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就欺負人

一片寂靜中，是方圓最先開口的。

“你你你你你你……”他的小黑臉滿是震驚，“柏生，你怎麽回事啊？！”

士別三日，這他媽是換人了吧？！

其餘人：“……”

拜托這位大哥，你是他經紀人啊，你把話說完了我們還說什麽。

柏生從牆上蹦跶下來，別說，做演員真是對身形有那麽些要求的，他剛才在站直時，腳下這個脆弱的泡沫牆搖得宛若中風，要不是他小腦發育的很争氣，比較好使，這一節就不叫飛花相逢了，得叫厲鬼索命。

“孔導，”他道：“我表演完了。”

孔游一抖，才後知後覺恍過神來，不知什麽時候，指尖夾着的煙蒂已經燃到了盡頭，差點燙到皮膚。

他的認知暫時陷入了一定程度的混亂。

實話實說，方才柏生在轉場、臺詞中表現的不算盡善盡美，但那股靈氣，別人難以企及的靈氣，讓他對于角色的情感理解幾乎到了一種極端細膩的程度。就像是老天在追着給他喂飯一樣，在見過他的角色演繹後，任何人都只會覺得他在鏡頭裏就是白胤文。

除了他，再沒有別人了。

柏生對着他有些困惑地側了側頭：“孔導？”

“……實話實說。”孔游喟嘆般呼出口煙，挺直白地道：“試完你之後，我甚至覺得沒什麽再試其他人的必要了。”

這是他能給的最高贊賞，上次被他這麽誇的新人，目前已經在電影圈裏發光發熱，斬獲無數獎項了。

孔游本以為對方會激動地連連道謝，結果柏生對着他不失禮貌地點點頭，贊美道：“您很有眼光。”

孔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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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的？

柏生是一號，二號理所當然就是和他抽到同一個試鏡片段的劉謹，但這在五分鐘前還是人人羨慕的機會，現在反倒人人都慶幸自己沒和柏生抽到一起了。

人，最怕的就是一個對比，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柏生不管是本色出演還好、還是演技突飛猛進了也罷，但誰要是接着和他表演相同的一幕，那簡直就是自取其辱。

劉謹何等聰明的人，自然感受到了周圍射來的隐秘視線，驟然臉色更加難看了。

他硬着頭皮低聲叫了句“孔導”，孔游看了他一眼，有點猶豫，但還是給人面子了，“沒事兒，你上吧。”

劉謹的拳頭在無人注意的角落狠狠捏了起來。

原書裏就說過，劉謹的表現只能算得上中規中矩，不出戲，主要是借了劇和人設添彩，現在又因為柏生珠玉在前，他的演技看上去更加僵硬得慘不忍睹了。

本來想着拿柏生襯托自己，現在他倒成了襯托柏生的人。

他在衆人的視線中表演完，下臺，走到了角落去。

不遠處，方圓還在一臉震驚地壓着柏生問話。

“你是不是背着我去上什麽補習班了？！”

“說笑了，小少爺連課都不上，還上什麽補習班。”

“……這種事也不用說出來吧……”

孔游叼着煙，咳嗽了聲，到底是心軟，沒讓大家夥白跑一趟，“下一個，繼續上吧。”

直到确定角色之後，一行人走出門外，方圓還處在一個夢幻泡影般的狀态中，感覺走路都是飄的。

就這樣。

就這樣試鏡通過了？！

他腳下一滑，看着柏生在後頭老神在在地走路，還是不敢置信。

柏生見這鹵蛋兒突然不走了，還有點莫名，“怎麽了？”

“雖然我很激動，但在劇集正式播出之前，這個消息能盡量守住就守住。”方圓顯然專業素養不是蓋的，立馬就想到了之後的事，“到時候一公布，某人再暗搓搓帶下節奏，又成了資本交易，夾帶私貨，霸淩他實錘了——”

他話一說完，隔壁的電梯就“叮”一聲開了門，劉謹帶着他的助理從裏頭沉着臉走出來，造型都沒卸，臉色相當難看。

兩撥人對視，頓時，尴尬的氣息在停車場裏蔓延：“……”

劉謹的助理很有顏色勁兒的拉着他想退回去，但劉謹冷哼一聲，直直朝他們走了過來。

方圓瞬間抿起了嘴，“怎麽說誰誰到……”

柏生：“你這嘴沒萬把塊批不下來。”

“你很得意吧？”劉謹甩開助理的勸阻，他說話帶着顫音，拳頭都攥緊了，“是不是心裏高興的要命了？”

他剛剛在車裏發了一通脾氣，現在氣還沒順過來，看到柏生還是那副得了便宜賣乖的淡定樣，頓時怒火上頭，連煮茶都忘了。

劉謹還想繼續輸出，管家就非常具有職業素養地向前，道：“請保持一米以外的距離，謝謝。”

他滿腔話語被那棍子頂了出去，差點咬到舌頭：“……出門還帶保镖？！！你們有錢人也不要太誇張吧！！”

“不，他不是保镖。”柏生淡然道：“他是十八銅人。”

管家：“喝！”

劉謹崩潰了：“你們有病吧！！！！！”

柏生看着他張牙舞爪的憤怒樣子，倒覺得現在比之前那煮茶的模樣要順眼很多。

方圓皺起眉，“你現在是裝都不裝了？”

劉謹氣沒繃住，幹脆破罐子破摔，原形畢露：“這裏又沒攝像頭，裝什麽裝！”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生氣。”柏生對于小朋友的耐心一向比較充足，而且再怎麽說，劉謹長的也挺好看的，他對好看的人更有耐心，“你想讓我來試鏡，我來了，你想讓我和你抽到同一個片段，我也沒拒絕，現在怎麽還生氣？”

一下子被說破心思，劉謹肉眼可見地慌張了一下，但又很快強裝鎮定：

“你以為你過了試鏡就能拿到這個角色？德不配位，必有殃災，書粉不會同意你演的，你就是個污點藝人。”

往常這個時候，被說到這份上，柏生早撩袖子上去抽他丫的了，但今時不同往日，柏生聽到這話，也只是笑了聲，随後道：

“不然呢？你來演？”

劉謹：“？”

柏生：“我頂多就是書粉不喜歡，你連導演都不喜歡。”

劉謹：“？”

柏生：“我好歹能拍定妝照，你不能。”

劉謹：“……你有病吧！！！”

柏生觀察了一會兒，發現這孩子攻擊人的方式相當單一，“有病吧！”和幼稚威脅來回切換，自身反傷破甲，一頓狂暴輸出後回頭看，對面HP-1，傷害刮痧，自己又是個脆皮，他要是導演他也不帶這隊友。

之前能那麽順風順水，也主要是原主跟他天生一對，低端茶藝配上易燃易爆炸，出來的化學效果是相當可喜可賀的。

“你現在覺得你能洗白複出了？”劉謹盡力找痛點攻擊，憤憤道：“你信不信，現在去外面問問，十個有九個都想拿臭雞蛋砸你，你憑什麽複出？”

“我就複出，怎麽了。”柏生深谙耍賴絕招和逗人絕技，“有本事叫你龍傲天哥哥來打我。”

劉謹一頓：“龍傲天是誰？”

“不好意思。”柏生懶懶地接上，沒有對痛失姓名的聞蕭感到絲毫抱歉，“聞蕭啊，你姐的準男朋友。”

這怎麽可以随便亂說，劉謹趕緊維護他姐的名譽：“別胡說，那明明是你未婚夫。”

“呸呸呸，趕緊吐掉。”柏生淡定道，“這麽晦氣的話說多了嘴巴會長蘑菇。”

劉謹：“……”

你把我當什麽人了啊！！！

全程方圓和管家游離在戰圈之外，絲毫插不上話，眼看着劉謹越來越氣急敗壞，最後終于被柏生一句話攻破了防——

“趕緊把頭套摘了吧，瞧把孩子勒的，你知道自己現在看上去像什麽嗎？”柏生深情凝視他，“像‘媽，頭發紮的有點緊’表情包裏那只胖橘貓。”

劉謹：“…………………………”

他張口結舌半天，竟想不到話來反駁，最後把頭套一拔，忍不住爆哭出聲：“哇！！！！”

哭聲響徹整個地下室。

三人看着他和助理匆匆跑遠的身影，頓時陷入了漫長的幽思。

方圓：“……怎麽搞得我們好像在欺負人一樣。”

管家：“就是在欺負吧。”

柏生：“我哪欺負了？明明是他先來找我的。”

方圓幽幽：“人家都哭了。”

“哭了就哭了。”柏生說，“難道要我安慰他，不哭不哭眼淚是珍珠？”

管家：“你還罵人家胖橘貓。”

“這算罵人？…好吧，我承認。”柏生坦然道：“但現在心情好愉快啊。”

方圓：“……”

管家：“……”

小少爺好可怕。

“算了，算了，趕緊走吧。”方圓算是怕了，現在盯着柏生的人多了去了，要是再節外生枝，多少還是不保險，“別又遇上攔路虎了。”

柏生在此時突然想起了方圓的烏鴉嘴設定，頓時警覺，“好了，你不要再說——”

“柏生先生是嗎？”就在此時，不遠處緩緩走來了一個黑衣男人，戴着白手套，說話時神色自然，語氣謙虛，卻總有種不容拒絕的壓迫力，“聞鶴先生想見您，麻煩移步。”

方圓瞬間把嘴閉的比蚌還緊：“……”

他懷疑自己再奶下去，今天柏生是回不了家了。

柏生沒有應答，而是先側目向外看了眼。

遠處黑色豪車貼着防窺膜，只隐約窺見車窗邊人影的輪廓，似乎是察覺到他的視線，那扇車窗緩緩移下，縫隙間顯露出一雙毫無感情的眼。

眼型狹長，濃黑的睫毛掩在後半眼際，打下一片寡言的陰影，捉摸不透，像一只孤高且沉默的鶴，正冷漠地打量着他。

嚯。

終于來找場子了嗎，龍傲天他冰山哥。

柏生站在原地沒動，對那位白手套揚起了一個同樣禮貌的笑容。

“抱歉，今天走的路有點多，腳疼，移步不了。”他笑眯眯的說：

“麻煩讓聞鶴先生移步過來吧，我在這裏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