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文試

第一卷 考的是夫子講過的時文中所挑選出的帖經墨義, 也是最簡單的一卷,只要将那些時文全背過一遍,就沒有答不出的道理。

寇辛緊張地握起筆。

小世子當然是沒背過幾篇了, 他把精力都放在了四書五經上, 主考官們當然是更看重四書五經的辯題,就算将帖經墨義全寫對了,也不會得一個甲等。

他只背了燕京涵在書簡上壓的幾篇時文, 寇辛深呼吸一口氣,到底能不能押中?

他拿起紙張細細翻看起來。

寇辛越看眼睛睜得越大, “!”

全押對了!!!

寇辛眉眼頓時喜上枝頭,動筆如飛。

半個時辰後。

他拿起第二卷 ,考的是時文策論。

寇辛跟其他人不同,他把難的都往後推, 先把簡單的都寫了, 四書五經是第三卷 , 旁人已經答完第三卷的第一個問了, 他還看都沒看一眼,自顧自地翻開時文策論。

主考官巡視着各個考生舍房, 走到寇辛這一舍房時, 偏頭看了一眼, 沒看清是哪個學子, 只瞅見這個監生跟旁人不一樣, 其餘人都在看第三卷 ,偏他在看第二卷,嘆息着搖了下首, 仔細看去, 見是長公主子寇辛, 便也覺得正常了。

多年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罷了,将太學文試視作兒戲再正常不過。

主考官搖着首慢慢走遠。

只留下被主考官那聲嘆息吓得手一顫,筆墨霎時飛出幾個墨點子的寇辛,好好一張雪白的卷頁,全被暈染開的筆墨弄髒了。

寇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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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做草稿的習慣,不跟旁人一樣先在白紙上書寫完整,再譽抄在要上交的卷頁上。

他按照昨夜所背的燕京涵書簡上的記要,已經将第一道時文破題完成了一小半,眼睜睜就這麽被毀了。

寇辛生氣地瞪了一眼主考官的背影,敢怒不敢言,沒辦法,誰讓主考官手掌全監生的學考評級,他正想喊太監來換一張新的卷頁。

他桌上被筆墨弄髒的卷頁就被人抽了出來。

寇辛怔了一下,擡臉看去。

林鄞業着一身盤領大袍,胸前、背後各綴一塊方形補子,是象征二品文官的錦雞補,官服正紅,他從袖口探出清瘦修長的指尖,提起寇辛那張髒污的卷頁看了幾眼,如玉的指腹還被墨點子暈了層污泥點。

他平日着青袍常服,此時一身緋紅,竟也穿出幾分清冷溫潤之意,叫寇辛第一眼差些認不出來。

林鄞業是今日文試的副考官,為了避嫌,不作批卷,只巡視,林鄞業從太監手裏抽出一張雪白的時文策論第二卷 ,放到寇辛桌上,将寇辛弄髒的卷子收走,目不斜視地準備離去。

寇辛滿肚子疑慮,愣愣地擡臉看他,眉眼微彎,琉璃般的精致眼裏全盛着林鄞業緋紅的倒影,雪白的臉上,鼻尖還沾了個墨點子。

寫個卷子都能把自己寫成個小髒貓。

林鄞業心中嫌道,但從方才他收走的那張卷頁看來,嬌貴得不行的小世子這個月內還是下了點苦功夫的。

林鄞業離開的步伐一頓,用拇指指腹輕輕抹了下寇辛的鼻尖,将那個墨點子擦掉後,又用手心将某個小髒貓的腦袋按回桌面。

走前還用指骨威脅地“叩”了下桌面,意思是,讓寇辛好好答,別丢他的臉。

主考官坐回到高位上,瞧見了林鄞業的動作,另一位副考官低聲問道:“那就是老祭酒塞給林大人帶的寇小世子?”

主考官颔首,擡了擡下巴,“那小子方才寫着第二卷 ,林大人怕是看不下去了。”

副考官道:“不管?”

主考官笑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再怎麽開後門,這小子還能拿個甲等不成?”

副考官唏噓道:“前年禮部那群老家夥還在豔羨着他當了皇子之師,教着幾個天資聰穎的,如今倒好,收了個不成器的。”

“不成器?”林鄞業徐徐走來,坐在太師椅上,彈了彈沒有一絲皺褶的袖角。

副考官一下噤聲。

主考官打着哈哈,“喝茶喝茶。”

太監給幾位考官倒了熱茶來。

林鄞業端起來,吹了吹。

見他賞臉,副考官才松了口氣。

林鄞業微微抿了一口,轉着茶盞道,“小子這個學生着實不成器。”他給了個眼色,太監便将那張沾了墨點子的紙攤到桌上,“心性也差,旁人嘆了口氣,便吓得筆都飛了,琅簡慚愧,叫幾位大人看笑話了。”

副考官觑了眼主考官,心道,原來不是開後門。

主考官笑容一僵,“琅簡此話怎講?”

林鄞業字琅簡。

主考官也算京中一個大名儒,卻跟他以平輩論稱。

林鄞業眉眼溫潤,說出的話卻有如刀子般,“大人在禮部當了十幾年差,比琅簡更曉得,寫這半頁紙需得費多少功夫,我那學生怕是這一個時辰都做了無用功。”

主考官本被林鄞業驟然發難,刺得心頭火起,這麽一聽,卻莫名生出幾分心虛。

林鄞業低嘆,“枉小子日日夜夜牢記聖上旨意于心,費了一月苦功夫,才叫他背了幾篇時文下來,還想着拿文試的好名次去到聖上面前讨個賞。”他苦中作樂,笑道,“如今怕是得挨一頓訓了。”

主考官被他越說越慚愧,心裏琢磨着,若是寇小世子答得還行,不若就給個乙等,怎麽說也是他不小心驚了答題的學生,叫別人白費半頁紙的功夫,做個補償也不是不可,給林鄞業賣個人情。

副考官哪敢出聲,眼睜睜瞧着年老的主考官被林少傅三言兩語說得面上臊紅,連聲道不是。

背後冷汗都出來了,這林鄞業是真陰啊,以後萬萬不可得罪了。

·

寇辛足足從清晨坐到了黃昏酉時,答完了三套卷,雖腰酸背痛,但走出考舍時卻極為意氣風發。

帖經墨義、時文策論。

燕京涵全押對了。

至于四書五經。

文試考的四書五經同正經會試相同又不同,一道是三張四書五經的卷頁,每張三道大題,由太學老祭酒同禮部派來的主考官一道出題。

燕京涵得太學內夫子的青眼,曉得老祭酒的喜好并不意外,但批卷後所得的名次還是得由主考官作主,寇辛理清楚其中厲害關系,每張卷子每份大題都好生作答,雖然笨拙了些,不如其餘考生只挑其中一張作最漂亮的卷面,其餘兩張中規中矩即可。

寇辛每張都盡了自己最大的力,将這一月所學的四書五經,全答了上去,引經據典,破題也可圈可點。

他自認為,還算不錯。

出了考舍後,等着喻譽也出了來,便道:“去我府上吃酒去?”

喻譽還生着上午的氣,冷聲道:“不去。”

寇辛“噢”了聲,他眼尖,瞥見燕京涵也出了來,招了招手,“小淮親王?”

燕京涵腳步一頓,掀眸看來。

寇辛笑問:“吃酒嗎?”

燕京涵怔了好半響,呼吸一緊,“我?”

寇辛理所當然地颔首,“走着?”

燕京涵微有些詫異,半響,颔了下首。

喻譽看了看寇辛,又看了看燕京涵。

他覺着寇辛不是來哄他的,是要活生生将他氣死!

寇辛一晃眼,喻譽的面色就變得鐵青,他怪道,“你自個說不去的。”

喻譽咬牙:“你就不會再多問幾遍?”

寇辛:“……”

寇辛又問了一遍,攬着喻譽的肩,“小玉玉,去吃酒嗎?”

喻譽聲音冷得能凍出冰碴子,“去。”

三人一道出了宮。

上了長公主府的馬車。

寇辛這馬車本就是給他一人坐着的,雖說為了他坐着舒适,造得寬敞了些,但坐三個人,還是有些擠了。

更別說。

寇辛看了看他左邊一言不發的喻譽,又看了看右邊一向寡言少語的燕京涵,乖覺地也閉上了嘴。

回長公主府的這一路,馬車內安靜得吓人,寇辛莫名響起他有一次去侯府,宣平候同脾氣暴躁的侯夫人跟溫柔小意的小姨娘,三人同坐一桌,鴉雀無聲用着膳的場面。

寇辛連忙晃了晃腦袋,正了正面色,“到了到了。”

喻譽冷哼一聲,率先甩臉子下了馬車。

燕京涵緊跟其後,在寇辛踏上馬凳時,伸了下手,望着那雙幽深沉靜的碧眸,鬼使神差的,寇辛将手按在了燕京涵的肩上。

下一瞬,他被人摟着腰從馬車上抱到了地上,雙腳落地的一霎那,寇辛猛地回神,被自己像個小娘子一樣讓人抱下馬車的舉動羞了個面色緋紅,粉暈快蔓延至眼尾,燙得他都快冒煙了。

寇辛小聲道,“多謝。”

剛道完,就感覺到身後一股令他頭皮發麻的視線,他轉眼就瞧見喻譽他們身後靜靜地擡眸看着。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玉玉:你們禮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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