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給我坐好

聞母表面上雲淡風輕,但實際上她內心的激動無人能懂。

她在看出那只手是她大兒子的時，差點彈跳起來繞城三圈，誰都不懂她的感受。

聞鶴,從小都是一個問題孩子。

當然,對于聞母來說，他的問題不是在于他的成績不好,或是在于他的不聽話——聞鶴一向在別人眼裏都是“別人家的孩子”,自小到大成績都優異到不行,但聞母總覺得，這孩子有時候有點太沒人氣兒了。

高中時期,青春年少,少年情愫懵懂,眼看着他弟聞蕭都背着自己牽了好幾個女孩兒的手，聞鶴還是幾年如一日的冷感。

聞母一直覺得，聞蕭腦子雖然不太好使,但至少長的挺好看的,靠着這個坑蒙拐騙偶爾也能迷倒幾個女孩兒，聞鶴的臉在當時的私立高中可以說是鶴立雞群，喜歡他的人不少,但聞鶴并沒有任何的反應——他只會把每天收到的情書妥善放好,然後回家面無表情地交給親媽,“給你。”

聞母哽住：“你……不看嗎？”

當時的小聞鶴身量瘦長,肩骨挺拔,已初具現在的面癱臉風采：“不能早戀。”

之前聞母這麽說，是怕他們光顧着談戀愛不學習了,現在她恨不得把自己當年的話吞進去：“就……其實偶爾也是很正常的……你不要壓抑自己的天性……”

少年人喜歡幾個人多正常啊！

“天性？”聞鶴把情書堆往她手裏一放,面無表情地回房間學習去了,“談戀愛浪費時間。”

聞母：“……”

這要是別人，她這時候應該會在心裏說“媽的，最煩裝逼的人！”。

但這是她的兒子。

而且她也清楚，聞鶴沒有在說謊。

但這還不是終點，聞母看着聞鶴一路從高中到大學畢業，別說女孩子了，就連個稍微親密一點的對象都沒有，她逐漸開始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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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這樣呢？

就算他不主動，也絕對會有人主動的啊？難道一個都沒有堅持下去嗎？

後來她考察了才發現，聞鶴是那種會在對方發“早安”時真的回複“暖她一整天”的類型，情商低的如同東非大裂谷，後來，她也就心思淡了。

但現在。

現在不一樣了！！

聞母看着視頻裏那只手，虎口處有一顆小小的痣，別人可能一晃而過看不出什麽，但她卻能看得出來，這絕對是聞鶴的手。

難怪他天天跑到劇組去“視察”。

難怪他最近常常不着家。

難怪他要上戀綜，原來是因為小水獺！

寫完這三行詩，聞母心滿意足地回過神來，才發現聞蕭一臉憤懑地瞅着她，看上去相當委屈：“媽，你怎麽可以這麽說？！”

聞母看他那副樣子就煩，“我又說什麽了？”

“別人那樣誤會也就算了，你是親媽，你怎麽也看不出來？”聞蕭真是覺得全世界都不理解他和他哥的兄弟情，“我哥這人個性你也知道，他雖然很看重我，但他表面上又不會表現出來，只會在背地裏默默付出，他這麽嘴硬心軟，你又不是不知道。”

聞母：“我看他抽你的時候那鞭子比嘴還硬。”

聞蕭：“……你胡說什麽！打是親罵是愛知道嗎？他打我，是因為他重視我，他要是不想管我，直接不理我不就好了嗎？”

聞母思考了一下，随即靈魂發問：“你上一次跟你哥打電話是什麽時候？”

聞蕭還真被問住了。

是哦。

說起來，自從他哥上了那個什麽破節目，電話不接，短信也不回，好像哥倆個真的很久沒有聯絡過了，“節目裏應該不能用手機吧。”

聞母：“投資商也不能用？”

聞蕭：“話是這樣說……”

聞母：“你現在打個電話給他看看。”

“打就打！”聞蕭被母親質疑他們感情的語氣給激怒了，他不允許任何人質疑他哥對他的嘴硬心軟，他哥對他的拳拳兄弟情——

“咦。”聞蕭拿着手機，有點遲疑，“怎麽打不通啊。”

已經打第五個了。

錄節目有這麽忙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聞母在旁邊輕輕道：“你是被拉黑了。”

聞蕭：“？”

不可能！這不可能！！

見他神色，聞母換了自己的電話打，鈴聲單調地響了三十秒後，聞鶴淡淡的聲音從那頭傳過來，“媽，什麽事。”

聞蕭：“………………”

他偉岸的身軀像是在狂風暴雨中的花蕊般微微顫抖，他無法接受。

為什麽……為什麽這世界總對他如此殘酷，他到底做錯了什麽？

聞鶴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卻又顯得那麽遙遠。聞蕭在悲怆之中，做下了一個驚人的決定。

他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下去。

哥哥不疼，女朋友不愛——這一切都是在他們上了戀綜之後發生的事，這說明，這個節目有問題。

有很大的問題！

所以，他要去節目組看看，以投資商家屬的名義。

他要把這本屬于他的一切，全部奪回來！

彼時，《一起約會吧2》還在艱難地繼續錄制。

在被柏生大鬧了一回後，節目組終于老實了，開始本本分分規規矩矩地按照之前的規章程序來，男女方嘉賓終于可以一對一活動了。

戀綜，最主要突出的就是個臉紅心跳，男女嘉賓在獨處中互相了解對方，在一起完成任務中怦然行動，期間還要不斷更換別的搭檔，每個戀綜的後期才是最吸引人的部分——各自都有了好感對象，那麽就會産生觀衆們喜聞樂見的修羅場。

但沒想到，這期節目簡直出師不利。

因為抽簽的時候，分到的隊伍堪稱微妙。

柏生和劉韬一組，封安國和俞子昂一組，薄瑜跟周憶寧一組，劉謹跟他姐的死對頭石向真一組，兩個素人嘉賓一組。

就，也是很難做到連一組都沒有任何CP感的。

唯一能期待一下的，可能只有薄瑜和周憶寧，但薄瑜之前因為身受內傷而患上了看到水管就會渾身顫抖的PTSD，最近精神還有點恍惚，狀态不佳，這組也比較懸了。

方導演原本都沒覺得怎麽樣，CP感這種東西，沒有就沒有嘛，可以後期培養，再不濟也可以剪輯啊，想剪出CP感還不容易嗎，娛樂圈這群俊男美女都長得好看，看條狗都滿眼深情的，再截取幾個GIF慢放一下，CP粉那麽傻，超好騙的。

結果她看到了聞鶴的眼神：“…………”

完、完球，雖然表情永遠看上去都一樣，但。

投資商好像很不滿意的樣子。

可那怎麽辦嘛！總不可能天天讓他和柏生黏一起！這個節目還是需要過審的好不好！

“導演，”副導演還在盡職盡責地給她整理情報，“我們節目的相關話題下，最近異軍突起的是‘極柏’這個CP，好像已經有人開始逐幀比對了，怎麽辦？”

方導打了個寒顫。

在嗑CP這件事上，任何人都可以是列文虎克，她如果不瞞好，就能夠預想到之後的結局了——英俊多金投資商X橫行霸道小明星，這絕對能火出半邊天，但柏生的公司絕對不會答應的。

跟其他明星炒CP尚且能解綁，跟聞鶴……估計是難，而且聞鶴不算是圈內人，曝光很少，沒辦法給柏生正向幫助，但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

方導看了眼聞鶴，他正伫立在原地，癱着臉盯着柏生的小耳罩看。

夜晚風大，柏生怕冷，耳朵被凍得發紅，方圓就連忙下山給他買了這個小耳罩。男款的，不會很誇張，絨絨的灰色小毛團緊密簇擁在一起，順着山風微微搖動，很暖和，血色湧上了臉頰，顯得柏生一張臉白裏透紅，冒着熱氣。

聞鶴人還站在這邊，魂看上去已經沒了。

毛毛的……灰灰的……小耳朵……暖暖的……粉粉的……小臉蛋……

柏生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視線，皺着眉遞過去一個疑惑的眼神：“？”

聞鶴：“……”

毛毛的……灰灰的……小耳朵……

“咳嗯！”白手套用生怕全中國十七億人聽不到的音量大聲咳嗽，“怎麽回事，這附近怎麽了？味兒有點重了，收收。”

聞鶴驟然回神，又恢複到他半永久的面無表情.jpg，迎上柏生的視線：“什麽事？”

“？”他的表情太過正常，柏生看不出來，開始覺得是不是自己有點神經過敏了，“你剛剛在看我的耳罩？你也想要？”

“好看。”聞鶴頓了頓，“試試你的。”

“不要。”柏生想都沒想，“想要自己去買，這個是方圓給我的。”

而且聞鶴腦袋比他大，等會撐壞了怎麽辦。

白手套：“？”

弟媳婦，稍微給點面子就是說……

但聞鶴比他想象的還要百折不撓，“毯子呢？”

“毯子？”柏生回想了一下，才道：“那個是管家給我買的。”

聞鶴火速改口：“不好看。”

“？”柏生覺得他有問題，“不好看你問什麽問？？”

聞鶴：“反正就是不好看。”

“明明很好看，”柏生懶得跟他多哔哔：“你好奇怪啊，走開。”

聞鶴：“嗯。”

白手套：“……”

老板，你臉皮好厚哦。

方導演在一旁目睹一切，感覺自己的神情出現了些許恍惚。

對，她之前說的更重要的因素就是——很明顯柏生壓根對聞鶴沒興趣啊，不僅沒興趣，還相當嫌棄的樣子。

馬上要去錄制下個環節了，劉韬坐在一遍，一想到等會自己要和柏生一起做任務，就覺得有點窒息。

她其實和柏生正式打交道的次數不多，也就那麽兩三次，但每次都那樣印象深刻——畢竟石向真都沒讓她吃過的虧，柏生讓她吃了。

而且，現在……

劉韬眼神複雜地看着蹲在自己旁邊的親弟弟。

“姐。”劉謹很迂回地問，“你抽到和柏生一起了嗎？”

“是、是、是，”劉韬真是受不了了，“你已經問了我三次了！想跟我換任務牌就直說好了。”

劉謹一頓，然後轉開臉，耳根默默地紅了，“我沒有那個意思……”

劉韬：“？”

你再給我臉紅試試看！！！

她真是太無語了，為什麽人可以變得這麽快？明明幾個月前劉謹嗷嗷哭着讓自己收拾柏生的樣子還歷歷在目，現在就給她整這一套，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弟啊，”劉韬很不明白，“你到底為什麽老是想跟柏生一起玩？”

她的用詞比較委婉，劉謹還能接受，他思考了半天，之後道：“你多和他相處幾次……你就知道了。”

劉韬聽他這麽說，完全明白了。

意思就是，跟在柏生身邊是一個篩選的過程，一般人，柏生會給一次到三次不等的機會，如果到了第三次還沒有幡然醒悟，那麽結局就會像薄瑜這樣，看到柏生蛋都發抖。

另一種情況就是她弟，前幾次被欺負的哭天喊地，後面柏生懶得理他了，他心裏反而不平衡，然後就開始暗搓搓想要貼上去了。

劉韬：“……”

就很難不懷疑是在PUA的程度。

看方圓都被PUA成什麽樣了，操勞的眼袋差點挂到裆上，就他那個前有狼後有虎所有人都觊觎他們家小水獺的工作量，一個月五位數的月薪還是開少了。

劉謹最終還是沒有實現他的願望，節目組像是怕了柏生又搞事了，不讓他們換牌子，于是劉韬帶着滿臉無語跟上柏生，準備去趕羊。

對，把羊趕回圈裏。

劉韬不知道節目組是怎麽想的，是不是覺得可以通過這緊張刺激的趕羊活動來培養一些沒必要的吊橋情結，總之她跟着柏生揮着小鞭子，空氣都要尴尬到靜止了。

節目組對這一組也沒報什麽希望。

劉韬和柏生站在一起，更像是姐弟；姐弟都說輕了，柏生來這節目更有可能和她發展成姐妹，大家都知道的。

萬籁俱寂之間，柏生開口，打破了沉默，“你覺得這麽多羊，哪一只比較好看。”

“？”劉韬不明白他突然問這個幹什麽，随便點了只黑的，“那只。”

“嗯。”柏生突然深沉道：“我覺得它長的有點像一個人。”

劉韬順着他看過去，發現那只羊正在龇牙咧嘴地喝水，不得不說，醜的稍微有點獵奇：“啊？”

“有沒有覺得，”柏生又深沉道：“那鍋水有點像紫菜蛋花湯。”

劉韬：“…………”

誰被內涵到了。

你再罵！

“哈哈，”劉韬笑得有些許勉強，“你真幽默。”

柏生：“你的眼光很不錯。”

劉韬：“……你的也不賴啊。”

柏生：“這羊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我的建議是趁早換一個。”

劉韬：“不用你說，我自己知道。”

兩人針鋒相對，誰也不讓誰，最後還是由柏生的一句話告終，“你弟弟真棒。”

劉韬：“……？？？？”

攝影師沒聽懂這倆謎語人在說什麽，比劉韬還要滿臉困惑：“？？？？”

劉韬差點沒繃住表情。

她當然知道聞蕭的智商不高，可當時她還以為只是正常的不太聰明，人傻錢多腰細腿長的帥哥誰不喜歡？還能幫她做點事情，只要說幾句甜言蜜語這人就眼巴巴貼上來了，很好用。

但是現在她原來越覺得，聞蕭是否有點過分不聰明了……劉韬曾經在財經新聞上看見過聞父聞母，說句不好聽的，再看一下聞蕭，是懷疑這人是否基因突變了的程度。

她不想自己的孩子遺傳不聰明基因。

算了，她漫不經心地揮了一下小鞭子，再觀察一下吧，畢竟這段時間聞蕭沒來煩她，距離産生美，她又覺得好像可以忍受了。

說誰誰到，次日的聞蕭正頂着驕陽似火，走進節目組的攝影小屋。

他來的很輕易，甚至都不用怎麽報名號，聞蕭摸着自己兩天沒刮的性感胡茬，有點莫名。

怎麽，難道現在他的名氣已經這麽大了嗎，大家都認識他的臉了？

他還沒高興多久，幻想就破滅在了當下。

“……爸，媽。”聞蕭無語凝噎，“你們為什麽這麽理所當然地坐在這裏啊。”

而且為什麽來了不跟他說啊！要是他不來是不是就不知道父母都在？！這合理嗎？！

聞父沒說話，聞母一臉理直氣壯地道：“我來探班。”

聞蕭氣急敗壞：“每天在電視裏面還不夠你看？還要跑來現場？”

聞母随口哄：“我是來看你哥的。”

聞蕭：“那還差不多。”

一行人到的時候是中午時分，早晨的錄制即将結束，聞母盯着那條必經之路，心情萬分激動。

她的腦海裏已經想象出大兒子和柏生相處的畫面了。

柏生是個小太陽般的活潑小天使，正好和她兒子沒事兒就冷着張臉的冰塊性格互補，一靜一動，簡直天作之合。盡管那段視頻只露了手，她卻可以想象到聞鶴當時寵溺的神情了。而且柏生都願意讓聞鶴摸臉臉了，這說明什麽？這說明鵝有情獺有意啊！這還不趕緊送入洞房？這還不趕緊結婚？

聞蕭坐在顯示器後，嘴角也微微勾起。

他也已經想象出大哥和柏生相處的畫面了。

柏生再放肆，也不敢放肆到他大哥的頭上，肯定是像他一樣，看見那張冷臉就噤若寒蟬，到時候，聞鶴說天他不敢應地，讓他向東他不敢向西，只敢唯唯諾諾，聞鶴讓他幹什麽他就幹什麽，這場景堪稱夢幻，他已經想象了很久了！

聞父倒還好，他只想喝茶。

突然，設備出現了動靜！

衆人登時訓練有素地嚴陣以待。

來了！！

畫面上還未出現人，聲音卻先到了，隐隐約約的，是風聲和聞鶴的聲音，“換我來吧。”

柏生的聲音也傳來了，“你別亂動。”

聞鶴的聲音有點悶：“我坐後座不合适。”

“有什麽不合适？”柏生的語調揚了起來，“要不是節目組只給一輛自行車，你以為我願意載你？”

聞母差點幸福地暈過去：“！！”

這什麽，這什麽！！

這是什麽夢裏才有的畫面！！

一個人載着另一個人，自行車緩慢地行駛在山間小路上，風是緩的，花是香的，景色是美的，他不由自主地捏住前方之人的衣角，心頭溢滿了陌生的悸動——這不就是青春愛情片本片嗎！！

聞蕭臉色更顯緊繃：“！！！”

好，看這夾槍帶棒的語氣，請繼續争執下去！接下來肯定是聞鶴一個掃堂腿把柏生掄下自行車，兩個人順勢毆打起來！他大哥肯定占有絕對優勢！打腫柏生的臉蛋！！

聲音越來越近了，聞鶴還在堅持：“讓我來。”

“再扭？別動了。”柏生明顯很煩：“你坐好啦！”

聞鶴：“我載你。”

柏生：“……都說了你坐好！”

聞鶴依舊不松口，“我怎麽可以坐在後面……”

突然，聲音戛然而止。

聞母和聞蕭都在這一刻屏住了呼吸……

三秒之後，他們和節目組眼睜睜看着一團像大黑耗子似的玩意兒以閃電般的速度卷席而過，不過十秒就消失在了視野裏，還卷起一陣塵土。

在這僅僅幾秒的會面中，他們看到——

柏生面無表情地火速蹬着自行車，本該坐着聞鶴的後座卻空無一人。

因為聞鶴正垮着臉縮在自行車前方的單杠上，高大的身體委屈地蜷縮成一團，腦袋抵着柏生的下巴，緊緊抱着自己的膝蓋，渾身僵直地保持着平衡，一動都不敢動。

活像一個古建築門前的鎮宅石獸。

他看起來依舊像平時那樣癱着臉，但聞母卻感覺下一秒，他就要哭了。

“你不是不想坐後座？”柏生惱火的嗓音從擴音器裏傳出來，“滿意了嗎？坐前面去吧你！”

聞鶴：“對不起。”

聞母：“………………”

聞蕭：“………………”

節目組：“………………”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誰來告訴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