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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訊的杜月笙連汽車趕去都怕來不及,讓人捧着電話,隔着門,和那個學生劉志華在電話裏談,千叮咛萬囑咐:“志華你這樣不值得,死得太輕,聽我的話,我讓人帶你去治傷。”
後來劉志華總算是放下了磚頭,由着別人把他擡出去送了醫院。那天各大報紙又是一番報道。言語之間自然是大贊劉志華之忠勇愛國,反襯的杜月笙可恥、可厭。
杜月笙氣急攻心,連哮喘都發了。今天上午,大徒弟萬默林剛為他燒了一管煙泡,讓他吸一口緩緩氣,現在正在睡覺。所以管家老傅一直在攔客。
明樓和阿誠坐在客廳裏,和老傅閑聊,并沒有走的意思。
老傅也是個老江湖,回身到樓上,向萬默林知會了一聲。萬默林一聽明樓的名字,卻是大驚,因為杜月笙和戴笠私交甚深,大徒弟萬默林也在軍統中有一席之地。他倒并不知道明樓的代號和軍職,但是隐約聽說過,戴笠這次來上海,為的就是明樓。
萬默林罵了老傅一聲糊塗,趕緊看看鐘,師父已經睡了兩個鐘頭,于是進去禀報了一聲。杜月笙躺在床上其實也醒了,聽萬默林說的,也不答話,盯着床頭看了半天,嘆氣說:“起來起來。”
杜月笙穿着長衫下了樓,和明樓相見,又是奉了一遍茶。明樓開口卻問他:“我聽說,杜先生是要投敵了?”
萬默林站在邊上聽得神緊,就要搶上前去罵出來。阿誠輕輕晃了一步,不着痕跡地擋在明樓身側。
杜月笙搖頭說:“豈敢啊。”
明樓說:“那麽玉漱川準備的十萬美元,不是投資在您的中彙銀行裏?”
萬默林看了杜月笙一眼,等着他說送客。
杜月笙笑了笑,說:“雨農(戴笠)為什麽讓你來問我?不是他自己問?”
明樓停了一下,杜月笙和戴笠的關系他有所耳聞,卻并不知道十足,現在這句話倒有些意思。
明樓不說話。
杜月笙也沉默了一會,斟酌着說:“十萬美元是有,但是我拒絕了。”
“僅此事,就可昭告天下,以示杜先生抗日救國之決心。可您為什麽不說呢?”明樓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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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不答。
“因為您在猶豫,徹底截斷和日本人的關系,是不是,真的明智。”明樓繼續說。
杜月笙深吸了口氣,起身說:“還是戴雨農讓你來敲打我的?”
明樓站起來說:“不是。”
“那是誰讓你來的?”杜月笙突然大喝一聲。萬默林的手已經摸進了衣袋。阿誠并沒有帶槍,但是他也把手放進了衣袋。
“我只是一個旅居法國的中國人。”明樓站着和杜月笙對峙說,“國要是亡了,我們這些人在國外,馬上就會被排擠到無立錐之地。杜先生你明白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和我,有什麽關系?”杜月笙的語氣像是從舌根下壓着出來的,“我只是個江蘇來的癟三,無君無父,無法無天!你要我做什麽?打倒日本人麽?我打得倒麽?憑我麽?”杜月笙揮揮手,頹然地坐下:“日本陸軍,說要用三個月占領中國,我不信。可這上海……”
“我們還有軍隊,我們還有後方,我們可以把日本人拖住在華北。”阿誠脫口而出。
杜月笙、萬默林擡頭看他,明樓沒有轉頭,手伸回去,拍了拍阿誠的胳膊。
杜月笙面色平靜下來,笑了笑,點頭說:“小兄弟有見地啊。”他對着某個方向拱了拱手,說:“請,戴老板放心,我杜某受蔣委員長深恩,時時刻刻不敢忘愛國抗日,至于傳聞一事,清者自清,杜某問心無愧。”萬默林在邊上已經往前走,示意是要送客了。
明樓突然笑起來,說:“杜先生,不必誤會,我只是想來和杜先生談一談生意。”
杜月笙笑着搖頭,起身說:“不送了。”
明樓繼續不急不緩地說下去:“杜老板開的是航運公司和銀行,所以我來找你,如果你只有大舞臺和賭場,我就不來了,這一本萬利的國難生意,大舞臺是賺不到一分錢的。”
杜月笙停了一下。
“就算是上海被日本人占了,大家降了,皇糧國稅接着交。真的就和以前一樣賺錢麽?”明樓說,“現在是亂,是要打仗,可這國亡而不亡的時候,才是掙錢的好時候。別人賺不到,杜先生你可以。”
連萬默林都聽在那裏,等着杜月笙的命令,也等着明樓的下文。
杜月笙慢慢轉頭看他,又問:“明先生是什麽意思?”
“有國自然是好,若是國亡了,有錢也是好的。”明樓站起來,說:“我來幫杜先生發財,自己也想賺一點傍身的花費。”
杜月笙目光閃爍的看着他。
明樓拿出名片,遞給杜月笙說:“明樓不才,在巴黎證券所任職。”
杜月笙捏着名片冷笑了一下,對萬默林說:“送客。”
明樓和阿誠被門房連送帶推地扔到了杜公館外面。
兩個人站着,對着鐵門發怔。阿誠偷眼看看明樓,明樓恨恨地在整理自己的襯衫,阿誠噗嗤一下笑出來。明樓瞪了他一眼。阿誠連忙讨好一樣幫他扯了扯外套領子,一邊整理着,一邊自己檢讨說:“是不是我說的那句話不對?”
“不是你。”明樓搖頭說,“是我那張名片不對,法文。而且我說了證券所,打起仗來,信用交易就是一堆廢紙,杜月笙看得很明白。我這張名片一遞上去,活像個騙子。”
阿誠扯着明樓的衣領笑得渾身抖,明樓嘆氣看着他,說:“還笑。”
阿誠憋着笑正色了一下,回頭看看杜公館,突然又搖搖頭說:“不過就是個黑幫,首鼠兩端,騎牆待沽。”
“還在待沽就有辦法。”明樓說,“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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