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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館裏因為這幾天缺人,小岚他們都晚了一個多小時才回家。律所不一樣,不太有某個時段集體加班的時候,因為幹這行就不分上下班。
陳遇出去看過幾眼,剛下班的時候樓上很多窗戶都還亮着,八點過後一個窗戶一個窗戶黑下去,他想起來孟廷川辦公室的窗戶在背街那面,回到咖啡館之後待了一會兒又從後門出去。
好在晚上值班收銀的不是小岚,是一個內向一些的男生,跟店裏的人都不熟,跟老板也不熟,老板進進出出他也就看一眼,一點都不好奇。
陳遇從後門出去,擡頭,發現樓上燈已經全關了。
他愣了一下,确認般地去看中午的聊天框,沒有新的消息。
上一條是他的回複,回複之前是孟廷川發來的語音,點開語音,孟律師的聲音傳出來:“我今晚加班……”
孟廷川,已經回去了?
說好加班,就那麽一聲不響回去了?
咖啡館後街很窄,開不進一輛汽車,窄窄的小道上矗立着一盞一盞孤寂的路燈,看起來很空曠,陳遇心裏也空落落的。
其實換個人,比如換成小王總那樣的,陳遇一點都不會意外,赴約、失約,無非就是兩種結果,他都有心理準備。
換成寧千金,陳遇可以直接打電話詢問。
孟律師不一樣,他們認識不久,陳遇對他了解也不多,卻莫名地有種信任感,孟廷川失約,他實在是很意外,但似乎又沒有足夠的立場直接去問。
他也不知道事後是否可以得到一個解釋。
也或許孟廷川沒有把這當做一個約定。
陳遇在外面站了一會兒才回店裏。
一道門內外仿佛是兩個世界,咖啡店裏鋪滿了醇厚溫暖的香氣,陳遇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身上的涼意,剛才出去忘了穿外套。
既然孟廷川已經回去,陳遇就不用再等,去休息室拿了件工作服套上去準備去前面幫忙,走到大廳他就愣住了——收銀臺邊站着一位眼熟的客人,身姿挺括、眉目俊朗。
他以為已經回去的孟律師,此刻就提着電腦包站在吧臺前。就像那些來咖啡廳辦公的客人一樣,不一樣的是,他是來赴約的。
陳遇一進入視線範圍,孟廷川就注意到了,他的視線落在陳遇的頭發上。外面在下小雨,極細的雨絲不能沾濕衣服。但可以挂在頭發上,細小的水珠在燈光下折射出晶瑩的光。
孟廷川向他致意,也沒問他做什麽去了,只是說:“忙完了?”
陳遇為自己的誤會感到羞愧,掩飾般地點頭:“有點事……你要喝什麽?”
“都可以。”孟廷川說,“我對咖啡并不了解,從前喝只是為了提神。”
他這樣說,陳遇就知道他為什麽喝濃縮了,大概是因為分量小,可以一口悶,效率高。孟律師明明也曾留學海外,卻跟店裏的海歸客人不大一樣。
陳遇記得孟廷川中午說的是煮一杯咖啡。但事實上咖啡除了加壓萃取的咖啡機,通常都是用沖、或者泡,需要加熱的有虹吸壺和摩卡壺,最接近煮的是摩卡壺。
于是他說:“用摩卡壺可以嗎?”
“可以。”
孟廷川就近找了個雙人位坐下,擺好他的電腦,他是真的來店裏加班的。陳遇沒有再打擾他,走到收銀臺內側去。
長長的吧臺上擺着很多器具,客人用指定工具萃取的時候,這裏就是咖啡師的表演臺。某種程度上來說,咖啡師和調酒師其實是差不多的工作。
電動研磨器內有殘留的咖啡,陳遇用的手動研磨器,咖啡豆是店裏最貴的那種,一般用來拼配。雖然孟律師已經說了他不了解咖啡,多半也喝不出太大區別。
研磨器轉動,一粒一粒咖啡豆被碾成砂糖大小的顆粒落在集粉罐裏,堅果、巧克力、太妃糖等多種氣息和諧地交織在咖啡特有的醇香中,一起飄散而出。
接着是加水,填粉,上爐,出壺,用摩卡壺萃取咖啡對火候的要求高,需要時時看顧,陳遇做完一切擡頭才發現孟廷川在看他。
一瞬間,他忘了自己要做什麽,倉促間抓了個罐子,發現裏面是糖,他明知故問:“要放糖嗎?”
意料之中的,孟律師搖頭。
沒有勞煩服務生,陳遇自己把咖啡送過去,桌上除了電腦還放了一疊外文資料,陳遇當年讀書的時候英語成績還行,多年不用已經忘得差不多,不過從幾個零星的單詞中能看出來應該是跨境物流相關的。
他沒有多看,把咖啡放在孟廷川右前方就想要離開,孟廷川忽然開口:“陳老板平時晚上也在店裏嗎?”
陳遇說:“我這段時間住在店裏。”
孟廷川點點頭,沒有繼續問下去。陳遇覺得就這麽走了,好像有點怪,坐下就更怪了,他沒話找話:“你經常加班嗎?”
“有工作的時候,加班是常态。”
陳遇想了想說:“咖啡店十點半關門,你如果一個人可以來店裏。”
孟廷川擡頭看了他一眼,笑着說:“好。”
陳遇雖然不太熱衷人際交往,但他有很敏銳的直覺,好比現在,他就清楚地知道孟律師說的好,只是出于禮貌随口應一聲。
他不會真的來。
但陳遇并不是在客套,孟廷川的反應讓他有種無力感。
陳遇想到了剛剛看見孟廷川辦公室燈暗着那一剎那強烈的情緒,和在店裏看見他時的驚喜,他意識到,有意思的不是孟律師,是他自己。
孟律師是冷靜理性的,或許對他有好感。但并不迫切,游刃有餘地控制他們的距離。
陳遇也冷靜下來。
冬天咖啡館到十點半關門,一般關門陳遇就睡了,今天卻沒什麽睡意,在休息室門口站了一會兒,他又開車往酒吧去。
陳遇會調酒,但是不愛喝酒。就像他其實也不太喝咖啡,比起這些,他更喜歡便宜的碳酸飲料或者旺仔牛奶。
為此,寧千金笑過很多次,還說他一個調酒師那麽點酒量像話嗎?
但是陳遇當初選擇當調酒師,而不是初期來錢更快的陪酒就是因為不愛喝。
今天他少見地點了一杯,拉莫斯金菲士,調酒師聽到這個名字臉都綠了,擡頭看見是他才笑着說:“陳哥您玩兒我呢?寧老板沒說你今晚來啊。”
他挪了挪酒具,預備給陳遇讓出個位置來。
陳遇搖頭:“我不是來上班的。”
調酒師看看他,看看酒具:“那你,真喝啊?”
陳遇看他反應也沒為難他:“你随便調一杯吧。”
寧千金過來的時候,陳遇已經喝上了。
“呦,今天怎麽有興致來喝酒了,bobby有沒有給咱們陳老板加點兒枸杞?”
陳遇略過他後半句:“晚上喝了咖啡,睡不着,出來轉轉。”
寧千金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說:“不對不對,你肯定有事。”
他拄着下巴,“讓我來猜猜,是你家律師?”
陳遇糾正他:“不是我家的。”
寧千金打了個響指,篤定道:“那看來就是律師了。”
陳遇沒有否認,過了一會兒說:“成不了。”
這話他上午就說過,寧千金直覺這中間發生了點什麽,以至于陳老板大晚上的不睡覺跑來酒吧又說一遍。
寧千金也喊了杯酒,搖頭嘆氣的,“說說,怎麽了?”
陳遇搖搖頭:“沒什麽好說的,我配不上他。”
他這樣說,那寧千金就很有意見了。“怎麽就配不上了啊,你當古代呢,還講個門當戶對的?”
“他是牛津碩士,我一個高中都沒上全的……”
寧千金打斷他:“學歷那是找工作用的,多大人了還看學歷,還不定誰掙得多呢。”
陳遇繼續:“父親是大學教授,母親退休前是中級法院院長。”
寧千金嘶了一聲:“那這條件是夠好的哈?”
不過孟廷川條件再好又怎樣?他找個條件比陳遇好的或許不難,找個比陳遇好看的卻不容易。
要知道美貌也是一種稀缺資源。
就是這話跟陳遇說不合适,容易弄巧成拙——陳遇碰見過太多圖他色的人了。
陳遇又說:“我和他在一起,說什麽呢?拉莫斯金菲士要shake十二分鐘,還是說我當初千辛萬苦買回來被吹得天花亂墜的藍山一號其實只是高山豆?”
“愛是做、”寧千金話說到一半又改口,“那是因為你不夠愛他,不然不會糾結這個。”
陳遇低頭咽了口酒,不置可否,寧千金雖然跟他一個年紀,但感情方面像小岚,天真理想。這世上哪裏來那麽多的愛情童話,靠一時的激情維系不了一生。
何況他目前連一時的激情也沒有。
寧千金拿起酒杯跟他碰了碰:“我知道你在猶豫什麽,要我說你就先別想那麽遠,什麽一輩子的,就先談個戀愛呗。”
“你說說你,都快活成聖人了,三十好幾的人,我在你跟前開個黃腔我都不好意思。”他越說理越直,“讓兄弟那麽拘束,你自己說像話嗎?”
陳遇:“……”
“真的,你聽我說啊,我仔細想過了,那些個什麽少爺什麽總的,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反正你也不缺錢,不如找個聽話的。”
他擡手指了隔着兩桌的一個男生,“那邊那個小帥哥,怎麽樣?”
陳遇以為是他看上的人,看着像個學生,于是問:“大學畢業了嗎?”
“沒呢,反正成年了。”他随口說,說完發現陳遇眼神一言難盡的,“不是,你什麽眼神啊,我又不是拉皮條的,是人家找你。”
那個男生應該是一直在關注他們,他倆一看過去,他就朝他們舉杯,他同桌的人還吹了聲口哨。
陳遇垂眸,沒搭理。
酒吧裏這樣的對視很多,有時候看對眼了就能出門去賓館,陳遇這種反應屬于沒看對眼。
寧千金抿了口酒,笑他:“看不上啊?”
陳遇喝了酒,整個人看上去都随性不少,懶洋洋地說:“太小了。”
估計差了能有一輪,他都這個年紀了,當年沒體驗過的刺激,現在也沒體驗的必要。
陳遇拒絕是意料之中的,不過寧千金眨眨眼:“不小,這個年紀正好,精力旺盛,常年坐辦公室的人可比不了。”
陳遇覺得他在內涵某孟姓律師,剛剛還說不好意思開黃腔,現在就來讨論帶顏色的話題了。
不過陳遇沒想過這些,他想過很多關于未來伴侶的事。唯獨沒有這方面的設想,他實話實說:“我沒想過,沒有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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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