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作為朋友的第九十二天

達米安不緊不慢地跟在小紅帽身後, 始終落後她兩步左右。

這是一個便于觀察和反應的位置，可以随時應對從各個方向襲來的危險。

小紅帽不理解他的緊繃，這是她常走的路。

她挎着籃子蹦蹦跳跳, 時不時回頭看達米安一眼, “你走得好慢, 快點啦, 不然我們就要遲到了。”

達米安默默加快步伐，小紅帽的紅鬥篷在他眼前飄着，下擺跟随她活潑的腳步晃動。兩只雪白的兔耳朵藏進兜帽裏，只能看見兜帽下兩個小小的鼓起。

達米安有一點微妙地期待那對耳朵不聽話地滑出來，小紅帽會停下來，懊惱地嘀嘀咕咕, 把耳朵塞回兜帽裏。

兔子和小紅帽确實是很适合艾譜莉的形象。

她身上總是帶着一股與哥譚格格不入的天真氣質。這并非指責，單就艾譜莉的經歷而言, 她在短短的人生裏經歷了絕大部分普通人一生都不會經歷的事情。

她是不幸的, 同時也是幸運的。她被找回來的時間很早，在尚未失去心靈的純真前找到了愛她保護她的家人們。

于是這種天真經過了磨難, 卻還停留在她身上，達米安願意把這稱之為一種天賦和禮物。

他們的經歷中有相似之處, 最後走向的岔路口卻距離那麽遙遠。

艾譜莉是一只兔子，柔弱的草食動物。比起精神上的天賦，她的身體虛弱無力。

偶爾達米安站在她身邊時, 會評估這一刻他有多少種方法能折斷那根纖細的脖頸。

這種隐含獵殺意味的審視貫穿了他的生命，是刺客聯盟在他的靈魂深處烙下的烙印。他會用這樣的目光注視所有人, 包括艾譜莉, 包括喬納森, 也包括迪克和他的父親。

草食動物不應該接近黑暗中的捕手。艾譜莉警惕、敏銳, 她曾經的生活決定了她的所有思考都圍繞如何保護自己。

達米安原本以為他們不會走得太近，對艾譜莉而言，或許達米安也稱得上是危險人士。

奇怪的是，他是第一批被艾譜莉劃分到安全區的人。女孩身上有着蓬勃的生命力。

天真不代表軟弱，善良也不代表沒有力量。兔子和兔子之間也有很大差別。

艾譜莉是生活在哥譚的小紅帽，即使她沒有很早回到家族中，她也會憑借自己的力量在這座混亂的城市裏生活下去，把石頭塞進狼的肚子裏。

“你走得太慢了，”小紅帽挎着籃子轉身，“籃子裏的食物都要涼掉了。”

她小跑幾步，跑到達米安身後，推着他往前走，“再走幾步就到小木屋了，我們走快點！”

小木屋的主人仍坐在窗前的搖椅上慢悠悠地織着毛衣。

喬納森看了一會兒，發現她織出來是皮卡丘的圖案。

這是艾譜莉最近在玩的游戲，游戲機還是喬納森借給她的。他們兩個人有時候會背着達米安偷偷打游戲，兩個被達米安在游戲裏爆捶的傷心人湊在一起相互安慰。

喬納森決定暫時守護在狼外婆的小木屋裏，等待達米安找到他的位置會合。

氪星人在這個夢境裏和普通人沒有區別，保護艾譜莉的安全比和達米安會合更重要。

狼外婆也不管他，只躺在搖椅上悠閑地平晃，毛絨絨的大耳朵時不時抖兩下。

喬納森趴在桌上，越看越覺得這個形象與艾譜莉十分契合。

艾譜莉不是很有攻擊性的性格，喬納森能感受到她的能力随着逐步成長變得越發恐怖，已然到了精神層面接近無所不能的程度。

氪星人的能力是物質層面的無窮無盡，沒有成長的盡頭。正因如此，他們對精神的支配力有更深的認識。

艾譜莉是一個手握武器卻願意遵守和

平的人。如果有一天她失去了這份能力，變成一個普通人，那也很好，她還是會很高興。

喬納森明白她的感受，她也理解喬納森偶爾的退避。

超能力有時不是上天賜予你的禮物，你只能接受它，盡量好好地去利用它，讓世界變得更好，不要讓自己變得更糟糕。

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是屬于超能力者的小小煩惱。

時至今日，喬納森也不能說自己完全适應了擁有了超能力的生活。他假裝笨拙把自己隐藏在人群裏。

達米安是第一個出現的與他相似的朋友，再不久後是艾譜莉，還有許許多多其他人。

他們不再孤單了。

狼擁有三種生活模式，他們在食物豐富的溫暖之處獨居，或是成對生活，在寒冬來臨時團隊行動，狼群會生活在一起，熬過一個艱難的冬天。

有時候喬納森會覺得他們這類人和狼的生活模式很像，他們是藏身在人群裏的狼，需要控制自己的力量，才能更好地生活下去。

這樣的念頭只在他的腦海裏轉瞬即逝，很多時候，男孩腦袋裏總是充斥着關于游戲、上學、足球，以及真理和正義的想法。

他不知道艾譜莉是怎麽想的，也無意猜測。他們只是在森林裏遇見的同伴，彼此親昵地蹭蹭鼻子，甩甩尾巴結伴而行。

竈臺上的熱水噗嚕噗嚕煮開了，狼外婆放下針線，給喬納森沖了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

“謝謝，”喬納森老老實實地捧着紅茶，“你不給自己倒一杯嗎，我看見你的茶杯空了。”

小圓眼鏡後的獸瞳懶懶地看了他一眼，“我不喝茶的，除非加了很多很多牛奶，”狼外婆理直氣壯，“茶葉，呸。”

“那你給我倒茶？”

對面的人雙手叉腰，理直氣壯，“這是待客之道。”

說着，她從櫥櫃裏拿出一個杯子，泡上一小撮茶葉。那雙毛耳朵動了動，她從櫥櫃拿出一個新杯子。

門外适時響起敲門聲，狼外婆不緊不慢地沖茶，喬納森立馬跑過去開門。

“來了來了，不好意思，讓你們……”

他剩下那句“久等”卡在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來，只能和門外拎着籃子的小紅帽當兩尊面對面的石像。

喬納森的瞳孔在顫抖，他的視線往旁邊偏了偏，和後面的達米安對上。這對搭檔尴尬地在安靜的小木屋門口碰頭。

“你們是被掐住脖子的雞嗎，怎麽都不說話了？”狼外婆從喬納森肩膀後面探出頭，她看見門外的小紅帽，把喬納森輕輕推到旁邊，“快進來吧。”

四個人在狼外婆的小木屋裏坐下，圍着這間小屋裏唯一的木桌。

達米安、喬納森和小紅帽面前各自擺着一杯滾燙的茶。

小紅帽和狼外婆一邊吃着籃子裏的東西，一邊閑聊。她們是認識的，絲毫不覺得自己長得一模一樣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喬納森看看小紅帽放下兜帽後頭頂支愣起來的兔耳朵，又看看狼外婆一撇一撇的狼耳朵，他實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

“你們不會覺得奇怪嗎？”他問，“你們長得簡直一樣。”

小紅帽只禮貌性地淺淺抿了一口茶水，就把茶杯推到旁邊，見怪不怪道，“不奇怪呀，只是長得像而已。”

她認真道，“小紅帽就是小紅帽，狼外婆就是狼外婆，完全不一樣嘛。”

喬納森還想說什麽，坐在他旁邊的達米安突然在桌底下踹了踹他的凳子，他用餘光掃過去，達米安向他使了一個眼色。

喬納森心領神會，他安靜閉嘴。

兩人坐了一會兒，看到小紅帽和狼外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達米安率先走到屋外。

“我們出去一會兒。”喬納森指了指

達米安，“你們先聊天吧。”

他随手把小紅帽的茶杯擺回她面前，“多喝點茶。”

達米安挑了一個确保屋裏的人聽不見他們說話的位置等着喬納森。

看到搭檔跑過來，他開門見山道，“這個世界可能不止一個艾譜莉。”

他想到了他們進入夢境前看到的那些“艾譜莉半成品”，保守估算出一個數字，“我們要做好準備，如果他們全都在這個夢境裏，這裏至少有百數以上的人長着一模一樣的臉。”

喬納森吞吞吐吐，想了又想，“我覺得我們已經遇到真的了。”

“我也有點懷疑。”達米安說，“至少她給我的感覺不陌生。”

他們對視一眼，心中默數三個數，一起說出名字。

“我認為是小紅帽的可能性很大。”

“我感覺是狼外婆。”

沒有默契的搭檔們彼此不解地互瞪了一會兒，似乎不明白對方為什麽這麽簡單的事都感覺不出來。

他們再次同時開口。

“A怎麽可能是狼外婆？”

“艾拉和兔子沒有很像吧？”

他們不是第一次有分歧了，但是針對同一個親密的朋友有不同的意見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達米安冷哼一聲，“你很奇怪，她怎麽會是一個老太太？”

“那只是一個形象，”喬納森強調道，“小紅帽也有點像，但我還是覺得狼外婆更像。”

“我不認同你的看法。”

他們誰也說服不了誰，就站在小木屋外幹瞪着。最終是喬納森先敗下陣來，“好吧，我們下一步有什麽計劃？”

達米安沒有回答，反而慢慢皺起眉。

喬納森在這種奇妙的氛圍上接上好朋友的思維，他緩緩道，“你說，會不會她們兩個人，其實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