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當年&害怕

夜很深了，外面又開始在下雨，淅淅瀝瀝的，風也一直不停歇，吹得雨劈裏啪啦地打在窗戶上。

顏西枕沒有絲毫的睡意。

他還穿着下午做飯時候的衣裳，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抽煙。

其實所謂的抽煙也不過是将煙點了放在一邊燒着，他自己卻并不吸上一口，他這樣做，只是因為空氣中缭繞的煙味能短暫的緩解他焦躁的情緒。

最初學會抽煙還是因為剛剛到國外，所有的壓力接踵而至，那個時候抽煙也只是為了緩解壓力，後來何青婳在郵件裏說讓他別抽了，對身體不好，他就又把煙給戒了。

但他今晚實在是太焦躁了，他甚至還很害怕，所以才點了一根煙。

他其實不想騙何青婳的，但從認識她到現在，他已經無數次欺騙過她了。

他甚至還想起了好久以前，那個漆黑的夜裏滿身酒氣的他和在他身下哭泣掙紮的她。

他煩躁地撸了一把頭發，空氣中飄蕩的煙味也不能緩解，他轉身進了浴室，擰開涼水就開始往身上沖。

第一次見何青婳是在她們那一屆新生報到的時候。

那天他剛回到學校，還沒來及的回宿舍放行李就莫名奇妙的被同系裏的師弟拉過去當壯丁，第一眼就看見了躲在樹蔭下翹望着長長的報名隊伍的何青婳。

白襯衫、牛仔褲、白球鞋，頭發被紮成馬尾高高的吊在腦後，或許是因為人潮太過擁擠的原因，原本應該筆直的馬尾辮有些微微偏向左半邊，額前還有幾縷碎發随着微風輕輕飄蕩着，讓原本看起來恬靜溫婉的人多了抹小俏皮。

只一瞬間，便讓他移不開眼。

影視劇裏經常演繹的老生對新生，尤其是漂亮的女學生獻殷勤的場面并不是虛構，他那天就旁觀了一場這樣的殷勤。

那天天氣一如既往的熱，顏西枕冷眼看着拽自己過來的學弟正對着一個明顯看來是新生的女孩搔首弄姿。

他實在看不下去這樣的場景，沒等齊瑞獻完殷勤就大步走了過去抓住齊瑞的衣領将他到了面前，“這就是你剛才說的系裏面有重大緊急的事找我？”

Advertisement

“師兄，師兄，你輕點，你抓我幹嘛，你別抓我，我還要和人家小姑娘……” 齊瑞正可勁兒朝着面前的女孩子浪呢，轉眼就被提溜開，又看見是被自己騙過來的顏西枕，當即沒了脾氣，雖然心裏可憐他的一世英名，但還是好聲好氣地朝着顏西枕哀求。

顏西枕沒搭理他，皺着眉問道：“你說系裏面有大事找我，結果把我拉到這裏，這就是你的大事？”

“那可不咋地！” 齊瑞有些慫，但是一想到他們專業常年見不到妹子又硬着頭皮道：“師兄，你想想看啊，師兄你看你這麽帥，以往在學校的時候，那些學姐、學妹都麻溜的往咱們系跑，現在你不是快要出國了嗎，沒了你這塊金字招牌，那咱們系裏的那些大老爺們脫單怎麽辦？大家夥想着以後再也不能借着您的便利看看美女什麽的，就想着讓你來咱們系的新生接待這兒就這麽一站，到時候保準有女生過來問個路、搭個讪什麽的，這也是物盡其用不是。”

顏西枕聽的目瞪口呆，什麽時候他竟然成了他們眼中的吸引女生的存在，可有那麽一瞬間，他竟然覺得對齊瑞毫無邏輯的話，有些無言以對。

顏西枕懶得再搭理齊瑞，擡腳就走，轉身的瞬間就被不遠處的身影吸引了視線。

那是相當漂亮的一個女孩子，炎炎烈日，別的人都灰頭土臉，她自然也不例外，可即便整個人形容狼狽，也不能減免她身上的半分美貌。

齊瑞也發現了那個姑娘，他摸着下巴連連咋舌，“美女就是美女，和一般人就是不一樣，連錢多多那騷包上去都沒有搞定，師兄，師兄，你快看。”齊瑞拽着顏西枕，死活不讓他走。

顏西枕的心跳有些不正常，他借着齊瑞的力道在原地站定，含糊地“嗯”了一聲。

齊瑞沒有發現，他津津有味地看着錢多多對那姑娘獻殷勤，等到錢多多敗下陣來，他當即慫恿顏西枕，“錢多多整天仗着自己有錢又人模狗樣的沒少勾搭咱們學校的姑娘，現在總算看見他丢臉了，師兄，錢多多一直和你不對付來着，要不師兄你上去試試，以師兄你這幾年的戰績而言你一定會馬到功成的，到時候，咱們就可以狠狠地打錢多多的巴掌，讓他知道……”

齊瑞的話沒有說完，因為他口中的女主角拒絕錢多多後就轉身将一瓶擰開了蓋子的礦泉水遞到一個步履匆匆，衣着有些淩亂的男生手上，還細心地将男生額頭上的汗水一一擦淨。

“呃……”齊瑞有些尴尬地看向顏西枕，顏西枕眸光一閃，忽略掉心口微微的不适感道：“以後不要再做這種無聊的事。”

冰涼的水順着光潔的身體往下，顏西枕閉着眼睛，腦海中卻翻騰的更加厲害。

後來怎麽樣了呢。

後來，全校的人都知道管理學院的何亞北的小青梅也考進了Z大，讀的是會計，兩人每天同進同出，端的是羨煞別人。

那時候，他已經收到了心儀學校的offer，離校前，不少人都來為他送行。

送走最後一波人，顏西枕看着空蕩蕩的校園，一貫沒什麽表情的臉也露出幾分茫然。

明天他就要走了，離開這裏，去向另外一個國度。

他最後打算逛一逛自己待過幾年的校園，中央大道、垂花門、Y字橋、石心湖甚至是他這幾年從未去過的學校着名的約會聖地——情人坡。

情人坡并不是一個真正的坡，它是學校兩片小樹林中間的連接地帶，因為有着傾斜的角度和很多情侶去那兒約會的原因而得名。

雖然已經入夏了，但夜裏的溫度并不高，伴随着皎潔的月光，漫步在學校的每一處景致裏，顏西枕竟然覺得酒意上湧，就連步子都蹒跚起來。

他随便找了一處打算坐下，沒想到剛一轉身就聽見一聲嬌憨的女聲，“哎呀，你幹嘛啊！”

顏西枕好笑地搖頭，這個時間居然還能撞到約會的小情侶，非禮勿視，他轉身欲走，想要将地方騰給兩人，卻在見到那個有些熟悉的身影時怔住。

是何青婳!

他頓時有些不知所措，手腳在這一刻都軟了起來。

要說離開這裏，他最不舍的，還有她。

這一年，他曾無數次看見她和自己的男朋友在學校并肩走過，也無數次見她對別人不假辭色，唯獨對何亞北言笑宴宴。

不是不難受的，但到底他出現的晚了。

他只是沒想到還能在最後離開的晚上還能見到她，如果……她的身邊沒有那個人就好了。

黑夜裏，男孩的聲音狡黠，“親你啊，我們在一起這麽久，我還沒有正兒八緊地親過你呢！”

“不許，難道你忘了我們剛剛在生氣的嗎？”女孩的聲音又被送來，接着是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像是跑開了。

顏西枕自嘲一笑，他不欲多聽，壓下心裏亂七八糟的想法幾乎狼狽地往外走。

林子裏的燈有幾盞壞了，顏西枕喝了酒，又被風一吹，迷迷糊糊地看不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兒，等到他緩過神來，他就已經躺在了地上。

邊上半跪着一個人，他聽見她說：“對不起，對不起，同學，我沒想到這裏有人，我沒有撞壞你吧？”

顏西枕的腦子已經糊塗，他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夢裏的何青婳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他遵從本心，伸手把人抱住，“何青婳？”他問。

夢裏的何青婳“嗯”了一聲，似乎對他的擁抱很抵觸，她推着他的肩膀要躲開，他心中堵得慌，反身把人壓在了自己的身下。

迷迷糊糊中，他摟住她的腰，對準她的唇堵了上去。

等到他清醒過來，是嘗到懷中女孩的眼淚。

他瞬間慌亂，可是把她抱滿懷的感覺太好了，好到他舍不得放手。

那一瞬間，他甚至生出了更為陰暗的想法。

可理智尚在，他也舍不得。反手捂住她的眼睛，他繼續在她的唇舌上留戀了一會兒，然後貼着她的耳邊說出了自己一直憋在心裏面的話：

“何青婳，你要是沒有男朋友該多好，對不起，還有……我愛你。”

他起身躲進黑暗，看着她在原地哭了一會兒，然後被找過來的何亞北背着送回了宿舍。

那時候，他并不知道她竟然痛感神經比別人敏感，現在想起她當初在何亞北找過來的時候一瘸一拐費力往他跑的樣子，竟比當年還要心痛。

當時她一定怕死了吧！

要是她知道他就是曾經在夜裏輕薄過她的人，恐怕……

還有那些早就被他封存了的郵件……

顏西枕仰頭任由涼水狠狠地沖刷着自己的臉，他的眉頭緊皺着，那些年發生的一切，終将是橫亘在他和她之間的一條巨大鴻溝，他太害怕了，他害怕自己渡不過去，也沒有人願意渡他。

可是這些，他也不能一直瞞着她。

但更可笑的是他現在就連想要追求她都只能借着“她”的名義，還要小心翼翼的忍着，不能讓她發現分毫。

顏西枕暫時想不出什麽辦法，又在浴室裏沖了很久才出來。

他随手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渾身無力地睡在了床上。

閉上眼之前，他下意識拿起了床頭的相框。

初到國外的時候，陌生的環境、人種、語言全部彙聚成了無數學習、生活、工作上的壓力讓他一度為之失眠。在最初的那段時間裏，除了煙能緩解他的壓力外，他幾乎都是靠着這張照片才能安心入睡。

照片是當年寝室裏的同學偷拍的，何青婳穿軍訓服坐在樹蔭下回眸一笑。

Z大是百年的名校，學校裏帥哥美女不在少數，可能将被所有學生都認為難看的軍訓服穿出味道的人全校也只有何青婳一人。那時候學校裏面偷拍何青婳的人不在少數，室友也是其中一個。

室友曾經還因為自己拍了這張照片而得瑟了很久，卻被他收拾行李的時候鬼使神差的将其裝進了自己的行李箱，帶到了國外。

記得那時寝室裏的其他人還曾經打賭說看誰能打敗何亞北追到她，需要多長時間，後來又打賭她和何亞北什麽時候會結婚，轉眼間卻已是十年光景。

而她和何亞北早就分了手，他現在正準備偷偷摸摸地追求她。

顏西枕單手撫摸着相框裏女孩笑容燦爛的眉眼，他真很害怕将來有一天她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會怎麽看他。

顏西枕放下照片閉上了眼睛，他不敢去想，那個結果令他恐懼。

☆、生病&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