,”楚遲思揉着發,小聲說着,“特別像只金毛小狗。”

“……是嗎?”

“我還是第一次聽你這麽說,”唐梨笑了笑,“所以你才老是喜歡給我綁辮子?”

其實戀愛之前,楚遲思還是很收斂的,對待自己客客氣氣,禮貌有加,正式确立關系後,她就徹底“放飛”自我了。

比如拿紫外分光光度計過來,去分析她少将軍銜上的那一枚白色星星的金屬構成;

又比如偷偷扯了點梳子上的金發,拿去隔壁生物實驗室化驗了一下成分,想知道為什麽是這個顏色。

莫名地詭異又可愛,反正唐梨是怎麽看怎麽喜歡,她做什麽都是好的。

“那不叫辮子,叫雙股螺旋結構,”楚遲思一板一眼地糾正,末了還很是惆悵地感慨,“我還沒養過小狗呢。”

唐梨逗她:“那你想不想養一只?”

楚遲思窩在她身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不對,我好像養過。”

“那是好久好久之前了,應該是在北科讀博的時候…我好像撿到過一只,從雪山撿了一只快凍僵的小狗。”

她窩在肩膀上,呼吸透過發隙間,一點點蔓延進來,尚且帶着些酒氣的微醺。

“當時我東西好多,可是小狗渾身是血,看起來好可憐,雪下得又很大……我就把機器都扔了,背着她慢慢走……”

楚遲思說着說着,忽然就有些迷茫起來,指尖揪着唐梨的一小縷金發,繞着纏了幾圈,撥弄來撥弄去。

“奇怪,既然我救了小狗,那我肯定要養着她啊,”她有些疑惑地問,“那我的小狗上哪兒去了?”

唐梨笑了笑:“你猜?”

楚遲思認真思考了半天,只可惜被白酒沖昏的聰明腦子一下子當機了,反正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她洩了氣,趴在肩膀喃喃道:“我不知道,我的小狗是不是不見了?”

唐梨只是笑笑,聲音平穩一如:“放心好了,你那只小狗很認路。”

“她會自己找過來的。”

遲思,你曾經救過一只卑賤低微的犬豕,一只狼狽不堪,只懂得撕咬的獸。

所以,你要為她負責到底。。

兩人很快便回到車上,看楚遲思面頰微紅,一副醉醺醺的模樣,絕對是不能開車的了。

管家被唐梨喊來開車,盡忠盡職地坐在駕駛座,唐梨瞥她一眼,拉下了前後座中間的小簾子,将她們隔絕開來。

唐梨将楚遲思放在右側座位,伸手幫她将安全帶扣緊,楚遲思歪頭望着窗戶,又轉過頭來,默默地看向她。

黑色頭發散下來,領口被解開了兩枚,單薄的衣領被空調吹得輕晃,搭落在細白修長的脖頸之上。

瓷白的皮膚上,有一道早已幹涸了的,酒滴滑過的淺淺水痕,一路向下淌去,倏地消失在三角形的衣領間。

唐梨扣安全帶的手有點僵硬。

不過“罪魁禍首”無知無覺,只是這樣平靜地看着她,只有眼瞳裏的一絲茫然神色,透露出楚遲思還醉着沒清醒過來。

“遲思,你醒着嗎?”

唐梨觀察着她的神色,試探着問了一句:“你感覺好些了嗎?”

楚遲思點點頭,又搖搖頭,聲音含混不清:“我頭好疼,身體好熱,很不舒服……”

唐梨揉了揉她的頭發,有幾縷挂在了面頰上,惹得楚遲思眯了眯眼睛,擡手去推她:“別弄我,癢。”

“哪裏癢?”唐梨故意去逗她,指尖揉了揉她眼睛,拭到一點微弱的水汽。

指腹摩擦,濕潤而滾燙。

“哪裏都癢。”楚遲思垂着頭,又解開了一枚衣領的扣子,皮膚泛着水紅色,看起來格外柔軟。

唐梨“咳”了一聲,默默幫她把扣子又系上一枚,然後楚遲思又給解開了,還兇狠地瞪她:“你亂動我扣子。”

唐梨:“…………”

非禮勿視,清心寡欲。唐梨碎碎念着轉過頭,默默地讓管家開回山頂別墅,又默默将冷氣稍微開低一點。

汽車平穩行駛着,楚遲思的頭一點一點,每次都是要在馬上睡着時,又猛地驚醒了過來,望着唐梨發呆。

唐梨看着窗外,抿了抿唇。

那些個NPC不知道怎麽回事,她就出去找服務員找了幾分鐘,結果就給平日裏滴酒不沾的楚遲思給灌了小半杯酒。

而且,高濃度的酒十分嗆喉,連自己喝時都覺得腥辣難咽,又何況從來沒怎麽喝過酒的楚遲思?

難不成,是銀的手段?

很有可能。

這人還真是陰魂不散啊。如果唐梨沒有猜錯的話,自己第一次見到Silver的時候,應該并不是在唐家作為【投資者】的那一次。

将時間退回幾天,在北盟科院中,她和遲思聽講座的那時候,自己應該就見到Silver的意識了。

銀将自己的放入了“書教授NPC”的身體裏,笑着一句一句,将最鋒利的刀刃插到楚遲思身上。

如果将時間推得更早些——

在慈善晚宴之上,楚遲思被強行灌藥,并且被捆綁住手腳,殘忍地扔到儲物室裏面那次,也很像是Silver的手法。

攥着杯壁的手猛地繃緊,指腹微微泛白,唐梨垂着頭,褐金長發散了下來,遮掩住她的神色。

Silver手中權限大得吓人,她是政盟家,是野心家,是高位的掌權者,同時也是一個野心勃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

無論是在鏡子世界之中,還是在現實之中,她都喜歡牢牢把控着一切,高高在上地操縱着權利與人心。

這樣的人,會有什麽弱點?。

好不容易回到家,楚遲思反而越醉越厲害了,步伐跌跌撞撞,東搖西晃的,差點就被門欄給絆倒了。

唐梨一把将她撈在懷裏,一手攬着楚遲思的腰,一手扶住了門欄:“遲思,小心點。”

楚遲思也便順勢向後靠去,她靠在唐梨肩膀上,指節纏着一縷金發,細聲細氣地說:“你真的好漂亮。”

唐梨一愣,攬着她腰的手緊了緊,耳尖也泛起點紅暈來:“什…什麽?”

楚遲思也不說話,就盈盈地看着她,指節纏着那縷發絲,纏得緊了點,然後微微踮起腳來。

溫熱呼吸吹拂過下颌,像是小貓額間那一點點絨毛,楚遲思親了親她的下颌,仿佛不滿足似的,又淺淺親了一下。

唐梨瞬間沒法呼吸了,心髒發瘋一樣地跳動,聲聲都響在她耳畔,顫抖着說:“遲…遲思?”

“嗯?”

楚遲思歪頭看她,烏黑眼瞳被酒氣暈得溫軟,聲音卻清清冷冷的:“喊我幹什麽?”

似是嘗到了甜頭,唐梨抿了抿唇,又綿綿喊了聲:“遲思。”

“嗯。”楚遲思歪在她肩膀上,小聲說了句,“你的身體好暖。”

唐梨撲哧笑了,說:“可能我天生就…比較熱?像個小火爐似的。”

楚遲思認真點頭:“嗯。”

她依在唐梨的懷裏,指尖窸窸窣窣劃過衣服,觸碰到唐梨垂落的手背,将她輕輕扣在手心裏。

唐梨任由她作弄,長發在肩膀間簌簌散開,微微彎下一點身體,讓她能夠更舒服些,“怎麽了?”

楚遲思偏過頭來,指尖探到唐梨手心裏,綿綿地蹭了幾下,蹭上些滾燙的溫度。

“這叫熱量的傳遞,”楚遲思握了握她,認認真真地說,“你身上的熱量,傳遞到我的手裏面了。”

唐梨無奈地笑笑:“是,是。”

她連拖帶拽,把楚遲思給抱到洗手間裏,将她放在浴缸裏頭,然後将毛巾浸透了水之後,再用力擰幹。

“如果你把一根彈簧壓制到極點,松手後彈簧很可能會蹦開;你把小球砸到地面上,小球可能會彈起來砸你。”

楚遲思念叨着,“可是熱量不一樣,熱量是不可逆的,這叫做熵增定理。”

這是藏匿了整個世界的方程。

熵值不斷增加,永遠也不可逆減,于是我們向着混亂走去,走入無序而嘈雜的未來。③

楚遲思靠着牆壁,仰起頭來。在小小的正方形窗口之中,顯露出了外面的景色。

她看到了漆黑的天空。

她看到了不遠處的未來,在那熵增的盡頭,這個世界終究會陷落崩塌,只餘下一片荒涼的寂靜。

安靜的,死寂的,

沒有任何人的荒蕪。

濕潤的毛巾忽然貼上面頰,細心地将薄汗慢慢擦去,涼涼的很舒服,讓楚遲思閉了閉眼睛。

“會不會舒服一些?”

溫柔的聲音落在耳畔,比濕毛巾還舒服,楚遲思睜開眼,點了點頭:“嗯。”

唐梨半跪在浴缸前,用毛巾擦了擦她的臉蛋和脖頸,洗了幾遍後,又牽起她的手,将指節與手腕慢慢擦幹淨。

她像是捧着什麽易碎的瓷器般,動作很輕柔也很仔細,每個小角落都認真地擦幹淨,還時不時和自己說話。

“那杯白酒的純度很高,我喝了都有點夠嗆,哪怕只是半杯你可能也受不了。”

唐梨捏了捏她的臉頰,輕聲說道:“你今天好好睡上一覺,明天我給你煮點湯。”

楚遲思乖乖坐着,任由唐梨擦拭着裸..露的肌膚,有些舒服地眯上眼睛:“好。”

黏膩的不舒服感被她慢慢擦去,濕潤的毛巾在皮膚上一點點滑,像是烙上了某種虔誠,卻又寵溺的印記。

獨屬于她的印記。。

好不容易把楚遲思擦幹淨,唐梨剛想把她放到沙發上,楚遲思卻忽地撲了過來,用力環住了她的腰際。

“我不要睡沙發,又小又硬又擠,”楚遲思抗議說,“我要睡床。”

那肯定了,沙發再怎麽好,肯定還是比不上專門的床墊柔軟舒服。

唐梨思忖片刻,和楚遲思商量說:“那你睡我的床好不好?我睡沙發。”

結果楚遲思搖搖頭,目光很是堅定,說:“你熱量高,我想要和你睡。”

【我想要和你睡】

幾個大字重重落下,錘得唐梨整個人都昏了昏,一邊色…欲熏心地想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一邊默默将楚遲思推開些許。

唐梨深呼吸一口氣,仿佛已經能看見明天清醒之後楚遲思的表情:“這個…你先放手。”

“放手你就走了,”楚遲思将她抱得更緊些,漆黑眼睛蒙着一層水霧,可憐巴巴地問,“你為什麽不肯和我睡?”

唐梨心說,我怎麽可能不想,我都快想瘋饞瘋了,但正因如此,才更加不能和你呆一起呆太久。

她又不是什麽聖人,只不過接受的訓練比正常人多上幾百倍而已,但再這樣磨磨蹭蹭下來,她真的很難控制自己。

再加上面前的楚遲思也不是別人,是她心心念念四個月(一個月出差三個月失蹤)的老婆,怎麽可能忍得住。

楚遲思又抱緊一點,仰頭看她。

濕漉漉的黑發貼在面頰上,一滴水珠滑過脖頸,蔓過鎖骨,留下一道泛着盈盈碎光的水痕。

“好好好,”唐梨敗下陣來,撫了撫她柔順的黑發,溫言細語地勸,“我去洗個澡就回來,你等等我。”

楚遲思打量了她幾眼,見唐梨神色認真,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于是便寬宏大量地松開手,放她走了。

唐梨洗了個澡,将褐金長發略微吹幹,再回來的時候,楚遲思已經抱着個枕頭,窩在了床鋪內側。

小小的一只,像糯米團子。

唐梨打量着她,骨子裏那一股癢意在作祟,就按捺不住,想要去逗她,想要去欺負欺負她。

“你之前還和我講了半個小時,什麽…人類的應激反應?總而言之,結論是睡在床鋪邊緣能夠更好做出反應,應對潛在的危機。”

唐梨在床沿坐下,身形将床墊壓出個小小的凹陷來,笑着去逗她:“怎麽這次就搶着睡裏面了?”

“這次不一樣,”楚遲思抱着枕頭,長睫垂落些許,攏着密密的影,“上次你是個壞人,可能會折磨我,我要随時準備逃跑才可以。”

說着,她仰起頭:“這次你應該是好人。如果我睡裏面的話,你會對我做什麽嗎?”

唐梨搖頭:“怎麽可能,只要我是清醒的,我就絕對不會做出違抗你意願的事情。”

楚遲思放心了,将被子掀開半邊來,很是大方地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來,你睡這裏。”

唐梨:“……”

她邀請的姿勢很大氣,明明不是自己房間的床,卻大有一副當家做主的感覺。

這怎麽看,都是一場“鴻門宴”啊。唐梨硬着頭皮躺下,順手關了房間的燈。

房間墜入黑暗中,但安靜了沒一會,身旁便傳來些許被單摩擦的窸窣聲,有個人悄悄地靠了過來。

楚遲思壓着她肩膀,用手指戳了戳她的下颌,悄悄地問:“你還醒着嗎?”

唐梨被她弄得有點癢,撲哧笑了。

她偏過頭,輕聲說:“我們剛躺下兩分鐘才不到,我肯定還醒着啊。”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楚遲思認真說道,“一定要經過反複實驗反複證明,才可以得出最終的結論。”

見楚遲思靠得很近,唐梨也翻過身來。

兩人面對面躺着,淺淡的信息素交織在一起,細細飄落的雪花之中,似乎藏進了幾片潔白的梨花。

唐梨微不可見地彎了彎眉,在一片漆黑之中,看着楚遲思的輪廓:“那你得出結論了嗎?”

“結論就是你沒睡着,”楚遲思一本正經地說,“可以陪我說說話。”

唐梨憋着笑:“好啊。”

“只不過,你可別再說什麽物理用詞了,”唐梨無奈地聳聳肩,聲音懶懶的,“你要又說起來,我一秒就能睡着。”

楚遲思委屈:“你怎麽知道。”

那是因為我太了解你了啊。唐梨彎着眉,伸手碰了碰她的面頰。

軟軟的,暖暖的,棉花糖似的被自己揉着,戳一下便會有個小小的酒窩。

“我不管,我還是要說,”楚遲思蹭了蹭她的手心,“如果這個世界,如果我變得很亂很亂——”

她比劃了一下:“不可逆回地變得混亂,雜亂又無序,你還會喜歡我嗎?”

熵增永遠不可避免,這是宇宙間的法則,可是渺小而偉大的人啊,卻妄圖去對抗這個亘古不變的規矩。

有人曾說過,“生命以負熵為生”,我們這一生,又何嘗不是一個不斷對抗,不斷抵消混亂的一生。④

哪怕轉眼成空,哪怕如飛而去。

楚遲思枕着毛絨枕頭,長發軟軟地散開,她看着面前的黑暗,努力地去辨別唐梨的輪廓,有點忐忑地等着她的回答。

真是一個古古怪怪的問題。

“為什麽會這樣想?”唐梨很耐心地詢問,“為什麽會覺得這樣,我就不會喜歡你了?”

“因為是不規整的,是混亂無序的。”楚遲思半阖着長睫,聲音愈輕。“連我都不會喜歡這樣的自己。”

話音剛落,有什麽觸上眼簾。

輕盈的,剔透的,呼吸吹拂過長睫,熱氣蔓過薄薄的眼皮,落下了一個溫柔的吻。

“我會喜歡。”

一片黑暗之中,唐梨輕聲說着,一字一句地許下諾言:“無論是怎樣的你,我都會喜歡。”

不知道為什麽,只是一句簡簡單單的話,楚遲思卻覺得面頰有點紅,她又往那邊蹭了蹭:“真的嗎?”

兩人靠得好近,她如願以償地蹭到了些唐梨身上的溫度。細軟的金發就散在枕頭上,被她揪起一小縷來。

唐梨剛吹幹頭發不久,上面還濕漉漉地沾着一點水汽,在手心落下些微涼意。

在黑夜裏,楚遲思看不清楚顏色,可她知道那是什麽,那是融化的陽光,流溢的光與火,一簇接着一簇,灼灼地點亮了這寂寂黑夜。⑤

她揪着長發,揪了一下,又揪了一下,揪出個有些無奈的聲音來:“遲思,你再扯下去要斷啦。”

分明是責備的話,語氣卻又溫柔又寵溺,仿佛自己無論怎麽作弄,她都永遠不會生氣。

窗戶緊閉着,透過那一塊薄薄的玻璃,可以望見外面的景色。

醉時如墜溫雲,看什麽都像是蒙着一層霧,似夢似幻,缥缈迷離,不知天在水端,只覺滿船清夢壓星河。⑥

不敢高聲語,不敢伸手碰,只恐驚擾了莊周那一只翩飛的蝶。

楚遲思放開那縷長發,可身子卻又靠過去了些許,壓着唐梨的肩膀,心安理得地閉上了眼睛:“我需要你的熱量。”

唐梨哭笑不得:“完蛋,你這個厚臉皮的技術是和誰學的?”

楚遲思說:“和你學的。”

唐梨震驚了,又好笑又無奈:“你學點別的不好,怎麽單單把我這沒臉沒皮的性格給學了過去?”

這位可是北盟科院最頂尖的學者之一,履歷閃閃發光,專利多到手軟,一向以高冷疏離的形象面對衆人。

結果,被自己這麽一拉一扯,高冷冰山崩塌得差不多了,逐漸也變得不要臉起來。

楚遲思問心無愧:“我就學。”

唐梨很是無奈,默默嘆口氣:“好吧,你千萬別說是和我學的,不然我可能要被科院一堆人追着打了。”

多高冷嚴肅,多正經的一個人。被自己禍害成這樣,不被追着十條街打才怪呢。

楚遲思點了點頭:“好。”

她壓着對方的肩膀,指尖一點點攀過衣物,輕輕抱住了唐梨的腰。

睡衣單薄,楚遲思抱得又很緊,指腹摩挲着布料,将淡淡的香氣壓進皮膚裏。

溫香軟玉貼着自己,唐梨感覺她快燒起來,再下去梨子都快烤焦了:“遲,遲思,你先放手。”

“放心,我又不對你做什麽,”楚遲思靠着她,聲音小小的,“我就抱一會,一小會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