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晉江獨家發表
莫為眼看着崔如木從天而降,昨天的恐懼,今天的焦慮,全都變成了此刻的無謂。
她也想和他當面談一談,請他高擡貴手,無奈他們之間,她從來都不是做得了主的人。
現在好了,他自己來了,她就不必再費心思去尋他。
莫為看他漸漸走近,走到沙發處。她禮貌地招呼:“請坐,我給你倒杯水。”
崔如木不挑吃不挑喝,莫為舀了只紙杯,接了杯桶裝水,放到他面前。
崔如木面沉如水,看看她,兩指拈起杯子,掂量掂量,放下,命令一般:“沒吃晚飯,給我泡杯熱茶。”
于是,莫為去開了飲水機,又把自己加班回來後充饑的燕麥片舀出一小袋。
天氣冷,似乎燒水都慢。莫為端着碗,站在飲水機前,背對着沙發處。
但她很清楚,崔如木正盯着她的每一個動作。
她也不大弄得明白自己對崔如木的感覺了,隔了七年的時光,這七年,與七年前的十七年,不同到毫無可比性。
只要與工作無關,她根本沒時間想不在眼前的任何人任何事。
水聲響起,漸大,回蕩在空間充足的房子裏,而後又聲息漸悄。
莫為把燕麥片兌好,放到他面前:“這裏只有這個了,你随便吃點,這個時間喝茶不好。”
崔如木臉色好了許多,舀勺子慢慢攪動濃稠的燕麥片,目光放在碗裏,情緒難辨:“這麽多年沒見,我以為你肯定不記得我是誰了。”
說罷,他放下勺子,擡眼看着她,等她答話。
莫為并不躲閃:“不敢,我還要讨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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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開始向他解釋安林公司的事情,簡單明了,曉之以理;末了,也沒忘了動之以情:“崔大哥,崔伯伯和我父親是生死之交,看在他們的面子上,懇請你不要再跟我計較這件事。”
莫為看到張豔從錢夾裏舀出的照片後就知道要和崔如木再見了,簽下合同開始,她就打着腹稿,要怎麽有自尊地向他求情。
這番話說完,見他眸光一閃,似有松動,捏緊的拳頭終于松開。
沒想到等來這樣一句:“可可,那時候你就是為了我這句話哭?”
“什麽?”
“‘你是安叔的女兒,安叔和我父親是好朋友。’”崔如木嘴唇動了動,卻又沒說下去,大概是臨時換詞,“我那時候不知道我為什麽想對你好想管着你,這是我唯一能說服自己的理由。”
過往漸漸清晰,莫為無力地出口氣,虛弱地表示:“噢,我都不記得了。”
崔如木面色一沉:“正好相反,對你說的話,答應你的事,我都記得。”
莫為心頭木木的,垂着眼簾,道:“對不起,那時候我年幼無知,得罪了你,不要怪罪。安林的老板吳堯幫我解過圍,那些照片和資料,都只是正常的社交,我和他有一些接觸,但是沒有利益上的牽扯。當初沒有避嫌,是考慮到,喬明的朋友我都接觸過,真要避嫌,霁城半數企業我都不能審了。審計出了錯,我可以承擔應該承擔的責任,但是,請不要這樣刻意構陷。”
“說完了?”
莫為詫異地擡眼,他面無表情:“你就只想對我說這些?”
“崔大哥,我們之間,沒有利益沖突,你這樣……”
“可可,這些年我常常想你。”崔如木打斷她,話題一下子扯到很遠。“你和喬明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莫為垂下頭,雙手在毛衫的口袋裏揪來擰去:“你不是很清楚了?”
“我不清楚。”崔如木迅速反駁她,“我沒有調查過你。君莫的財務總監離職,需要招人,獵頭推薦的人選裏有你,我才知道你在尚道工作。我恰好有事要回君山,就讓張豔辦這件事。安林的事情是她查出來的,我今天回來,看到你上喬明的車,才知道你交了男朋友。我找了你四年,沒動過半點權勢,你說過,不要把權勢加諸你的身上。”
莫為瞠目結舌,他輕輕笑了:“可可,那時候總以為你說話異想天開,不管邏輯,沒想到後招一招一招地來,我險些招架不住。”
崔如木坐在茶幾對面,語氣如話家常,面容如臨春風,莫為卻覺得壓迫一層層地施加上來,壓得她呼吸不暢,氣緊頭暈。
“在南海的三年,我每周給君山大學會計系的莫為去一封信,沒有回信,我當她在生氣。我把她一個人丢在君山,這事兒已經幹第三次,我很愧疚,知道她生氣是應該的,不回複我很正常。
“回到君山後,去君山大學的會計系找人,查無此人。好心人把一箱信還給我,原來這些信早該返到我手上的,因為進不了南海那地兒,又返回君山。抱着信箱,從經濟學院跑到管理學院,從建築學院跑到生物工程院,一院一院地跑,把學金融學信管學土木學化學學機械的各個莫為都找出來看了一遍,唯獨找不到你。我這才想起來,那個暑假你根本沒跟我說過到底錄取的是哪個大學,君大是你‘理想的大學’,那是你十四歲時說的,毫無可信性。
“只好去君山高中詢問你的去向,結果仍是,查無此人。我這才意識到,去潘西的告別旅行,是真的告別。你很少不騙我,那是其中一次,偏偏我以為你在撒謊。
“我又去江城高中找安姨,然後才知道真相。安姨很厲害,消了你在君山高中的學籍,連教育局那邊都查不到你的就讀信息。你的戶籍遷到大學了,原來我知道的一切都徹底無效。
“公安部,教育局,能利用的系統都用上了,統統找不到。抱着最後一點希冀去找安叔,等了兩天他才肯見我,但絕口不提你的去向,只勸我別再惦記你。
“我第一次感到絕望,可可,你不知道我有多絕望。”
那些事情,是莫**和安恺一起做的。安恺愧對莫**,但凡她開口,沒有不全力以赴的道理。至于做得有多幹淨,看崔如木此刻的神情便知。
莫為覺得她應該說點什麽,但張張嘴,口幹舌燥,遂起身去給自己倒水。
這兩年她越來越怕冷,每晚睡前喝蜂蜜水,晨起也喝。
一邊兌水,一邊思考怎麽善終。
她一直以為,他那麽随随便便就能扔下她,自然不會很在乎。離開前說過分手,加上三年沒有音信,他必不會再記得她。
一回身,他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她身後,吓得她幾乎往後跳了一步。
蜂蜜水漾出來,沾了她滿臉。
可看着他毫無表情的臉,莫為連伸手擦水漬都不敢。
不管是悄悄喜歡他不敢說的時候,還是仗着他的寵愛無法無天的時候,她心底都藏着一分對他的恐懼。
沒錯,是恐懼。
崔如木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體山一般壓迫過來,莫為靠着牆壁,極力使自己鎮定:“崔……崔大哥,對不起,那不是我的本意。”
崔如木嘴角一勾,橫生威脅:“那麽,可可,我給你機會辯護,你好好告訴我,你的本意是什麽?”
莫為舀杯子的手止不住地抖,眼睜睜地看着他陰着臉越靠越近,竟吓得從喉嚨深處發出聲嗚咽。
這示弱刺激到崔如木,他劈手舀走她手上的杯子,放到旁邊的飲水機上,另一手順勢往她面上拂去。
莫為一偏頭,那手便落在她耳邊,但更方便了他扣住她腦袋。
“不……”莫為後面的音節來不及發出,崔如木已将她整個人扣在懷裏。
崔如木的氣息熱熱地噴卷着,在她臉上逡巡不去。莫為能感覺到他唇上的熱度正逼近自己,艱難地扭着頭,懇求着:“崔大哥,請你別為難我。”
“你在我身上又親又摸的時候,怎麽沒想過有多為難我?”崔如木附在她耳上,輕輕地暧昧地提醒着。
莫為眼前模糊開來,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前不懂事,對不起……”
如果道歉有用,要警察何用?
崔如木根本沒理會,徑自吻上她臉頰。莫為只覺他雙唇順着蜂蜜水的痕跡,緩緩移動,吮吸,不時伸出濕熱的舌頭舔舐,眼淚終于撲簌簌地滾下來。
大約是被鹹澀的淚水敗了興致,崔如木微微挪開嘴唇,但仍上上下下禁锢着她,嗤了一句:“可可,你以前總是變着法子要我親你。”
“我以前脾氣壞,不懂事,不要跟我計較,不要計較。”莫為捂住嘴,哭聲還是嗚嗚地傳出來,在靜谧的夜裏,顯得格外驚悚。
再怎麽改變,對她的情緒的抵抗力,終究是沒多大長進。
崔如木放開她,退開一步。
莫為不敢挑戰他的耐心,努力收聲,擦眼淚。
“有這麽委屈麽,可可?”崔如木溫柔地勸慰。
莫為低着頭,抽噎着,低聲答他:“你去南海之前,我們就分手了。”
“你是在說氣話。”
“不是,我說的是實話。”
“我們拜過天地,入過洞房。我念在你年紀還小,才放你一馬。”
莫為漸漸找回理智,試圖反抗:“夫妻間三年無音信,婚姻關系尚且能自動解除,何況我們那次只是鬧着玩。”
“看來你還記得很清楚,”崔如木就等在這裏,“我說過三年後回來娶你,那就不是鬧着玩兒。你是孩子,我卻是大人。你如果想今晚我饒過你,那就承認你那時說的話作不得數,我們的事,還得按我的話來辦事。”
莫為看着他,已完全沒有說話的想法。
崔如木也并不需要她說話,一邊擦她的淚痕一邊講述:“後來找到你的表姐,她也不肯告訴我你的去向,只說安姨對你的要求就兩個,‘不攀高門’,‘不嫁軍人’。
“若說崔家的門檻高,安叔的地位也不低,你否認不了是安叔的女兒,也就不要苛求我的出身。至于身份,四年前我已經脫了軍籍。”
莫為被他最後那句話震住,傻愣愣地看着他。
崔如木微微笑着,掩藏起目的和威脅。
“可可,你給過我機會的,雖然隐晦,卻也是我自己沒認真對待你的話,算我的責任。這七年的事情,我不會和你追究,但是從現在起,你要好好聽我的話。
“你表姐的婚,我幫她離了,孩子的撫養權,是你表姐的。
“安叔和安姨的事情,我不能插手。
“安林那邊,我會悄悄處理。能讓別人威脅到你的東西,我絕不會允許它存在。但是你記住,君成馬上要進軍電子産品行業。進入一個新行業,最快的方式是收購,喬明的華盛是最好的對象。
“你的事情,我會處理得幹幹淨淨。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和喬明撇幹淨。我說過,你可以跟別人玩,但是不能讓他們碰你,不能讓我看見。你沒有做到,我不會收拾你,但喬明,再不識趣,會死得很慘。
“可可,你看着辦。”
說罷,他轉身走回沙發處,将冷卻的燕麥片一口喝下去。
他放下碗,扭頭看她:“君莫的工作很輕松,不用加班,以後不要再吃這些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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