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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被姜瑜猜準了, 這個孩子的身份不簡單, 他叫邵小軍, 是縣公安局副局長的親侄子,此外這孩子還有個身份, 烈士的遺腹子。
他今年剛好五歲, 他爸是在五年前的西北邊境沖突中犧牲的,而他的母親因為受了刺激, 動了胎氣,在生他的時候就難産去世了。可憐這孩子小小年紀就沒了父母, 邵家人對他極其寵愛, 尤其是鄒局長的母親和祖母, 簡直是含在口裏怕化了, 捧在手心怕摔了。
所以哪怕鄒局長作為一名忠實的黨員,本來不信莊師伯的這些旁門左道的。可架不住家裏的兩個老人信啊, 尤其是看到鄒小軍一天比一天憔悴, 兩個老人只要孩子能好, 是什麽法子都願意嘗試一下。所以最後也不得不默認了家裏老人的做法。
問清楚孩子的身份,姜瑜都要對莊師伯刮目相看了:“厲害,都騙到公安局副局長頭上了, 你是老壽星上吊, 嫌自己活得太長了是吧!”
莊師伯搓了搓手,嘿嘿笑了笑:“這不是世道艱難, 混口飯吃嗎?普通人家哪随随便便就拿出十塊錢!”
“這麽喜歡錢,那自己收拾爛攤子去啊!”姜瑜白了他一眼。這老家夥, 闖了禍,現在才知道怕了。
見姜瑜還是沒松口,莊師伯沒轍了,讨好地說:“小友,事情我都原原本本告訴了你,你究竟要怎麽樣才肯答應幫我,你開個條件吧,只要我能辦到的,我就一定答應。”
姜瑜站了起來:“你先帶我去醫院看看那孩子再說。”
“這個,這個不是畫一道符就行了嗎?你再畫一道符呗。”莊師伯慫恿姜瑜。
姜瑜瞅了他一眼,戳穿了他:“怎麽?你很不想去醫院?”
莊師伯臉上的笑容很尴尬:“這……我去了他們會把我給打出來的。”
看來他不是沒想過補救措施。姜瑜冷冷地看着他:“活該!要去就走,不去我就回家了。”
聽說姜瑜要閃人,莊師伯再也不敢講條件,忙道:“行,我……我豁出去了,這就帶你過去。”大不了被鄒家的人再吐一臉的唾沫星子,總比鄒小軍有個好歹,賴到他頭上的強。
縣醫院分外前院和後院,都是三層的白色小樓。前面一棟是門診的地方,後面一棟是住院部,莊師伯熟門熟路地把姜瑜帶到了住院部二樓的拐角處,然後偷偷指了指了走廊盡頭那個病房:“就那裏,小友,要不你先去看看?他們不認識你,不會對你怎樣的,我怕,我去了他們會很激動,把你也一塊兒給趕出來了,你連鄒小軍的面都見不到。”
很好,還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受待見。
那孩子的狀況都是莊師伯轉述的,究竟是什麽個情況,也不知道。就莊師伯這種不老實的性格,誰知道他是不是還隐瞞了什麽,他不去也好,自己先裝作路人去看看情況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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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瑜遂即點頭:“好,不過你就躲在這裏等我。你要跑了,我也不管那孩子了,你就等着鄒副局長跟你算賬吧!”
莊師伯點頭如搗蒜:“嗯,小友放心,我哪兒都不去,我就在這裏等着,你有事叫我!”
他哪敢走,現在就指望着姜瑜給他把這個坎兒給邁過去呢。否則,鄒副局長能端了他的老巢。這年月沒有介紹信寸步難行,沒了老巢,他上哪兒去。
姜瑜警告完了莊師伯,提起腳邁上臺階,往走廊最深處走去。
病房的門都是開着的,姜瑜路過好奇地看了一眼,這個年代的病房跟後世差不多。不過要簡陋很多,牆壁上的瓷磚也磨破了邊,發黃,看起來很陳舊。
前面幾間都是多人病房,病人躺在床上,家屬在一旁照顧,充斥着沉悶的氣氛。這個年代,大家生了小病都在家裏熬,比較嚴重才會去看醫生,舍得花錢住院的病肯定不輕,所以也難怪家屬的神情那麽肅穆。
走道最裏面的四個病房是單人病房,比多人病房面積小了近一半,不過這種病房能更好的休息,也方便家裏人陪夜,就是有錢都不一定能排上。由此可見,鄒家人對鄒小軍是真的很上心,難怪莊師伯急得火燒眉毛了。
鄒小軍的病房裏,有三個女人。一個頭發花白,握着鄒小軍的手不停地抹眼淚,這個估計是他的曾奶奶,也就是鄒副局長的奶奶,還有一個五六十的婦女坐在一旁安慰年紀大的那個,看那歲數,應該是鄒副局長的母親,最後一個是三十多歲的婦人,在照顧鄒小軍,這個估摸着是鄒副局的老婆或者姐妹之類的。
她們幾個大人坐在床前,完全把躺在床上的鄒小軍給擋住了。看不到他的臉,姜瑜也沒法知道他現在具體是什麽情況。
姜瑜琢磨了一下,單人病房不好混進去,她現在能利用的就是她年紀比較小,這張臉看起來比較無害這個優點了。
扯了一下上衣的衣擺,姜瑜眼一垂,靈動的眸子頓時變得呆板木讷了。她局促不安地走進了病房裏,怯生生地問道:“請問,知道周全安住在哪個病房嗎?”
聞聲,那個三十多歲的婦女轉過身,看了姜瑜一眼:“你找錯地方了,去問護士吧!”
她這一轉身,終于讓床上的鄒小軍露出了真容。
這個孩子果然如莊師伯所說的那樣,身體非常弱,非常瘦,他的皮膚白白的,是那種不健康的病态的白,小臉幹幹的,沒什麽肉,看起來就很羸弱。他的面相也不大好,雙眉直逼命宮,鼻梁塌陷,人中短平,唇薄如紙,乃是早夭之相。
不過這些都不是姜瑜關注的重點,姜瑜眯起了眼,盯着鄒小軍看了幾秒,臉色變得有些凝重。
那婦女瞧姜瑜一直盯着鄒小軍看,心裏不大痛快,身子一側,擋住了床上的孩子,皺起眉對姜瑜說:“這裏沒你要找的人。”
“對不起,打擾了。”姜瑜點點頭,快速退了出去。
瞧她幹脆利落地走了,那婦女也沒沒多想,只以為是鄉下頭一回進城的小姑娘膽怯,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邊,姜瑜一出病房就快速往莊師伯的藏身之處走去。
見她過來,莊師伯馬上迎了過去,殷勤地問:“怎麽樣?你有辦法吧。”
“那孩子的三魂七魄不全。”姜瑜開口就把莊師伯給震住了。
莊師伯抓着頭,煩躁地扒了扒頭發:“怎麽會呢?你沒看錯?他吓到後,他們家的老人當天晚上就給他喚過魂,他的魂魄沒理由還滞留在外面啊。”
在鄉下,小孩子被吓到了,大人一般會拿只雞蛋對着竈神念小孩的名字,據說這樣,小孩子滞留在外面的魂魄就會回來。這對普通的驚吓一般都有用。
姜瑜看了他一眼:“我只是跟你講了我所看到的,信不信由你!”
莊師伯這下為難了,他捶着手在拐角處那片小小的地方走來走去,一臉焦急,半晌,他擡起頭希冀地問姜瑜:“那我給他念個招魂咒,他的魂魄是不是就回來了?”
招魂咒跟民間的叫魂本質上并沒有多大的區別。既然鄒小軍的家人已經叫過了,姜瑜并不覺得莊師伯再做一次法,這孩子的丢失的魂魄就能自動回來。
她對莊師伯說出了自己的意見:“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搞清楚,這個孩子的魂魄究竟丢在哪兒了,這點得問鄒家人,走吧!”
“啊?”莊師伯愣了一下,“這……去哪兒啊?”
姜瑜翻了個白眼給他:“當然是病房,不然你以為呢?”
莊師伯縮了縮頭:“能不能你去啊?我在這裏等你!”
姜瑜抱着雙臂,笑眯眯地看着他:“不想去是吧?那我就回去了!”
說罷,她轉身就走。鄒家人明顯把鄒小軍看得跟眼珠子一樣,她進去對方也不可能原原本本地告訴她這個陌生人,鄒小軍是在哪裏出的事。解鈴還須系鈴人,這事必須得莊師伯出面。
莊師伯見她一言不合就撂擔子,也是心累,忙上前攔住了她,妥協道:“我去,我去還不行嗎?”
說罷,他像是上刀山下油鍋一樣,一步一步地往鄒小軍的病房挪去。
剛到門口,鄒家人聽到動靜,扭頭一見是他,馬上暴怒起來。年紀最大的鄒老太太,拿起拐杖就往莊師伯身上砸去:“把我的孫兒害得這麽慘,你還敢來!”
莊師伯抱着頭,不停地躲,邊躲邊求饒:“老太太,老太太,我錯了,你先聽我說,我們這次來是想辦法補救的!”
上次就是信了他才讓小軍病得更加嚴重的,誰傻得還相信他?三十幾歲的那個女人,端起地上那盆剛給鄒小軍擦過身的水就往莊師伯身上潑去,然後還用臉盆砸了莊師伯好幾下:“打死你這個騙子……”
姜瑜趕緊退到門外,這鄒家的女人真不錯啊,這麽彪悍,難怪莊師伯非常不情願進來呢!
莊師伯被淋了一身的水,狼狽極了,幸虧現在還是九月,不算太冷。他抹了一把頭發上的水,可憐巴巴地說:“你們現在可以聽我說了吧?”
“哼!”出了一口惡氣,鄒家的女人倒是好說話了許多,幾人瞪了他一眼,“說吧,你還想來幹什麽?”
莊師伯笑得非常谄媚,張開嘴,正想說什麽,忽然被後面的姜瑜推到了一邊。
姜瑜走了進去:“還是由我來跟你們說吧。”就莊師伯這幅樣子,姜瑜怕他還沒說完就又被打出去了。
“是你!”鄒老太太看着跟先前那副怯生生,上不得臺面一樣完全不同的姜瑜,拉下了臉,“你跟莊老頭是一夥兒的?”
姜瑜搖頭:“不,準确地說,我跟你們一樣,也是受害者!”
莊師伯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看着她,她怎麽就成受害者了?
鄒老太太也被這神轉折弄得懵了一下。不過知道姜瑜不是莊師伯的同夥之後,鄒老太太對她的态度好了許多:“閨女啊,他怎麽騙了你?跟我說,我大孫子在公安局上班,回頭我讓他幫你把錢找回來。”
真是個熱心的老太太。姜瑜笑着說:“是這樣的,我給了他三個東西,托他替我賣,結果他弄出了一堆僞劣的仿品出售,以次充好,捅了大簍子。”
“這老頭子可真不是個東西,連個小姑娘都欺負。”鄒老太太直搖頭,扭頭還狠狠地瞪了莊師伯一眼。
莊師伯那個無語,他吃驚地看着姜瑜,這丫頭,小小年紀未免也太奸詐,用這種方法說出實情,事後對方也不會覺得她在騙人,還先洗白了她自己。服氣,他一向覺得自己很會騙人,今天竟遇到對手了。
姜瑜安撫地拍了拍鄒老太太:“阿婆別生氣,是我太年輕,太容易輕信人了。不但自己上當受了騙,還害得其他人跟着受累,想到那些買了他假貨的人我就愧疚,要不是我找莊老頭,他們也不會上當受騙。”
多善良的孩子啊,明明自己都是受害者,還惦記着別人。鄒老太太很感動,握住姜瑜的手:“孩子,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些為老不尊,見利忘義的小人。”
又被變相罵了一頓的莊師伯能說什麽?是他看走眼了,還以為小丫頭好蒙蔽呢,原來是個成了精的小狐貍,除了認栽他現在也沒辦法。
姜瑜眨了眨扇形的眼睫毛,眼巴巴地瞅着鄒老太太:“真的嗎?您不怪我?”
鄒老太太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直把這話在腦子裏過了兩圈才明白她是什麽意思。可……這也太不可思議了,這小丫頭才多大啊,難道比莊師伯還厲害?
鄒老太太渾濁的老眼睜得大大的,盯着姜瑜看了好一會兒:“王家還有方家的平心靜氣符都是你做的?”
姜瑜乖巧地點了點頭:“嗯,阿婆,你別生氣,我也不知道他會偷偷仿制我的符。這樣吧,為了彌補我犯下的錯誤,阿婆,我一定幫你治好小軍。”
鄒老太太看着她不吭聲。前幾天大孫子話裏都還有些埋怨她,怪她信這些旁門左道,耽誤了曾孫的病情,她哪敢再輕易信這些,萬一再出了岔子,她怎麽向地下的二孫子和孫媳婦交代?
姜瑜知道,自己的外表很難取信于人,這也是她當初為何會讓莊老頭出面的原因。不過鄒家人的這份人情她是一定要拿下的,縣公安局副局長的人情可是非常有用。她以後想把戶口從周家遷走什麽的,有了這個助力,就算馮三娘不同意,她也能暗中操作。
況且,稚子無辜,這麽可憐的一個孩子,能救當然要救,就是什麽好處都沒有她也要救。所以略一沉吟後,她換了個說辭:“阿婆,這樣吧,小軍照樣在醫院裏呆着治病,我也不會給他佩戴什麽東西。你只要告訴我,小軍是在哪裏吓到的就行了。”
這個倒是不難。鄒老太太如實告訴了姜瑜:“前幾天中秋節,小軍她外婆接他過去玩了一天,到晚上的時候他舅舅騎車送他回來的。他舅舅心急,為了抄近路,早點回來,不小心路過了縣城西北邊的那片亂葬崗,小軍回來後當天晚上就發起了高燒,然後又開始說胡話。閨女,亂葬崗聽說當年埋了幾千人,很吓人的,你還是別去了。”
姜瑜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我不怕這些。老太太,我實話告訴你吧,小軍的病之所以一直沒起色,是因為他的魂魄不全,應該是丢在了那地方,你給我一件小軍平常愛穿的衣服或是玩具,我們去把他丢失的魂魄找回來。”
老人家一聽魂魄丢了,馬上急了:“真的嗎?閨女,你真能找回來?”
那個三十多歲的婦女聽到這裏,忍不住了,擡頭看了老太太一眼,抗議道:“奶奶,你就聽志國的,別信那些坑蒙拐騙的歪門邪道了。這些人為了錢,什麽都做得出來!”
聽她的口氣,姜瑜猜出來了,這個婦人就是鄒副局長的老婆。
姜瑜一擺手,大義凜然地說:“大姐多慮了,這事概因我的平心靜氣符而起,解決這個問題是我的責任,我一分錢都不會收。”
裝死很久的莊師伯也站了出來,幫腔:“這位小友說的都是真的,她是有真本事的,老頭子我自愧不如。你們就相信她吧,騙你們一件舊衣服或者舊玩具,她也用不着啊!”
這倒是,鄒老太太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睡多醒少的曾孫,咬咬牙:“好,那我就相信你們這一回。”
她把鄒小軍平時很愛玩的一只小木馬給了姜瑜。
出了醫院,姜瑜對莊師伯說:“你回去帶些黃紙出來,我在國營飯店那兒等你。對了,身上有糧票吧,借點給我。”忙活大半天,她還沒吃飯呢!
莊師伯嘴角抽了抽,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口袋裏掏了一斤糧票給姜瑜,問道:“咱們下午就出發嗎?要不要晚上再去?白天那些玩意兒,一般都不會出來啊。”
姜瑜斜了他一眼:“你覺得我這麽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夜不歸宿合适嗎?快點,早忙完早收工,我還要趕回家。”
莊師伯撇了撇嘴,在心裏吐槽:還嬌滴滴,要嬌滴滴的小姑娘都跟你一樣,他老人家也別想混口飯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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