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林小初偷花
孫二海說出來這句話,讓錢媒婆眼光都變成不屑:“你就沒認出來?這哪裏是路過的公子,是京裏楚大人的公子才是,你看看跟着他去的那個年老家人,兩、三年前來過一次。”
孫二海一拍腦袋,這才想起來:“怪道我說面熟呢,那咱們明天去楚家的別院去。”
錢媒婆想想楚家的別院就在自己住處不遠,我放着近水樓臺不去,倒要托孫二海這個閑漢,以後錢也要分一注兒給他才行。
“你這婆娘,認出來公子身份,這就想踢開我了。”
孫二海也不是省油的燈,察顏觀色看出來錢媒婆有別樣心思。錢媒婆一聽就笑了:“看把你急的,你別着急,到明兒啊,我們還是一起來,我還有用你的地方呢。”
錢媒婆走近些小聲道:“真的是相中林家的丫頭,她要是不從,你就要幫忙才行。還有,剛才坐在這裏的人牙子張五,我不喜歡他,你想個法子讓他明兒來不了,他手裏有的是人,搶咱們生意可不好。”
孫二海聽過就笑呵呵,用手在胸脯上拍一拍,意思是有我,你可以放心。一身橫肉的孫二海晃着肩膀頭走了,那氣勢可以打牛。
得到孫二海的準意思,錢媒婆這就回家去,路上想着林小初固然是行,王家的丫頭,趙家的丫頭也是一樣的不錯。
五十兩銀子在錢媒婆的眼前浮來晃去,這對于錢媒婆來說,也算是一注兒大財宗。
楚公子懷賢在客店外面坐上馬車随家人去別院,別院在城外,最近的一個莊子就是錢媒婆和林小初的住處。
在馬車覺得悶氣而揭簾往外看的楚懷賢,池畝掩映,水白如玉。久居城裏的陳先生也贊嘆道:“我輩汲汲于功名,幾時挂冠而歸?”
楚懷賢微微一笑,陳先生科舉屢試不中,算是一個失意人。去年秋闱中了,春闱又落第,功名還沒有成就,就想到挂冠歸。想到這些并不是取笑意思的楚懷賢由人推已,祖父受先皇恩典,父親受當今恩典,自己遲早是要出去做官的人,挂冠歸這句話楚懷賢聽起來,更是香噴噴頗有誘惑。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陳先生漫聲吟詠,略作書生狂态:“公子別院中,有汲水小婢,扇火夭奴否?”
不僅是陳先生在腦子裏回想田園詩篇,就是楚懷賢心裏也閃過不少親攜手甕過蒼苔的名句。杏花四月天,六月猶有霞林一片。楚懷賢心曠神怡,把來時悒郁丢得一幹二淨,擡手指着前面粉色嫣桃:“桃花猶在,人面何有?”
“哈哈,公子這就要人面了。”陳先生是大樂,楚懷賢也一笑,想想父親受聖命恩重,常年出巡在外。家裏祖母雖然鐘愛自己,卻是叔父說上幾句話,祖母不明就理的婦道人家,這就偏聽偏信。
為着叔父給自己房中放人,楚懷賢一怒之下,推說出游實為避開。叔父出仕不行,把家的人更重。祖母房中安插丫頭媽媽,三叔父剛成親的人,二叔父也打着為服侍的名義,給他尋了兩房妾室,弄得三叔父和三嬸新婚沒有滿月,就日日啁啁叽叽地争吵。讓祖母聽到,她護短兒子,還要說三嬸不好。
女色向來是史上掌握人的手段之一,可是自己家裏犯得着這樣做?楚懷賢想想自己仕途不成,游歷又不成的二叔父。父母親俱在任上,家裏只有二叔父年紀長些,就托他代管家事,不想他管順了手,從此不想丢。
楚懷賢不想言聲,心中又想憤懑,我又不是一個孩子。
“公子,咱們到了。”秀氣的小厮進喜兒是楚懷賢的貼身奴才,讓車夫攏住馬車停在別院門前,自己跳下來往車裏回話。別院門前,管家龐直帶着幾個有頭臉管事的,笑容滿面往這裏來。
楚懷賢下車,陳先生下車。管家人等一一見過,奉着他們往別院裏去。陳先生是第一次來,用目觀看這裏。雖是別院,也是兩扇寬闊的大門,門內影牆是雪白,上面漫漫爬着蔓藤開着紅花,陳先生一笑,爬牆虎倒是茂盛。
轉過影壁,是一條石子甬道直通正廳,三間正廳上供着一個明黃色的聖旨。陳先生就知道這裏也曾接過旨,不由得素然起敬。
公子懷賢回身喊他:“先生跟上,明兒歇一天,有的是時間賞玩。”管家帶路繞過正廳往後面去,庭院中或有小巧亭臺,或有合抱大樹。陳先生心中感嘆,只有世家子才能這樣,窮措大十年苦讀,一朝就是翻身,也不得如此清淨院宅。
當晚陳先生是歇在楚懷賢隔壁,也方便兩個談詩論文。清早鳥兒鳴叫,一覺好睡的楚懷賢懶懶起身,不想自己一路上沒有早起習武,就懶得不想早起。
“陳先生呢?”
“先生有話給公子,他說不辜負綠樹香花,又等不得公子,獨自游玩去了。”
不想陳先生雅興倒高,楚懷賢由進喜兒服侍穿上象牙色繡幾枝竹節的長衫,早飯後再回想陳先生的話。幾年前來過這裏的楚懷賢問進喜兒:“有一株白蘭花樹,如今還在?”
“我知道公子愛花一定會問它,昨兒晚上就問過龐管家,還有後院老地方,如今越長的高了,公子才吃過飯,咱們過去看看?”
只是懶得動的楚懷賢只是随口一問,聽到還在就點一點頭。書房收拾在隔壁,進喜兒這奴才侍候得更是好了,平日裏要看的書都齊備在書架上。随便抽一本的楚懷賢翻了一會兒書,想想叔父就覺得煩悶。
丢下書的楚懷賢步出門随意走着,進喜兒退後幾步跟在後面,主仆兩人來到後院,這裏靠牆有一株高大的白蘭花樹,樹下是一汪碧水的一個池子。
“公子你看,那樹上有個人。”進喜兒說的時候,楚懷賢也看到綠枝綠葉白花中,有一個青色的身影。白蘭花樹離地足有兩、三人高,樹下沒有竹梯,這人是怎生上樹的?
再看他靈巧的身子在樹上鑽來鑽去摘白蘭花,一彎好青絲,卻是一個姑娘。楚懷賢負手含笑阻止進喜兒過去:“你莫驚她,這樹高,摔下來不得了。”進喜兒暗笑公子好心,也候在旁邊看着樹上這人。
“姐,你好了沒有?”牆外傳來林小意的聲音。由院牆而上樹的林小初咬牙小聲道:“不要喊,你要把人都喊來了。”下意識往園子裏打量的林小初從樹葉中露出頭來,和笑容滿面的楚懷賢正看了一個對眼。
一聲“啊”地驚叫,然後是“撲通”一聲。林小初在尖叫過後,不由楚懷賢意外的掉下樹來,不過她算好命,摔到了池水裏。
楚懷賢覺得自己才是受到驚吓的那個人,急忙和進喜兒走到池邊兒上去:“姑娘,你沒事吧?”水面上浮起來林小初,不用問從頭濕到腳。對着主人在,林小初有些膽戰心驚:“我還好。”這兩個人大模大樣在這裏,應該是主人無疑。
夏日的陽光透過樹葉照在水面上,白蘭花散發出陣陣清香。進喜兒因公子在不多話,楚懷賢含笑看着池子裏的“落湯雞”,林小初浮在水面上,拼命轉動腦筋,偷人家的花被抓住,應該怎樣讓他放了自己,要知道林小意還在外面等着自己一起去賣花呢。
“你打算水裏泡多久?”楚懷賢心中暗笑,這姑娘一臉的謹慎擔心尋思,也知道自己是偷花的賊。
林小初認出來這公子就是昨天慷慨大方的那個人,原來他家裏就有這許多的白蘭花。林小初家裏的花樹雖然開得多,林小初生意一好起來的時候,也跟不上。林小初就隔三差五來這裏偷摘花賣錢去。錢媒婆罵街,就是看出來林小初家裏的花不夠她每天賣的,才會懷疑林小初偷摘自己家裏的花,其實林小初偷花的地方在這裏。
聽到公子問,浮在水面的林小初得寸進尺地問一句:“公子您放了我好嗎?我家裏還有小妹妹要養活。”
聽起來象是我家裏還有八十歲老娘的翻版,楚懷賢心裏大樂,臉上卻是嚴肅,他也認出來這就是昨天賣花的那個姑娘。敢情她偷摘自己家裏的花再來賣給自己。
“放了你……”楚懷賢故作沉吟,随着他的猶豫不決,心慌意亂的林小初一不小心,沉到水裏骨咚就是兩口水喝下去。楚懷賢大驚:“你上來吧,我放了你。”
過了一會兒,池子邊上坐着渾身濕透的林小初,她揉着自己抽筋的腿,不敢擡頭看人:“多謝公子。”一緊張腿抽了筋,真是糗大了。
“你還能走嗎?”雖然林小初低着頭,楚懷賢也看出來她面上的痛楚。林小初一聽大驚失色,趕快道:“我能走。”顧不得腿上還在疼,一瘸一拐的林小初走得飛快奔那白蘭花樹而去,她剛才是從這裏摔下來,還是打算從這裏上樹出去。
楚懷賢好笑又好氣:“從大門出去吧,大門在那裏。”手剛指一個方向,就看到這落湯雞姑娘飛快的往大門而去。想是腿上還在疼,一會兒瘸着走幾步,一會兒單腳跳着也是行進得毫不猶豫。身後跟着進喜兒喊:“你不要着急,公子說過放你就不會再計較,喂喂,等等我送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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