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挂了電話, 姜瑜就直接回村裏找沈天翔開介紹信。

沈天翔聽說她要去黎市那麽遠的地方, 眉頭上皺起了幾道深深的褶子:“你去那麽遠的地方做什麽?”

姜瑜知道, 不說清楚沈天翔肯定不會答應給她開介紹信,畢竟她今年才十五歲, 又是一個人單獨出遠門, 作為一個負責任又謹慎保守的村長,肯定不會答應。但梁毅的病耽擱不起, 她沒時間跟沈天翔耗。

所以姜瑜單刀直入把梁毅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沈天翔聽後,放下了旱煙鬥, 吐了口氣:“媽的, 這周老三淨不幹人事。我就奇怪了, 他那麽摳門的東西, 怎麽會舍得讓你念書,原來都是別人掏錢, 拿別人的錢做人情, 還擺出一副恩人的嘴臉, 虧得他好意思。你爸爸那戰友是你的恩人,他現在生死未蔔, 你要去看他,我能理解,不過, 你這孩子才十五歲,又沒坐過那什麽火車,行嗎?”

沈天翔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 別說姜瑜了,就是全村,除了幾個去當兵和進城工作的,大家連火車站開在哪個方向都不知道。

姜瑜倒是不怕,這時候雖然沒有導航,不過現在的城市都很小,随便一問路,很容易就找到地方了。難的是說服沈天翔,所以她撒了一個小小的謊。

“胡伯伯讓我去找胡三哥,他給我買火車票,送我上火車,到了站,梁叔叔的戰友會去火車站接我。翔叔,我都參加工作了,你就別擔心了,沒問題的。”

聽她這麽說,沈天翔猶豫了幾秒,點頭答應了她:“好吧,你路上小心些,遇到困難打電話到公社或者發電報回來,你是咱們荷花村走出去的孩子,只要翔叔在一天,就不會不管你!”

“嗯,謝謝翔叔,我知道的。對了,翔叔,關于我梁叔叔的事,你能不能幫我瞞着,先不要讓周叔知道。”現在沒空收拾周老三,姜瑜不想提前打草驚蛇。

沈天翔起身:“這事不用你說我也明白。不過姜瑜啊,你這孩子是個聰明人,雖然周老三這事辦得不地道,但他跟你媽是正兒八經的兩口子,夫妻一體,你媽的就是他的,這事就是拆穿了,頂多讓村裏的大夥兒知道周老三的為人不好而已。要想追究他的責任,恐怕不容易,說起來這是你們的家務事,周老三也按照你父親戰友的要求,讓你上學了。”

姜瑜颔首:“謝謝翔叔提醒,我明白的。”

“你是個好孩子,路上當心,這點錢你拿着,在路上別太省。”沈天翔從櫃子上取下一個盒子,從裏面拿出兩張十塊的紙幣,遞給了姜瑜。

姜瑜連忙婉拒:“不用了,翔叔,這幾個月的工資我都沒花,梁叔叔也寄了一筆錢給我,足夠了。”

沈天翔搖頭,執意要把錢給姜瑜:“拿着,窮家富路,在外面不比在家裏頭,什麽都要花錢,多帶點,有備無患。錢和介紹信都藏好了,別被扒手給偷了。”

算了,先拿着吧,不拿他也不放心,等回來再還給他。姜瑜輕輕朝沈天翔一躬身:“謝謝翔叔,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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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沈天翔把姜瑜送到了門口,又叫住了她,“回頭你媽問起,就說公社那邊有個學習的任務,派你出去了。對外,有人問起,我也這麽說。”

不這麽說,馮三娘不一定會放姜瑜走。

姜瑜明白了他的顧慮,再次感激地看着這位老人:“嗯,謝謝翔叔。”

随後,姜瑜回了周家,簡單地收拾了一套換洗的衣物,把錢都帶上了,又帶了一小疊黃紙,藏在口袋裏,背着她平時去公社的那只綠色的帆布包,拉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在堂屋裏做鞋子的馮三娘聽到動靜,放下了鞋底,走出來看着姜瑜:“這幾天公社不是不上班嗎?你這是要去哪裏?”

姜瑜按照沈天翔的說辭忽悠她:“上面有個學習的機會,公社裏就我一個沒成家的,所以就讓我去了。”

“哦,那你什麽時候回來?”馮三娘兩只手攥成拳,眼巴巴地望着姜瑜。現在這個家裏的人一個比一個不正常,周老三整天板着臉,非常暴躁,動辄就發火,周建英也是挑三揀四,動不動就甩臉子。也就姜瑜還正常一些,她在家,馮三娘覺得心裏頭都要舒服一些,她這一走,馮三娘頓時覺得心裏空落落的,相當沒安全感。

姜瑜急着趕去縣城,沒空跟她多扯,便說:“歸期未定,具體的你問翔叔去吧!我趕時間,先走了。”

“诶,年都不在家過嗎……”馮三娘叫住了姜瑜,想叮囑兩聲,但她的話還沒說完,姜瑜已經急匆匆地走了,只留給馮三娘一個越去越遠的背影。

馮三娘呆呆地站在遠處,眼眶不自覺地濕潤了,女兒好像離她越來越遠了。

***

緊趕慢趕,姜瑜還是到中午的時候才趕到縣城。

她連午飯都沒吃就急急忙忙地跑到了四合院找莊師伯。

最近天氣冷,荷花村到縣城又沒汽車,姜瑜已經有一兩個月沒來縣城了,平時有什麽事都是小康騎自行車去公社找她。

所以莊師伯一瞅見她,驚訝地挑了挑眉:“我還以為年前你都不會來縣城了。”

姜瑜拿起小康倒的熱水,喝了一口,喘着氣說:“有點事找你幫忙。”

“無事不登三寶殿,就知道你不會這麽好心,無緣無故地來看我這個老頭子。”莊師伯笑了笑,“說吧,什麽事?”

這幾個月,他都一直跟姜瑜合作賣平心靜氣符。雖然一個月只能賺十塊的中間費,不過平心靜氣符在縣城裏極為走俏,也不用他千方百計推銷,自然就有客戶上門。這筆錢,幾乎可以說是躺着賺來的。

平白沾了姜瑜的光,莊師伯也投桃報李,姜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他也一直表現得很熱心。

姜瑜感激地看着他:“謝謝莊師伯,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我想買一塊玉,最好是從原石中分解出來後,從未加工過的,或者原石也行。你再幫我準備一套小的篆刻工具,要是弄不齊,就弄一把刻刀也行。這是兩百塊,要是錢不夠的話,麻煩莊師伯你替我墊上,回頭我再還你!”

這大半年,加上從周老三那裏弄來的錢,還有梁毅寄過來的,加上她自己的,姜瑜這大半年總共攢了三百出頭,平日裏又花了一些,手裏總共現在還有兩百多塊。她把那幾十塊留在身上做路費和到那邊的開支,餘下的這兩百塊都給了莊師伯。

莊師伯也沒想到她小小年紀,平時又沒賣多少符,身上還有這麽多錢。接過錢,點了點,莊師伯說:“我盡量吧,這年頭沒雕琢過的玉不好找啊。”

就是有,人家也會藏起來,不會往外聲張,免得驚動了紅袖章,給家裏招禍。

姜瑜笑着說:“我知道莊師伯路子廣,你肯定有辦法,就麻煩你了,我最遲明天就走,所以得勞煩你快點。”

“這麽急?”莊師伯有些訝異,好奇地看着姜瑜,“我能問問,你不惜花這麽多錢買玉做什麽嗎?”雖然玉這玩意兒比較稀有,可在這肚子都填不飽的年代,還真不如一袋大米誘人。

姜瑜垂下了眼睑,聲音有些低:“做養生玉,救人!”

這才是她急于趕去黎市的原因。從陸進的态度來看,梁毅的情況恐怕不太樂觀,所以她想試一試,用靈氣能否幫助他康複。

而梁毅住在軍醫院,不省人事,送符紙給他肯定不行,被人發現可能給他招來大禍。所以姜瑜想到了玉石,玉石是比普通符紙更好的靈氣承載工具,修真界低階修士囊中羞澀時就有用凡玉鑄器的習慣。

玉石雖然招搖了一點,但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而且現在不值錢,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戴在梁毅身上。姜瑜準備在上面布一個聚靈養生陣,這樣就能持續源源不斷地将靈氣吸納過來,彙入到梁毅的身體裏,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滋養他的身體。

莊師伯不知裏頭的緣故,他只知道玉養人,是個好東西,聽姜瑜的口氣,她似乎要自己雕琢,頓時就更感興趣了:“行,我這就去給你找。不過,回頭,你得給我也雕一個。”這丫頭弄出來的肯定是好東西,上回送了他那塊符,戴上後,他都不失眠了。

“可以,不過得等我回來再說,你提前把玉準備好。”姜瑜起身,“我要得比較急,越快越好,最好今天就能拿到!”

莊師伯無語:“我真是怕了你了,行,我現在就去給你找!”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路上莊師伯捂緊了圍巾抵禦寒風,問姜瑜:“你這是要去哪兒?天寒地凍,要不在我那兒歇着,等我的好消息?”

姜瑜搖頭:“不了,我要去托人給我買張火車票。”

“買火車票?那你找鄒副局長啊,他有個表兄就在火車站工作,你找他準沒錯,一個電話就給你搞定了。”莊師伯不愧是縣裏的百事通,對縣裏有頭有臉的人物的關系摸得一清二楚。

姜瑜本來是打算去找胡利民的,聽他這麽說,頓時改變了主意,笑道:“好,謝謝莊師伯你提醒我。”

兩個人結伴而行,到了縣公安局門口才分道揚镳,莊師伯繼續往前走,姜瑜則轉身拐了個彎踏進了公安局。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公安局的大門中,周老三緩緩從巷子的拐角處走了出來,幽深暗沉的目光死死瞪着“公安局”三個大字。

今天是周建設判刑的日子,周老三心疼兒子,所以比姜瑜都還要早就出門,趕來了縣城。他想在周建設判刑之前見他一面,不然等周建設被押到了服刑的監獄,離得遠遠的,想見一面就更不容易了。

為此,周老三托了許多人,都一直沒個準信。周老三不死心,索性跑到了公安局門口蹲守。周建設判了刑就要移交到監獄,周老三想,他一直在公安局門口守着,說不定可以遠遠地看周建設一眼。

所以,他從早上開始就在這個擋風的拐角處蹲守,連午飯都沒吃,就是怕錯過了跟兒子見面的機會。

不料,他沒等到兒子,卻看到了繼女和莊師伯有說有笑地走了過來。瞧莊師伯跟姜瑜那丫頭說話的樣子,可比對自己熱絡多了。莊師伯哪回見了他不是趾高氣揚,譜擺得老高,又怎麽會這麽客氣地對一個黃毛丫頭?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周老三的腦子裏亂成了漿糊。

他總感覺他好像疏忽了什麽。

這個時候,支撐着他冒着寒風站在這裏的,除了周建設,還有姜瑜。他一定要搞清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還有這丫頭突然跑到公安局來做什麽?

未免錯過,周老三眼也不眨,緊緊地盯着公安局的大門。

沒過多久,他就看見姜瑜跟在鄒副局長的身後出來了。不止如此,鄒副局長還去院子裏推了一輛自行車出來,騎上去,載着姜瑜走了。

連副局長的車都能坐上,這死丫頭,藏得可真深啊!周老三站在那兒,眼神陰鸷,惡狠狠地看着自行車遠去的影子,心裏充滿了恨意。

據黃哥那邊傳來的消息,當初就是這位鄒副局長大半夜的親自帶人潛伏找的他家建設,後來也是他一力堅持,要求嚴懲建設,誰去說情都沒用。

當初,周老三還只當這位鄒副局長鐵面無私,不曾想,原來是因為姜瑜那死丫頭的緣故,所以才會故意跟他們過不去。

哼,這死丫頭也真是有本事啊,竟然跑到縣城,勾搭上了這個鄒副局長。聽說這個鄒副局長幾個月前還離了婚,該不會也是因為姜瑜的緣故吧!難怪這死丫頭看不上他家建設這麽好的青年呢,原來是攀上了高枝。

他真是低瞧了這個繼女,手段這麽高,能把鄒副局長的原配都給擠下去,看樣子,說不定哪天就搖身一變,變成了局長夫人,那時候,哪還有他們周家人的活路。不行,這死丫頭不能留!

周老三自己龌蹉,看別人也龌蹉,自以為是地腦補了一通,把姜瑜和鄒副局長的關系想得是惡心不已。并暗戳戳地想着怎麽回去收拾姜瑜,殊不知姜瑜早走了。

鄒副局長帶着姜瑜去找了他的表兄,把介紹信給他看了之後,買好了去黎城今晚的火車票,才問她:“你這麽急着過去,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這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姜瑜也沒瞞他:“我一個叔叔生病了,我過去看他。”

鄒副局長看了一眼時間,現在都下午了,從縣城去市裏每天只有早上和中午各一趟汽車。中午的汽車已經出發了,今天汽車站不會有車了。縣城到市裏有三四十裏地,總不能讓姜瑜一個人頂着寒風走過去吧。

想了想,他好人做到底,便說:“正好我要去市裏彙報工作,待會兒你跟我一起坐車走吧。”他确實是要去市裏彙報工作,不過時間是明天。

姜瑜不知道這個年代這麽落後,縣城到市裏每天總共都只有兩班車。聽說有順風車坐,高興地答應了:“好,那就謝謝鄒副局長了。你什麽時候出發?我還要去莊師伯那裏拿點東西。”

鄒副局長本來就是因為她才改了時間,也無所謂早晚了,便說:“天黑之前吧,我先去局裏安排一下工作,你拿好了東西來局裏找我,咱們一起出發。”

姜瑜謝過了他,又回到了莊師伯的四合院,等了快一個小時,莊師伯才回來。他拿出小半個巴掌大的白玉,遞給了姜瑜:“真是把我這張老臉都豁出去了,才給你弄到了這玩意兒。拿走吧,還有一把刻刀,總共一百六十塊,還剩四十塊,你自己收好。”

“謝謝。”姜瑜拿起玉,輕輕地摩挲了一下,這玉質地細膩,光滑通透,一看就是個好東西,也就這個特殊的時代,才能以這麽便宜的價格買到這玩意兒。

國內的古玩玉器市場,到八十年代的時候都還非常便宜。後來還流傳着許多撿漏的故事,姜瑜想,若是有機會,她以後也要瞧瞧,多弄幾塊好玉,以備不時之需。

把玉和刻刀收好,姜瑜站了起來,笑着對莊師伯說:“謝謝你,春節快樂,咱們年後再會!”

她拎着包,帶着許多人的善意和幫助,踏上了去遠方的旅途。

把她送到火車站時,離發車的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鄒副局長說:“你等一會兒,我去去就回。”

然後就大步跑開了,過了大半個小時,他才拎着一紙袋燒餅、四個大肉包和兩個橘子回來,然後一股腦地塞給了姜瑜:“這些你路上吃,遇到麻煩找乘務人員。”

鄒副局長今天就已經幫了她大忙了,哪能白要人家這麽多東西,況且鄒副局長家裏現在并不寬裕。姜瑜忙把東西塞給了鄒副局長:“不用了,要吃什麽,我到火車上買就是,你拿回去給二丫他們吃吧!”

這句話把鄒副局長逗樂了:“火車上買?小丫頭想得美啊,火車上可沒吃的賣,趕緊拿着,不然接下來兩天你就要餓肚子了。”

啊,姜瑜鬧了個烏龍,囧死了。

瞧她不自在,鄒副局長先笑了:“大丫寫信回來把什麽都告訴我了,謝謝你,小姑娘,我老鄒家欠你的情。這點小事你就別跟我客氣了,就當我這個做叔叔的,請你吃頓飯,這總可以吧。趕緊的,火車到了,路上小心點,要是回來的時間比較晚,提前發個電報,我到市裏接你!”

“謝謝。”姜瑜沖他揮了揮手,踏上了綠色的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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