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所有人都無法探測到她內心的真實情緒。

除了唐北檬。

不管是五年前的唐北檬, 還是現在的唐北檬。

似乎都很了解她,盡管她表面上是如出一轍的平靜,但唐北檬總能從她毫無波瀾的表情中, 發現她表情和動作裏的每個不同的細節。

她對待這些事情的處理方式和态度不是天生而來,而是每次發生矛盾狀況後的經驗累積。

沒有可以依賴的家人,沒有被保護的機會,也沒人比她更清楚這個世界的危險。

在面臨已知或者未知的危險狀況時, 也只能率先把“害怕”和“恐懼”這種情緒抛之腦後,才能保護自己……和其他人。

這件事極有可能是她想多了, 想深了。

她本不應該害怕的。

可當唐北檬問她會不會害怕的時候,被她抛棄許久的“害怕”情緒,似乎真的有那麽一丁點要跑出來的趨勢。

這種若有若無的情緒, 能将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祁一檸, 變成一個矯情的祁一檸。

感覺并不太好。

這是一種十分久違的情況,上次發生,還是唐北檬突然和她提分手的時候, 心底的恐懼逐漸蔓延開來, 像控制不住的藤蔓,直至将心底那處長滿……然後用了很長很長的時間, 才慢慢地将那些藤蔓收起來。

但就像她說的,她是一個擅長于用表面的平靜,來掩飾各種情緒的人。

上次是如此。

這次也自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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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眼前的唐北檬, 眸子未起任何波瀾,輕輕開口吐出一個字,

“怕。”

唐北檬瞪大了眼睛, 往她這邊走了一步, 語氣有些急切, “那我——”

“我怕你趕不上直播,怕我耽誤你的事。”祁一檸打斷了唐北檬的話,垂下眼簾,聲音不自覺地放輕,

“我不害怕其他事情,你放心吧。”

“真的嗎?”唐北檬的步子硬生生地停住,停在她面前一步遠的地方,潤潤的眸子裏波光潋滟,眼巴巴地盯着她看。

祁一檸揚了揚下巴,“嗯,快上車吧。”

“車快走了。”

地鐵停站時間一般不會超過一分鐘,她們已經耽誤很久的時間了。

唐北檬點點頭,又猶猶豫豫的,一步三回頭,“那你記得到家也在群裏報備一下,如果在路上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話,就馬上打我電話。”

在路上遇到不對勁的情況的話,應該先報警。打電話給千裏之外的唐北檬是沒有用的。

可祁一檸還是點點頭,應了唐北檬頗為懇切的要求,

“嗯,你也是。”她久違地這麽說着。

在地鐵即将關上門的前一秒,唐北檬終于跳上了車。

地鐵站的白燈足夠亮,連着地鐵車廂裏的明亮燈光,可以看清楚唐北檬的周遭沒有什麽危險人物。

唐北檬站在車廂中間,沒急着找地方坐,白皙的皮膚在頭頂燈光映照下顯得越發通透,身影單薄消瘦。

隔着車廂玻璃,在地鐵離開祁一檸視野的前幾秒,唐北檬朝她熱情地揮了揮手,溫柔栗棕色卷發自然垂落下來,蕩在肩頭,琥珀色瞳孔亮得像是藏了一窩漂漂亮亮的星星。

和記憶裏的唐北檬如出一轍。

突然之間又多了份實感,唐北檬是真的回來了。

但情況不一樣了。

祁一檸垂了下眼簾,下半張臉也躲在了厚重的圍巾裏,插在大衣兜裏的指尖攥了攥。

伴随着轟隆隆的地鐵運作聲。

再擡眼的時候,裝着唐北檬的那節車廂已經消失在了她視野裏。

她盡量忽視心底那股空落落的感覺,平靜地轉過身,往自己該去的六號線乘車地點走去。

剛走一步,兜裏的手機響了一下。

接着一下。

微信通知聲,連着幾下。

有一個人很喜歡這樣發微信——剛剛坐上地鐵的那個人,發一次微信裏不帶幾個表情包就覺得自己不禮貌。

祁一檸頓了頓,掏出手機,點開微信通知看了看,是她的意料之中,北比發過來的微信:

「等下回去別喝冰的了」

「然後我剛剛給你點了小米粥和胃藥到家」

「你可以不吃」

「但是我一定要點」

「反正是以防不時之需嘛」

「藥這種東西」

「放過期了都沒事」

「黑貓對手指.jpg」

「平安夜見,祁一檸」

……

點進聊天界面,一條條消息彈出來,幾乎能感受到唐北檬說這些話時的狀态——啰裏八嗦,碎碎念,然後等她敷衍地回幾句,唐北檬又會亮着眼睛和她說些其他的事情……

祁一檸靜靜地看了一會,地鐵站的信號不太好,等走到六號線時,她打過去的回複還沒發送出去,還在轉着圈。

北比的微信又連續地發了過來:

「祁一檸你怎麽不回我!!」

「怎麽肥事!」

「你說話呀」

「你不說話我就下車了」

連續幾條微信彈了出來,她的回複也終于發了過去:

「吃辣對胃不好」

「特別是對吃不了辣的人來說」

于是對面的消息轟炸終于停了下來,開始用「對方正在輸入」幾個字懸停了時間。

祁一檸看了一會,把手機揣進兜裏,在地鐵到站之後,她上了車,兜裏的手機也随之振動一下。

她又拿出來手機,點開了來自北比的聊天界面,有幾條新的消息彈了出來:

「知道啦~~」

「不吃了」

「蜜蜂狗表情.gif」

祁一檸回了個“嗯”字過去,結束了這次稍顯親密的對話,互相囑咐,互相提醒,還屬于可以控制的範圍。

平安夜見,唐北檬。

平安夜那天,是她們第二個短片正式開始拍攝的日子,也是“糖醋檸檬”正式上線的那天。

第一條短片定在晚十點發布。

在這之前,她們都要先拍攝第二條短片的內容。

老天爺給了個面子,似乎是為了襯托平安夜的氛圍,以及第二條短片的主題,在平安夜這天下了場大張旗鼓的雪。

雪是在天剛黑的時候開始下的,在濃烈的節日氛圍下,飄飄悠悠的雪花,紛紛揚揚地灑下來,卷着浪漫炫目的節日燈光,一片一片,在空中輕飄飄地蕩下來,再落到每個人肩上和建築物上。

平安夜的這場雪太過好看,浪漫又濃烈。

唐北檬先到了拍攝地點,她們今天拍攝的這條街是海臨著名的約會街,這會街邊已經人來人往,成雙結對的。

她們坐在街邊的一個咖啡店外面,欣賞着這場從天而落的鵝毛大雪,順便拍幾個街景空鏡鏡頭。

她忍不住伸手去接從天邊墜落下來的雪花,等冰涼涼的雪花融在手心裏,又被冬日的風吹開、吹落,像在手心裏輕跳着的小人。

“真好看呀~~”

像是有人說出了她心底的話似的,而且這個人還跟她一樣,形容詞匮乏。

唐北檬往旁邊一看,果不其然是賀何,站在她旁邊,和她用着幾近相同的姿勢,擡頭望天,支着腦袋。

“今天的雪正合适,感覺很适合這個劇本,冬日氛圍太強了,而且你們還不用扛凍……”賀何念叨着。

“就是……”唐北檬輕輕地應了一聲,又左看一眼右看一眼,還是沒能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抿了抿唇,心底有些空落落的。

正好缺少了一個人的位置,在這個冬天。

“別看了。”賀何像是知道她在找誰一樣,捧着手裏的咖啡杯氣定神閑地說了一句,“阿檸她們還在路上呢,說是下雪有點堵車,估計還得要個十幾二十分鐘。”

“噢……”唐北檬應了一聲,又喝了一口剛剛點的熱拿鐵,垂了垂睫毛,嘀嘀咕咕地念叨着,“怎麽還堵起車來了……”

賀何聽到這話“啧”了一聲,心想唐北檬這心思都明晃晃地寫在臉上了,她怎麽還要沈語提醒才發現。不過她也學會了不直接點出來,舉起自己手中的咖啡杯伸到唐北檬嘴邊,清了清嗓子,

“據悉今晚十點我們備受矚目的糖醋檸檬,就要發出第一條視頻了,不知我們唐女士做何感想?”

唐北檬斜睨了賀何一眼,輕咳一聲,将她手裏的咖啡杯接過來,煞有介事地回答,“主要就還是緊張吧,畢竟是第一次出演劇情類短片,而且又是一個和本人性格完全相反的角色,有點怕自己表現不好,拖搭檔後腿。”

“噢?”賀何把咖啡杯從唐北檬手裏搶回來,挑了下眉心,“唐女士是覺得,自己和角色完全格格不入嗎?”

“你怎麽挑事呢你!”唐北檬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氣,把咖啡杯搶到自己手裏,還躲了一下賀何想要繼續伸手過來的動作,“也不是格格不入吧,就是擔心自己演不好這個角色。”

賀何眼看着咖啡杯被唐北檬搶過去,撇了撇嘴,卻還是用手撐着臉,看着天邊飄揚下來的大雪,輕飄飄地開口,“那你知道阿檸為什麽要給你寫成叛逆女高,而不是乖乖女嗎?”

唐北檬愣了愣,“因為她更像乖乖女?”

賀何瞥了她一眼,搖頭,“不是。”

唐北檬攥了攥手裏的咖啡杯,頭湊過去,滿臉好奇,“那是為什麽?”

賀何扣在桌面的指尖點了點,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唐北檬很快把咖啡杯塞到人手裏,眨眨眼睛,“話筒給你,你給我說說。”

賀何得了“話筒”,故弄玄虛地輕聲咳嗽一下,“這是沈語給我說的,你知道了也別去和她們說哈,等下說我們兩個話傳話,顯得不太好……”

唐北檬明白了賀何的意思,伸手在嘴巴邊上做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保證不說,保證閉緊嘴巴。”

“就是……”賀何看了看唐北檬已經溢于言表的好奇心,猶猶豫豫地開口,“阿檸原話可能不是這麽說的,但大概的意思是,你在大衆視野裏似乎都是可愛乖巧的人設,如果能在糖醋檸檬裏呈現完全相反的人設的話,可能會讓你的粉絲有更多驚喜感,也會吸引更多原本的注意力,讓你以後發展得更加全面一些,不會局限在現在的定位裏……”

說到後面的話,她有些猶豫,“現在不是很多人說你只會裝乖,什麽優勢和長處都沒有嗎……阿檸她可能就是先考慮到了這一點。”

賀何說到這裏,又拍了拍唐北檬的肩,慢吞吞地開口給已經聽懵了的唐北檬進行總結,

“總之,《止于夏天》這個劇本,毫無疑問對我們這邊的優勢更大。”

“至于你會把叛逆女高這個人設呈現的是好是壞,阿檸她好像從沒擔心過這一點,沈語問她會不會擔心你的時候,她的原話是……”

賀何頓了頓,按着自己印象裏的祁一檸的語氣,輕咳了一聲,裝着沉穩冷靜的樣子說出了祁一檸的原話,

“她會演好的。”

語氣平靜,話語簡短,只說了幾個字,卻又透露出這句話裏的篤定,像以往祁一檸說出的每句話一般,給人前所未有的信任感。

可惜,賀何有些學不來祁一檸的語氣,不太像。

任何人都學不來祁一檸的語氣。

任何人身上都沒有祁一檸所能給予她的安全感。

唐北檬沉默地想着,攥緊了自己的那杯咖啡,垂下的睫毛顫了顫,聲音也跟着有些顫了起來,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啊……讓我想想哈……”賀何似乎陷入了回憶,過了好久慢吞吞地開了口,“好像已經是很久了吧……”

“沈語和我說……對了,沈語和我說,《止于夏天》的劇本剛發到群裏的時候,有些細節還沒定下來,她拿着去問阿檸的時候,就随口問了一句。”

“那就是我們剛看到《止于夏天》初稿劇本的時候。”

賀何給出了這個答案。

讓唐北檬一下就明白了祁一檸對她的信任。

這像是被人嫌棄堅硬和冰冷的冰山,卻能給北極熊世上獨一無二的安全感。

她的祁一檸,對她來說就是這樣的存在。

唐北檬靜悄悄地想着,像是雪花在等待它的冬天一般,翹首以盼地等待着她的祁一檸的到來。

今天溫度又降了下來,還伴着吹着寒意的雪花,以及落在路邊将視野染成一片白的一層薄雪。

不知道祁一檸有沒有穿得厚厚的過來,對了,她可以先給祁一檸買一杯熱可可,咖啡不行,祁一檸晚上喝咖啡容易睡不着,熱的咖啡也不行,除非是無□□的,不對,無□□其實也不太好……

唐北檬突然站起了身,驚得賀何一個撲騰。

“咋了?”賀何忍不住問。

唐北檬急着去店裏點可可,含糊不清地答了一嘴,“我去點杯熱可可。”

她言簡意赅地說明着,沒等身後的賀何反應過來,就推門走進了店裏。

咖啡店裏開着暖氣,一走進去就撲落了她滿身的寒氣。

走到吧臺處點完了單,她順勢就在吧臺邊上等着,一轉眼就看到了店外桌邊坐着的賀何。

賀何攤了攤手,朝她做了個口型,

“她們快來啦……”

順帶着還指了指她放在桌上忘記拿的熱拿鐵。

唐北檬得知了這個重要信息,沒管自己那杯已經變涼的熱拿鐵,迅速回過頭,眼巴巴地望着吧臺處做咖啡的咖啡師,恨不得自己上手把自己那杯熱可可做了。

時間焦灼地過去,等外面的積雪看上去又厚了一些的時候,唐北檬盯着貼好标簽的空蕩蕩的咖啡杯,眼睛有些酸澀的時候。

她一個晃眼,就已經看到了停在路邊的公司車。

車門被拉開,可可做好了被遞到了她手裏。

車裏走下來一個人,身材高挑,黑色大衣,裏面是藏藍色菱形的圓領毛衣,白色高領打底衫的領子包裹着修長筆直的脖頸,黑長發蓬松自然地落在肩頭,光是站在那裏就跟拍偶像劇似的。

唐北檬愣住看了幾秒,就端着熱可可走了出去,速度有些快,或者可以用得上是“奔過去”來形容,像是生怕手裏的熱可可冷掉似的。

在祁一檸下了車剛拉好車門的那一秒,她也冒着紛飛的大雪,端着熱可可奔到了祁一檸面前。

“給!”她徑直地伸手遞了過去。

祁一檸怔了一下,像是有些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

唐北檬揚了揚下巴,剛想開口,旁邊就傳來極大的動靜,她被吸引了注意力,側目望了過去。

旁邊站着一對連體嬰兒。

她看了好一會,才發現是撲到沈語身上章魚抱的賀何。

沈語剛下車就被賀何撲了一個踉跄,咳嗽了兩聲,拍了拍賀何的大腿,“我靠,你快把我壓死了你,快下來!!!”

“就不就不!!”賀何仗着沈語護着她,在沈語身上搖頭晃腦起來,“快背着我在雪裏晃兩圈,2009年12月23日21點31分你答應過我,每次下雪你都要背着我在雪地裏晃兩圈!!!”

“哎喲我的祖宗诶!”沈語有些吃不消,呼吸急促了起來,“這都多少年的事情了,而且這又不是今年下的第一場雪了……”

“我不管,我就要,你不背我就是你言而無信,我告你媽去!!”

可賀何還是不依不饒,沈語只好就這麽抱着她在雪裏敷衍地游蕩了幾圈。

這一幕實在是有些戲劇性,唐北檬有些看呆了,等沈語背着賀何逛了好幾圈了還沒收回視線來。

直到手上一空。

她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發現是站在她面前的祁一檸,把她手裏的可可接了過去。

“噢……對,這是給你的可可。”唐北檬補着話,“你暖暖手,順便暖暖心,暖暖胃……”

她的用詞過于貧瘠。

祁一檸瞥了她一眼,又瞥了那邊在玩鬧着的賀何和沈語一眼,沒急着喝熱可可,“怎麽,羨慕了?”

今天的祁一檸過于漂亮,以前也漂亮,但今天站在雪下,被旖旎的冬日氛圍這麽一襯托,再加上精心為短片準備的妝造,一舉一動都像是偶像劇裏的慢放鏡頭。

唐北檬被祁一檸這麽盯了一眼,呼吸一滞,腦子一糊塗,差點沒聽清祁一檸說的是什麽。

好在她還是勉強聽清了那麽一點,所以趕緊把自己腦子裏的思緒抛開,努力睜開眼睛直視着眼前的祁一檸,“啊,有一點羨慕賀何,更羨慕沈語。”

我羨慕在你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可以和你沒有那些糾葛過往的每一個人。

更羨慕以前的唐北檬,因為她好像是唯一擁有過你的人。

“哦。”祁一檸語氣冷淡,“喜歡抱人逛雪景?等下讓賀何也在你身上跑幾圈。”

“啊?”唐北檬抿了下唇,真的思考起這個可能性來,“這不太好吧,賀何比我重,我可能抱不起她。”

祁一檸靜靜地看了她一眼,什麽也沒說,又像是什麽都說了。

唐北檬也擡眼看着祁一檸,眨了眨眼睛,卻又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雪有點大,她雖然穿得多,但在雪下面站久了也有些冷,寒風總是不經意地從各種縫隙裏跑了進來,飄落下來的雪花也自帶着冷氣。

幾乎是下一秒,耳邊就響起傘布抖落的聲音,接着頭頂被傘布遮住,飄向她身上的雪花,也全都被厚實的傘布擋住。

她擡眼看向把傘打開的人,愣了愣,不知怎麽就喊了一聲,“祁一檸……”

“嗯。”祁一檸應了一聲,看了過來,眸子未起波瀾,“先進去吧。”

唐北檬回過神來,她們開始并着排往咖啡店走去。

傘不大,裝兩個人正好,剛剛好罩住她們,像是一個隐秘的小世界,可以讓她們肩并肩走着,甚至比以往的距離要更近一些,肩膀之間的距離減短,幾乎能感受到從對方身上傳來的體溫。

她是該感謝這場雪的。

還得謝謝祁一檸把傘打了起來。

唐北檬盡量拖慢着自己的步子,想讓這段路程稍微漫長一些,可她再怎麽走得慢,這一段路也不過是三四十米的距離。

她再舍不得,也得走到頭。

走到屋檐下,頭頂的傘被向外移開,然後慢條斯理地收了起來,一點碎雪也沒濺到她身上,體貼又周到。

要是她也像賀何那樣不管不顧就好了,直接撲祁一檸身上讓她帶着自己在雪地裏逛兩圈——唐北檬垂頭喪氣地想着。

可她還是只能在祁一檸把傘插到門口的收納架之後,在傘下那個隐蔽的小世界消失之後,跟着祁一檸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進咖啡店,然後再次變成隔着兩米遠的距離。

咖啡店透明玻璃窗上,能清清楚楚地倒映出她跟在祁一檸後面亦步亦趨的身影,跟個小跟班似的。

唐北檬有了這個想法,但沒等走進去,走在她前面的祁一檸突然頓住了步子,擡起眼望玻璃窗裏的她望過去。

她們在玻璃窗上對視了一眼。

唐北檬快速收回目光,本能地後退了一步。

祁一檸轉過身來,面向她,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祁一檸大衣上還沒抖落掉的,還沒融化掉的碎雪。

有點礙眼,她簡直想伸手去給祁一檸拍拍身上的雪。

可胸口這個位置不太合适。

有個位置是合适的,譬如說祁一檸肩上的雪。

她動了動手指想伸手,可定定望着她的祁一檸卻突然将左手端着的熱可可換到了右手上,先她一步,将左手緩緩擡起來。

這個動作有些慢,慢到唐北檬開始思考,祁一檸的手會落在哪一處,會是肩上,衣袖上,還是……

等溫暖帶着熱度的掌心落下來的時候。

唐北檬有了答案,原來是她頭上。

輕輕柔柔的力度,被放慢的動作,被抖落下來的雪花,能夠讓人感覺到祁一檸掌心的柔軟和溫暖。

祁一檸的手很暖和。唐北檬忍不住想,她看着面前被放大的祁一檸,思緒想要集中卻又無法集中,所有的感官幾乎全都集中在了頭頂這一塊。

感受着祁一檸的掌心。

再一次,原本安然不動的冰山,朝可以自由移動的北極熊移了過來。

她像是什麽值得珍藏的寶物,被呵護,被珍惜,被捧在祁一檸的手心裏。

她忍不住做着這樣的夢,并且渴望這個夢能夠久一些,久一些,最好久到再也不醒過來,她願意沉溺在其中,失去理智和清醒。

在這場浪漫又夢幻的夢境裏,她和祁一檸沒分開過。

沒有中間隔開的五年,沒有能把她們隔開的一切。

但夢還是醒了,盡管持續時間比她想象得要長一些,但在身後咖啡店的風鈴聲響起之後,頭頂的掌心再一次拿了起來,沒有再落下。

而是慢慢地收了起來,回到了祁一檸的黑色大衣兜裏。

祁一檸垂了一下眼簾,握緊了另一只手裏的熱可可,輕聲說着此時此刻最合理的話,

“好了。”

“別感冒了,影響後續拍攝。”

作者有話說:

作者今天有話要說:她特意換了一個手,用被熱可可捂熱的左手給糖糖拍雪花。

(嘿嘿又是加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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