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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程家位于鹿僑的河灣別墅村,獨門獨院,周圍綠樹環繞,中間開渠了一條人工河,潺潺流水搭着做舊的石板橋和依依楊柳,還算有些雅致。

客廳裏,程爸爸跟韓益陽說起了自己的軍旅生活,無意和有意地提了好幾次自己以前做的菜如何得到了上級的大力贊揚,然後被提到了大班長的位置。

“哎呦,老爸你這破事已經說了一百遍都不止了,你還沒有說煩啊。”程甸甸抱着卷毛擠在了程爸和韓益陽中間,喂了點鹵花生給卷毛,目光觸到韓益陽,又給他抓了一把花生吃,“我爸爸的獨門花生,你嘗嘗。”

韓益陽拿了一顆剝了放進嘴裏:“程叔手藝真好。”

程爸爸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過度謙虛得有點不像自己了:“很一般啦,如果喜歡的話,回去的時候我做個幾十斤,您帶回去給您……你家裏嘗嘗……”

程爸爸的“您”字落在了坐在沙發裏每個人的耳朵裏,程甸甸挽上韓益陽的胳膊将頭靠在他身上,嗚呼一聲,“你要受住!”

“甸甸,伯父只是太緊張了。”趙敏開口,她坐在程甸甸的對面,笑容淺淺。

韓益陽低頭拍了拍程甸甸的腦袋,然後轉頭對程爸爸說:“程叔,即使我不是甸甸的男朋友,你也是我長輩,你真的不用對我太客氣,倒是我過來有點打擾你跟阿姨。”

這話說的,太有水平了,程甸甸贊賞得看了一眼韓益陽,韓益陽順便摸了下她的頭,跟她摸卷毛似的。

這個首長,真是年輕又有禮貌啊!程爸爸雞啄米地點了點頭,然後探過身把茶幾上的鹵花生送到距離韓益陽更近的地方:“喜歡就多吃點。”

程甸甸相當無語的笑了。

趙敏也笑,笑容淺得随時要散去。

“對了,阿姨身體怎麽樣了?”程甸甸早在前幾天從媽媽那裏知道趙阿姨的情況,摔折了一條腿,不過已經無恙出院了。

“沒多大事,現在在家養着。”趙敏說完,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秀氣的眉頭微微蹙在一起,“明陽怎麽還不過來?”

程甸甸喂卷毛的手稍微怔了下,擡頭看向趙敏,趙敏像是感覺到投來的視線,對她彎了彎嘴角,“明陽本來有一份很好的offer,不過他爸媽只有他那麽一個兒子,他必須要接手家族企業,一個人操心要操心一個公司,從回國到現在,我就沒有看到他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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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甸甸:“……”她家首長,一個人還要操心好幾個團呢。

其實程甸甸一點也不想知道程明陽繼承哪門子的家族企業,她只想知道,為什麽程明陽也要過來吃飯,明明是他首長的接風宴,怎麽就變成了這兩口的蹭飯日了。

“對了,甸甸你男朋友也是獨子吧?”趙敏問的是韓益陽的問題,而她詢問的人卻是程甸甸。

“不是。”程甸甸開口。

“我還有一個弟弟。”韓益陽自己回答道。

“還有個弟弟啊,當時S市的計劃生育是不是還沒有出臺啊,怎麽會有兩個小孩,按理說……”

“我跟我弟弟同父異母。”韓益陽口氣随意,放下茶杯掃了趙敏一眼。

程甸甸低下頭,心情真的很不好。

“啊……對不起,我不應該問的。”趙敏語氣帶着點自責。

同父異母,我6歲之前都是在鄉下跟着外婆的……程甸甸想起首長前不久說的話,心裏莫名有點難受,原來她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

“沒什麽,我媽在我三歲的時候就去世了。”韓益陽說到這,側頭看了眼程甸甸,眼神裏有她能看懂的安撫,他在告訴她沒事。

程甸甸将手放在韓益陽的手背上。

“我跟我繼母關系很好,并沒有親不親生的區別。”韓益陽繼續說。

程甸甸是看過韓益陽跟韓老太太的相處,如果他不主動說,別人又怎麽會看出來,倒是趙敏,她是不是已經知道了點什麽。程甸甸覺得自己有點多想,不過現在實在有點不爽,她拉上韓益陽的手:“想不想看我以前的照片,我帶你上樓轉轉。”

韓益陽:“還真想看。”

家裏的照片都是爸爸在收拾,首長要看,程爸爸不僅拿出了程甸甸從小到大所有的照片,還把自己軍旅生涯所有的紀念照和紀念章全部帶了出來,邀功似的要把背後的故事講給韓益陽聽。

原來自己老爹才是最大的電燈泡,程甸甸只能靠在韓益陽身上嘆氣,沒想到上樓了還要繼續聽老爹講他那老掉牙的故事。

終于到了晚飯,程爸爸也下樓幫忙了,樓上樓下隔音并不是十分好,隐隐可以聽到趙敏圍着她媽打轉的聲音。

程甸甸在房間裏依靠在韓益陽的身上,輕聲問:“那個你跟你媽媽的事情……”

“因為我覺得不重要。”韓益陽摸着女人一頭披散下來的中長發,開口,“你會不會因為這件事對我改變想法呢?”

“怎麽會。”程甸甸一口否定。

“那不就好了,根本就是一件小事。”韓益陽目光溫柔,嗓音低沉幹燥,像是秋日的天空,“甸甸,我媽媽會是一個好婆婆的。”

“我當然相信。”程甸甸有點急了,怕韓益陽因為她是擔心某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心情不好,仰着頭急切地跟他解釋說,“我一點也不在乎這些事情,即使你媽媽是一個壞婆婆,我也不怕,其實剛開始我覺得你家門第很高,我也有點害怕,但是我想你說喜歡我,我就相信你說的是真心話,那我肯定有吸引你的地方,在喜歡這件事上,咱們也沒有誰高攀了誰,是不是?”

“是,你說的真好。”韓益陽勾唇真心稱贊說,頓了頓,壓低聲音問,“那年紀呢,你不嫌棄我比你大那麽多。”

“不嫌棄,一點也不嫌棄。”程甸甸勾上韓益陽的肩膀,眼睛彎彎亮晶晶的,聲音也細細軟軟的,“等你老了,我就幫你推輪椅洗牙套啊……”

韓益陽:“……還真是謝謝了……”

“不要那麽客氣嘛。”程甸甸嬌俏得把頭擱在韓益陽的肩膀上,語氣比動作還要親昵幾分,“這樣好不好,現在我比你小,你要多照顧我一點,等你老了,我多照顧你一點。”

“……”韓益陽不得不說自己的自尊心被這個女人以柔軟的方式狠狠打擊了一把,但即使這樣,他還是點了點頭,說了個好:“好,記住你的話啊,以後要幫我推輪椅和洗牙套。”

程明陽是踩着飯點過來的,客氣地帶來了兩盒海參和鮑魚,程明陽過來後,趙敏也解下圍裙在客廳裏陪程明陽,一邊給他剝新摘的橘子,一邊問公司上的事情。

“明陽很忙吧。”程爸爸端上菜的時候,客套了兩句。

“還好。”程明陽回答得彬彬有禮。

程爸爸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你們先坐着,我上樓去叫甸甸和益陽下來吃飯,本來還擔心那個丫頭的性子這輩子不會談戀愛了,結果遇上對的人了,也跟其他女孩子一樣,都喜歡膩歪在男朋友跟前……”程爸爸說得滿面春風,只是這些話落在程明陽耳朵裏,并不是那麽好聽。

“呵呵~~”

程爸爸樂呵呵地上樓叫閨女和他的首長女婿下樓吃飯啦!

程爸爸上來的時候,程甸甸還窩在韓益陽懷裏說着悄悄話,很多時候她覺得首長大人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話不多,也不愛擺譜擺姿态,但是等她說完也會給出自己的意見和看法,是一種他尊重她的每個想法和每句話的表現。

聽到有腳步聲傳來,程甸甸先從韓益陽懷裏起來,然後說:“應該是來叫咱們吃飯的,我們先下去吃飯,等晚上我們再說話。”

韓益陽從小心思純正,但甸甸這句“晚上再說話”還是在他心裏纏綿得繞了兩圈,然後落在心底變成了一個小小的期待。什麽時候,聽她這樣簡單的說話,也變成了一件愉快以及值得期待的事情。

——

晚飯真的很豐富,走在樓梯上便聞到了各種飯菜香。

程爸爸跟韓益陽一塊兒走下去,三個人走樓梯有點擠,所以程甸甸真的被擠到了後頭,只能瞪着自己老爹跟着她首長一步步往下走。

“你們倆可終于被請下來了。”趙敏笑着開口。

“我難得回一次家,不就像做客一樣嘛。”程甸甸終于能走到韓益陽的身邊了。

“你好。”趙敏身後的程明陽上前跟韓益陽打招呼。

韓益陽伸出自己的手:“你好。”

其實這次程太太把趙敏和程明陽這對請來的目的真的很簡單,她想兩對準夫妻湊在一起肯定格外有話聊吧,而且她也有自己私心,從小到大敏敏都強過自己的丫頭,連找男朋友這事也一樣,現在丫頭有了自己的好歸宿,她這個母親,臉上就有光了。

不過事情好像并不想她想得這樣,晚上飯桌的氣氛雖然沒有很糟糕,但絕對不是她原本設想的那麽和諧:兩對小情侶坐在一起幸福地商量結婚大事。

尤其是程明陽,有點不對勁。

上最後一盤菜,程媽媽找了一個借口把程爸爸叫到了廚房,然後壓低聲音問程爸爸:“老程啊,你有沒有覺得孩子們有點不對勁?”

“你終于發現了啊。”程爸爸語氣有點涼,埋怨地看了自己妻子一眼,“這還不都是你做的好事。”

程媽媽嫁給程爸爸就沒有像這樣被說過一句重話,整個人立馬委屈得不行:“你這個程老頭,你到底說我做了什麽事!”

“韓女婿在這,我先不跟你說。”程爸爸收斂了下口氣,“晚上我再好好算給你聽,你到底做了多少好事。”

飯桌上,三個男人都喝了酒,喝得最多的是程明陽,敬了韓益陽又敬程爸爸,幾杯下肚,整張臉就變得關公一樣。

程甸甸知道程明陽酒量一直不好,高三畢業謝師宴那天,他把她叫到長廊上,那天她以為程明陽會對她說點什麽,結果話還沒有說出口,他便吐了她一身。

——

晚飯後,趙敏提出四個人一塊兒打牌。

程甸甸擔心韓益陽不會玩,結果韓益陽比她玩得還好。

“你們兩個配合真好。”趙敏說。

“那是,我們心意相通呢。”程甸甸笑着收了收手上的牌。

“這樣說,豈不是說我跟明陽的心意沒有你們通?”趙敏半較真地開口。

程甸甸想不到趙敏無聊到這個份上,扯了下嘴角:“你自己那麽認為我也不介意啊。”

“不行,再打一盤,下一盤肯定我跟明陽贏。”趙敏看向韓益陽,“沒問題吧?”

“我沒關系。”韓益陽道。

“我有點累了,下次再打吧。”程明陽突然站起身。

趙敏擡頭看向起身的程明陽:“明陽。”

“我先走了,你還想打就讓阿姨陪你。”程明陽說完,便向外面走去。

程明陽是有點醉了,走到外頭被涼風灌了灌,整個人恢複了點清明,他擡眸看了看自己的車,失笑剛剛自己實在有點沒風度。

他在那個丫頭面前,以前是耍帥又耍脾氣,現在呢,連風度都要丢了嗎?

程甸甸跟着韓益陽來到外頭,一塊兒出來的趙敏上前拉住要開車的程明陽:“你喝酒了怎麽開車?”

程甸甸望了眼韓益陽,建議說:“我讓何毅來接你。”何毅是程甸甸的表哥

“不用,我去前面打的就可以了。”程明陽說。

趙敏扶上程明陽的胳膊:“讓何毅過來太麻煩了,我們還是打的吧。”

“好吧,路上小心點。”程甸甸說。

“嗯。”程明陽應了一聲,擡頭看着韓益陽。

韓益陽沖他點了下頭,沒有語言。

程明陽和趙敏離去後,程甸甸挽着韓益陽無意識地嘆了一口氣。

“媽媽好朋友的女兒和以前喜歡的人。”韓益陽突然開口說。

“首長,你是壞人,故意揭人傷疤。”

“原來還是傷疤啊……”韓益陽接話道,不知道是不是剛剛一陣清涼的風将他的聲音吹得有點散,韓益陽剛剛的聲音像是帶着一絲失落。

程甸甸猛地轉過頭,不下心就撞進男人的懷裏:“你別介意……我開玩笑的。”

“但是甸甸,這并不好笑。”韓益陽看着她說。

程甸甸急了:“你……”

韓益陽忽然笑了,拉上他的手:“好像我也不适合開玩笑。”

程甸甸憋着嘴搗了韓益陽一拳:“真無聊。”

晚上,程甸甸把程太太準備好全新洗漱用品給韓益陽送去,離去的時候囑咐說:“洗澡的時候鎖好門啊,小心我過來看。”

韓益陽無奈地看着程甸甸:“那我就不鎖了。”

程甸甸的閨房和給韓益陽準備的客房是相鄰的,外頭的露臺只隔着一扇小鐵欄,如果真要偷看,實在很簡單。

洗完澡的韓益陽陪程爸爸下了一會棋,連續贏了三盤後開始發揮失常,讓了程爸爸一局,程甸甸站在後頭見風使陀地拍馬屁:“哇,老爹真厲害,你贏了首長呢。”

程爸爸捏着一顆棋子,十分腼腆地笑了。

之後一家三口加上半只女婿坐在一起看了新聞聯播和之後兩集八點檔的狗血電視劇,片尾曲結束後,程媽媽拖着程爸爸回房了。

程甸甸也有點累了,打了個哈欠,語氣旖|旎:“我們也上樓睡覺覺吧。”

韓益陽愣了下,點頭:“好。”

最後還是獨自躺在房間裏的韓益陽,失笑自己也有點醉了,醉了的男人都容易多想。

關燈蓋上薄被睡覺。

然後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候,外面的露臺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韓益陽軍旅那麽多年,完全可以聽腳步聲知道進來的是什麽人,彎了彎嘴角,正要閉上眼睛睡覺,一道低低的女聲在他背後響起。

“首長啊,你睡了沒,我過來找你說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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