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1)

許灼不敢和周椋對視, 周椋的目光卻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想從周椋的手臂下鑽過去,周椋幹脆整個人擋在許灼的面前,許灼推了下他的胸口,無奈周椋沒有一點要挪開的意思。

僵持間, 許灼背後都有些出汗了。

周椋忽然道:“你的嘴巴……”

許灼心中警鈴大作, “我、我嘴巴怎麽了?”

太幹了?他沒有擦護唇膏的習慣。

周椋無聲片刻, 方指了指自己的唇角。

許灼跟着他的動作, 摸了下自己唇角,指腹觸到一團白色的粉漬, 竟是牙膏沒弄幹淨。

他猛然松了口氣,鑽回洗手間,給臉一頓猛搓, 試圖讓自己冷靜。

別自己吓自己了, 周椋昨晚明明就睡着了,什麽也不知道, 他得表現得從容點,可不能被他看出什麽破綻。

出去的時候, 他還是不免疑神疑鬼,一把拉住了和他錯身要進入洗手間的周椋,“所以,我有什麽話忘記對你說了嗎?”

周椋:“出去逛超市不叫我?”

許灼:“……”

就這。

他總算徹底松了口氣,真的很想很想捶周椋這種說話說一半的人。

半小時後,二人一齊坐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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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灼在汽車觸屏上輸入目的地,機械的提示音在下一瞬想起,“接下來為您導航去往’小小花店’的最優路線, 全程3.4公裏, 預計行駛時間10分鐘……”

見周椋疑惑地看過來, 許灼系好安全帶:

“小米朵應該是今天回來,我準備給她買點花,我媽媽就特別喜歡鮮花,每周都會定,女孩子看到這個心情應該會好一些吧。”

周椋沒有異議。

這個「小小花店」名為花店,但實則是個小型的動植物商店,裏面半邊是花團錦簇的鮮花,半邊是活靈活現的倉鼠烏龜鹦鹉,走進去的時候溫度比室外暖和不少。

許灼對花沒有什麽研究,站在一團粉色的花前,準備挑上幾只,周椋站在旁邊跟個大爺似的:

“你送這個,小張确實會開心。”

許灼心頭莫名鼓舞,還未有做下一步動作,就聽到周椋道:“因為喜得一個傻大兒子。”

許灼:“?什麽意思。”

店家笑眯眯地圍過來,“帥哥你是要送花給媽媽嗎?康乃馨是送長輩不錯的選擇。”

許灼無語斜了周椋一眼,不會直接提醒他嗎?還拐着彎地損他,就很周椋。

“請問有什麽适合送女孩子的花嗎?我不是很懂。”許灼問店家。

店家:“是送給女朋友的嗎?”

周椋嗓子似乎是不舒服,在旁邊咳嗽。

許灼看了他一眼,把水瓶扔到他懷裏,同時對店家搖頭,“一個關系比較好的妹妹。”

許是喝過水,周椋的嗓子潤好了,歸于平靜。

店家思索了兩秒,賣力推薦,“最近很流行焦糖奶茶色系的配色,拍照好看,你看主花是咖啡拿鐵的玫瑰,副花是布朗尼色的郁金香,再穿插一些多頭玫瑰,用卷邊桔梗做裝飾。”

她邊說邊把花朵配了起來,許灼只看一眼就覺得很滿意,征求旁邊周大爺的意見:

“你覺得怎麽樣?”

哪想周椋已從身邊走開,正在看斜前方的魚缸。

“看什麽呢?”許灼好奇走過來。

周椋往魚缸裏一指,“花總是會凋謝,不如送小張兩條魚,養養寵物也能換換心情。”

許灼一聽覺得也是個不錯的主義,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咦?這魚的動作有意思啊,它們怎麽挨在一起啊,就像在……”

店家接過他的話,“沒錯,就是接吻魚,這是很常見的觀賞魚,圓圓的可愛款,很适合當禮物送人。”

許灼心頭猛然一突,下意識看向周椋。

周椋選中的,怎麽偏偏是……這個魚。

不過他看上去似乎并沒有什麽異常,只是靜靜垂首凝視着魚。

或許只是巧合吧,許灼這樣想。

最後他一手便攜魚缸,一手花,兩樣都買了。

不過他把魚缸放後座了,這樣眼不見心不虛。

總算來到超市。

許灼直奔調料區,挑選了塊牛油的麻辣火鍋底料。

思來想去,還是火鍋這種東西最符合大衆口味,也最适合聚餐。

鑒于每個人吃辣能力不同,許灼準備弄個鴛鴦鍋,拿不準主意另一個是番茄鍋還是菌湯鍋,正要問周椋,結果發現身邊的人又沒影了。

許灼原地轉了一個圈,才發現周椋從零食飲品區走來,懷裏抱着一堆果汁原漿牛奶等飲料。

周椋走近推車,附身把懷裏的東西倒進去,許灼意外發現周椋買了許多辣條,“你還吃這個?”

周椋給推車裏淩亂四散的辣條弄整齊,許灼小時候很愛吃這些垃圾食品,長大後很少饞,“我覺得那種硬的小辣棒挺好吃,你怎麽買親嘴……燒?”

許灼的聲音越說越小。

周椋看向他,還學着他的語氣,“親嘴……燒,有什麽問題?”

許灼幹笑了兩下,忙道:“沒什麽問題,買得好,買得好。”

周椋似乎擔心零食不好吃,“你最近一次親嘴……”

許灼聞言微瞪雙眼。

“吃這個燒是什麽時候?”周椋這樣說道。

許灼心思猶如在坐過山車,跌宕起伏,此時推車快步走,“那哪個還記得,很久之前的事了吧,走走走,我們去買肉。”

好在超市的生鮮區在做活動,打折力度比較大,專心搶購短暫治愈了許灼的提心吊膽。

推着滿滿一車的戰利品,二人排隊結賬。

結賬區邊上會放很多糖果之類的商品促銷,許灼提議說,“要不買點薄荷糖?” 火鍋口味比較重,吃完了後來顆糖果想想就解膩。

周椋颔首,在一旁的商品貨架上挑選,最後挑了盒檸檬味的糖果遞給許灼,許灼低頭一看,樂了:

“清嘴含片?這不是我小時候愛吃的?這麽多年了竟然還有。”

說着說着,他的話音一收。

靠,今天是和這兩個字對上了嗎?怎麽到處都是!!不親嘴賣不出去了是嗎?

“再看看有沒有別的?”許灼默默把這盒糖放了回去。

周椋也沒多說什麽,又拿了盒配色鮮麗的糖果,“這個吧,上面寫着0蔗糖添加,感覺大家會比較偏愛這款。”

“很好,我覺得不錯!”許灼連是什麽糖都沒看清,連忙應付,“扔車裏來,快到我們結賬了。”

周椋說:“這個kiskis糖果有蜜桃味的kis,也有百香果味的kis,你想要哪個口味的kis?”

他一臉說了5個kiss,如雷貫了許灼5次耳朵,kis和kiss同音,許灼英語成績很爛但這麽簡單的單詞意思他還是倒背如流。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許灼的心裏很是崩潰,面上只能僵硬地笑着,“随你。”

周椋點點頭,便随手拿了一盒。

回家的路許灼開得飛快,生怕路上再碰到什麽路邊親嘴的貓貓狗狗,親吻的廣告牌之類的。

好在一路上很順利,再也沒什麽東西來提醒他昨晚的偷偷放肆。

再來幾次,他真的沒法保證自己能在周椋面前繼續裝得若無其事。

回到別墅,入目看到一雙擺放得并不算整齊的秀氣女款小白鞋,許灼心頭一喜,換號拖鞋快步走了進去,果然在沙發處看到了滿臉笑容的張米朵。

“小米朵,你換發型了?”許灼意外道。

張米朵之前是及肩的長發,常常紮着丸子頭,或者用夾板做時尚的蛋卷造型,此時剪成了剛過耳的短發,發尾微微外翻,顯得更加俏皮。

“嗯,哥,我新發型怎麽樣?”張米朵本來和邢雪彗在聊水光針的事,此時見許灼二人回來了,笑容更甚,不由捋了捋耳邊的頭發。

許灼嘆了口氣。

張米朵忐忑道:“不好看麽。”

許灼:“我要把手裏的花扔了。”

張米朵沒聽明白,瞅了眼他手裏的花束,心頭一動,“這麽好看為什麽要扔了……”

許灼很是遺憾的樣子,“我剛才也覺得這花好看才買來送你,可是見到你之後,這花就黯然失色了,瞬間覺得配不上你,扔了算了。”

張米朵白了他一眼,但笑容卻收不住,搶過這捧花,“幾天不見,哥你怎麽還是那麽煩人?”

許灼被她的笑容感染,也跟着笑起來,再把手裏的魚缸也遞給她,“回來了?”

張米朵看上去對這小魚也是喜歡得不行,把魚缸湊到臉邊仔細觀看,“嗯,不會再走了。”

許灼沒有多說什麽,拍了拍她的頭頂,環顧四周,“左遙姐和劉振東還沒回來?”

邢雪彗難得接他的話,不過語氣帶着味兒,“節目組說他們倆人今晚有自發的約會,就不回來次了。”

許灼心想,那今晚吃不成火鍋了,對周椋道:“那我們先把東西放進冰箱?等人齊了再說。”

絲毫沒有關注一直尴尬站在旁邊,同樣今天回歸但似乎并不怎麽受歡迎的曹墨。

曹墨能察覺大家說話似有似無地都會把他當空氣,他心裏氣悶,但臉上又不能顯現。

特別是邢雪彗這個勢利的女人,出了事後,連一個正眼都不給自己。

但他這兩天也做了許多的心理建設,只要節目組沒趕他,他就要一直茍在這裏,黑紅又如何,自身握有流量一樣是筆財富。

他只需要低調個幾天,過些時日,再運作點正能量的新聞,觀衆自然就會忘記那些事情。

都不待見自己,那就只能自我待見,他把希望放在了全場最好拿捏的一位異性——張米朵身上。

趁邢雪彗回房補妝,曹墨坐到張米朵身邊,後者似沒有感覺,專心吃面前的果盤。

曹墨眼珠微轉,看着跟拍攝影小哥正在身後用鏡頭怼着他們二人。

他趕緊低低出聲,帶着抱歉與忏悔,“米朵,對不起……”

話還沒說完,卻被張米朵打斷。

她手裏的那顆草莓鮮紅欲滴,看上去便很甜,她淺嘗了一口,從她愉悅的表情看過去,似乎确實很甜,她帶着甜汁的嘴唇輕啓:

“為什麽要和我說對不起?我們有什麽關系嗎?”

曹墨的臉色一僵,尤其是在鏡頭前,他也不好發作。

張米朵把整顆草莓都塞到嘴裏,腮幫子鼓起來的時候說話很可愛,“你看我的小魚游得真快,很自由自在,我很喜歡它這個狀态,我去給它放在床頭。”

說着,張米朵起身,抱着魚缸上樓了。

曹墨看着她挺直的背影,還有仍未适應的新發型,心頭一沉,這小白花回了趟家休息了兩天,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現在甚至比邢雪彗還讓人捉摸不透。

也不想和許灼待在同一個空間,他努力維持着表情管理,往庭院的方向去了。

許灼塞食物,周椋塞飲料,二人任務分配得當。

一晃眼,原本熱鬧的客廳就剩他們倆人,有些冷清,“要不要放點歌聽?”周椋問。

許灼點頭說好。

平日裏大家一起做飯的時候,确實會用音響放歌,幹起活兒來更有力氣。

“想聽什麽歌?”周椋拿出手機連上音響的藍牙。

“都可以,你選吧。”許灼頭也不擡地蹲在冰箱前理東西。

然後音響裏傳來一道辨識度非常高的女聲。

許灼想也不想地道:“梁靜茹的歌?”

前奏還挺清甜,不像周椋會聽的歌風格。

“什麽名字啊?好耳熟。”許灼問。

周椋沒有回答他,但高潮回答了:

“輕輕的親親,緊緊閉着眼睛,是你不是你說不定,還不一定,夢一樣輕的親親……”

許灼的身形猛地一陣。

他想起來了,這是梁靜茹的《親親》。

恰好他手上拿了一袋速食,包裝袋上寫着五個大字:

“極品親親腸。”

再怎麽心存僥幸,此刻一連串的巧合,也讓許灼不得不往那死活不願面對的方面想。

靠。

他握住冰箱門的邊緣,想要借力站起來,身後卻傾身來一個高大的身影。

周椋伸出雙手,扶住冰箱的兩側,将許灼罩在身下:

“現在想起要對我說什麽了嗎?”

許灼這輩子沒有什麽做虧心事的經驗,昨晚腦子一熱,輕薄了肖想很久的人。結果現在被人正主拿捏住,一時間,緊張到甚至忘了呼吸。

整個人入定般蹲在冰箱門邊。

周椋似極有耐心,垂首靜靜看着他,也不催促。

許灼咽了下口水,對着他身後假裝招了招手,“诶,顧導。”

哪想周椋壓根不為所動。

許灼聲東擊西的計劃失敗。

他在心裏瘋狂祈求随便誰路過一下,忌憚被別人看見,周椋也能短暫放過他一下。

可是此時的客廳只餘他倆面對面焦灼的呼吸聲。

“不、不算……昨晚不算。”許灼咬牙,結結巴巴地答。

周椋背着燈光,眼底的情緒昏暗難明,“你想不承認?”

許灼猛地擡頭,“沒有!”在直視周椋的那一瞬間,他剛提起的氣勢瞬間矮了一截,眼神飄開:

“那是失誤。”

周椋頓了頓,“失誤?”

本是随口一說,此時仿佛找到了合适的說辭,許灼用力點頭,“沒錯,是失誤。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過去就算了。”

周椋忽地直起腰身,不再圈着他,而是轉身走開兩步。

許灼面前的光線總算明亮,但他心裏反而莫名更不踏實了,站起身後,小腳發麻,只能倚着冰箱門。

面前的周椋側臉看上去一如往常冷淡,但許灼的目光落在他貼着褲縫垂放的手上,微微顫抖,似在竭力隐忍着什麽。

許灼張了張嘴,腦海中滑過什麽,面色有些發白,最終什麽也沒說。

周椋的聲音嘶啞不少,自語道:“失誤……”

他回頭看向許灼,語氣嘲弄,“對啊,你對我的失誤還少了嗎?”

說完,他似一刻也不想再多待,轉身出了別墅大門。

沒由來的,周椋的這句話,讓許灼聞言心裏抽痛了下。

随之而來的是迷糊,他不解周椋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很想要叫住對方,但面對的是重響的關門聲。

一直到吃晚飯,周椋都沒有回來。

晚飯有近一半人不在,吃得特別冷清,加上許灼今天有些心不在焉,做的菜口味欠佳,一頓飯吃得很含糊,大家很快便散場。

回到房間,許灼煩悶地揉了一頓頭發。

現在靜下心來,設身處地地想,偷親人家的是他,說失誤的也是他,聽上去就像個無情的渣男。

他自己都想罵自己。

換他只怕會比周椋更生氣。

可是該怎麽辦?

未必坦白是喜歡人家,所以一時情難自已。

但要是周椋只是把他當替身,他的私自喜歡就是破了規矩,顯得特別不懂事也非常玩不起。

這段替身關系裏,主動權一直在周椋手上,周椋最近對他太好了,好到他得意忘形,越了不該有的界線。

結果弄得一團亂。

明明這兩天挺好的。

一整天的暗示,周椋到底想聽他說什麽?

聽他一句道歉嗎?對不起,昨晚是我冒犯了。

是這樣嗎。

然後借此為由,換着法兒欺負他,上次就讓他做了一天的助理。

可是他不想道歉。

許灼心底泛起苦澀,天知道昨晚他廢了多大的力氣,才讓自己只是輕輕吻了那麽一下。

他慌亂的同時,滿腦子都是把周椋欺在身下,用手扯住他寸短的頭發,和他盡情的唇齒相交,甚至更多難以言明的親熱。

他想要更多的冒犯,越來越。

沒有身份的欲望讓人折磨。

許灼洗漱完畢,靜靠在周椋的床上,這幾天他已經習慣和周椋一起睡覺。

自己的那張床已經開始堆放雜物。

想着等會周椋回來,無論如何,他也一定會主動尋找話題,彌補一下白天言不由衷的傷人舉動。

卻沒想到周椋一夜未歸。

但周椋其實并未走遠,而是把在放車裏蝸居的簫家桢趕回了家,自己在上面将就了一晚。

本以為又會失眠。

但許是昨夜沒休息好,他很快就進入了睡眠。

夢只是起了個頭,他便意識到了不對,努力想要醒來,卻被裹挾着進入那段最為隐痛的時光。

——

高二下學期。

周椋正代表全年級參與國旗下的演講,主題是“少年強,則國強。”

他的聲線清越,入耳舒适,拿着稿件的手背骨感分明,身形挺拔。

許灼欣賞了好一會兒,思緒控制不住開始飄散,因為眼前有一樁事迫在眉睫。

就是藝術節表演,該選擇什麽內容。

他提議表演魔術,周椋不願意當模特,可周椋那撲克臉做魔術師也太沒有感染力。

然後他又提議演小品,可周椋不會講笑話,喜劇看上去像悲劇。

可把許灼愁壞了,表面上似在對周椋的演講深思熟慮,實則在冥思苦想這件頭疼事。

趙婷婷在女生中屬于偏高的身材,所站的位置相對靠後,就在許灼的斜前方。

她瞅了眼最後排的班主任,對方似在和隔壁班的班主任聊天。

于是她對許灼:“噗呲噗呲。”小聲喚道。

許灼的思緒被她打斷,看過去并做嘴型道:“怎麽了?”

他身後的何超蹙眉,看着二人。

趙婷婷不知道是在躲老師的視線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地扭捏了陣,說話的時候也不看着許灼:“那個,你3月14號有沒有時間?我們出去看個電影吧,就我們兩個人。”

許灼默了瞬,往常他們看電影,都是他、趙婷婷、何超三個人一起去看來着。

趙婷婷這次說就兩個人,他想了下,可能是跟何超吵架了。

“抱歉啊婷婷,不是快到藝術節了麽,我最近一直忙着和周椋排練,恐怕沒時間出去玩,下次吧。”許灼說的是實話,另一方面也是在為何超着想,他知道何超喜歡趙婷婷,自己更不會單獨和對方喜歡的人出去玩。

趙婷婷臉上是肉眼可見的失望,“好吧。”

許灼已經做到盡量雙方的情緒都照顧到,然而他看不到身後的何超表情隐怒。許灼毫無戀愛細胞,只知道個情人節是2月14日,七夕節具體是哪一天也不清楚,更不可能知道3月14號是白色情人節。

趙婷婷這天單獨約許灼出去玩,目的顯而易見。

何超不明白,自己對趙婷婷那樣的百般示好,她為什麽就是看不見,眼裏永遠都只有許灼。

他等了快一年半了,等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再不行動,趙婷婷要是和許灼吐露心意,許灼真答應了她,自己哪還會有機會?

盯着許灼的後腦勺看了一會,他餘光掃到站在第一排維持班級紀律的徐子立,一個念想突地在腦中成型。

很快,他用手指戳了戳許灼的後背,并悄悄地往他那邊靠近了點,用只有二人能聽到的音量說:

“最近徐子立好像心情不好,你發現了嗎?”

許灼聞言,朝徐子立所在的前排望去,見對方眉宇間并不見往日的抒懷,有些愁緒與壓抑,這種樣子持續了有一周了,他早就發現了。

問徐子立是否發生了什麽事,他也只是苦笑搖頭。

許灼頗為擔心他,“嗯,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何超是昨天偶然知道徐子立身上發生了什麽事,他也知道按徐子立的性格素來是報喜不報憂,身邊人怕是只有他知道實情。

這也就給了他發揮的餘地。

“是受了情傷,喜歡隔壁學校的一妹子,被對方拒絕了。”何超嘆了口氣。

許灼怔了下,沒聽說過徐子立對誰有好感啊,還以為他喜歡的對象是學習。

這也正常,少年人正值青春懵懂的時候,那女孩看不到徐子立的好,是她的損失。

何超補了句,“他不說,自然是有自己的原因,恐怕覺得丢人不想讓大家知道吧,你就裝你不知道。”

許灼懂。

何超繼續同情的語調,“咱們可憐的學習委員啊,估計被傷狠了,最近學習成績都有所下降。”

“可惜也不能能幫阿立做些什麽。”許灼對感情的事最不拿手。

何超別有深意地道:“你還真有能做的。”

許灼不解,偏頭看了他一眼。

“愛情傷,當然還得愛情來治。”

許灼颔首,是在電視劇裏聽說過類似的說辭。

何超朝他擠眉弄眼,“小灼,你之前不是還給徐子立寫過情書?”

他不提,許灼差點把這茬給忘記了,當初為了找一個人一起看《泰坦尼克號  》,鬼使神差地給徐子立寫了情書,最後莫名其妙和周椋看了電影,想起來就唏噓。

許灼尴尬地笑笑,“他當時沒有回應,可能不能接受那個吧。”

那個,指的是同性戀。

何超忙道:“怎麽會!他可以的。”

許灼詫異,“你怎麽知道。”

自己和徐子立關系明明更親近,相處這麽久也沒摸透對方的性取向。

何超一副說漏嘴的樣子,便倒豆子般全盤脫出,“其實,他喜歡外校的那個人,并不是女孩子,而是個男孩子,所以他一直瞞着這事,誰也沒說,我在那個學校剛好有認識的人,碰巧得知。”

許灼恍然,這樣好像說得通了。

何超問:“小灼,你想讓徐子立開心嗎?”

許灼說:“那是當然。”

何超笑着慫恿,“那你和他再告白一次,被人喜歡這件事多有滿足感成就感,他絕對能借此忘記情傷。”

許灼看上去有些抵觸,“可是他上次都沒有回應,明擺着對我沒興趣,何必勉強。”

而且他當時是腦子發熱,之後再也沒熱過。

何超不以為然:“你那是方法錯了,我過後想了想,現在誰還用情書表達愛意啊?都直接口頭說了,你之前那個方式太含蓄,人家可能沒有明白你的點。”

許灼覺得自己情書寫得挺露骨的,徐子立語文成績特別優異,沒道理看不懂啊。

“可是……”

何超打斷他的話,“別可是了!你知道那個男孩為什麽拒絕他麽?說覺得同性戀惡心,看到他就想吐,讓他滾,最好去死。”

這話一下子刺痛了許灼。

他屬于對自己的性取向了解得比較早的一批人,過了這麽久的時間,他也積攢了能和身邊朋友公開出櫃的勇氣。

但他依然能記得很多朋友因為這個離開了他,那種不被理解,被嫌棄的感覺,他每每想起還是會覺得窒息。

爸爸那邊的親戚很少來往,但早先年偶爾因為公司股份的事情,雙方還是會有走動。

他有一位同齡的表哥,當初到他房間玩游戲機,無意間翻到他衣櫃裏藏着的同性漫畫。

當時惡心得破口大罵,還把他推倒在地,像看到外星人似地又嫌惡又驚奇,大跑出去和姑媽嚷嚷他是個變态。

他當時趴在地上,淚流滿面,因為表哥的話,自己也覺得自己是個變态,不願意起來,只覺得丢人。

媽媽知道後,不管什麽體面和舊情,把姑媽和表哥「請」出了家門。

媽媽蹲在許灼身邊,輕輕地拍着他的背,安撫說沒事了,小灼和大家一樣,都是普通的人,有愛任何人的權力,誰都沒資格去指責。

媽媽從小接受的是西式教育,對性觀念非常開明,在這件事上并不引導或者是強行幹涉,一切全憑許灼的心意。

也正是因為有媽媽支持,許灼如今才能光明正大地接受自己的性向。

而阿立這麽溫柔的一個人,被他人這般言語中傷,甚至是從喜歡的人口中聽到這話,比他當初更讓人難以接受,想想都覺得心疼。

徐子立發現了他們二人在交頭接耳,并不像其他班上的班幹部一樣嚴厲制止,只是和許灼眼神對視,然後搖頭示意。

多麽善良的一個人啊,許灼這樣想。

晨會結束,許灼和何超相伴回到教室,路上何超仍在喋喋不休地給他出主意,許灼沒有回應,只是聽着。

大家桌子上都攤着一張卷子,回到教室的同學們有人哀嚎有人炫耀,都在讨論這次語文周測的成績。

許灼的位置在後排,會路過徐子立的座位,順路瞥了眼對方桌上的試卷,紅色大大的「129」分。

他不禁眉頭微蹙。

150分的滿分,往常徐子立的分數都在140以上,如今倒退了這麽多。

回到座位上,剛要看自己的試卷,卻被身邊的周椋抽了過去。

許灼滿腹心事,并未在意,而是看着桌面出神。

周椋用手叩了叩他的桌面,還未說話,就看到許灼下定決心般猛拍他的肩膀,“我們藝術節表演唱歌吧?唱情歌!”

周椋愣了愣,眼底帶着驚詫。

他怎麽敢!喜歡自己的這事,私底下說說也就罷了,現在竟然還要和他一起唱情歌,這是想讓全校都知道?

就這麽喜歡自己麽,想到這裏,周椋的心跳并剛才更快了些。

主意打定,許灼腦海中開始思索付諸實踐的可能性。

他倒并非有什麽很強烈的想和徐子立在一起的欲望,只是他的身邊有媽媽,徐子立的身邊誰都沒有,他希望自己能成為支持他的一份子。

想親口告訴他,不要對生活失望,也千萬不要走極端,會有人喜歡和珍愛他。

周椋修長的指節仍落在許灼的桌面,許灼順手摸了摸他的手背,“這麽好看的手,就彈吉他好了。”

周椋如觸電般地猛地收回手,皺着眉頭啓唇正要說些什麽,許灼忙捂住他的嘴,“吉他好上手,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我們請個一對一速成一首歌沒什麽問題。”

仿佛是嫌棄許灼手心髒似的,周椋雙腳用力一蹬,板凳後移,躲開他的觸碰,慌亂地拿起桌上的卷子:

“別滿腦子都是演出了,你也分點心思在學習上。”

許灼樂出了聲,“沒拒絕就當你是答應了!”

他順手接過自己的卷子,看到上面紅紅的「88」分,笑容僵在臉上。

90分才及格。

一瞬間,他開始反省,自己哪來的功夫關心徐子立的成績?人家成績倒退了也狂甩他幾條街。

但許灼是個樂觀的人,很快打着哈哈,“怎麽說呢,這分數還挺吉利的。”

半月之後。

學校藝術樓的練歌房,許灼抱着熱水瓶,用吸管吸了一大口溫水,“我們再來一遍。”

周椋的右手垂在吉他的吉他弦上,并未立馬彈奏,而是觀察着許灼的狀态:“要不今天就到這裏?你身體剛好,需要多休息。”

兩天前,許灼誤食了花生,當時面部因為過敏症狀甚至出現了呼吸困難,周椋這才知道他原來對花生過敏,也牢記在心裏。

許灼似是對過敏這事已然習慣,身體剛剛恢複就嚷着來練習節目,周末甚一練就是一整天。

“我沒事,還能堅持。”許灼搖頭。

周椋沒彈,他便清唱。

在許灼的精挑細選之下,最後選擇了陳奕迅的《I do》。

這首歌,光從名字上,都引來的周椋無限的聯想,許灼莫不是想借着這次表演暗示着什麽,和他發展進一步。

周椋看似看調弄弦,實則将許灼每一句歌詞都盡收耳底。

要說許灼天生是當演員的這塊料,也是有原因的,他的咬文嚼字清晰又不刻意,無論是說臺詞還是唱歌都有個人獨特魅力,很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力。

雖然只是練習,但他仍舊認真對待,每一個字裏行間都用了感情。

一首歌畢,許灼拿筆在歌詞單上标了些備注,提醒自己哪些段落難度提升,需要注意。

他又一次對周椋說:“這次表演意義重大。”

周椋已經聽過了很多次。

每一次,他都莫名心底震顫,這家夥真是,不知道「含蓄」兩個字怎麽寫。

換作之前,他總是聽聽就讓它過去,這次卻不同了。

尤其是在經歷許灼過敏生病以後,他終于意識到,眼前這個曾經自己最不屑最害怕接觸的人,對自己有多重要。

重要到,現在的周椋,可以坦然地接受他的一切,包括喜歡。

周椋這才意識到,曾經的抗拒,只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

或許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會被簡單又赤誠的許灼吸引,他害怕沉淪,所以幹脆自暴自棄地推遠。

他心裏總想着找機會拒絕許灼,實際上從未當真付諸過行動,每每都會找到理由搪塞過去。

他其實是在享受這份堅定的喜歡,更是想獨占這份喜歡。

有一種直覺,許灼會借這次表演,再次表白。

還能有什麽比這意義更重大的事?

對于即将到來的藝術節,周椋既期待,又暗含了一絲的緊張。

二人又合了一首,唱到接近尾聲的時候,許灼餘光瞥見他指腹的紅腫,下意識地落了一拍。

唱歌也顧不上了,忙抓起周椋的手指,湊近了看,好在只是紅腫,沒有破皮,很是自責,“對不起我光顧着排練,忘記你的感受了,我們今天不練了。”

周椋的喉結滑了滑。

許灼抿了會兒唇,“疼麽?”

其實用撥片就還好,今天是撥片忘帶了,倒也沒什麽太大感覺,不過周椋此時竟然點了點頭。

下一刻,許灼捏着周椋的手腕,湊到自己的唇邊,開始輕輕地對着指尖呼氣。

周椋的指腹很癢,他別開腦袋,呼吸也跟着急促了些,卻難得沒有将手抽走。

“還疼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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