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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助餐廳有用餐時間限制，到點兒就得走人，所以羅安和周磊出來的時候才八點多。

周磊把手插到大衣口袋裏，問：“回家？還是你想玩兒點什麽？酒吧歌廳之類的不行。”

“回家。吃太多了，我得歇會兒。”羅安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回窩裏攤開四肢怎麽舒服怎麽躺着。

“行，那正好走着走，還能消消食兒。”這裏離羅安家步行也就三十分鐘的路，走回去正好。周磊往前走了兩步，回頭發現羅安還在原地呢。

“打車，”面對周磊詢問的目光，羅安舉手表明立場，“要不坐公交。”反正我不走。

“你不是吃撐了麽？溜達溜達正好。”

“是‘多了’不是‘撐了’二哥！”這裏是有本質區別的，“剛吃完飯不能運動。”

“沒事兒，咱慢點兒走，不算運動。”

可惜羅安油鹽不進，已經攔住一部空車了。周磊只好跟着上車。羅安先問周磊去哪兒？周磊直接跟司機報了羅安家的地址。

“送我回家啊？”羅安樂了，“真不用，拐到我家你再回隊裏繞老遠兒了。”

“知道繞遠還非打車——走吧。”

兩人在小區門口下車，雖然是冬天，但這時候剛過晚飯，正是遛狗高峰。他們慢悠悠地走着，見着高大的狗周磊還跟人家對峙一下。小區的狗都溫順，被周磊擠兌了也不過是抹回身跑到主人腿根哪兒朝着周磊他們大叫幾聲，每當這時周磊就哈哈大笑，羅安一頭黑線，也不知道他在得意什麽。

有帶着耳機的女孩子飛快地從他們身邊走過，速度飕飕地。周磊開始沒在意，可是轉了個彎兒就又發現一個，這回是個阿姨，也是腳下生風。

“你們小區的人……夠着急的啊！”周磊搓搓耳朵，剛在車上熱，這會兒倒是有點兒冷了。

“人那是鍛煉身體~懂？據說每天快步走半個小時，比跑步游泳都減肥呢！還不反彈。”羅安默默在心裏給自己頒發了個最佳養生知識普及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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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研究過？”周磊打量羅安一下，“你是有點兒虛，但不胖。”然後又補充，“不用減肥，适當鍛煉倒是應該的。要不咱也走幾圈？”

“……目前從我的內心世界來講呢，對我自己個兒還是灰常滿意的。當然，如果周哥你有更高尚的追求我也

表示支持。”要抽風就抽你自己的，別拉着我。

“你自我要求太低了。”某人語氣遺憾，“真不走？”

“堅決不走。醫生說，飯後運動容易得胃下垂——尤其是吃飽了以後。”

已經到了樓門口，兩個人慢慢悠悠的上樓，羅安突發奇想：“周哥，你會那麽一跳一跳地上樓不？”

“怎麽地？”一跳一跳上樓？蛙跳麽？

“就是電影裏演的那樣，你這麽抓着樓梯扶手，蹭地蹦到這塊兒，然後再蹦到那兒——《鄰家特工》你看過沒？上下樓飕飕地~”羅安邊說邊比劃，完了就用星星眼看周磊。

“……”這孩子真是電影看多了。

“你到底會不會啊？”

“醫生說了，飯後運動容易胃下垂。我比你吃的飽多了。”

“切~”羅安嗤笑，“不會就不會，我又不會笑話你。進來坐坐不？”背對着周磊找鑰匙。

“不了，你自個兒跟家養豬吧！”周磊把羅安大衣的帽子兜到她腦袋上，吓了她一跳。她啊的一聲回身，周磊已經後退一步準備下樓了。

“明天去看PPT吧！”周磊說。

“不去！”誰也別想撼動宅女的原則性。

周磊不置可否：“走了。”

“哦。那什麽，謝謝你送我啊，回去的時候注意安全。”

周磊聽她說客氣話就覺得特別搞笑，噴地就給樂了。他一樂羅安就撅嘴，有些賭氣地回身開門。

羅安剛打開門，就聽周磊忽然喊“喂！”，她回頭一看，周磊已經下了幾步樓，正站在樓梯中間的部分，對她揮揮手，單臂一撐，越過扶欄就蹦下去了。

羅安吓了一跳，趕緊撲到扶手前，只見之字形的樓梯間，周磊毫不停滞地幾個縱躍一路蹦下去，身影翻飛，顯得極為輕松。到了一樓的時候還揮了揮胳膊，好像知道羅安在看着似的。

羅安失笑，聽到樓宇門關上的聲音，才慢慢換鞋進屋。她慢慢摘了圍巾，慢慢脫了大衣，坐在沙發上愣了一會兒，忽然跑到窗口，小區的蘑菇地燈黃瑩瑩的，早沒了他的身影。

隔了一會兒，茶幾上的手機響了，她拿起來一看是周磊的短信。

“電腦別玩兒太晚，早睡早起。”

羅安洩氣地把電話扔到沙發上，抓起個靠墊把臉埋

到靠墊裏使勁蹂躏。

晚上又失眠了。

周磊拐了個彎兒，坐在小區的休閑椅上發短信，神色漠然。

跳得急了，胃有點兒疼。

下回真是不能吃這麽多了。

羅安的黑眼圈極重，是不是頭幾天的事兒吓着她了？

休閑椅不遠處有個垃圾桶，一個拖着大袋子身影走過來，就着微弱的燈光在垃圾桶裏翻撿。天已經很冷了，這麽晚還出來撿瓶子，真是不容易。周磊不禁多看了幾眼，不知怎麽竟有些眼熟。他略一思索，猛然站起來：“王大媽！”

燈光下，王大媽的神情比他更震驚。

周磊和王大媽對視了兩秒，大步走過去，把她□的冰涼的手包進掌心裏。

“你這是……出什麽事兒了？”

王大媽又震驚又羞愧又惶恐，微微哆嗦着，鼻翼一扇，老淚吧嗒掉下來。

王大媽不知道怎麽就到了這個地步。

她年輕就守寡，自己拉吧着兒子長大，雖說兒子是田埂上撿來的，但這些年娘倆個相依為命，她也沒覺得苦。兒子中學畢業後不愛念書，學了木工的手藝，在城裏買了房，找對象，有了囡囡後，還把她從鄉下接了來。

她走的時候誰不羨慕？這年頭別說抱養的，親生的給養老的又有幾個？

開始的時候也好好的，後來也不知道為啥，兒子兒媳婦就老幹仗，一天到晚的打，終于打散夥了，老太太知道信兒攆到民政局的時候，倆人離婚證都領完了。

兒媳婦走了之後兒子天天在家喝酒，王大媽知道兒子心裏苦，不知道怎麽勸他，只能由着他發洩。他活也不好好幹，久而久之生意也少了。後來有一天，兒子忽然有了精神，興匆匆地回來跟老太太說要跟朋友合夥包工程，外地一個安居工程要裝門，他們給承包了。這幾年國家在做棚戶區改造，要是能搭上這條線，那就發大財了。

老太太不懂啥是安居工程，自打兒媳婦走了以後還是頭回見兒子這麽興頭，發不發大財她不在乎，兒子高興就好。包工程要墊付工程款，就這麽着兒子賣了房子，給租了周磊的房子，交了一年的房租，就和朋友走了。

開始的時候還來電話，也彙過些錢，後來電話越來越少。這幾個月，幹脆就聯系不上了。電話開始是關機，後來再打過去就是空號。老太太知道他開始在榆陽，後來聽說又去了別的地方，現在在哪兒是真不知道了。

老太太沒有勞保，兒子給的錢早花光了，要不是周磊容她們欠着房租，現在連住的地方都沒

有。囡囡幼兒園交不起費，上個月就停了，水費電費要交，還得吃飯，這個錢，就全靠老太太撿瓶子換的三塊五塊的。

上回老太太撿瓶子，囡囡把自己鎖外面了，多虧羅偲羅安姐兩個把囡囡帶回去，要不然，孩子非凍壞了不可。有了那回的事兒，王大媽再也不敢把囡囡一個人放家了，她把撿瓶子的時間改到晚上，等囡囡睡着了再出來。

“你是好人……大媽不是故意欠你房租不給，也是沒辦法啊……”王大媽一邊哭一邊講，猶如打開了一道閘門，壓抑了太久的苦悶，對兒子的擔憂彷徨，統統地傾瀉出來。濁熱的淚順着溝壑遍布的臉不斷流淌。

周磊皺眉聽着，心裏隐隐有了不好的預感：“你兒子，和哪個朋友出去的？他在榆陽的時候做的是什麽工程？榆陽離這兒不算遠，你托人去找過沒？”

王大媽抽噎一下，搖搖頭：“早就找人打聽過，我在這城裏本來就人生地不熟的，他的朋友我認識的也少，就他領家來過的我知道個姓，其它都不知道。我上警察局報案，人警察同志說我兒不是在平陽失蹤的，他們管不了——我一看新聞裏播那些車禍搶劫啥的就害怕，我兒要是在外地有個三長兩短，我活着還有啥意思哎……可憐我囡囡啊……”

“這麽着不是個事兒，再想想辦法。”周磊一把抓起大口袋，一手扶着王大媽的手肘，“怪冷的，回家再說。”

“前面還有三個垃圾桶呢，我看看……”王大媽下意識地掙脫，緊接着反應過來，用袖子抹了把臉，嗫嚅地說，“那什麽，你看我老糊塗了……”

周磊說：“沒事兒，走，我陪你看看去。”

周磊和王大媽翻完最後三個垃圾桶，多收入兩個飲料瓶，若幹紙盒。王大媽同手同腳地跟着周磊，他穿着短款的飛鷹羽絨夾克，短統靴，一手提着大袋子走得穩穩重重。

王大媽忽然就淚如雨下，只是跟在後面無聲地嗚咽。

周磊的房子本來就是簡單裝修，此刻這個兩室一廳的房子雖然收拾的幹幹淨淨，副卧卻成了倉庫。

周磊在王大媽的指點下把袋子拎進副卧，又去洗手間，洗完手出來時，王大媽已經洗好了臉，給他倒了杯開水。

“孩子，大媽沒把這兒當破爛市場，大媽撿回來的都收拾的幹幹淨淨的才放起來的——攢幾天上小白樓賣去，那邊的瓶子比咱小區門口那家一個多給一分錢……”

周磊點點頭：“不說這個，王大媽，你想

過怎麽辦嗎？”

“想過，可是大媽想不出辦法，我在撿的報紙上看過登尋人啓事的，可是聽說那得不少錢……”

報紙？“哎，你先別哭……”周磊拿出手機，手指磨着屏幕思度片刻，“我認識一個記者，人不錯，我把她電話號給你，今天晚了，明天你給她打個電話，我再跟她打個招呼，然後你把你兒子的情況跟她說一說，她們見多識廣的，說不定有辦法。”

“要、要是能找着我兒子，我給你立長生牌位……”王大媽怕驚動睡着了的囡囡，死死捂住嘴。

那雙手瘦骨嶙峋，布滿血口和凍瘡。

作者有話要說：不明白俺為啥還是回評困難戶= =真心感謝還來看的親，你們太不容易了真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