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簫路立馬轉臺, 跟楊晗說:“小孩子不能看這類電視劇,等你到十八歲就可以看了。”說着,他找了一部動畫片。
楊晗兩手緊握, 重重呼吸了一下,他再次打破極限,結結巴巴地嘗試着要把信息傳達給簫路。
他不想簫路和他一樣受過傷。
像他的雙腿被活生生地打斷,很痛。
像他被扔在惡臭滿天的垃圾堆, 蟑螂老鼠在咬他的身體,很痛。
像他一個人被扔在無人發現的角落,很痛。
“簫......路。”
“黑色和紅......”
“色, 的血。”
他只能把當初看到的場景,以他理解的方式說給簫路聽。
簫路能明白他的話嗎, 能相信他的話嗎?
簫路看到楊晗的表情幾乎沒什麽變化,可眼神是有點着急的。他做了一萬年的任務, 即使在這個世界神經松懈下來, 可該有的覺察力和直覺還是有的,要不一萬年的時間豈不是白活了。
簫路抓住他的手, 湊近臉,小聲道:“你看過我的這部戲?”
楊晗微不可查地點頭。
“誰給你看血腥的東西, 真是不負責。”簫路摸摸他的頭發,輕快道,“我知道了, 你不用擔心, 竟然讓你這小不點擔心, 看來我還要再修煉啊。”
“你們在說什麽?”林委西一頭霧水。
簫路笑了笑, 沒有具體說下去。
楊晗看到簫路相信了, 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楊晗, 多說說話吧,為什麽不說話呢?”簫路問。
楊晗低下頭幾分鐘,等他鼓起勇氣擡頭,卻看到簫路很溫柔地在注視着他,就好像在鼓勵他說明原因。
他糾結了片刻,回想起了那個雪人。
“他們......不喜歡......說話,打。”這句話說的有點不清楚,但簫路清楚了。
簫路曾經也經歷過。
雖然他因為時間歲月的原因,忘了很多人和物,可小時候留下的傷口并沒有愈合,它在繼續潰爛,甚至會長出蛆蟲啃食爛肉。
因為家人不喜歡自己的存在,他必須要當個隐形人,盡量少說話,少吃飯,多做事,一個不小心就會換來一頓暴打。
他的雙腿也曾被打斷過,被扔在房間的角落中自生自滅,要不是鄰居的小孩好幾天沒有看到他的身影報了警,他真的會死在家中。
簫路望向玻璃外的白雪,細微地思考了一會,為什麽他這麽喜歡孩子?
想了幾分鐘,得出一個結論,他在透過他們的影子,望向過去的自己。
簫路看到幸福的孩子,會羨慕,慶幸他們有個很好很幸福的童年。
而看到不幸的孩子,就會出手去幫助他們。
如果艱難且孤單的生活中,能出現一個人、一個英雄去幫助他們,那該就多好。就像他小時候,每一天都在祈禱有人來救他,可事實是無人可救,他是硬熬過去的。
即便離開現實世界,和系統一同做任務,拿到的劇本都是無人愛的角色。
他已經習慣了,習慣于殺戮,習慣于孤單,習慣和系統對話。
一百二十個劇本以來,只有系統在陪着他,它會耐心地回應自己的每句廢話,也許有時候把系統惹生氣了,它就不理人,但系統還是會心軟,出現在他的面前。
“系統,你真好啊。”簫路冷不丁地說了句。
系統:“??”
“沒事,跟我們說話吧,我們會認真聽你說的每句話。”簫路把他抱在懷裏,下巴輕輕放在楊晗的頭上。
楊晗眨眨眼,感受着背後的溫暖,嘴巴張合了幾下,終于說:“......好。”
經過這件事情,楊晗在簫路的幫助下,一點點學會講話。簫路會教他如何準确表達自己的感受,在什麽場合說什麽話,還會在晚上要睡覺前給他念童話故事。
對,簫路做的飯很好吃,他也會教楊晗怎麽做飯,怎麽做家務又快又好,以後能輕易地養活自己。
最重要的一點,簫路告訴他,有人欺負他的話,不要忍氣吞聲,看時機看場合回擊過去。他生下來不是讓人任意欺負羞辱的,但盡量還是友好處理。
簫路還教他如何打人,怎麽做到快準狠。
楊晗很多都不懂,可都記在心中。這讓他後來加入軍隊後,打遍天下無敵手,裏面的人都叫他大魔王。
他的身法打架技巧都是簫路一點點傳授的。
“于是,國王和騎士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簫路坐在楊晗的身邊,念完了這則童話。
楊晗奇怪地問:“為什麽光明的國王......會和黑暗的騎士相愛?”
他們一個處在光明,一個處在黑暗,根本不會有見面的一天。如果要見面的話,就必須以身體化成灰燼作為代價。
簫路把故事又看了一遍,給出了自己的見解:“因為他們一開始就陪伴彼此,共同走了很多年。即便後來兩人都忘記前程往事,但一旦遇上,便會再次相愛。有的愛是刻在骨子裏,刻在血液中的,甚至會在心口烙下印。”
楊晗繼續問:“騎士很可怕,他本體還是一具骷髅,沒有情感,只懂得殺戮,光明的國王不害怕嗎?”
簫路笑道:“當然不會,他很愛騎士。因為只有騎士在他雙腿雙手斷掉的時候,将自己的骨骼卸下來,給國王新的四肢。騎士則靠着一根根肋骨在地上爬行,去找新的骨頭給自己安上。”
“所以,騎士無論做出很過分的事情,國王依舊會愛他會原諒他,這是他在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黑暗騎士,會永遠保護他的騎士。”
“現在十一點半了,快睡覺吧。”簫路合上童話書,“小孩子不能熬夜,雖然今晚十二點時迎新年,但你還太小,就不必等了。”
簫路關掉燈,走到了昏暗的客廳。
他來到落地窗前,伫立了許久,靜靜地觀賞這座城市的風景。
“今年還不錯,還有個楊晗陪着我過年,進步了一點。”簫路自言自語,拿起手機看了看,之後他身體愣在原地。
林委西,高息庭,陳導給他發了新年快樂之類的祝福話語。
原來不止進步一點了啊......
簫路猛然之間,不知怎麽回事感覺心髒疼痛了一下。他捂着心髒,不明地問系統,“這具身體不是除了陽痿,其他情況都是正常的嗎?為什麽剛剛我的心髒好像暫停了一下?”
系統:“你這是在質疑我的工作能力,應該是你自己的原因。”
簫路貼在落地窗,呢喃道:“這樣啊。”他調整好後,就給他們三個回複了過去。
“今年不孤單了。”簫路躺在沙發上,打開電視,看着每個臺都在播放着喜慶的晚會。
“我要兩年內上這些電視臺。”簫路閉起眼睛,跟系統規劃美好的藍圖。
系統聽着這些計劃差點崩潰,“屏蔽了。”
簫路:“......”
系統這次真的屏蔽他了。
簫路只能聽着電視裏主持人倒計時。
“十。”
“九。”
——
“二。”
“一。”
“新年快樂,簫路。”一道熟悉的聲音游弋了過來。
簫路意外地睜開了眼,看到了喬清楓穿着黑色西裝,外面套了件深黑色風衣,他腳踩皮鞋,額前的頭發沒有梳上去。
喬清楓這時候應該是在喬家慶祝新年的,劇本裏他每一年過年時,都會在喬家,沒有一次缺席過。
“你怎麽又回來了?”簫路爬了起來。
喬清楓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輕笑道:“之前不是說,要陪你一起過年嗎?”
他來到簫路的面前,手指覆上臉龐,然後湊近親吻着簫路。
或許是喬清楓真的實現了諾言,簫路還是挺感動的,畢竟名義上的夫夫一起過年,這還是頭一次。
他微微張唇,邀請了喬清楓。
喬清楓半眯着眼,眼神晦暗,旋即肆無忌憚地闖了進去。
兩人親吻後,喬清楓說話了。
“簫路,你要去游樂場嗎?裏面有個天空之城,只在冬日開放。”喬清楓側頭看向不遠處的游樂場,有摸不清的情緒在他眼神中漫游,他聲音沉沉,“去嗎?”
簫路站在喬清楓的身後,沒有看到他的表情,只聽得到他的聲音,喬清楓問了兩次,真有趣。
“去。”他說。
喬清楓轉身,左半邊臉被黑色侵占,右半張臉表情溫和,他說,“來吧。”
他向簫路伸出了手。
簫路抿唇,繼而慢慢地握了上去,喬清楓手的溫度很高,一接觸就好像要把自己的手融化。
本質冷酷無情的人,身體的溫度竟然如此溫暖。
簫路挑起笑,和喬清楓一同去了游樂場。
冬日的游樂場和夏日的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感覺。
寧靜中帶着點歡樂。
簫路和喬清楓手牽手,踩着雪,一路來到了天空之城。
說起天空之城,它其實就是一個幾百米高,由玻璃制成的封閉平臺。簫路一踩上去就好像是浮在了空中,平臺按照順時針成圓挪動,能将周邊底處的景色都容納眼底。
簫路沒有恐高症,所以還挺享受這種類似于飛在空中的感覺。
“等五秒。”喬清楓來到他身邊,笑道。
簫路知道,喬清楓會再次放煙花。
五秒後,大量的煙花進入空中,将平臺牢牢包圍了起來。
簫路驚愕于眼前的美景,他和喬清楓綻放于絢爛的煙花中。煙火被制造出來時,一生的使命就是為了在空中肆意地綻開,即便只有短暫的時間又如何,只要有人喜歡它,欣賞到了它的美麗,也可以心甘情願地死去了。
煙花落下,簫路還有點回不過神來。
第一次過年他和人手牽手,共同欣賞煙花。
喬清楓将平臺的一處玻璃打開,止不住的風雪瞬間沖了進來。過了大概十分鐘,底下的玻璃留下了一層雪。
“簫路。”喬清楓關掉玻璃,彎腰捧起一堆雪,然後說,“伸出手。”
簫路睜大雙眼,手不知不覺地伸了出來。
喬清楓把雪放到他的手上,低着頭,用着他手上的雪,認真地捏了一個雪人。
雪人和簫路之前發的照片裏的一模一樣。
簫路盯着手心裏的小雪人,它在朝着自己微笑。
“怦——”
“怦——”
這是心髒在輕輕敲打他的血肉,它在問着簫路,它可以跳得快一點嗎?
簫路凝視眼前笑着的喬清楓,竟給出了連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答案。
可以。
心髒收到了準确的指令,便愉悅地跳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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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