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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酒吧表演的是在西府市小有名氣的樂隊,外面嬉鬧尖叫沒停過,卡座內相對安靜一點,還能接電話。
陳遇用吸管撥着酒杯內的薄荷葉轉圈,轉到第四圈,對面的人挂了電話:“不好意思,有點事。”
陳遇搖頭表示沒關系。
王曜真放下手機:“陳老板,我再确認一下,你是說,你對、伴侶的要求是,有穩定的收入來源,或是對未來有明确規劃,絕對忠誠,一起買房裝修,預設共度一生?”
他翹着二郎腿,上身往後靠,帶着一點高高在上的、恰到好處的詫異。
大概是在詫異,圈內竟然有人用這個标準找對象的。
“是。”
“別的不說,絕對忠誠……陳老板,你沒玩過?”
“沒有。”何止是沒有玩過,陳遇連戀愛都沒談過。
王曜真不置可否,抽出根煙來銜在口中:“聽寧老板說你很小就在酒吧了?”
“十八歲。”
“十八。”王曜真點了煙,吐出口白霧,表情迷蒙在淺淺的煙霧中,他夾着煙笑了一下,“你現在31。”
這樣一副皮囊,十八歲開始在酒吧混,說自己沒玩過,誰信?不過有些話說得太直白場面就不好看了,王曜真哂笑。
反正他也不在意這些,誰不是那麽過來的,什麽幹淨不幹淨的,沒病就行,這年頭大學生都未必幹淨,他要在意這個也不會找上陳遇。
咔,車鑰匙不輕不重地被他放到桌上,往陳遇的方向推了推。
“上個月剛提的,應該很适合你。”
就着酒吧昏暗的光線,陳遇掃了眼車标,五十萬起步,看這位小王總的架勢,少說也要三個五十萬。
人是寧千金介紹的,果然是一如既往地不缺錢。
陳遇搖搖頭:“王先生,我想我們不合适。”
王曜真看着陳遇,理所當然地覺得是條件沒談攏,想了想陳遇剛剛說的話,大概知道問題在哪兒了。陳遇的話,他沒當真,不過挑挑揀揀的總也有點有效信息,陳遇應該是真的想買房。
“這樣吧,你要房子,我在小景湖有套房,一百二的躍層,跟我兩年,房子過戶給你。”他擡擡下巴,虛指車鑰匙,“車你也先開着。”
房子是擺在家裏的,車能開出去,有面子,因而這圈子裏的人,大多都是先買車後買房。之後的花銷不算,跟了他總要送點像樣的東西,王曜真預想的代價就是車。
今天這樣面對面坐着,陳遇比他想得更有味道,那是一張看着就讓人願意花錢的臉,王曜真不缺錢,陳遇既然要,多給一些又何妨?
“抱歉。”陳遇直接起身表明自己的态度。
陳遇這樣在王曜真看來多少有些不識相,兩年這麽套房再加一輛車,他自诩算是大方,陳遇未必能找到比他條件更好的。
煙蒂被摁在煙灰缸裏碾了碾。
“恕我直言,陳老板,人是會老的。”
陳遇漂亮,但不年輕了。
被人估價,被人轉彎抹角地說将來賣不上高價,陳遇依舊沒什麽脾氣:“你說的對,人是會老的,我年紀大了,只想找個人安穩過日子,不想浪費時間去發展注定不能長久的感情。”
“你不會真要找個人結、過日子?”
王曜真想說結婚,但同性之間哪裏來的婚姻可言?只是過日子這樣接地氣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也有些不協調。
“是。”
王曜真像是終于意識到陳遇不是在欲拒還迎地擡價,而是真的在拒絕,表情轉變為訝異,訝異中還有點嗤之以鼻,繼而挖苦道:“那你不該上酒吧找人,該相親。”
吧臺邊,陳遇擦着調酒的器具,他身邊寧千金兩條胳膊支着下巴趴在吧臺上看他。
“他真那麽說?”
“嗯。”
“草。”寧千金站直了拍桌子,“你那要求我早跟他說過,他應得好好的。”
“人之常情。”
這樣的人,陳遇不是頭一次見了。
這些富二代對着他們是有優越感的。在那位小王總眼中,陳遇也就是個玩意兒,好看的可以多花點錢的玩意兒。所以能在寧老板轉述陳遇的要求時,不假思索地點頭。沒當回事罷了。
“我還說那些草包富二代你多半看不上,他這種高學歷的海龜精英怎麽也不行。”
寧老板好當紅娘,他這裏不成,恐怕還有別人。陳遇放下手裏的杯子,提醒他:“這位小王總多半有結婚的意願。”
“騙婚啊?”寧老板又罵了幾句,什麽道貌岸然不做人的,然後說,“也不知道哪個姑娘那麽倒黴,碰上這種葷素不忌的。”
他說完想起來,眼前就有個倒黴的,還是他牽的線,寧千金十分過意不去,觑着陳遇的神色繼續罵:“這東西請我介紹的時候人模狗樣的,說是之前見了你一面就念念不忘的,想追你,還刷了……”
寧老板說着幹咳兩聲,義憤填膺地,“下次他來我給他點顏色看看。”
寧千金肯定是收了好處的,但要說他為了那麽點好處賣自己,那也不至于,陳遇清楚,也能接受,笑道:“開門迎客,不至于。”
寧老板也就說說氣話,他開酒吧做生意,當然不可能真把人往外趕,小王總出手闊綽,下次來了他多半還是要笑臉相迎。但是不妨礙這會兒多罵幾句,罵得解氣了才猶猶豫豫地說:“他這個狗嘴說話雖然不好聽,但是吧……也有點道理,是吧……你看你這要求,确實有點像相親。”
陳遇笑了笑:“或許吧。”
陳遇笑起來很好看,三十出頭的人了,看着跟二十上下來酒吧兼職打工的大學生沒有太大的分別,他還更好看。
都說美人在骨,陳遇皮相骨相都好看,他五官非常精致,但線條利落。額頭飽滿,鼻梁高挺,眉骨凸出眼窩深邃,眼型偏長但不細小,纖濃的羽睫卷翹,将眼尾向外延伸,勾出惑人的線條。
酒吧裏溫度不低,他脫了外套,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毛衣,看上去很溫和,眉眼低垂着,在剝葡萄。
陳遇雖然長了一張禍國殃民的臉,但眼神清澈純然,不說話靜靜做事的時候,有種溫柔沉靜的感覺。
寧老板欣賞了一會兒,想起來正事:“那個,股份的事你真想好了?”
陳遇點頭。
“那行,等我半個月,我把那保時捷賣了,差不多夠。”
陳遇想起來,那位小王總的車鑰匙上,車标也是保時捷,他其實有點好奇,适合他的車是什麽樣的。不過人不對,看車也沒意思。
“你那車不是才買了沒半年?”車是到手就折價的東西,最不适合急售,陳遇說,“我不急。”
“害,那不一樣,一碼歸一碼,這價夠低了,我要還拖你錢我成什麽人了啊?倒是你,以後就守着你那咖啡店過日子了?”
寧千金一臉不值,酒吧發展到現在,在整個西府市都排得上號,陳遇不知道付出多少心血,好不容易能躺着掙錢了,他卻要賣了手上的股份。
陳遇笑了一下,把剛調好的酒推到他面前:“你以為咖啡店掙得比酒吧少麽?”
“真的假的,你那店,我看人就沒滿過。”寧千金不信,總共也就二十來張桌子,還坐不滿,能有多少生意?
“人滿就不清淨了。”咖啡店賣的不只是咖啡,還有環境,他店裏外賣比堂食便宜多了,陳遇透底說了個數字。
寧千金:“草。”
這麽算确實跟酒吧一年分紅差不多,但是這個理由有點牽強。
“錢多燒手啊?”
“我準備買房,籌錢。”
“怎麽忽然想買房啊?”
“房東說要改棋牌室,不能續租了。”
“不是,你還住在梅花新村呢?”
寧千金難以置信,那是很早之前陳遇住的地方,回遷房,他就租了個帶浴室的單間,連廚房都沒有,陳遇不是會把人往家裏帶的性子,寧千金也就困難的時候去借宿過一周。
這麽多年他們早都換了月租大幾千上萬的房子住,陳遇還住在那裏?
“嗯,”陳遇點頭,“反正要搬家,存款差不多夠了,就想買套房。”
西府的房價不低,不過陳遇存了那麽多年,差不多也夠全款了。這段時間他暫時住在咖啡館的休息室裏,員工笑嘻嘻地說老板孤家寡人好可憐。
陳遇沒覺得自己可憐,但确實是孤家寡人。大概房子總是跟家聯系在一起,也或許是年紀到了,陳遇從來沒有那麽迫切地想要改變自己的生活狀态。
他想找一個可以跟他一起看房、共度餘生的人。
“買房,賣酒吧,”寧千金拖着調子,“你這就從良了,以後還來嗎?”
陳遇說他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會不會說話?”
寧千金笑嘻嘻地說我錯了,又有些傷感:“咱們幾個走到現在,就剩你和我,現在你也要找個人定下來,那以後就剩我了啊?”
“我找不找得到還兩說。”
寧千金吸了一口酒,随口說:“找不到,相親呗。”
“我找男的,相親?”陳遇覺得他在開玩笑。
寧千金笑:“見識少了吧?真有專門搞同性相親的,景湖邊還有相親角,我去取過經,沒用上,跟咱們這混的不是同一套,人家上來就是家長對家長的。”
他的家長……陳遇搖搖頭:“有機會再說吧。”
陳遇沒太大期望,他沒有體味過愛情,親情友情背叛經歷了個遍,對感情,他一向是悲觀的。說白了,介紹也好相親也罷,他不覺得自己可以找到這樣一個人。
只是做一些欺人瞞己的表面功夫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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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