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中門對狙

在場的幾個人差點把眼珠子看掉下來。

他們不敢相信，這雄渾有力的“有病吧！”真的是從劉謹嘴裏發出來的？這不應該啊！不是說好的柏生天天霸淩劉謹嗎？這不該是柏生的臺詞嗎？

劉謹話剛出口就察覺到不對，可現在話已經說出口，覆水難收，他面對衆人目瞪口呆的視線，竟然一時措手不及，不知道如何是好。

沉默中，他一咬牙，捂着臉跑出門外，“不好意思！！！”

拔腿就跑跌跌撞撞的背影像一個三維彈球。

直到人走遠了，化妝間裏衆人的視線才流動起來，一副見了鬼的樣子，互相頻頻示意，恨不得在左臉寫一個“卧”，右臉寫一個“槽”，以體現他們的大跌眼鏡。

就在這詭谲的氛圍中，衆目睽睽之下，風暴中央，柏生泰然自若地拿起那杯奶茶，嘬了口，好像剛剛發出生化性武器類聲音的人不是他一樣。

“嗯。”他皺起了鼻子，客觀點評：“西米露，難喝。”

小化妝師的手還凝在半空中，他皺完鼻子，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自己鼻翼兩端，擡頭問：“沒花吧？”

化妝師呆呆地道：“沒、沒有，還是很好看。”

“謝謝。”柏生絲毫不覺異常地又躺了下來，面色如常道：“繼續吧，辛苦你了。”

全程八風不動。

依舊穩如泰山。

足以體現剛才他就是故意的，且他現在并不打算遮掩這一事實。

衆人不由得屏氣凝神，肅然起敬：“…………”

總覺得現在網上流傳的版本，和現實中的柏生好像出入有點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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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生人還沒走出去，方圓先飛過來了，上蹿下跳，活像一個彈跳的鹵蛋。

“你剛才做了什麽？”他緊張地臉都白了，“我聽他們說，他們說……”

“說什麽？‘霸淩犯性情大變，花季少年怒罵有病吧為何般’？”柏生倒是對此心平氣和，他将領口整好，道：“這種事情，就算傳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的。”

化妝間裏滿打滿算也就七八個人，他就是給劉謹一個警告，想必少說兩三周，這熊孩子都不敢再來招惹他了。

但要是劉謹還是頭鐵，之後這件事的用場就說不定了。

“……說的也是。”方圓有點可惜，畢竟現在柏生的情況非同以往，“畢竟他們寧願相信你在導演的茶杯裏倒502膠水，也不會相信劉謹罵人。”

“？”柏生簡直莫名其妙，“我往導演茶杯裏倒膠水幹什麽？”

方圓：“據說是因為你嫌片場煙味兒太重。”

柏生：“………………”

這謠言編的還挺妖言惑衆的，就是腦回路多少有點崎岖，不給他頒個禁煙大使可惜了。

“小白到位沒？小白人呢——”孔游還在咬着煙尾嚷嚷，嗓子有點啞，“快點兒過來拍定妝照了。”

柏生拎着自己利落的衣擺，一路超車：“來了！”

他到位的時候，沈潛、劉謹，還有飾演女主角藺秋的周憶寧早就整理好了妝發，在一旁等候。孔游還蹙着眉在一旁打電話，劉謹憤憤地拿紅眼眶瞪他，其他兩個演員不太熟，只好尴尬地低頭玩手機，頓時，這個角落好似寂靜之地。

其實一般的劇組成員在早些時候就應該開始接觸并打好關系了，但今天這兒有一個突兀的柏生在，再加上一個劉謹，這等誰也意想不到的夢幻組合讓氣氛更加僵硬了。

柏生坐下時，發現周憶寧在偷偷用餘光瞥他。

他轉頭，對方卻又十分迅速地撇開了視線，特意躲着他似的。

周憶寧見柏生垂下眼，又忍不住把視線往他那兒挪，好奇地抓心撓肺。

她之前和柏生的業務基本上不重合，除了一些大型宴會擦肩而過之外，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但她一直惦記着柏生的臉，簡直是長在她的審美點上了。

但來之前，她的經紀人千叮咛萬囑咐，讓她千萬不要和柏生過多接觸，最好是一句話也不要多說，免得招惹事端。

可她現在看起來，柏生明明還蠻正常的呀？沒有一言不合就掀桌子，也沒有耍大牌痛斥工作人員，為什麽經紀人要這麽如臨大敵，她不明白。

柏生也對此非常困惑：“方圓，為什麽他們看起來這麽怕我，明明今天管家沒來。”

他還特意沒讓管家來呢，畢竟那大高個子擱那一杵兇神惡煞的，很難不讓人害怕。

“那你有沒有想過，”方圓高情商道，“令尊雇管家是為了保護他們的，而不是為了保護你的。”

“……混蛋。”柏生冷靜地吸了吸鼻子，這經紀人怎麽和他以前的嘴欠編輯逐漸重合，“不要以為用了尊稱你就很禮貌了，我不想聽這個。”

方圓在自己嘴前拉了個拉鏈。

旁邊傳來小小的“噗嗤”聲，柏生循聲望去，周憶寧慌亂地又立馬把頭扭過去了。

他又看沈潛，沈潛倒是對上了他的視線，又客客氣氣地一笑，透着生疏，似乎沒有想和他進一步結識的意圖。

好慘。

沒有人理他。

方圓在旁邊觑着柏生的神色，生怕他傷心了，“沒關系的，只是工作夥伴，不一定說要……”

柏生：“兩周。”

方圓：“？什麽兩周？”

“我會用我的人格魅力——”柏生面無表情道：“征服他們。”

方圓：“…………”

比起擔心柏生，他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

目睹一切的劉謹還紅着眼眶，卻忍不住嗤笑一聲，話語裏還帶着濃濃的鼻音，低低說了句什麽，柏生沒聽分明，大概聽到了“聞蕭哥”這個名字，聯系一下前因後果，就知道他在嘀咕啥了。

大約是什麽“聞蕭哥都不喜歡你”之類的，他認為能戳到柏生痛處的話吧。

柏生真是相當不明白。

聞蕭那個被他哥抽的團團轉的陀螺，究竟有什麽迷人之處？自己又不是火力少年王，對打溜溜球沒什麽興趣。

不過這兩天，聞家依舊安靜的要命，不知道他們作何打算。

但柏生不急，有的是人急。

“過來拍照了。”孔游幽幽吐出口煙，挨個喊了遍，道：“認真點哦，不然你們也得跟着劇組一起挨罵。”

柏生起身，沈潛和周憶寧不遠不近地站着。

不得不說，《江山困》這個劇組的資金都花在了刀刃上，三個主要角色的服裝沒有一點偷工減料，周憶寧和柏生現下身份都是天真爛漫的皇家子弟，服飾自然精美不說，就連尚在沉寂期間的沈潛，依舊有一種暗藏貴氣的蕭殺之感。

孔游很會選人是業界公認的，三人站在一起，異常養眼，畫風非常和諧。

劉謹在一旁酸的差點又把牙咬碎。

這角色本該是他的……

拍攝時，柏生的道具是一把刀，他側着臉，視線望向畫外，食指抵在古樸的刀柄上，鼻梁和上唇形成的弧度像一座俊秀的遠山。

沈潛看着那把刀，總覺得有些不自在。

那就是拓跋竣和白胤文的“信物”，同一塊隕鐵鍛出的兩把刀劍。也就是讀者戲稱為“定情信物”的道具……

他看着柏生，心裏仍是止不住的別扭。

……聽說柏生真喜歡男的，還特別戀愛腦，自己還要和他演戲，那要是柏生對自己有什麽想法怎麽辦？

算了，沈潛淡淡地想，戲裏是一回事，戲外還是盡量避嫌吧。

“過來拍合照了！”單人照拍完，孔游利落地指揮道：“來，拓跋站在中間，小白和小秋在兩邊……別離那麽遠啊，挨近一點。”

沈潛剛心頭一緊，就感到他人薄薄的肩抵着自己的手臂，挺輕地蹭了一下。

隔着衣服，并沒有多鮮明。

沈潛倏地低頭，發現柏生毫不避諱地就這樣靠過來了，兩人的手臂挨在一起，他的高馬尾旁梳着流蘇，正朝氣蓬勃地因為靜電炸成一團，似乎是覺得刺撓，柏生伸手胡亂地撩起長發，往旁邊一放，随着動作，那白皙的脖頸顯露出來，沈潛驟然聞到了一股清新的氣息。

……那不像是他聞過的任何香水味，反而帶着點微辣的薄荷味，獨特又存在感強大，瞬間侵襲了他的感官，沈潛微微一怔，表情凝住了。

“拓跋，你在呆什麽？”孔游的聲音有些不滿，“不要把私人感情帶到工作裏來！專注點好麽？”

“！”沈潛這才回神，抿起了唇：“抱、抱歉。”

接下來的拍攝工作，他倒是沒再想起什麽“避嫌”，什麽“戀愛腦”，沈潛一直在回想剛才那一瞬間的氣味。

男同性戀身上都這麽香的嗎？那是什麽香水？

……他是故意噴的嗎？

“終于拍完了！”拍攝工作完成，方圓看上去比柏生還樂呵，“晚上回去好好休息，過幾天就開始正式拍攝了，要去影視城，記得提前跟家人告知一下。”

柏生點頭，又往自己身上補了點花露水，不吝贊賞：“真好用，我一下午都沒被叮。”

大夏天的拍古裝劇原本就夠熱了，再加上他本身就是個招蚊子體質，方圓特地找來了這款O神新出的驅蚊特效花露水，味道也挺濃的。

“我還買了一箱，你記得去的時候花露水一定帶上，順便還能送給同事打好關系。”方圓十分心疼地叮囑，“看看你前幾天那給叮的，成海綿寶寶了都。”

柏生：“…………”

後面半句話好像沒什麽加上的必要吧。

“唉，趕緊走趕緊走，站了一下午累死人了。”方圓伸展了下腰腿，突然鬼使神差道：“再不走說不定又會被人攔——”

“好了。”柏生異常警覺地打斷施法，“快住嘴……”

突然，二人面前車燈大閃。

又是熟悉的黑車，又是熟悉的白手套，又是熟悉的開場白：“柏生先生是嗎？聞鶴先生想見您，麻煩移步。”

柏生：“……”

方圓：“……”

沉寂半晌，柏生道：“之後的謠言可能會變成我往經紀人茶杯裏倒膠水，你敢信嗎。”

方圓：“我不說話了。”

柏生轉頭面對白手套，他依舊是那樣笑的表面，露出标準的八顆牙齒，“請問方便嗎？”

速戰速決，柏生帶着他的倒黴經紀人往前走去，很不客氣地敲了敲車窗。

“篤篤”兩聲後，那扇窗緩慢地降了下來，露出那熟悉的墨黑雙眼。

似乎對他失禮的行為有些不滿，聞鶴俊秀的雙眉微微蹙了起來，風雨欲摧，壓迫感十足。

“我還是之前那個答複。”柏生快速道：“要麽把東西帶上登門道歉，要麽就繼續耗着，反正我不急，總有人急。”

聞鶴想到前幾天回來之後失魂落魄的聞蕭，眉頭蹙得更深了。

他良好的教養讓他很好地遮掩住了厭煩，如果不是母親——他壓根不想和這群小孩子過什麽家家，但他的耐性已到了盡頭，只想快點解決這件事。

“你最近在争取一個角色？”聞鶴終于開口了，他斂着眸，嗓音沉沉，帶着涼意，“如果你能主動解決，那個角色就是你的。”

死犟着讓場面變得難看，很可能什麽都撈不到；或是擺在眼前唾手可得的利益和良好的名聲，只要柏生不是傻子，都知道該選哪一方。

聞鶴冷冷想着，結果一擡頭，發覺面前的二人神情竟出乎意料的有些微妙。

他緩緩蹙眉。

怎麽回事？為什麽是這個反應？

“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霸總同學，”柏生有些艱難地啓齒，“您八擡大轎莅臨此地之前都不更新一下信息的嗎？”

聞鶴頓了頓：“什麽？”

柏生緩緩地從自己的包裏抽出了劇本，上頭“白胤文”三個黑體大字清晰可見。

聞鶴：“？”

這是……他難得頓了一下，竟不知道作何反應。

他從不關注這些——

“謝謝你無用的好意，以及，”一般人總該懂得見好就收，但柏生顯然不是一般人，他緩緩俯身，對凝住的聞鶴亮出了自己嚣張的小虎牙，抑揚頓挫地朗誦：“天翼3G實在是太快啦！”

聞鶴抿住了嘴唇。

“再見。”柏生對着他笑了笑，揮揮手，利落地轉身離開。

“哦，怕您聽不懂，友情解釋一下，剛才那句話就是嘲笑你的意思。”

聞鶴：“………………”

柏生走了，空氣凍住般寂靜。

白手套：“聞先生，這……”

他話尚未說完，就住了嘴，因為他驚恐的發現。

自家老板那張無時無刻都冷峻十足的臉龐上……頭一次出現了空白的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

鶴寶：呆滞.jpg

【天翼3G實在是太快了】：一般用來嘲諷別人信息更新太慢，跟“你火星了！”是差不多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