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中秋
過兩日就中秋,寇辛這朵絹花是送給他娘的,他爹送團圓禮哄他娘開心,他也要送。
只是這朵潔白的絹花太過素淨,好看是好看,但寓意不太好,寇辛犯了難。
長公主除了先帝走時,穿過次孝服,就甚少穿過白衣,寇辛目光看向盤子中那朵紅綢緞所制,含苞待放的絹花,又覺得太俗。
他微微側首,示意喻譽将他頭上那朵花給摘了。
喻譽摘下來後,在手中把玩幾番,又覺着這朵絹花沒那麽好看了,素白得像是要給人哭喪。
喻譽随手放下。
寇辛愁悶道,“小玉玉,你覺着我娘适合哪朵?”
喻譽靜了靜,緩緩吐出一個字,“金。”
寇辛在腦中想了想用金子打出來的京花兒模樣,搖了搖首,“太俗氣了。”
比那朵紅牡丹更俗氣,不行不行。
喻譽道:“是花太俗氣。”
寇辛懂了喻譽言下之意,恍然道:“有理。”
穿金戴銀,常人自然俗氣,但天家公主怎會壓不住?寇辛相信,不管金花還是銀花,亦或是那朵紅牡丹,戴在他娘頭上,都會好看。
只是,不夠出彩。
若是把花改做其他物什呢?
寇辛冥思苦想好一會兒,想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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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辛的眼神投向喻譽。
喻譽聳了聳肩,表示無能為力。
他們只得先行離開,臨走時,喻譽把那朵寇辛戴過的哭喪花買下了,這名是喻譽自己取的,自認為還挺符合。
喻譽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若是空手而歸,未免有些落不下面子。”
寇辛挑眉,“你喻譽還有要臉的那一天?”
喻譽不置可否。
這花雖醜,名字也難聽,但耐不住喻小侯爺想買。
寇辛笑了他幾句,見喻譽不反駁,又打趣道,“你買回去送誰?”他猜道,“你娘将你看得這般緊,莫不是外邊兒的?”
他猜的合理,喻譽這些時日因病養傷,安分了不是一點半點,換做之前,京城第一纨绔的名頭非喻小侯爺莫屬,若不是候夫人威嚴,喻譽甚至能做出夜宿青樓之舉。
寇辛這點小名堂,在喻譽面前都不算什麽,但這等事,喻譽是萬萬不敢讓候夫人知曉的。
離侯府還有一段路程,喻譽便也沒避過這個話題,邊把玩着那朵京花兒,邊道,“他們喜歡聚在那,我有什麽法子?”
寇辛不屑地嗤了聲。
那種局寇辛也去過一兩次,烏煙瘴氣的,若不是喻譽在,他早就甩臉子走人了。
寇辛勸道:“同他們吃酒還不如看書有意思,你日後是要襲爵的,別成日往那些地方鑽。”
喻譽奇道:“看書?你還會看書?”
寇辛見喻譽不敢置信,冷哼一聲,“瞧不起誰呢。”
喻譽笑了下,摟住寇辛的肩,“是,咱們寇小世子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自然瞧不上我這等人了。”
寇辛見喻譽不聽勸,氣道:“滾一邊兒去。”
喻譽見寇辛真生氣了,又伏低做小地哄人,“我只是吃吃酒,不碰女人,那京花兒我自己收着,不送人,行了沒?”
寇辛推他,“與我何幹?”
一番打鬧,二人又回到侯府後門的牆下。
喻譽為了騰出手,又将京花兒插進寇辛發上,自個先爬了進去。
他手腳利落,幾息過後,便悄聲落地,等了好一會兒,才瞧見寇辛戴花的腦袋艱難地冒出牆頭,手腳并用地爬了上來,坐在牆頭緩氣。
喻譽無聲笑他。
寇辛低頭看着大笑的喻譽,恨不得蹦下去将人砸死算了,索性坐在牆頭,大有喻譽不賠禮道歉就不下去了的意思。
喻譽仰着頭看他,無奈笑了笑。
灑下來的月光正巧沐浴在寇辛身上,那朵京花兒愈發潔白如玉,人比花嬌,後院中一只蝶兒迷了眼,跌跌撞撞地飛過來,停在了京花兒的花蕊中心,展翅欲飛。
寇辛驀地跳了下來。
喻譽瞬間擡臂接住。
反應過來時,喻譽心髒還在狂跳,低聲罵了句,“不要命了?”
寇辛大笑一聲,“舒服。”
喻譽垂眸看着他,突然道,“我知道做什麽了。”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寇辛卻霎時懂了喻譽的言下之意,“做什麽?”
喻譽輕聲吐出一個字,“蝶。”
振翅欲飛的蝶。
·
中秋不準已嫁婦人回娘家過,可寇辛那日除了要回寇府同一大家子親戚吃個團圓飯,夜裏還得随她娘入宮,去參加宮宴。
畢竟是驸馬入贅,而不是長公主下嫁。
就憑長公主出嫁後,先帝親賜長公主府,寇家就不敢多言。
中秋那日,寇辛起了一個大早,穿戴好後,捧着袖爐,拿着個玉盒直奔正房而去。
他來時,長公主正在梳洗打扮。
寇辛小心翼翼地從簾後探出一個腦袋,怕被他爹轟出去,幸而,驸馬正在給長公主描眉,只是斜了寇辛一眼。
長公主注意到驸馬的神色,在銅鏡中仔細看了看,便笑道:“辛兒?”
寇辛喊:“娘。”
驸馬正巧畫完最後一筆,收勢,将筆擱在架上,寇辛将站在長公主身後的驸馬擠開,“爹你讓讓。”
驸馬:“?”
小兔崽子反了天了!
寇辛讨好地将一個玉盒放至梳妝桌上,“娘,你快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玉盒被長公主打開,裏邊是一根足金的金簪,長公主抿了下唇,言笑晏晏,“給娘戴上。”
那根金簪被寇辛生疏地插上長公主的發髻之中,仔細看去,那是一只四翅金蝶,翅身并未被匠人固定死,微微一動,薄如蝶翼的四只金翅便開始顫動,就仿佛當真有一只蝶停在發髻之中,将将振翅欲飛。
躍然靈動,既有妙齡少女的嬌俏,又有天家的端莊貴氣。
長公主光是瞧着,便愛不惜手。
她是個不服老的人,但年紀到了這個地步上,一些女兒家的東西就再也适合不了她了,近日京城中流行的絹花,長公主也試着戴過,瞧了好些花色,但太俗的顯老,太清雅的又不符她的性子。
長公主面上起了笑,喚了侍女道:“取本宮那身白底紅紋的宮裝來。”
這身寬袖長袍是在白稠上繡滿了大紅的鳳尾花,流麗華貴,長公主原本挑了件藕粉色的對襟,不想大出風頭,可愈看銅鏡中那只金蝶,愈發覺得只有這一身相配。
等長公主在屏風後換了衣出來,寇辛都忍不住愣了一下,真心誇贊:“娘真好看。”
長公主微微一笑,“別貧了,去用早膳。”
驸馬扶着長公主去了膳廳,寇辛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後頭,小聲問,“爹的畫呢?”
長公主斜眼看來,“什麽畫?”
驸馬也一臉正色,“什麽畫?”
寇辛小聲哼了下,越過二人先進了去,聽見後頭長公主輕聲逼問着驸馬,讓其坦白交待的話語,狡黠一笑。
等用過了早膳,寇辛便去了膳房,做月團,這是送給他皇祖母的。
太後年邁,平日最寵他這個孫兒,寇辛記挂在心,懂事後的每年中秋,他都會做适合太後吃的胡麻餡兒月團,在宮宴前獻給皇祖母。
一年又一年做下來,寇辛早就學會了做法,下人也知他這個習慣,将材料早早都備齊了。
烘烤出來後,寇辛便裝了三份,一份給爹娘,一份給自己,最後一份裝起來,晚宴入宮時送進去。
午膳過後,寇辛便同爹娘一起去了寇家。
寇府下人遠遠瞧見長公主府的車架,便趕忙通報進去了,不多時,寇老夫人領着寇家當家主母一路迎到了府門口。
長公主提裙下去,熱切地将寇老夫人扶了起來,“咱們本是一家人,婆婆怎又與我行禮?”
寇老夫人笑得眯了眼,上上下下将長公主看了過去,道:“公主來了。”
寇辛乖巧地跟在她娘身後,俯身給寇老夫人見禮,嘴甜地喊人,“祖母!”
寇老夫人笑着“哎”了聲,“辛兒也來了!”
寇老夫人一年見不到她這乖孫兒幾次面,打眼一瞧寇辛比上回見又出落了幾分,險些濕了眼,“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一大家子親親切切地進了府中。
驸馬去了前頭跟自家兄弟們待在一塊兒,女眷們攜子女一齊在內院的待客廳中。
寇辛是個不記人的。
只能跟在自己親娘身後,一個又一個地喊過去,心思活絡得不行。
那小丫頭片子年紀輕輕輩分竟比他還大?寇小世子心不甘情不願地叫了人。
他對這個姨姨有些印象,家中似乎是經商的,年歲時給他的彩頭就屬她最大份,寇辛面上的笑便甜上幾分。
還有那位、這位……
寇辛的禮儀是宮中嬷嬷教的,見禮問安時落落大方,無可挑剔,裝得一派正人君子,俊俏得不行,寇家幾位主子瞧得愈發心喜,暗嘆養在天家膝下的兒郎同尋常人怎的差別如此大?忍不住刮了幾個眼刀子給自己生的那幾個不争氣的。
看看人家寇小世子!
再看看你們!
寇辛顯然對自己當了別人家的孩子沒有半點意識,還在接夫人們的話茬子,沒過一會兒就累得不行。
幾位夫人打趣道:“你們可饒了人罷,瞧瞧辛兒這額上的汗。”
寇老夫人疼惜地問:“辛兒可是覺着熱了?”
寇夫人緊着差人将屋內兩個炭盆熄了,又命人上了杯涼茶來。
寇辛小口小口地喝着,笑道:“姨姨們都圍着我,可不叫我透不過氣嘛。”
有位夫人揶揄了聲,“你這小子!”
再笑鬧兩句,夫人們便繞過了寇辛,不再逗他了,寇辛松了一口氣,安分地坐在長公主身旁,慢慢吃着點心跟茶水。
待用過了午膳,同寇老夫人賞了出戲,緊着下午的時辰,寇辛便準備入宮了。
剛出侯府,寇辛便有些躊躇,想了想,還是差人回府将自己那份月團送了過來,就說是他特地給候老夫人做的。
他跟寇老夫人不算親,起碼,沒有太後親,但在寇府時,候老夫人處處都記挂着他,怕他哪不舒服了,時不時便瞧上兩眼。
寇辛莫名有些心酸。
他無端地想,日後便也給寇老夫人做罷。
萬一有一日,他再也不能給皇祖母做月團了,就只能給候老夫人做了。
寇辛又想起那個夢。
皇祖母是為何而死?
作者有話要說:
胡麻即芝麻,月團就是月餅
中秋不準回娘家的設定出自百度(22年了咱不搞這些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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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