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好在路況暢通, 簫家桢用力踩油門,剛到附近的地方醫院急診處,車還沒停穩,後座的車門便已被周椋打開。

他抱着許灼便沖了出去。

簫家桢忙在後面追, 目光微微一滞。

周椋因為要錄制節目, 穿得并不多, 僅一件衛衣, 此時衛衣後背有些濕痕,竟被汗水打濕至此。

前臺的醫護人員看到迅速推了輛移動病床過來, 詢問許灼的病情。

簫家桢瞧着病床上的許灼面無血色,單手捂住喉嚨極度難受的樣子,心疼得要命。

周遭看病的路人瞬間認出了周椋的身份, 再看到病床上許灼的臉, 引起轟動。

周椋充耳未聞,邊随着病床走, 手一直牢牢地牽着許灼的另一只手,邊口述着許灼的過敏史, 在急診區門口被攔住:“家屬親朋不能進去。”

周椋摩挲了下許灼的手背,傾身到他耳邊,“別怕,我就在旁邊。”

許灼的指尖動了動,卻無力看向他。

簫家桢對着急診處的指示燈,雙手合十禱告,“老天保佑,希望火火沒事……”

餘光卻瞅見周椋滿臉煞白, 吓了一跳, “老板?!你是哪裏也不舒服?快, 護士……”

他轉頭朝護士站的方向喚。

周椋卻手扶住他的肩膀,搖了搖頭。

簫家桢忙将他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忙去買水。

周椋抿着嘴唇,目光固執地盯着急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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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一度太緊張,現在他的腳直發軟,身後樓梯入口不時亮起閃光燈和路人好奇的對話的聲。

周椋已全然顧不上,椅子都坐在邊沿,生怕裏面有什麽事需要他,他好第一時間沖進去。

醫院獨立病房。

許灼面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左手正在輸液。

周椋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時而看看輸液瓶的剩量,生怕錯過換藥的時間,大多時候目光還是落在許灼的臉上。

許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如今許灼在熟睡中眉心仍舊微皺。

“老板,您要不去旁白的沙發上休息會兒?”簫家桢在他身後輕聲道。

剛來醫院那會兒,周椋的臉色不比過敏的許灼好多少,簫家桢擔心得差點給經紀人打電話。

現在坐了會兒,直到周椋的面色總算和緩不少,他才徹底松了口氣。

周椋搖了搖頭,執意在許灼身邊。

這時,病房門口傳來匆忙慌亂的腳步聲,下一瞬,房門被人用力的推開,“許——”

當他看到床上許灼緊閉的雙眸時,擔憂的喊聲戛然而止。

簫家桢看到來了,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下意識地往周椋那邊靠近了一小步。

陳其亮放輕腳步,在床邊站定。

他黑色外套的手肘上、 褲子的膝蓋上蹭了灰層,倒像是不注意在哪裏摔了跤。

此時他滿面寫着懊惱,用力捶了下自己的腦袋,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最後什麽也說,被自責的情緒全部堵了回去。

簫家桢看在眼裏,雖然想起之前的事仍舊有些別扭,但還是忍不住出聲,“醫生說幸好送來的及時,沒有生命危險,你別太擔心。”

陳其亮聞言,總算找回了點精神,忙沖二人道,“謝謝你們,真的很感謝,小灼平日裏對自己的食物特別注意,不知道怎麽今天就出了這樣的意外,要不是你們在後果不堪設想。周老師,簫助理,實在是麻煩你們了,現在這邊穩定了,二位趕緊回片場歇歇吧,我在這裏守着就成。”

陳其亮端了把空椅子在床的另一邊坐下,卻意外的是對面的周椋沒有任何要離開的意思。

簫家桢也默默站在身邊。

這個小助理的關心,陳其亮能夠理解,因為早就得知他是許灼的野生粉。那周椋這舉動,又是為何?

是聽說周椋在節目裏表達過,表演啓蒙老師是許灼,難不成也是一個粉絲心态?

但平日裏看着二人冤家似的狀态,現在又覺得不像。

網絡上最近出現了不少「榨暖還寒」的CP粉,嗑得有鼻子有眼。

要不是他和許灼認識多年,基本沒聽他怎麽提起過周椋,也沒看二人有過什麽來往,差點也要跟着信了。

之前許灼還老是因為周椋生悶氣,最近似乎關系緩和一些,但也可能是出于要一起拍電影互惠互利的原因。

再就是節目營業的需要,難不成現在還有《心動請響鈴》的隐藏攝像頭正在拍攝?他下意識地掃視病房四周的角落。

簫家桢卻是另一幅心思。

他認為自家老板不想回去對着鏡頭錄節目,這才賴着不走。老板以前不想接娛樂采訪的時候,也是一整天待在哪找不着人。

但是又好像有哪裏不對。

病房門被人輕敲兩下,護士的腦袋探了進來,“外面來了不少人,說是你們節目組的工作人員,趕緊出來看看讓他們快離開吧,醫院禁止喧嘩。”

陳其亮只好起身,不放心地看了眼許灼,随後跟簫家桢一同出去應付。

病房裏恢複安靜。

周椋伸手輕撫許灼正在輸液的那只手背,冰涼一片。

令人感到心慌。

他握住其手心,試圖傳遞體溫。

同時意識不可控地,飛速鑽到七年前——

——

高中藝術樓的練習室門口。

周椋在玻璃門的反光處,看到了自己身上背了個碩大的吉他包,樣子确實有些陌生。

剛出家門的時候,碰到正要出去玩的瘋丫頭周伶玉,看到他拿了把吉他下巴都驚到地上,恨不得跑到廚房抓把大米扔他臉上,讓鬼怪速速離開他學霸哥哥的身體。

最近這一月,他晚自習也逃了,周末的補習班也推了,一有時間就和許灼往練習室鑽,排練藝術節的表演曲目。

用周伶玉的話說,他好像中邪了,特別反常。

周椋卻不以為然,最多就是被自己的同桌纏煩了,發發善心幫個忙出個節目而已。

練習室內傳來清潔工阿姨和許灼的閑聊聲,“同學,你唱歌蠻好聽的,長得又這麽帥氣,以後可以去做那什麽豆,綠豆紅豆,就我女兒特別喜歡的一群男孩子唱唱跳跳,她買了好多海報貼家裏的牆上。”

許灼大笑,“哈哈哈阿姨您說的是愛豆,我不行的!我要是做偶像肯定紅不了……”

周椋推門而入,許灼的注意力瞬間移到他的身上,不,他手上的便當袋上,“你怎麽才來啊。”

許灼跑過去,自然地接過這個袋子,打開拉鏈。

牛肉雞蛋三明治還帶着溫熱,許灼咽了咽口水,向其伸手。手裏卻被周椋遞了瓶鮮榨果汁,“先多喝兩口水。”

許灼為了美食只得對着吸管啄了兩下。

周椋家裏每天都會給他帶下午茶,一開始許灼還矜持一下只嘗一嘗,現在基本都下了他的肚子,不過周椋每次就一個要求,下午茶随便吃,但裏面的水他必須一口不剩地喝完。

許灼大口大口吃下三明治,最後習慣性地用牛肉幹收尾。

不過今天便當袋裏沒有裝閃亮包裝紙的牛肉幹,而是酥一類的小零食,許灼來着不拒。

拆開包裝紙,許灼看着這粉粉的甜品,“這什麽啊?”

周椋說:“好像是蔓越莓、草莓之類莓果做的,我也沒吃過。”

許灼把它塞嘴裏,嚼了嚼,“還挺香,好吃的诶。”

吃飽喝足,許灼忙拉着周椋開始訓練,畢竟周椋沒有吉他基礎,時間對他們來說還是挺緊張。

不過周椋學習天賦極強,雖說有的時候會彈得不順手,但大多時候都順利堅持跟上了許灼的演唱。

倒是許灼偶爾會嘴瓢,唱錯詞。

五分鐘內,他唱錯了兩次,“終于來到了春天 ”唱成“終于來到了秋天……啊,為什麽我注意力沒法集中!”

他有些崩潰地蹲了下來,揉着頭發。

周椋無語,“你是不是昨晚又熬夜打游戲了,沒休息好。”

許灼埋着頭,不吭聲。

周椋喝了口水,拿起許灼的水杯,“你也過來潤潤喉。”

許灼還是蹲着。

周椋走過去,推了下他的肩膀,“不說話也要喝水,你現在尤其要保護好嗓子。”

卻沒想到這輕輕的一推,許灼直接整個人歪倒在地上。

周椋怔了下,心道這家夥最近學表演又令演技精進了不少,裝得還挺像,“喂,差不多行了……”

這時,他才看到許灼臉上和脖子浮起猙獰的紅斑,嘴唇也腫了起來。

周椋心跳頓時漏了一拍,立刻靠近欲扶起許灼,對方早已渾身冷汗,“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許灼卻說不出話來,眼神也有些發直。

往日充滿生機最是活潑的人,現下在周椋的臂彎裏虛弱無比,一切都來得這樣突然。

周椋朝門口大吼,“有沒有人?來人啊!”

許灼呼吸變得急促,他下意識伸手想要摸自己的脖子。

周椋抱起他朝外面狂奔,一路上都沒碰到保安或老師,他是從未有過的無助與害怕。

那種想要拼命留住的珍貴東西,可能留不住的無力感,甚至比曾經小時候被關在倉庫裏,還要讓周椋恐慌。

那一路上,周椋甚至拼命在心裏祈禱,許灼要是演的就好了,如果是開玩笑,他這次一定不生氣。

直到跑到操場上,才遇到要去上廁所的化學老師,也被許灼的樣子吓了一大跳,忙幫忙給許灼送到校醫務室,最後又叫救護車轉送到就近的醫院。

等許灼媽媽來了後,周椋這才知道,許灼原來是對花生過敏。

那莓果酥裏,應該是添加了花生粉,才那樣的噴香可口,許灼吃了不少。

周椋回到家裏,渾身虛脫地躺到了床上,前半夜,夢到自己拼命跑,卻怎麽也跑不到醫院,許灼在自己的背上越來越虛弱,他近乎絕望地窒息。

後半夜,卻是從未出現的香豔場面。

那夢裏,許灼滿頭大汗,卻不是精神不振的樣子,而是兩頰紅暈,雙眸含情,在他身下隐忍地咬着枕頭。

周椋猛然從夢裏醒來,窗外天色已經蒙蒙亮。

他蹙起眉頭,掀開被子,看了眼裏面的不堪,還有立挺的不甘。

不願意承認的是,在醒來的那一刻,他不是驚吓而是遺憾,那竟只是夢。

手機「叮叮」兩聲,進了消息。

周椋拿過來,發件人是他此時最不願意想的那人。

許灼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此時文字間看着精神頭很不錯,“啊啊啊醫生要我住院觀察兩天啊,我好無聊!!”

還發了一張穿着病號服,懷裏抱着枕頭,下巴擱在上面的自拍。

周椋的視線在這枕頭上一凝,夢裏許灼的銀牙在枕頭上流下濕糯的印記畫面瞬間閃現。

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喜歡許灼。

對着照片,周椋拉過被子,蓋住自己下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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