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他在腐爛。

不僅軀體在腐壞，曾經的記憶也支離破碎。少年的腦海裏僅剩下與家人的回憶，也正是有這幾段珍貴的畫面，才使他能在黑暗的日子裏獨行。

他失去焦距地望着蛆蟲，沉入到了記憶的碎片裏。

「嘎吱」一聲，忽然門被打開了。

少年的目光再次被光所吸引，就連黑衣雌蟲進來時都未有察覺。

雌蟲手裏攥着一個手機，一臉壞笑地來到面前，蹲下拍了拍他的臉，可悲地搖頭：“你從小守護到大的弟弟，在慶幸你的消失啊。”

少年聽到了弟弟的字眼，他眼神聚焦，看到了雌蟲手裏的視頻。

視頻裏的弟弟正吃着豐盛的大餐，少年長這麽大都還未接觸過。他看着弟弟歡喜的對旁人說：“我的哥哥消失太好了，雄父雌父吵架家暴，都是因為他的存在。”

“要不是他是雌父外遇生下的孩子，雄父怎麽會整日沉迷酒精。這一切都是我哥哥造成的，我身上的傷也有他的份。他失蹤後家裏終于清淨了，我希望他永遠不要回來。”

這些話猶如刀子剜在他的心口上，少年尚存的理智和一直堅持的意義，頃刻間淪為沙礫。

幼年時期的疼痛，少年時期的悲哀，這時期的折辱，全都向他拼了命地襲來。

“為什麽......”

為什麽始作俑者是他？

難道他們都在希望他消失嗎？

少年眼球充血，牙齒死死咬着下嘴唇，嘴唇流下鮮紅的血。他這時候身體兀地反應過來，身上所有的傷口一齊疼痛。

雌蟲看到他空洞的眼神，嬉笑說：“他們不要你了，你真可憐，你要加入我們嗎？”他點燃了煙，向少年吐出一口白霧。

少年疼得臉色蒼白，青筋凸起，但他仍然向對方搖頭拒絕。他們是群可怕沒有人性的瘋子，加入會成為嗜血的怪物。

對方洩氣般嘆氣，半年了油鹽不進，見到最後一個辦法不管用，他只好打了一個電話，随後語重心長問：“你确定不加入？”

少年還是搖頭。

“行吧，上方已經放棄你了，你也算個硬漢，我就快速解決你吧。”

雌蟲手心裏出現一道尖刺。

少年感知到尖刺刺入了自己的皮膚，血肉，即将到達心髒。

尖刺剛剛觸碰到心髒，他的內心好像猛地跳動了一下，所有意識都暫停了，随之而來的思緒陷入了黑暗。

少年仿佛掉到了幽暗、深不可測的黑水中，一個冷漠又怪異的聲音在附近環繞：“這麽多傷，很痛吧？沒人要你了，好可憐。你太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休息？少年好久沒休息過了。

“這裏有柔軟舒适的床，有豐盛的早餐，有可口的糕點，你可以邊吃早餐，邊看電視，邊喝咖啡，這才是正常的啊，你有過這種生活嗎？”

少年搖頭。

“要試一試嗎？”聲音說。

少年猶豫。

“外面太絕望了，稍稍逃避一會，沒關系吧。”

是的，身體很痛，心也很痛。

“要嗎？”聲音很輕。

少年內心頓了頓，腦海裏最後有關家人的畫面徹底消失。

少年向下方伸出手，一只冰涼有力的手握住了他。他和少年有着同樣的面容，但神情瘋狂又病态，對方桀桀一笑，“以後就由我來承受這些，你累了，該好好睡一覺了。”

少年回了聲好，蜷縮着沉淪下去。

雌蟲嘴裏含着煙，尖刺還沒進入心髒，卻奇怪地看見少年的表情不太對勁。

少年起先是痛苦絕望的，下一秒瞳孔放大，眼呆如木，然後眼神困惑、期望、如釋重負，最後又再次變成一潭死水。

雌蟲皺着臉，不，他忽然感覺到不是死水，而是空空如也，猶如一張白紙。

他怔住，驚訝問：“你這是搞什麽鬼，發瘋了嗎？”

少年的眼球動了幾下，無數點血色和黑色墨水如暴雨般砸了下來，白紙完好無損，但它被染上發暗的深紅色。

雌蟲這刻好像聞到了血腥味和難以形容的臭味，就像是從臭水溝裏散發出來的，令人厭惡、惡心。

他召回思緒，定睛一看，對方身上的繩子不知何時被燒成灰燼。

少年雙腿随意疊加着，眼眸是暗綠色，他看着雌蟲不明覺厲地笑了一下，擡起指尖輕撫他的臉。

雌蟲全身被定住了，他看見少年眼底的冷意和殺意，感知到了死亡的來臨。他哆嗦着身體，想開口求饒，卻在張嘴的一刻化為灰燼。

少年冷眼瞥了地上的灰，修長血紅的手指撿起地上的煙，随後無血色、帶有傷口的嘴唇緩緩吐出煙霧。

他的目光盯着門外的光亮，眼裏再無憧憬之意，之後陰鸷地笑着：“這煙不好抽啊。”

“操......”陳導坐在監視器前，下意識罵了句，手裏的劇本早就掉到了地上。

片場萬籁俱寂，這表演真的是如網上所說的第一次嗎？他們竟然被帶入戲裏，感受到了痛苦、麻木和獲得新生。簡直讓人汗毛直立！

簫路維持表情一分鐘，都沒有聽見陳導喊cut。他正想自由發揮時，屋裏總算響起了暫停聲。

“CUT！！”陳導氣息不穩，聲音顫抖，滿臉通紅喊了一句。

這場面太妙了！前四集的宣傳他已經有了打算，到時候要将這一段作為主打宣傳。

美凄慘，柔弱又堅強的少年最終堕落，成為了嗜血冷酷陰郁的殺手，到時候再配上簫路的負面熱度，絕對會吸引眼球！

前四集就是要有很強的沖擊力，接下來的拍攝才會有更多的投資。

簫路看向攝像頭，向攝像裏觀看的蟲微笑了一下，暗綠色的眼瞳這時已清澈見底。

在場的蟲看到與衆不同的笑容，漸漸回到了現實。

“草！網上第一次演戲都是謠言吧！”

溫灰瞳孔縮小，雙手捏着拳指尖發白。他進入娛樂圈以來，一直刻苦磨練演技，不斷上升的演技是他畢生所追求的。

現在怎麽回事？他居然在簫路身上看到他所渴求的？

簫路這場雙重人格互換的表演精彩絕倫，這根本不像是剛踏入演藝圈的蟲，所能表演出來的。他想到三個字，老戲骨……這段表演沒個長年的積累，怎麽可能會如此絲滑流暢？

溫灰凝眸那雙幹淨的眼睛和溫柔的笑容，重重地吸了口氣，等他擡起雙手時，卻發現指尖在顫栗。這是興奮，他被點燃了激情。

而林委西此時也是差不多的感受，他全身的血液在恣意燃燒，熱得感覺心髒都要罷工。在看完簫路的表演後，他便知道這次自己走大運了。

簫路的演技遠超乎自己的想象，成名的條件都具備了，他篤定，簫路會迅速成為一顆閃耀的星星。

“你沒事吧？”簫路走到黑衣雌蟲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雌蟲背靠牆壁，才記起了呼吸，他連忙搖頭，“我沒事，就是剛剛被你突然吓到了。”

“那好，我們出去吧。”簫路向他輕輕點頭，先行一步。

雌蟲呆呆地盯着他的背影，跟着他走了出去。

簫路在剛剛導演喊cut的時候，已經想好了措辭，他們肯定會困惑，一個圈外人第一次為什麽能演成這樣？

果然一走出去，陳導春風滿面地走過來，問他之前是不是有作品。

簫路應付說，小時候跟着雌父學演戲，後來自己就看着相關演技指導和影視作品，一日複一日地練習，最後又參加正規的培訓。

陳導聽後，好像是得了一塊寶，連連誇贊了好幾句：“你這小子，天賦和努力并存啊，實屬難得，日後定前途無量。”

他此時才沉下心端量簫路，卻看越覺得驚人。外貌、實力、良好的性格和背景，這些真的可以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嗎？

“謝謝陳導的誇獎，我會繼續努力的。”簫路謙遜回答。

陳導點點頭，讓他先去休息，等會還有他的戲。

簫路見陳導臉上挂着的笑容，再輕掃過溫灰等蟲複雜的眼神，又看到林委西一臉激動的向他走過來。

“系統，我太喜歡在娛樂圈裏混了，這裏就跟家一樣，讓人無比懷念。”簫路跟系統說話時，臉上依然是和煦的微笑。

系統：“……”

林委西走到他身邊，實打實的肯定了他的演技和選劇本的眼光。“簫路，你很有未來，這是我的看法。”

簫路也回他：“林哥，你以後也會有很大成就。”

林委西和簫路并肩走着，興奮地回應：“對，我只要好好帶你，成就自然就來了。”

“不，我相信林哥自身的實力，我或許只是催化劑吧。”

“催化劑？你還真的看得起我。”林委西把一瓶水放到他的桌上。

簫路看着他，“明星和經紀人相輔相成，以後就麻煩林哥了。”

林委西暗道他可真會說話。“好，你演技有了，就目前這條件，你很快就會火的。”

他們正互相吹噓，喬清楓的視頻通話就來了。

“這視頻過來的時間點很怪啊。”簫路估摸着喬清楓剛剛聯網看他表演了。

他按下接聽。

視頻裏，喬清楓正側對着陽光坐在沙發上，他的臉一半被光照亮，簫路可以看清他臉上細細的絨毛，看到他眼角下的痣好像在發亮。而另一半的臉稍微暗一些，簫路有些看不清。

“簫路，剛剛的表演很驚豔。”喬清楓喝着咖啡，笑着贊賞，黑色的眼瞳近顯驚喜之意，他說，“你的演戲天賦很驚人，我很期待你接下來的表現。”

“系統，他果然監視我了。”

“謝謝你，我會再接再厲的。”簫路綻開笑顏，“為了這一段表演，我一周下來從早上六點學習到晚上十二點。”

系統：“……”你可真會吹，不是在上網看電視就是在睡覺吃飯。

喬清楓說了聲很努力，然後放下咖啡，側了側臉，整張臉淪入黑暗，他嘴角揚起弧度：“身體有異樣嗎？”

“嗯？”

喬清楓溫柔道：“初次吸煙者多數會感覺頭暈惡心，嗓子痛。”

簫路回憶了過去的劇情，身體一次未抽過煙，又想到剛剛的表演動作就是個老煙手。

……喬清楓應該把他的底褲全扒完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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