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大被同眠

才頭懸梁錐刺股考完國子監的文試, 正是衆人最腹有詩書之時,索性也不玩上次喻譽作局上玩的湯匙令了,一個兩個都拍馬提議了玩行酒令。

喻譽在席上灌着酒, 挑眉道:“行酒令?”

季鐘拍掌道:“肚子裏有幾分墨就到哥們兒面前來裝了, 行啊,玩。”

“玩什麽?”寇辛穿過小厮們掀起的簾。

他躍過簾後兩旁擺着的兩盞才從官窯燒出來的白底青瓷瓶,足足有半人高, 其上繪着梅花點點,一瞧就知是稀罕貨, 裏邊上菜倒酒的丫鬟婆子們都盈盈行了個禮,他身後跟着進來個陌生面孔,極具異域風色的冷峻,碧眸深幽。

桌上幾人紛紛對了一眼。

寇辛努努嘴:“淮親王。”

季鐘哄笑道:“小王爺這面孔, 是個不凡的, 在下季鐘, 說起來, 家父同威武将軍也當過同差。”他笑眯眯的,“也算同小王爺有些淵源。”

季鐘他爹是左金吾衛大将, 威武将軍上戰場前, 也去金吾衛裏守過皇城, 說是同事也不為過, 就是這關系, 攀得也實在太僵硬了些。

但寇辛心知肚明,季鐘是看在他的面子,給燕京涵賣好呢, 沒瞧見端王世子沒人引見, 此時都一人擱那喝悶酒了麽。

席上幾人個個家世不凡, 眼比天高的,讓他們拉下臉可不容易,偏偏季鐘道完,其餘人也都哄笑起來,同燕京涵報上了家門。

寇辛一屁股做到喻譽身旁,讓燕京涵也跟着過來,擡了擡下巴,“今日答得如何?”

季鐘一眼便瞧見寇辛那小心思,“瞧他,去了太學還真脫胎換骨了,文試完都能同我們炫耀起來了。”

端王世子跟着道:“林少傅每日摁着世子腦袋讓他學呢,可不得答好。”

其餘人唏噓道,“這麽慘?”

寇辛惱道,“膽子肥了,敢作弄起我來了,小心喻譽後頭給你們套麻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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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譽斜他一眼,沒接話茬,只道:“不是說玩行酒令?”

席上安靜一瞬。

季鐘沖寇辛使了個眼色:你兩又怄氣?

寇辛也回了個無奈的神情:鬼知道他發什麽瘋?

季鐘只好道,“玩,玩!不過寇辛,你晚來可得自罰三杯。”

寇辛捧起酒壺,看了喻譽一眼。

喻譽沒看他,拎起玉筷吃着菜,也不像上次一般,說要替他罰酒。

寇辛便幹脆利落飲了三杯,手腕一翻,金樽倒轉,滴酒不落。

其餘人紛紛叫好。

行酒令也開始了。

寇辛組的局,玩什麽也由他來決定,他提起手中的金樽酒杯在指尖轉了一圈,“就它了,誰先來?”

雖說玩行酒令是想顯擺一下,但寇辛連帶他那群狐朋狗友都曉得當場吟詩作賦,怕是作不出什麽玩意兒,還得把他們臉給丢盡。

索性由寇辛選了“金樽”這個詞,其餘人只要說出含此二字的詩句即可。

小厮又端了個金湯匙上來,轉到誰,誰行酒令,說不出的便自罰三杯,說出了,便其餘人都得罰一杯酒。

第一位是季鐘。

季鐘是武将出身,冥思苦想一番,道:“一輪圓月照金樽。”

席上笑話季鐘也有這麽文绉绉的時候,紛紛飲了杯酒,湯匙再轉,這一次,轉到了燕京涵。

金色的湯匙剛停下,燕京涵本端着酒杯沾了沾唇,迎上寇辛随着湯匙轉過來的視線後,視線就不再移開,碧眸微沉,不需一息思慮,脫口而出道,“金樽斟滿月滿輪。”

寇辛勾着湯匙再轉了起來,自個仰首飲了一杯,溢出的酒液順唇流入脖頸中,小巧的喉結輕滾。

只是看着,酒香就撲面而來。

燕京涵沉了沉眸,移開視線。

坐在他身旁的寇小世子飲完這一杯後,滿不在乎地用指骨抹去下颌的酒液,傾身,湊在燕京涵耳旁,小聲道,“我自罰三杯。”

燕京涵微抿了下唇,沒反應過來。

寇辛又幹了一杯酒後,流下的酒液快将那截如玉的白皙脖頸都浸得濕漉漉的,就像有人将整整一杯酒都潑向了他。

從領口潑入。

醇香的酒水将粉津津的皮肉淋得水光潋滟,從脖頸鑽入領口下,弄濕被柔軟的絲綢布料掩蓋的胸口。

潑。

燕京涵明悟,他沒有攔下還在灌酒的寇辛,只是目不轉睛地瞧着。

即是賠罪,那這三杯酒都要一滴不落地喝完,恍惚間,燕京涵似又回到那日宴會上,寇辛一杯酒潑面淋下,露出潔白伶仃的腕骨,小世子挑着唇,驕矜的不得了。

而酒液順着燕京涵的面龐流下,從高鼻滴落至唇鋒,劃過凸顯的喉骨。

燕京涵攥住寇辛的腕骨,喉結輕滾,嗓音莫名低沉,“可以了。”

寇辛索性也不喝了,突兀地笑了下,低聲道:“你還真是好欺負。”

“就這麽算了?”

“嗯。”

“你們倆嘀嘀咕咕在那打情罵俏的做什麽呢?”季鐘叫道。

席上頓時哄笑成一團。

寇辛佯裝氣道,“你胡說什麽呢季鐘!”

端王世子很好人地提醒道,“小世子,到你了。”

寇辛低頭一看,那湯匙的确轉到自己了,不禁黑了黑臉,“容我想想。”

寇辛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

季鐘樂道:“喝吧你。”

于是寇辛又飲了三杯酒,不服氣地再勾起那湯匙,湯匙滴溜溜地轉,這一回輪到了喻譽。

寇辛便挑眉用手肘推了推他,“別吃悶酒了,到你了。”

喻譽全身酒氣,想了想,百無聊賴道:“圓月跌落金樽內,我轉吧。”

最後一回輪到了燕京涵。

燕京涵跟喻譽無聲對視一眼,一息過後,他收了這首聯詩行令的尾,“手舉金樽帶月吞。”

季鐘吹了個哨響,起哄完,便換新詞了,四句詩一輪接一輪地換,席上幾人俱都面紅耳赤,眼前冒金星。

喻譽率先離席,他從寇辛回來後,杯中酒就沒一刻空過,此時緊皺着眉頭,冷着面色被屏慶扶起來,仔細一瞧,雙眼雖冷卻無神。

寇辛也有些暈頭轉向,口齒不清道:“扶到我那醒醒酒。”

屏慶道,“是。”

屏慶扶着喻譽離席,将人帶去寇辛的寝房躺下。

季鐘笑喻譽酒量還是這樣,搖頭晃腦地說了聲掃興,“轉到誰了?”

寇辛一言不發,咬牙切齒,自罰三杯。

他昏了頭跟他們玩這個行酒令。

從頭到尾,每次轉到寇辛,寇辛沒一次回得上的,每一回都足足喝了三杯酒!

寇辛吐出一口熱氣,別過臉緩了緩,他面色緋紅,全身也都被酒暈成粉的了,晃了晃腦袋,聽人在耳邊道,“別喝了。”

他皺了皺眉,這聲怎麽忽遠忽近,誰在說話?

擡眼一看,便瞧見一雙讨人厭的綠眼睛,寇小世子興子又起了,揪了揪人的面皮,不滿道:“不準管我,還有……你的臉,好生硬,不好摸。”

燕京涵背脊一僵,呼着熱氣,将寇辛作亂的手拿下。

寇辛笑嘻嘻的,把燕京涵管他的那只手按在自己臉上,“我的軟,好摸。”

燕京涵呼吸一滞,艱難地縮起指尖,正人君子般盡量避免觸碰,可偏偏他怎麽都做不到将自己的手從一個沒什麽力氣的小醉鬼中抽回來。

寇辛眉眼彎起來,眼神很是飄忽:“小玉玉,最喜歡……摸了!”

燕京涵眸色一沉,反問道:“是嗎?”

寇辛點點頭,“嗯!”

“你不信,你可以,捏捏看?”

燕京涵便伸出指尖,帶着粗繭的指腹摩挲上寇辛軟乎乎的臉上,金枝玉葉嬌養長大的小世子,全身上下沒有一處皮肉是不嬌嫩的,此時酡紅的臉更是軟和滑膩,比绫羅綢緞還有過之而不及。

他舍不得掐。

便從眼尾一路摸到了唇角。

蜻蜓點水般在寇辛的嘴臉笑起來的小窩內按了按,在寇辛不适地側了側臉時,嘟起嘴來呢喃着什麽,燕京涵又驚惶地顫了下指尖,迅速抽回了手,閉了閉眼道:“你喝醉了。”

他的嗓音很沉。

燕京涵深吸一口氣,站起身喚了個小厮來,“我送你回去。”

季鐘正玩得興起,瞧見一下子走了兩人,也不起興趣地揮了揮手,說了個場面話便不管了,“勞煩小王爺看顧了。”

小厮想扶起寇辛。

燕京涵卻微微伸手擋住,“帶路。”

寇辛被燕京涵牽着腕骨,帶着往前走也沒什麽反應,只是垂頭喪氣的,悶悶地跟着往前走。

燕京涵低聲問他:“怎麽了?”

寇辛揉了揉臉,懊惱道:“小玉玉生氣了。”

燕京涵沉了沉氣息,不再問了。

寇辛卻還在說,“你捏我的臉,他生氣了。”

寇辛只記得喻譽生氣了。

卻牛頭不對馬嘴,把自己央着燕京涵捏他臉的事扣了上去,完全不記得喻譽早就離席了,怎麽會看到他被人摸的那一幕?

燕京涵按了按眉心,呼吸略微粗重,他沒有練過酒量,此時也有些犯暈,“寇辛,如果我也氣了,你會如何?”

寇辛莫名其妙,“你為什麽生氣?”

燕京涵垂眸看他,半響不說話。

好一會兒。

燕京涵問:“不能摸,可以抱嗎?”

寇辛暈乎乎的,想了想,猶疑着點了點頭,心道,小玉玉又沒怎麽抱過他。

寇辛眼前下一瞬便天旋地轉,他被人摟着腰橫起來,耳邊是低沉的嗓音,“抱緊我。”

寇辛捂住嘴:“……”

寇小世子被晃得有些反胃。

小厮把二人領到了錦榭院中的寝房,屏慶候在門口,瞧見小淮親王抱着昏昏欲睡的自家世子一路過來,忙開了門,領人一路進去,掀開床帷。

燕京涵此時正垂眸看着懷裏合上眼的寇辛,閉了閉眼,還是松了手,将人放上去。

燕京涵剛一放手,睡在床榻裏的人便嗅到了味一般翻了個身将寇辛牢牢摟進懷裏。

他霎時眯眼看去,看清那正是先前醉酒被屏慶領到寇辛寝房休息的喻譽。

作者有話要說:

燕京涵:我來送老婆了(?

一輪圓月照金樽,(賀知章)

金樽斟滿月滿輪。(王之渙)

圓月跌落金樽內,(杜甫)

手舉金樽帶月吞。(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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