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的侄子其實并不變态
我帶原随雲出來,除了讓他能接觸一下莊外的世界,其實也想增加一下他的同情心——不管怎麽說得降低一點他成為變态的幾率嘛。
但是我也不知道怎麽做,畢竟我的工作可和青少年心理學沒有一毛錢的關系,我只好抽空的時候就講點周圍普通人的可憐生活,又想撿點小動物養,結果那小動物沒在馬車上多久就又是拉稀又是嘔吐,我雖然可憐它,連擔心它帶着什麽傳染病,只好放下馬車,心裏暗暗疼惜不已。
不過古代的環境真的是沒話說,沒過幾天我也抛棄了一切雜念,看到秀美風光,就跳下馬車來釣個魚野個炊,原随雲每日裏仍是不忘記習武,我就在一片湖光山色中躺在柔軟的新草上,嗅着鼻尖潔淨的清香,在暖洋洋的春日陽光下睡個午覺。
沒過幾天我們終于進城,進城那天正逢有人成親,新郎駕着高頭大馬向左右作揖,我叫侍衛将車馬趕到一邊,讓出道兒來。
新娘坐着八擡大轎,身後是一長串層層疊疊的嫁妝。
我恍惚起來,我上輩子沒結婚,這輩子成了廢人,似乎也沒法耽誤人家姑娘,心裏遺憾羨慕着,只好安慰自己,古代的女子也沒啥共同語言,不結婚就不結婚,至少小紅現在還能吐槽我幾句了呢。
于是我去逗旁邊的原随雲:“随雲未來的新娘,不知會是什麽樣的。”
原随雲這回卻沒有露出标志的笑容,反而面無表情地擡起頭來,黑黝黝的眼睛明明沒有焦距,卻仿佛是盯着我看,我幾乎有點怕他了,心裏毛毛的,轉過頭去。
投了店,我叫侍衛去照護好車馬,自己點了幾個清粥小菜,原随雲突然拉住我,對我說:“我想和小叔叔住一間房。”
原随雲還是個少年,骨架子也小小的,其實是沒什麽問題的,但是我心裏有點毛毛的,就有點不情願,原随雲心思細膩,估計是覺察了,就沒有多說什麽,我就從容地點了兩間上房。
之後的很多年,我一直都在後悔這個決定,從清晨侍衛闖進門來,對我說“少莊主失蹤了”開始,從我慌亂地毫無頭緒的尋找開始,我一直都在後悔,後悔的感情像是泥淖,我被淹沒在裏面不能呼吸,我昏昏沉沉,幾乎回到了剛剛穿越的時候,就仿佛靈魂又要出竅,在一片混亂不堪之中無争山莊的人說找到了,在一片混亂不堪之中我踩過鮮血邁過屍體,我心中沒有恐懼沒有惡心,我只想:随雲在哪?随雲在哪?
我終于邁過最後一道門檻,我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光,少年散亂着黑發,雙目無神,渾身都濺滿鮮血,我的視線掃過他身邊的屍體,就像掃過一團空氣,我聚焦了原随雲,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僅僅抱住他,感受着少年纖細的身體在微微地顫抖。
“随雲,小叔叔來了,小叔叔對不起你,随雲,随雲……”
我帶着原随雲快馬加鞭地回莊,大哥沒有責備我,對我說“這一切總有一天他要經歷”,但是我更是愧疚,更是後悔,我想,要是我沒有拒絕和原随雲一間房就好了,我想,要是我沒有帶原随雲出門就好了,我想,要是我不是個廢人就好了。
悔恨煎熬着我,我不敢去見原随雲,也不敢見大哥,整日只呆在自己的房間,像只鴕鳥。
原随雲并沒有受傷,只是受到了驚吓,所以第二天就可以下床。
我卻病了,眼前發黑,食不下咽,藥也喝不下去,小紅在我床前嘤嘤嘤地哭,讓我疑心我已經死了。
我渾渾噩噩,原随雲卻來看我了。
我簡直羞于面對他,受難的明明是他,我卻病的比他還嚴重。
“小叔叔,你醒着嗎?”
我說不出話。
“小叔叔,我是一點都不怪你的。”
我知道,正是知道這一點,我就覺得更沒法見他。
“小叔叔,你很冷麽?”
我知道我在顫抖,也知道我的皮膚像死人一樣冰冷。
我看見原随雲遲疑了一下,他的臉上很少露出這樣的表情,是糾結與猶疑,我看着他,他卻不知道,因為我說不出話。
我看見他脫了外袍,就鑽進了我的被窩。
少年如玉,身體卻是暖的,這段時間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溫暖,他把頭貼在我的胸前,輕緩地呼吸,氣息掃在我的胸口,密密麻麻地癢。
我在這樣熨帖的體溫當中,沉沉地睡去。
我就這樣病了幾個月,進入秋天的時候,我終于大好,令全莊上下松了口氣,因為大夫說,要是拖到冬天,就很難痊愈了。
我在秋高氣爽之時可以出門賞菊,也可以看書寫字了,于是原随雲也不再來和我同睡一床,我也不提起這件事,我覺得這件事是有點不對勁的,于是不向別人提起,也不在原随雲面前表露,我就好像真的不知道這件事一般,像往常那樣生活。
時光像流水,是永遠不會逆流的,當冬雪完全消融的時候,我第一次聽到了楚留香的傳聞,雁蝶為雙翼,花香滿人間,踏着郁金香花香而來的盜帥,在不知不覺之中名動江湖,我已經很久不聞江湖事了,但是楚留香的傳聞卻是特別的,因為這使我确定了,這兒真的是《楚留香傳奇》,而原随雲也真的就是蝙蝠公子。
那一刻我确實覺得傷感,幾乎忍不住想要當面問原随雲,你背地裏到底搞了什麽?但是我沒有問,原随雲已是弱冠的青年,而不再是當年的小小少年,我平日裏已經很少見到他,他也忙的不行,無争山莊的權利也開始慢慢由原随雲掌管,大哥退居幕後,似乎已經變成了富貴老太翁,他不再像過去那樣嚴肅,近來甚至開始忙活着為我相親。
這不是第一次,但是我向來是做消極抵抗的,但是閑下來的大哥像是鐵了心,動不動就是個宴會,宴請武林豪傑,實則為我找中意的女子。
我終于推脫不過,只好說:“武林俠女怎麽看的上我這樣的廢人。”
“怎麽看不上。”大哥瞪大了眼睛,不怒自威。
“可我也不喜歡俠女啊,我還是喜歡相夫教子的溫婉閨秀。”
大哥沉吟不語,半晌贊同地點點頭。
于是我遇見了月娘。
月娘也曾有過一個顯赫的家族,只是家道中落,她自然是從小嬌養着長大的小姐,如今也不得不賤賣家産,以求度日,大哥将月娘接道無争山莊那天,大擺筵席,說是終于找到了故友的小女。
然後偷偷地問我:“怎麽樣,是不是大家閨秀?”
雖然我心底抽搐不已,還是不得不承認這還真是個大家閨秀,我上輩子加這輩子都沒有看見過這樣的女人,她的一舉一動都仿佛浮着水一般,又柔弱,又端莊,臉上總是挂着淺淺的笑意,見之可親,說話輕柔,言談文雅,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她飛速地紅了臉,然後用帕子微微遮臉,正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尤抱琵琶半遮面。
我無法反駁我确實有點喜歡她,這樣的女人,是個男人都不可能拒絕的。
于是我不在消極抵抗大哥對我和她的撮合,我同她一起談論詩詞,寫字觀畫,既然大家都不通武功,自然也不會有江湖男女那些打打鬧鬧,我們總是很安靜,最失禮的時候,也不過是眼神相交。
我都沒想過我還會這樣談戀愛。
連牽個小手,我都會和她一起臉紅。
不過我确實我嘗到了久違的戀愛的滋味,幾乎有點喜不自勝,連小紅都會嘲笑我“滿臉桃花”。我畢竟不是真的古代童子雞公子,多少還是知道男女戀愛要怎麽樣的,于是那天我就找了侍衛駕車出門,準備給月娘買點小禮物。
我在馬車上猶豫着胭脂水粉還是釵環配飾,剛決定幹脆都買了,就感到後頸一麻,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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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