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不真實
燕京涵呼吸一滞, 跟寇辛對視良久,緩緩阖了下綠眸,有些許不真實感, “你掐掐我。”
好不容易梗着口氣, 硬着頭皮一骨碌把心裏話全倒出來,等着燕京涵回應的寇辛:“?”
他莫名其妙地掐了掐燕京涵的臉側,嗔怪道:“你倒是應一聲。”
燕京涵年紀尚小, 同他這般大的十五六少年,眉眼中都稍顯稚嫩, 可偏偏他有着西域血統在,與同齡人相較,更高鼻闊目,眉眼深邃, 俊氣之餘又穩重許多。
被寇辛捏起頰肉這麽一掐, 留下一個可笑的紅印子, 燕京涵少年老成的氣勢似乎也被這麽掐散。
看着像柄鋒利筆直的劍。
實際剝開內裏, 也不過是個少年郎。
燕京涵的臉不好掐,起碼沒有寇辛捏自己的軟, 他又忍不住用指尖去碰了碰燕京涵的眉, 一橫而過, 指腹微微下滑, 觸了觸燕京涵的眼睑。
寇辛的第一次主動, 就像個剛被主人帶回家的小奶貓一般,藏不住的好奇,忍着羞赧去玩鬧, 這碰碰那摸摸。
燕京涵被他弄得發癢, 低低笑了一聲, 他擒住寇辛的手,從掌心的紋路一點點下滑到腕骨,用大了寇辛一倍的掌心牢牢握住。
燕京涵垂眼,低頭吻了吻寇辛的指尖。
他笑:“我會盡快回來。”
寇辛怔了怔。
燕京涵擡眼的那一瞬,他們二人正巧對視上,寇辛眨了眨眼,無可遏制的心悸怦然響起。
燕京涵吻了指尖還不夠,他又吻住寇辛燒紅的眼尾,不同以往寇辛拒絕不了的強勢,而是溫柔的一路往下,吻到寇辛的唇尖。
他們擠在小小的馬車內,外頭寒風料峭,裏邊卻溫暖如春,炭盆燒火聲吱呀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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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夫不停揮動馬鞭,馬車不穩晃動。
寇辛同燕京涵擁簇在一起。
目眩神暈。
這一吻很短。
一觸即離,戛然而止。
馬夫“籲”了一聲,高聲道,“主子,到城西了。”
馬車緊跟着停下。
寇辛呼了一口熱氣,理智微微回歸,燕京涵坐着他的馬車回來,自然不能也跟着一同回到長公主府,叫人發現他私自去了湯泉行宮,只得到了城西後,先行下馬車。
他微微皺了皺眉,有些不高興。
但想到等一下回到府中能聽着燕離歸會被皇舅舅懲治的消息,又舒心起來。
燕京涵戴上半面具跟鬥笠,剛起身走了沒兩步,又猝不及防地回頭俯身吻了一下寇辛。
寇辛被面具冰了一下,聽見燕京涵道,“我今夜來尋你。”
他還未反應來,燕京涵就已經跳下馬車離去,寇辛的馬車一路到了長公主府,他一跳下馬車,就迫不及待地在實地上走了兩下,轉了兩圈。
總算活過來了,
他是再也不想出遠門了。
寇辛興致沖沖地往家裏跑,“娘!”
他每次出遠門回府前,長公主定會在門前接他。
等寇小世子一路小跑進去,打眼一瞧,卻只有一個長公主府的管家在,寇辛蹙眉問道,“我母親呢?”
“恭迎世子回府!”管家躬身道,“宮裏頭似乎出了事,夫人心緒不寧,在房中歇着。”
寇辛一聽,連自己也顧不上了,匆匆往府內走,“心緒不寧?怎麽個不寧法?父親怎麽也不開解開解?”
管家跟在後頭,“這……夫人不知為何,跟老爺分房睡了好些日子。”
寇辛腳步一頓,撇了兩眼身後跟着的丫鬟奴仆們,下人們很有眼色,自動退離幾步,遠遠跟着。
寇辛低聲道,“父親又怎麽惹我娘生氣了?”
管家諱莫如深。
寇辛好奇得心癢難耐。
管家緩緩搖首,誠實道:“老奴不知。”
寇辛挑眉。
管家是瞧着他長大的,跟長公主府感情深厚,每次他爹娘鬧了什麽矛盾,都會偷偷告訴寇辛,讓年紀幼小的寇辛撒個嬌,當這個和事佬。
這招通常很有用,寇辛每次撒完嬌的晚上,他爹娘就同房了。
管家要是說不知道,那這一定是實話。
到了長公主的寝房,管家就拱手離去,“世子舟車勞頓辛苦了,路上定是餓壞了,老奴先去給世子備膳,世子有什麽想吃的,盡管吩咐下來便是。”
寇辛确實餓了,他點了兩下腦袋,“要吃燒雞!”
管家笑呵呵應是,“這就去給世子做!”
他們在門處說了這麽久,裏頭卻還是毫無動靜,寇辛不由納悶,要是平常,他母親聽着了,早就出來迎他了。
寇辛探頭進去,“娘?”
他繞過屏風,一掀簾就見他母親倚在美人榻上,正閉目養神,聽見聲響也只是淡淡睜眼看了過來,眉眼平靜。
平靜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寇辛頓住腳步,往後退了退,保持安全距離,打着商量,委委屈屈道:“娘,你不能把對爹的氣發到我身上。”
長公主靜靜看了寇辛一會兒,“躲什麽躲,過來。”
寇辛小心翼翼走進,“難不成是辛兒做錯了什麽?”
長公主阖上眸,不說話了,只是擡手揮了揮指尖,身旁的侍女立即低頭含胸,步履匆匆地退了下去。
他乖乖待在行宮這麽多天,也沒惹事啊,他還沒怪怎麽就單單将他一人抛下了呢,寇辛冥思苦想,也沒想出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他站在美人榻跟前,摳了摳手,見長公主不說話,索性繞到榻後坐了上去,想讨巧賣乖,給長公主捶捶肩。
長公主卻冷聲吐出二字,“站好。”
寇辛立即站了起來。
房內安靜片刻,沒過一會兒,方才退下的侍女領着好些個羅群小襖的妙齡少女上來。
姑娘們個個都花容月貌,呈一字行在美人榻前排開。
長公主睜開眼,微微起身,支着頭道,“這是我給你尋的幾個通房丫頭,瞧瞧,可還滿意?”
早在這兩日,長公主就憑借雷霆手段将那日宴上之事查得一清二楚,也自然知曉,當日喻譽跟燕京涵打起來的真正原因。
喻譽的确是為了給寇辛出頭,但這出的頭卻不是什麽燕京涵致使寇辛摔了一跤,而是喻譽早就發覺,燕京涵跟她的兒子,早早就攪和在了一起。
長公主每每想至此,就血梗心頭。
這麽些年,為了寇辛不學其餘世家的纨绔子弟般,去青樓尋歡作樂,長公主一直未給寇辛安排通房丫鬟,也沒請宮裏嬷嬷來給寇辛在男女之事上開蒙。
定是這燕京涵将他兒子拐騙了過去,斷袖之癖,世間難容,她怎麽忍心看她精心嬌慣大的辛兒步入歧路?!更別說,他們二人只有寇辛這麽一個兒子,誰來傳宗接代!
長公主心中疼痛難忍,前些時日她告知驸馬後,驸馬自然也雷霆震怒,恨不得叫人将遠在行宮的寇辛抓回府中,動用家法,在祠堂上好好跪個幾日,改過自新。
長公主怎麽舍得?別說幾日,便是一個時辰,她體弱的辛兒也挨不過去。
當即便跟驸馬大吵一架離去。
在房中郁郁幾日,才決定要親自将寇辛給糾回來,便是尋歡作樂,也比跟一個男子在一起攪和得要好。
長公主深吸一口氣,“不若全挑走,都送進你院裏?”
寇辛自是不肯,“娘,這是又作什麽,先前您要給辛兒選世子妃,現下又塞這些丫頭片子給我。”
長公主冷着眉眼,不語。
寇辛揮揮袖,侍女同姑娘們便自覺去外間候着。
寇辛走到榻前,看着他母親道,“娘,你是不是還在擔心皇祖母的病,才急着要我娶親生子。”他蹲下身,仰首看着長公主,“娘,您別擔心,皇祖母早早就将燕離歸謀害她的證據,傳給皇舅舅了,今日,燕離歸必定會被皇舅舅懲治。”
長公主愠怒的神色一怔。
“皇祖母以後都會沒事的。”寇辛語氣驕傲,“而且,你猜猜這都是誰做的?”
長公主坐起身,“是誰?”
寇辛:“淮親王!”
長公主柳眉一蹙,又忍下來,“他一直在京中,怎麽顧得上行宮的事?”
寇辛道,“燕離歸私自離京來了行宮,燕京涵得了消息就立即趕來行宮,告知我跟皇祖母。”
寇辛說的興起,根本沒注意到長公主愈發冷沉的面色,“娘,你都不知道,他讓昨夜城門的宵禁提前,燕離歸不得不在城門外苦等一夜,今早才入的京。”
“我跟燕京涵今早在馬車上,都瞧見他騎馬逃命似的進城入宮!”
寇辛正想再道,長公主卻突然狠狠甩袖起身,“閉嘴!”她指着寇辛鼻尖的手都在抖,氣道,“當真是反了天了!他竟敢私自離京,去行宮與你私會!”
寇辛半響都沒反應過來,愣愣仰首看着長公主,喉中幹澀,好一會兒才強行扯出一個笑,“娘,你在說什麽?什麽私會?”
長公主深吸一口氣,怒道,“你們在府中便罷了,那日在行宮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此次若是叫人發現,寇辛!你是不是要将我跟你爹的臉面都當作地上踩!”
“簡直不知廉恥!”
長公主氣喘幾聲,厲聲道完便再也忍不住扶胸巨咳。
寇辛急忙起身,扶住長公主,“娘!娘你沒事吧?”
長公主狠狠撇開,“跪下!”
寇辛被大力撇到一旁,一不小心撞到了門簾處放着瓷器的案桌上,足有半人高的青花玉瓷轟然倒下,發出巨然“砰”地一響,碎裂在地。
眼見寇辛險些被碎瓷濺到,長公主連忙上前,想将人護在身後,沒走兩步,又阖了阖眸,故作冷漠地停了下來。
寇辛險險扶住案桌,擡袖擋住臉面,才沒被飛濺的碎瓷割到。
外間候着的侍女們聽見動靜,趕忙小步進來,邊喊道,“世子?!夫人!可有傷着?!快!去傳府醫!”
她們嗡嗡吵作一團。
長公主狠狠蹙眉,怒喝道,“都給本宮滾下去!”
侍女們霎時噤若寒蟬,扶着寇辛的手也瑟縮收回,匆匆行了禮後,便躬身退了出去。
寇辛維持着扶着案桌的姿勢,半響不動,好一會兒,才直起身轉過來,直視着長公主,他袖下的手背隐隐作痛,往後藏了藏,卻止不住血滴從指尖流下。
有些疼。
寇辛一向忍不了疼,長公主也最舍不得他疼。
可現下他母親不在意。
寇辛也不在意。
他不知曉長公主是如何發現的,他前一步剛答應了燕京涵,後一步卻被人狠狠揭開這層面罩。
太突然了。
太劇烈了。
寇辛卻并不害怕。
跟燕京涵歡愉的時刻,他便無時無刻不在糾結,若是當真應了他,日後他們二人被發現了又當如何?
燕京涵應了自己,他是最後一任淮親王,不會再有下一代人襲爵。
寇辛想,他爹娘膝下确實只有他一個兒子不錯,可他們家又沒有皇位要繼承,也不缺錢財,要靠晚一輩頤養天年,死後也多的是宮人将他們葬入早就選好的皇陵。
只是不被世人所容,會遭人非議罷了。
可他生來天之驕子,被金枝玉葉地寵着長大,除去親人的死亡,寇辛就沒怕過什麽,他本就離經叛道,區區幾句非議罷了,寇辛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
他想喜歡一個人,有什麽錯呢?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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