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房權愣了會兒, 回神後立馬擡頭打量三清殿內的窗戶,的确開了幾扇窗,若有若無的風吹過他的胡子。

他抓住胡子, 心裏一喜,就知道!三清尊神怎麽會喜愛一個半路入道的外行人!

他正了正神色, 扭頭吩咐身旁的小徒弟:“松危, 把窗戶都關上。”

小徒弟應了聲,快步跑過去關窗。

江辭無懶懶散散地站在一旁, 看了眼還在面前飄動的煙霧、徑直往上的火苗。

房權捋了捋胡子,悄悄打量他。

自從上次在城隍廟, 被祝會長江辭無和陰差關系匪淺後, 他被陸師兄狠狠地訓了一頓, 厲聲斥責他不準再對江辭無無理。

陸師兄看重他、祝會長欣賞他、還有地府當靠山……

他對江辭無的不滿、敵意不僅沒有消失,反而又增長了數倍。

偏偏又是個惹不起、說不得的人,他只能把所有憤懑嫉妒都咽回肚子裏。

憋屈的很。

等小徒弟關了窗, 房權清了清嗓子,問江辭無:“你要不要再上一次香?”

他倒想看看三清尊神對江辭無這小子真正的态度如何。

“不用了, ”江辭無頓了頓, 瞥了他一眼, “觀香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是麽?”

“房道長該不會是想借這次機會滿足自己的私欲吧?”

他看着房權,緩緩說:“在三清神像面前做這種事。”

“房道長真是對三清尊神毫無敬畏之心啊。”

房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你、你……胡說八道!一派胡言!”

江辭無扯起唇角:“那房道長倒是告訴我, 為什麽讓我再上一次香?”

房權咬牙切齒:“我、我那是為你着想!”

江辭無挑了挑眉:“哦?”

“房道長前段時間還罵我是外行人,今天怎麽替外行人着想了?”

房權張了張嘴,正要說話, 但江辭無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 又說:“我知道了, 房道長肯定是知錯就改,改過自新了。”

“總不可能是因為知道我和陰差、冥界關系密切後,意識到不能和我作對,所以恬着臉替我着想吧?”

房權嘴角抽了抽,臉色更難看了。

恬着臉什麽的,豈不是讓他在三清尊神前承認自己厚顏無恥!

他只能黑着臉承認自己是知錯就改:“當然!”

江辭無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說:“房道長既然都知錯就改了,是不是還欠我一句道歉?”

房權:“……”

江辭無嗤笑了聲:“房道長難不成不知錯就改了?”

房權氣得太陽穴突突的跳,咬了咬牙,擠出一句話:“我自然是知錯,對不起。”

江辭無面不改色地說:“沒關系。”

“我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你了。”

房權更生氣了,他心底知道自己不能表現出來,但實在是控制不住陰沉的臉,掙紮得老臉都開始扭曲。

江辭無收回視線,往側邊退了兩步,示意宴朝一上香。

他有點好奇宴朝一上香會是什麽樣子的。

片刻後,江辭無就看到了極為普通的一幕。

沒有旺盛明亮的火苗、沒有啪啪作響,甚至都沒有多少煙,在空中很快便消散了。

“小榮道長,走吧。”江辭無開口道。

房權看着他們三人的背影,吐出一口郁氣,低聲對小徒弟說:“江辭無此人,真是城府極深,能掌控人心。”

“從一開始就給我下套,還誘騙我道歉!”

小徒弟:“師父,你為什麽要選他說的答案,不自己再重新想一個呢?”

“你剛才怎麽不早說!”

“你也沒問我啊。”

“……”

…………

從三清殿到宣講處要走十分鐘,一路上,江辭無感受到榮道長一直在偷看自己。

眼看着快到宣講場地了,他腳步頓住,偏頭問榮道長:“小榮道長,你是不是有什麽想問我?”

榮道長睜大眼睛,滿臉驚訝:“江道友你看出來了?”

江辭無嗯了聲,随口說:“你表現的一點都不明顯。”

榮道長紅着臉,小聲說:“那個……我是想問問,剛才上香發生的事,真的是因為沒關窗嗎?”

江辭無反問道:“不然煙為什麽朝我吹?”

道教有觀香術,從用香、點香、收火、香花、色澤、起煙等等多方面綜合查看,能辨吉兇。

起煙青白黃紅,渺渺細密,直沖雲天,如寶塔懸空為神靈臨壇,起煙旋繞,旋風轉圈,主有邪事怨靈。

但起煙飄向上香者臉的情況,就是聞所未聞了。

榮道長都沒有在書裏看見過這種案例,想了好一會兒,他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

他扭頭看向宴朝一,小聲問:“宴道友,你覺得呢?”

宴朝一淡淡地說:“大概是因為深受喜愛。”

榮道長思索片刻,認真地點了點頭:“宴道友說的有道理,火花明亮作響、起煙如寶塔懸空是事實,沒有必要糾結之後發生的事。”

“或許是江道友在三清尊神心中與衆不同。”

江辭無看着他們倆一唱一和地誇自己,笑道:“對了小榮道長,之前陸觀主不是說了鬥母元君……”

他頓了頓,沒有具體地說出“隕落消失”等詞,看出榮道長反應過來後,繼續說:“三清尊神還在麽?”

榮道長點點頭,壓低聲音說:“三清尊神是道教至高神,怎麽可能出事。”

“而且在宣講開始前,祝會長和陸師伯在三清殿內占蔔過了。”

江辭無笑了聲,揉了把他的頭發:“小榮道長,要分清主次。”

因為占蔔過了,所以祝會長和陸觀主确定三清尊神還在,決定三清殿內讓人上香觀香。

說完,他擡腳往前走。

榮道長臉頰更紅了,伸手摸了下被江辭無摸過的頭發,心跳有些加速。

他呼出一口氣,下一秒,對上了宴朝一淡漠的眼神。

他眼皮一跳,結結巴巴地問:“宴、宴道友,怎、怎麽了?”

宴朝一瞥了眼他的臉頰和眼神,微微皺眉,問道:“你喜歡江辭無?”

榮道長愣了兩秒,臉上的紅意“唰”的蔓延到耳朵。

他頂着兩只紅通通的耳朵,眼神飄忽閃躲,磕磕絆絆地說:“不喜歡,不對,我、我當然喜歡江道友。”

“不過、不過不是那種喜歡……”

江辭無走了兩步,發現兩人沒跟上來,轉過身看着他們:“你們倆背着我說什麽?”

宴朝一擡腳往前走,淡定地說:“榮道長說不喜歡你。”

榮道長睜大眼睛,着急地喊道:“宴道友!”

“我不是那樣說的。”

江辭無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你是怎麽說的?”

榮道長對上他含笑的眸子,又低下了頭,支支吾吾地說:“我說、我說我喜歡你的,但不是那種喜歡。”

江辭無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看向宴朝一:“你逗小孩呢?”

宴朝一看着他,緩緩說:“不要對小孩動手動腳。”

江辭無微微一怔,掀起唇角,無聲地吐出兩個字:吃醋?

宴朝一坦然地嗯了聲。

榮道長聽着他們倆一人一句小孩,忍不住擡起頭。

江辭無和宴朝一看着對方,一個在笑,另一個淡漠,他們之間好像有一種外人無法融入的氣氛。

榮道長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半晌,他才擡手扯了扯江辭無的袖子,輕聲說:“江道友,我成年了,不是小孩。”

江辭無笑眯眯地應了聲:“知道了,小榮道長。”

“走吧,我找陸觀主有事。”

榮道長站在原地,看着兩人一高一低的身影,心底莫名地有點酸澀,他在江道友心裏還是個小孩。

“江道友,走這邊。”

宣講授課的場所類似于大學的教室,桌椅呈階梯狀,有講臺、有投影儀、電腦等等,和道觀古香古色的外表有些差別。

整個房間裏都是穿着各色各樣道袍的道士,叽叽喳喳地談論着,好不熱鬧。

江辭無站在門口,掃視一圈,看到了坐在第一排的陸觀主,他讓榮道長去挑三個座位,自己則走到陸觀主身邊,簡單地說了句要談一談陰曹地府有限公司的事。

聽見陰曹地府四個字,陸觀主神色一肅,立馬說:“江道友,這裏不方便談事,我們出去說。”

江辭無跟着陸觀主走進一間空的辦公室。

關上門後,他直截了當地對陸觀主說:“陰曹地府有限公司會幫助我經營鬼樓,讓游蕩在陽間的孤魂野鬼再就業,淨化陽間自然環境。”

“但是有一點需要本地道協,也就是陸觀主配合我。”

說完,他拿出随身攜帶的陰差副令:“這是和公司合作的信物。”

陸觀主看都沒有看一眼陰差令,立馬說:“我當然相信小江道友,不需要給我證明信物,你可是江道友的孫子啊!”

“小江道友需要我怎麽配合?”

江辭無收起陰差令,繼續說:“鬼樓需要的東西,我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

“現在就剩下最重要的幾樣東西,需要陸觀主幫忙。”

陸觀主神情更嚴肅了:“你說。”

“如果需要的法器在總道協,我也會替你去借來。”

江辭無緩緩吐出兩個字:“證件。”

陸觀主:“???”

江辭無:“營業執照、衛生許可證、健康證等等。”

陸觀主:“???”

江辭無繼續說:“鬼樓作為陰陽合作的娛樂場所,雖然大多數員工是陰魂,但畢竟開在陽間,還是需要證件的。”

“道協出面和工商局等部門交涉,會方便不少。”

陸觀主沉默了會兒,應道:“好,等今日的宣講結束,我就去聯系政府的有關人員。”

江辭無道了聲謝。

陸觀主又問:“對了,小江道友你不是還在經營香火店麽,香火店需要證件麽?”

江辭無:“不用,江老頭都弄好了。”

說到江成道,陸觀主的神情愈發溫和,笑道:“也是,江道友定然和小江道友你一樣顧慮周全。”

“小江道友,還有其他需要我做的事麽?”

江辭無搖頭,實話實說:“目前沒有,等以後開分店了,我還會再來麻煩陸觀主的。”

陸觀主哈哈一笑:“求之不得。”

說完證件的事,距離宣講開始也只剩下十幾分鐘了。

江辭無起身,和陸觀主往外走,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門外有人激動地說:“道友,你聽說了麽?”

“聽說了什麽?”

“剛才三清尊神臨壇了!”

“何時?怎麽回事?”

“就在不久前,三清殿,上香的時候,我還聽說那位道友沒有穿道袍!”

“原來如此,三清尊神喜歡不穿道袍的嗎?!”

“什麽叫喜歡不穿道袍,應該是喜歡不拘泥于外物的人。”

江辭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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