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湯泉行宮
太後啓程的日子由司天監算了個宜出行的良辰吉日, 司天監的官員倒也沒白領這俸祿,那日的确是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還難得出了些日頭。
寇辛作為随行人員, 同長公主一齊坐同一輛馬車, 他掀簾望了望外邊的日頭,卻同馬車邊騎着高頭大馬,一身玄色勁裝的燕京涵對視上。
寇辛立刻縮回腦袋, 将簾放下。
他一見着燕京涵,就忍不住想到那日山莊的事。
長公主見寇辛的臉發起燙, 還伸手探了探,“雖說暖了些,但也少探頭出去吹冷風,免得又病了。”
寇辛諾諾應是, 哪敢說出實話, 心裏又忍不住好奇, 怎麽淮親王也能随行一同去行宮。
此次因着皇帝親奉太後去往湯泉行宮, 要往民間傳揚官家效仿先帝的大孝名聲,随行儀仗雖一切從簡, 但也嚴格按照着天子大駕的規格來辦置。
最前方旌旗招展的數十開道車架乃公卿引路, 大将軍随車護衛, 兩邊皆有軍隊随行, 人數達至上千, 中間稍後則是太後跟皇帝所乘的辇車,也遵照了飨射郊征還飲至乘金辂的規矩來安排。
即天子出行為宴飲、射獵、游行、出征回程、論功行賞時所乘的辇車皆為金辂。
再其後則是宗室王公的車駕,除去長公主同寇辛外, 也随行了幾位親王, 緊接着便是随行的大臣, 如太醫院的院判就在其中,
馬車華蓋翩翩,樂隊鼓樂喧天,斷後的步兵氣勢恢宏。
一切都沒什麽問題。
怪就怪在淮親王此次随行的名頭并非是宗室,而是軍隊。
燕京涵掌管了儀仗最後的後衛部隊。
鑒于随車護衛的大将軍是朝九歌,很難說這裏頭沒有朝家的手筆。
寇辛琢磨了一會兒,只琢磨出朝家跟淮親王府聯了手,他暗暗記下,又瞅了眼閉目養神的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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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辛偷偷從點心盤子上抓了片黃金糕伸出車窗外,深呼吸一口氣,探簾出去,怕吵着長公主,用氣音問,“你餓不餓?”
京城距大湯山足有四十裏,馬車得行一天才能到,從他們出發到現在已經有一個多時辰了。
這一個多時辰,燕京涵一直慢悠悠駕着馬在寇辛的馬車外,因為也有其他親王騎着馬,他此舉倒也不突兀。
寇辛把手中的黃金糕舉高,本想遞過去,沒想到燕京涵邊握着馬缰穩住下半身,邊徑直躬身下來,用口攜走了那一片黃金糕,三兩下入了肚。
指尖□□燥的唇瓣微微擦過。
寇辛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去,像受驚的小貓一樣,迅速縮回了馬車裏。
這麽多人,他怎麽這麽明目張膽!
燕京涵的速度很快,沒什麽人瞧見這一幕,他等了一會兒,果不其然,車窗裏又伸出了那只玉白的手,這次遞出來的是一個水囊。
燕京涵身上有水囊,但他還是伸手接過,仰頭飲了下去,幹燥的唇瓣被水浸濕,他抿了下唇,眼底藏着微不可聞的笑意。
等到了湯泉行宮時,寇辛都不知道給窗外的燕京涵遞了多少東西,入了夜後冷了許多,還把自己帶的朱雀銅熏爐遞了出去。
偏偏好幾次中途休整時,寇辛都沒瞧過燕京涵正眼。
儀仗休整後,宮人們領着主子們前往歇腳的宮殿,長公主去陪太後,燕京涵才找着跟寇辛獨處的時機。
說是獨處,太監宮女們都不遠不近地在前後跟着領着,燕京涵也只是單純地跟寇辛相伴而行。
燕京涵:“不想理我為什麽還給我遞東西。”
寇辛沒想到他會這麽直接,話語卡殼了好一會兒,才僵道,“我報答你不行?若不是你跟我說此事的隐秘,這湯泉行宮還不知要荒廢多少年。”
燕京涵低低笑了一下,“可是那日你已經報答過了。”
寇辛反應了一會兒,才驟然醒悟,霎時從脖子根紅到了臉上,呼的氣都是燙的,惱道,“你說什麽呢?!”
燕京涵從善如流地換了個說法:“我怎會将你算作報答?”他道:“那日是你我二人情至濃處所致。”
“除去情愛,跟其餘皆無關。”
燕京涵壓低了嗓音,怕人聽見。
殊不知這其實更過分,張了張唇,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見寇辛不說話了,燕京涵雖有些茫然,但也沒硬逼着要寇辛給一個答複,将人送到寝宮門口,就規矩地走了,“護衛隊還等着我,忙完再來尋你。”
寇辛:“我用完膳就歇下了。”
言下之意就是別來。
趕了一天的路,渾身皮肉都在叫酸,寇辛現下還有力氣強撐着,待會兒吃飽喝足,指不定就困了。
燕京涵只是微微颔了颔首,沒說應還是不應,只讓寇辛快些進去。
進了寝宮後,行宮的太監問道,“世子爺是先洗漱還是先用膳?”
寇辛道:“先傳膳罷。”
太監又道,“那奴稍後再給世子安排泡湯池子。”
寇辛皺眉,“端個浴桶來就成。”
他是暫時不想再泡什麽溫泉了。
用膳的時辰,跟寇辛一同前來的蓮和同屏慶為主子的入住做準備,将寝宮原先的用具全換成府上自個帶來的,殿內用的香也換成寇辛聞慣的。
長公主這幾日同太後住在一起,便沒去布置。
等寇辛用完膳,洗漱完後,他坐在榻上,背對着蓮和,蓮和邊給主子擦着發邊問,“世子,今夜可要熄燈?”
寇辛小時怕黑,每次出行,到了陌生的地方便睡不着覺,總會要求蓮和留一盞燈。
寇小世子打了個哈欠,仔細想了想,搖搖首,若是他不熄燈,萬一燕京涵來了,豈不是會誤會他故意給人留的燈。
寇辛忙搖了搖首,“不用。”
燈是熄了,但這麽多年的小毛病也不是說改就改的,寇辛在黑暗中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只能強迫自己合上眼,放空大腦,好不容易終于起了些睡意。
寇辛的呼吸緩緩放平,朦朦胧胧間卻似乎察覺到什麽動靜,耳邊傳來極其輕微的腳步聲,他嘟囔了聲,“蓮和?”
床帳外卻并無人應聲,只是仍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寇辛本就不深的睡意變得愈發地淺,不耐煩地再次喚了一聲,“蓮和?你吵到我了。”
依舊無人應聲。
寇辛困頓間憤怒地想,真是膽子大了,竟敢三番五次忽略主子的話。
這個念頭剛一閃而過,寇辛心中一凜,睡意全無,蓮和平日最是穩重,怎麽可能深夜來裏間擾他清眠,還一言不發地根本不理他這個主子。
寇辛霎時清醒。
這人根本不是蓮和!怕是哪個賊子刺客!
“誰?!”寇辛僅僅吐出了半個字眼,就被人緊緊捂住了嘴巴,“唔唔——”
“別出聲。”來人輕聲道。
随着對方的靠近,寇辛聞見一股熟悉的冷冽香,狂跳的心髒霎時偃息旗鼓,也不再掙紮。
燕京涵!該死。
燕京涵見寇辛配合得不出聲,便松開了手,寇辛平白無故被吓了一跳,也是有脾氣的,見燕京涵想走,還不肯了。
寇辛一口咬住燕京涵的指尖,狠狠用牙尖磨了磨,直到聞見血腥味,才後知後覺自己竟然咬得這麽狠,而燕京涵居然從頭到尾都任他咬着,疼了也一聲不吭。
平時那麽能說會道,現下該出聲時卻又跟個悶葫蘆似的。
寇辛心急地松開嘴,可剛松開的那一瞬,卻被人用受傷的指尖抵住了虎牙尖尖,帶着粗繭的指腹惡劣地磨了磨。
雙唇間也被人用手掌卡住,合不上嘴,除了探進來的食指,拇指也跟着一起伸了進來,被人好奇地把玩着軟嫩的舌尖。
寇辛從喉腔中發出帶着哭音的哽咽着吸氣,極像哭腔的喘氣聲細若蚊蠅,他仰着首,無能為力地用舌尖推動着侵入者探進口腔的粗長指尖。
他合不上嘴,津液也像小孩子一般從唇角流下去,寇辛羞恥極了,眼角的濕意都叫人逼了出來。
黑暗靜谧的夜裏,無論做什麽都顯得尤為顯眼,燕京涵不能叫人發現,只得俯身垂首,靠在寇辛的耳尖用氣音道,“流口水了。”
寇辛羞得狠狠一閉眼,眼淚終于撐不住,硬生生被擠了出來,順着眼尾流進發間。
燕京涵又問,“還咬不咬人了?”
寇辛從喉間“唔唔”兩聲,在含着燕京涵手指的情況下,艱難地擠出一個含糊的“不”字,
他心中欲哭無淚。
不咬了,真的不咬了。
放過他吧。
燕京涵這才抽出水光淋漓的指尖,掏出帕子給寇辛細細擦幹淨唇角跟下巴,再去擦拭自己的手。
寇辛沒臉見人了,紅着耳根氣悶地小聲道:“你講不講理。”
燕京涵把髒帕子又放回懷裏,坐在床榻邊,并沒有上去,“我探得了消息,本是想來告訴你的,不是故意吓你。”
只是寇辛後來明知道是他,還惡狠狠地下了口,讓燕京涵莫名想逗逗他。
寇辛一聽,也顧不上生氣了,忙坐起身道,“什麽消息?”
他這一急就沒控制好音量,外間兒守夜的蓮和聽着了聲響,輕手輕腳來到簾後,輕聲問,“世子?”
寇辛:“!”
他看了看眼前坐在榻邊的大活人,絕對不能讓蓮和進來,忙道,“我被渴醒了,起來喝杯茶水。”
蓮和掀起簾:“世子可千萬別下榻,免得半夜進了寒意,奴來幫世子端過去。”
寇辛:“你別進來!”
蓮和停住腳步,困惑道,“世子?”
寇辛狠狠瞪了眼神情淡然無比,絲毫不怕被發現的燕京涵,“我已經喝完了,重新躺了回去,你去歇着吧。”
蓮和只得低聲應了“是”。
怕蓮和去而複返,兩人一時間都沒說話,在黑暗中靜靜對視着,燕京涵的碧眸微微閃着暗光,看着寇辛的神情格外專注。
最後還是寇辛敗下陣來,“什麽消息?”
燕京涵輕聲道,“我們腳下的湯泉行宮建在大湯山上,而這以西約二裏路,有一處名為‘小湯山’的低矮山丘,其上也有靈泉眼,并且先帝也在那建了一處小行宮。”
“而湯泉行宮內有一地道直通那處小行宮,能讓人悄無聲息地暗中前往。”
作者有話要說:
飨射郊征還飲至則乘之——出自《職官分紀》,原文:“一曰玉辂,祭祀納後則乘之;二曰金辂,飨射郊征還飲至則乘之;三曰象辂,行道則乘之;四曰革辂,巡守臨兵事則乘之;五曰木辂,田獵則乘之。”
現實中的湯泉行宮建在小湯山上,但是文裏的建在大湯山上,小湯山另建了一處小行宮,是為了情節合理做出的私設,不要代入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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