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三更）

一天多時間裏斷斷續續聞到過烤土豆香氣的新居民們,入夜前工作告一段落，逐漸習慣了排隊領飯模式。

佃農們勾着頭看着鍋裏，對泛紫色像極了毒藥的一鍋粘稠液體有些害怕,目光轉向旁邊方遙擺好的小鍋，只第一天聞過的刺激性的香味飄出來，勾着人不自覺向他走去。

“媽媽,今天這個土豆片好香啊！”新居民裏的少年忍不住喊了起來,還沒鍋架高,排在前面踮腳往裏看,“謝謝大郎吃藥先生！”

食物寶貴,經常都吃不飽的人,哪裏見過零食呢？

烤過之後變成淺紫色的土豆片撒着褐色辣粉，富有層次感的味道滿足着每一顆味蕾。少年咔嚓咔嚓吃完土豆片又抱起土豆炖肉的碗,臉頰一鼓一鼓的，像個小松鼠。

顏色雖然奇怪了點,但少年吃相實在太香，緊張排隊的新居民們抵不住誘惑，逐漸加入了大快朵頤的隊伍。

但一個虛弱卻尖銳的聲音打破了愉快的吃飯氣氛。

“為什麽我只有一半？！”臉色依然不太好的湯姆被妻子扶着站在鍋前,剛拿到碗，就喊了起來。

玩家們趕到及時，救了他的命,之後的污染侵蝕情況比瑪麗母女少得多，養了幾天,不能翻地，但做點編制材料還是可以的。聽妻子蘇珊講了庇護地的情況,湯姆今天第一天幹活結束,卻發現自己領到的食物沒有別人多,這哪裏能忍？

當然，他不敢對帶着武器像那些騎士老爺們一樣的塞裏納斯大聲說話，但他最近觀察發現玩家會對他們忍讓、幫忙，不滿全沖打飯的方遙去了。

旁邊的塞裏納斯看了他一眼，方遙看了看NPC顯示的數據。

“你做得少，當然吃得少。”方遙笑嘻嘻地推開他，“下一位。”

接了做飯日常，每個NPC的工作進度和對應給予食物比例就能顯示出來。在他看來是類似經營餐廳小游戲的分配模式，實際上來自系統統計的比例，定量打飯，完全不會出現多餘或者少給。

“好家夥，NPC還會冒領多要的？這也太智能了。”路過的玩家們驚訝探頭，知道毛嘟嘟在選人，順便通知她別選這個NPC。

佃農們早就知道湯姆的習慣，低低的嗤笑聲讓湯姆渾身不自在，不明白為什麽這次他觀察到的目标不再退讓。但他反應夠快，迅速低頭道歉，靠着妻子跑了。在庇護地該如何生活，他得好好再想想。

有湯姆的例子在前，一小撮人冒出來的偷懶私心全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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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明白明明沒人盯着他們幹活，新的領主和“管事”玩家是怎麽知道他們到底做了多少工作的，但自己做了多少、拿到多少，心裏更踏實些。大多數人看到湯姆吃癟，只慶幸自己沒吃虧——湯姆少幹活卻多吃一點，豈不是他們就得少吃了？

總是排在隊伍最後的阿曼達，今天出來得很早。她和雷羅一起領了飯，看着碗裏的紫色塊狀物，滿臉一言難盡。還好，閉上眼睛不看的話，味道還是很香的。

阿曼達見塞裏納斯還在等什麽，主動出聲提醒，“希爾雅閣下還在忙。我敲門沒有回應。”

塞裏納斯輕輕點頭，“好的。”

方遙做完任務拿着剩下的零食土豆片跑路，和塞裏納斯擦肩而過時，有些疑惑地抽了抽鼻子，“咦，怎麽聞起來像是我最開始做過的那份土豆泥？”

可是，土豆泥需要搗碎、攪拌、調味，對做大鍋飯來說太費勁了，他就做過一次，已經被他吃完了，哪還有多的一份？

塞裏納斯打完最後一勺，端着放在旁邊的兩個碗，走進殿堂。

不需要推開房門，活躍的元素向房間裏湧去，裏面像有一個漩渦，彙聚吸引着附近全部元素。

越靠近房間，過于活躍濃郁的元素的壓迫感越強，聚集在一起的元素，将這裏變得像一片深海，一舉一動都受到限制。但控制得很好，限制在房間外一米範圍內，沒有擾亂整個庇護地裏的元素波動。

塞裏納斯頂着壓力，一步步走到門外，他靜靜端着碗，沒發出一點聲音。

元素波浪越來越濃，像一座山，像一片海，等級相差沒那麽大的塞裏納斯能感覺到，它們正在彙聚、凝結、升華。

深海般的濃郁元素忽然崩散散開，凝結在成功前戛然而止，塞裏納斯承擔的壓力一輕，他擡起手，敲響了房門。

門吱呀一聲打開，希爾雅低頭看到木碗，按了按額頭，“抱歉，今天沒注意時間。”她的袍子有些淩亂，原本在房間裏的瑪麗母女已經不在，顯然是暫時挪到了隔壁。

塞裏納斯揭開碗上的細草編蓋子，“為了慶祝您即将進階，嘗嘗我新做的點心，好嗎？”

他的綠眼睛裏帶着微微的笑意，澆了一勺肉湯的淺紫色綿密土豆泥帶着奶香和甜味，有時會嘗到一點辛辣，打破趨于平淡的感覺。

希爾雅端走了碗，“跟他們新學的？謝謝。但我還沒抵達白銀巅峰，這可不能算慶祝。”

在塞裏納斯面前，她能稍微放松些，希爾雅托着腮，一邊吃一邊回憶剛剛的感覺。

希爾雅在追殺路上升到白銀上位，開啓庇護地後，搖搖欲墜的等級才正式穩固，實力提升速度很快，但她也見過類似的提高速度，以紀元計的時間長河裏，比她驚天動地的天才數不勝數。

升入白銀上位後，她需要為整個庇護地負責，經常要出門，很少有專門的長時間冥想機會。奇怪的是，她本來已經很快的冥想效率和提高速度，在森林裏變得更快了，今天更是隐隐感覺到，似乎能一鼓作氣積攢元素，升入白銀巅峰。

擁有力量的感覺蠱惑着人為此失控，但她才進入白銀上位幾天？這些天也只提高了一級，徹底冷靜下來後，希爾雅強行中止了冥想，鼓噪奔湧着的元素潮才消失不見。

希爾雅理清思緒，注意到塞裏納斯正在收拾屋子裏被席卷的元素吹得到處都是的樹葉。她提醒道，“你也要小心，達克斯森林裏的污染沒那麽簡單輕松地解決。我覺得，這可能是污染的另一種形态。”

污染侵蝕傷害和污染蠱惑精神比起來，解決方案簡單得多。希爾雅懷疑這是污染，但又和她之前觀察到的幾種被污染的情況有些不太一樣，沒有足夠證據和解決辦法，只能簡單提醒。

不過，騎士長向來是最穩重的人，如果這真的是污染造成的，連她都能反應過來，塞裏納斯應該也不會被影響。

希爾雅吃完飯，馬上就是晚上上課時間，她打開控制臺看了看玩家們的任務情況，發現毛嘟嘟已經行動起來，發出了第一個次級種植任務。

“光影澄澈如初。”随着念誦，窗戶上施加的法術改變形态，從外面和裏面都無法看到對面的黑色陰影，變得透明。希爾雅靠着窗臺向外看，窗外叉着腰的正是毛嘟嘟。

改變法術模型後變成類似單面鏡的窗戶，能讓希爾雅愉快旁觀，還不驚動玩家們。之前開啓過玩家與玩家之間的共享任務模式、玩家監督俘虜的任務模式、以及玩家直接與佃農們接觸的任務模式，第一個由玩家發放的任務也不容錯過。

毛嘟嘟不知道背後有人在看，忙着做示範挖出土豆，“喏，只要彎腰蹲下來，不碰到土豆葉子，它就不會攻擊。刨開莖部土地确定下面土豆長好，快準狠砍斷，就能挖土豆了。”

“可是……毛嘟嘟小姐，種子在哪裏？”一個婦人輕聲提出疑問。

毛嘟嘟認出來，她是安娜，工作比較低調。而從總有各種各樣劇情碎片信息的論壇上，她知道安娜和瑪麗認識，據說曾經幫瑪麗出逃過，比有些煩人的蘇珊和湯姆一家好得多。

公告通知後，來了兩家平民NPC報名，毛嘟嘟另外又選擇了五家一般不太吭聲的平民NPC，對魔化植物的恐懼讓一半人聽完土豆苗絨毛的傷害後，都打了退堂鼓，剩下的才是參與種植工作的NPC。不過，三家人加上一個不肯走的蘇珊，總共十個人也基本夠用了。

毛嘟嘟把挖出來的土豆攤在他們面前，“木之阻。”

點點綠光從她伸出的手心落下，最後階段自行生長了一會的紫黑色土豆顏色稍稍變淺，不規則的橢圓球表面多出了一個個小刺般的芽，有的稍長有的稍短。

“這、這是神術！”剛還悶頭聽着的佃農們，震驚地脫口而出。

毛嘟嘟不太滿意地檢查着成果，“輸出控制得還是不太好，有些芽催生過頭了……啊，忘了說，這些土豆切開，每個芽都是一顆種子。”

“不不不，您用神術替我們種地？”

佃農們被震得恍恍惚惚，蘇珊勉強組織着匮乏的語言，毛嘟嘟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說了多少次，這不是神術，聖女都不說這是神術了好吧？請叫它魔法！”

蘇珊遲遲忘不了綠光落下植物生長的那一幕，聲音發飄，“魔法，好的，可魔法是大人物的事，我們也不配用啊……”

即使聽說過希爾雅曾經進農場、下地的傳言，感慨過聖女候選人的親切和平易近人，但将連青銅階的護衛們都不常看到、吹噓裏都沒有過的神術，用在他們日複一日習慣了的低賤工作中，實在讓人有些頭暈目眩。

毛嘟嘟理直氣壯，“學習魔法烤肉種田有什麽問題？人活着學習各種技術，不還是為了生活嘛！”

安娜反而很快反應過來。前聖女候選的下屬們能這樣做，必然延續着希爾雅閣下的意志，或許，被她關切着的波拉特農場裏就曾發生過類似的事。

至少，她知道的地方和過去裏，從沒有人将高貴而稀少的力量用在這裏，希爾雅閣下和她的下屬們，是第一個。

毛嘟嘟看着時間，自己做一些，也催促着佃農們加快速度，“別愣着了，快來，我保護你們挖土豆，每個人都要熟練學會。育苗發芽後還要悶一段時間長得才好，今晚處理好，明天種得才順利。”

藍星的新土豆是很難迅速長芽、重新培育的，需要用化學藥劑完成催生打破休眠，游戲裏毛嘟嘟找到了新方法，木系法術催生，誰用誰知道！不過，為了種苗長得好，她反複對比過幾種培育方式，最終選擇了催芽後切塊育苗。

被“用神術種田”這件事震得恍恍惚惚的佃農們，幹活幹得飛快。希爾雅默默關掉窗戶，去上課時，剛忙完的幾個人已經等在四層天臺。

目前學的還是基礎課程，但新居民裏已經有零星幾個理解後學得比其他人都快的人，希爾雅暫時壓着他們繼續鞏固，準備觀察一段時間，到增加課程難度的時候再考慮分開提升。

對佃農們來說，這些都是新的、寶貴的知識，三四天的學習進度劃分出的層次還不太明顯。

但上完課，希爾雅又提醒了一下阿曼達準備好教材，阿曼達旁邊做基礎訓練的雷羅也沒躲過一劫。

希爾雅從他和孤兒打野的對話中發覺，他懂得很多數學的概念、計算更是精确嚴謹，回憶了一下神學院的數學課，結合藍星世界的課本，将進階的數學課交給雷羅。要教什麽、怎麽教，都得提前準備好。

武者和施法者的進階學習安排在更後面，等平民們的身體再好些開放這些學習。

雷羅手裏厚厚一沓樹葉，既有武者武技鍛煉的傳承記錄，也有各種數學知識和教材建議。他和阿曼達對視一眼，忙碌的感覺，其實不壞。

“篤篤。”

雷羅的思考被敲門聲打斷，他開門看見是意呆利炮，阿曼達的臉色立刻沉了下去，雷羅迅速關門把兩人隔絕。

“看來我們來得最早！走吧，雷羅，我們今天繼續打怪~”

意呆利炮精力充沛，推着矮人往外走，抓庇護地導師NPC出門陪同打怪已經成了習慣。

最近他們小隊為了開特殊任務，都在幫方遙刷等級，得盡量給他制造打出MVP的時機，即使有馬猴燒酒這個當前版本滿級，和兩個九級馬上滿級的隊友，面對早期人類四肢進化不完全品種，也感到了頭痛。雖然矮人比較弱，但也是個幫手嘛！

馬猴燒酒跟在後面，下意識看了一眼雷羅握着的武器。

在別的玩家馬上十級時，第一個開啓轉職的她，轉職任務還卡死在雙持武器技巧上。方遙哔哔哔勸她走矮人戰士路線，不得不說，她有點心動了，時不時會模仿一下矮人的戰鬥技巧。

雷羅被趕鴨子上架似的推出去，舉手提醒他們，“今天只出門一次，我還要畫規劃圖。另外，陪你們離開庇護地探索時，希望你們能幫我注意，哪裏有大量青銅上位的對手。”

馬猴燒酒腦子立刻轉動起來，“咦，怎麽多了條要求？咱們現在都沒碰到過幾個青銅上位，不會是知道要轉職了，觸發新任務，升級刷怪點和任務難度？”

方遙臉色難看：“……狗策劃數值爆炸腦子有病我已經說倦了，建議交出一萬聲望我可以當無事發生。”

雷羅試圖讓他們冷靜一點，連忙解釋，“不，不是任務，是我預計即将觸發轉職試煉，需要完成的對抗目标。”

說着，他有些羞赧地笑起來，卡在青銅階多年，終于有了松動改變的跡象，他遠遠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

“好了，任務實錘了。”方遙臉色多雲轉晴，嘿嘿笑着按住雷羅肩膀，“老雷啊，那個任務獎勵……”

作者有話說：

今天是日萬的簌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