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三個姑娘在前, 周老三在後, 他的三角眼微微眯起, 腫起的眼皮堆在一起,襯得兩只眼睛更小了, 那綠豆大點眼珠子裏泛着幽冷的光。

沈紅英和林梅梅家裏條件都不錯, 上面都是哥哥,早成年了, 作為父母的老來女,兩個姑娘在家裏都比較受寵, 因而身量發育得也比較好, 膚色更是白裏透紅, 散發着少女健康的氣息。

周老三盯着三人凍得通紅的小嘴, 譏诮地勾起了唇,這些都是好貨色啊。他這趟發了!

第一次幹這種事, 周老三心裏頭其實也很緊張, 但更多的是興奮。他總算可以把這個把他耍得團團轉的死丫頭給賣了, 而且還能得一大筆錢,以後他的建設出來, 就不愁沒錢娶媳婦了。

走到離醫院還有一條街的時候,周老三忽然叫住了姜瑜,一臉的為難, 非常難以啓齒的模樣:“小瑜,你過來,我……我有點事想跟你說。”

姜瑜挑眉:“什麽事?”

“你過來嘛, 就兩分鐘。讓紅英她們倆站在那裏等你就行了。”周老三站在巷子裏低矮的瓦房下面,朝姜瑜招了招手,催促道。

才幾步路的距離,又是大街上,姜瑜沒有多想,走過去問他:“什麽事?”

周老三搓了搓手,勉強一笑,說:“那個……那個你手裏有沒有餘錢啊,能不能先借我一點,你媽住院,要花不少的錢呢!”

原來又是為了要錢,姜瑜瞥了他一眼:“我身上哪有什麽錢,先去醫院再說吧!”

“诶,等一下。”周老三連忙叫住了她,重複又問了一遍,“真的沒錢?小瑜,那可是你的親媽啊,不是外人。”

姜瑜瞟了他一眼:“那你自己算一算,我才上班幾個月,拿了多少工資吧,我平時還要負責自己的一日三餐,衣食住行,能攢下多少錢?”

買了那塊玉,去了一趟黎市,她是真沒錢了,身上最大的一筆錢就是梁毅塞給她的六十塊。

見周老三不說話,姜瑜攏緊了棉襖,催促道:“走吧,去醫院看了再說,總不能不管她,該醫的就醫,沒錢就先向村裏借,以後慢慢還!”

“……嗯,對,你說得對……”周老三一直留意着姜瑜的背後,見那邊已經得手了,他終于松了口,臉上不免也露出幾分興奮。

姜瑜看着他臉上突然而現的喜色,詫異極了,這家夥剛才不還在為錢發愁嗎?怎麽突然笑了,他看的是……她的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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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瑜蹭地扭過頭,她背後的大街上空蕩蕩的,只有像牛毛一樣的細雨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讓天地都蒙上了一層灰暗的霧色。因為下雨,又是周末,很多人都不用上班上學,所以午飯後的這個點,街道上幾乎沒什麽人。

“沈紅英和林梅梅呢?”姜瑜疑惑地蹙起了眉頭。

周老三哈哈一笑:“可能是等不耐煩先走了吧,走,小瑜,咱們去看你媽。”

姜瑜沒理他,就隔了二三十米遠,沈紅英和林梅梅就算有事要走,不去醫院了,也不可能不跟她打招呼。她們倆随便大聲扯一嗓子,她就聽見了。

姜瑜快步走到她們倆先前站立的地方,蹲下身細細地觀察了一下,這一瞧就發現了端倪。因為下雨,地面都被打濕了,所以但凡有人走過,都很容易留下腳印,而這條街因為比較偏僻,走的人比較少,所以幾乎沒什麽印子,但現在沈紅英和林梅梅剛才所站的青石板上卻多出了幾只大腳印,一看就是男人的腳印。這些腳印又深又重,很新,再過幾分鐘就會被細雨所湮滅。

姜瑜心裏咯噔了一下,她們倆很可能是出事了!可這只是在小縣城,能出什麽事?

姜瑜閉上眼,耳邊傳來呼呼的風聲、屋檐上雨水墜落下來的滴答聲,還有……

她驀地一轉身,纖細的五指用力往上一抓,掐住周老三舉起木棍的手腕,冷聲問道:“林梅梅和沈紅英呢?”

周老三本來想趁着姜瑜蹲下身的時候,拿木棍偷襲,将她打暈帶走。但他沒想到,姜瑜竟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樣,突然轉過身,還抓住了他的手腕。

最初的震驚過後,周老三冷靜下來,用力甩動右手,想要甩開姜瑜的手。

但他沒想到姜瑜一個女孩子,力氣那麽大,他竟怎麽都甩不開。周老三有些急,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

忽然,他的手被松開了,周老三欣喜若狂,馬上站直身,揮起棍子就往姜瑜身上砸去,說時遲那時快,他的棍子還沒砸下去,一顆石子忽然擊中了他的膝蓋,他撲通一聲,連人帶棍子,狼狽地撲在了濕滑的青石地面上。

不等他爬起來,姜瑜已經走到他面前,輕輕一腳,把木棍踢得老遠:“沈紅英和林梅梅呢?”

周老三兩手撐在地上,昂起頭,死死瞪着姜瑜:“你……你究竟是什麽怪物?”

力氣這麽大,還一腳就能把石子踢到他腿上,簡直像戲文裏說的那種會武功的人。但他是看着姜瑜長大的,姜瑜有什麽本事他還不清楚嗎?這死丫頭要有這本事就不會逆來順受這麽多年了。

姜瑜蹲下身,捏着他的下巴,目光冰冷森然:“說,人去哪兒了!”

周老三不動,下一刻,他都沒看到姜瑜怎麽出手的,他的右邊肩關節就直接被她一把給卸掉了。

骨頭發出咔嚓的聲音,周老三痛得臉色發白,汗珠一顆一顆地滾落,看姜瑜的眼神充滿了恐懼和後悔,聲音也發着顫:“你……你是人還是妖怪……”

姜瑜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我再問一遍,沈紅英和林梅梅去哪兒了?”

周老三這回不敢再裝硬骨頭,他張了張嘴,兩只眼珠子轉得飛快:“我……我,不關我的事啊,都是別人,都是沈天翔得罪了人,我……”

“還不老實!”姜瑜輕輕舉起了素白的右手。

周老三是真怕了她一言不合就動手的野蠻人做法,這會兒吓得唇都抖了起來:“我說,我說,是我……是我,誰叫你害了我的建設,我原本只想抓你的,誰知道這兩個死丫頭自己非要撞上來啊……”

扯出這一嗓子,周老三忽地爬了起來,拔腿就跑,求生欲爆棚。

姜瑜腳尖一踢,一顆石子又打中了周老三,他撲通一聲再次狼狽地栽了個狗啃屎,下巴直接磕在一個巴掌大裝滿了冰冷雨水的泥地裏,嗆了周老三一嘴的泥水。

他慌得馬上擡起頭,不停地往外吐,吐出大口大口的泥沙,這渾濁的你水裏還混着一道血絲,周老三吓得尖叫了一聲,伸手卻摸嘴,摸到了一口的血和一顆白白的大門牙。他的牙齒磕到地上,磕掉了!

這個時候,周老三後悔了,他為什麽要來招惹姜瑜這個煞星啊。這丫頭簡直不是人,敢情以前他都沒踩到她的底線,所以她沒跟他計較。

建設坐幾年牢就坐了,大不了,他在外面好好幹活,努力攢錢,等兒子出來,蓋三間大瓦房,給他買個媳婦兒就是。他何苦要一直跟姜瑜這個死丫頭過不去啊!

“說還是不說?”姜瑜一腳踩在周老三的小腿上,疼得他倒抽涼氣。

姜瑜非常生氣,以往周老三打點小算盤就算了,反正他求的不過是財,無傷大雅,徒惹笑話。但他竟然對沈紅英和林梅梅兩個無辜的姑娘出手。這兩個姑娘正值青春年少,又長得嬌俏可愛,落入這些不懷好意的歹人手裏,出什麽事,她們倆這輩子怎麽辦?

而且這兩個姑娘還是被她所連累的,所以姜瑜非常憤怒。周老三是真的惹到她了,若不是還想從他口裏知道這兩人究竟是被誰帶走了,她一定讓他這輩子都開不了口。

小腿上傳來鑽心的疼,想到姜瑜層出不窮的狠辣手段,周老三是真怕了,唯恐身上其他地方也保不住,再也不敢耍什麽花樣,舉起手求饒:“說,我說,你快把腳拿開!”

他剛說完這一句,巷子的入口處忽然傳來兩道急促的腳步聲,那聲音轉眼就走過了拐角處,出現在姜瑜和周老三的面前。

“我說周老三,你在磨蹭什麽,連個黃毛丫頭都搞不定!”來人穿着一身灰色的棉襖,指着周老三哈哈大笑起來。

周老三終于看到了救星,頓時激動得熱淚盈眶,他張開嘴,大聲喊道:“你們小心,這小丫頭邪……”

啪……

姜瑜撿起路邊的一塊石頭,眼也不眨地給了砸到周老三的後脖子處,打得他腦袋一歪,暈了過去。

灰棉襖和另外一個人咽了咽口水,瞪大眼,驚訝地看着姜瑜。

這丫頭是個厲害角色啊,眉頭都不眨一下就砸暈了一個成年人,下手真夠幹脆利落的,天生都是幹他們這一行的。

“我說小丫頭,要不要跟咱們一起混啊!”灰棉襖摸了摸身上厚厚的棉襖,突然摸出一把烏黑的手木倉,對準了姜瑜的太陽穴,半是誘惑半是要挾地說,“跟我們作對的人都沒好下場,小丫頭識趣點,跟我們走,有肉吃,有酒喝,男人随你挑,好日子享之不盡。”

國內禁木倉,私人不得持有木倉支彈藥,這樣一個小喽啰輕而易舉就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木倉。周老三找的幫手不簡單啊!姜瑜敏感的察覺到,這幫人來頭不小。

只一瞬,她就做了決定,裝作沒發現灰棉襖只是在吸引她的注意力,殺招在後面,她眨了眨眼,随着背後棍子的襲來,在棍子要碰到她的肩時,應景地倒在地上。

“蒙哥,總算放倒這個小丫頭了。”背後偷襲那人跳了出來,拍了拍手,洋洋得意地說,“小丫頭嘛,雖然下手狠辣,但到底經驗不足,不足為懼!”

灰棉襖也就是蒙哥,遠遠地瞪了他一眼:“蜈蚣,你小子別啰嗦,趕緊把人捆上,車子馬上就要走了!”

“好嘞!”蜈蚣馬上掏出待在身上的繩子,把姜瑜的兩只手綁成一個死結,然後扛起了她,問道,“蒙哥,周老三呢,怎麽辦?”

蒙哥走過來,看周老三似乎是受了傷,皺了皺眉:“別浪費時間了,待會兒有人經過,自然會把他送到醫院的。”他可沒空管這老三。

于是大冬天的,天寒地凍,周老三就被這麽遺忘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兩人帶着姜瑜飛快地出巷子,然後進了旁邊一戶人家裏,直接穿過這戶人家的院子,到了前門,推開門,一輛廂式大貨車就停在門口。這中間,雖然只經過了一戶人家,但跟周老三趴下的那條街卻隔了老遠,若是從街道上繞過去,得走個十來分鐘。

蜈蚣扛着姜瑜,把她丢進了後車廂,然後刷地一下關上了車門,鎖上了挂鎖,拿着鑰匙就走了。

沒過幾秒,貨車發動,緩緩駛出了縣城,在磅礴的霧氣中一路南行,颠得車廂裏的人像罐頭一樣,晃來倒去。但就這些,這些人仍舊沒醒。姜瑜緩緩睜開眼,借着車廂縫隙中透進來的光亮,看清楚了車廂的情況。

偌大的車廂裏,鋪了厚厚的一層幹稻草,稻草上面橫七豎八地躺着十來個不到二十歲的妙齡少女,而沈紅英和林梅梅赫然就在其中。

這是一夥專門從事人口販賣的家夥!看不出來啊,周老三還認識這幫人物!

思忖了兩秒,姜瑜趴到了車廂後方,趴在縫隙中往外往去,看見外面是一望無際的農田,只有遠處的山坳下有青悠悠的白煙飄出。

看來他們是專門挑沒人的山路走,這樣一來,就算車裏的少女醒了也求救無門,真是好算計。熟門熟路的,連大貨車這種稀罕物都有了,肯定不是頭一回幹這種喪盡天良的缺德事了。

對付這些老道經驗還有木倉的人販子,硬碰硬肯定不行。

姜瑜倒是不怕,她一個人肯定能跑掉,關鍵是怎麽帶着這群姑娘們平安地跑掉。

看了一眼外頭逐漸變暗的天,姜瑜很快就有了主意。這些人販子要是把車往城裏開,她還未必有辦法,往山裏開,大冬天的,山裏的野獸都餓了一個冬天,這些可都是現成的幫手啊!

她滑了下去,坐到稻草上,閉目養精蓄銳,等待夜晚的降臨。

***

林梅梅的二哥林為民跟村裏的羅會計買好了化肥、種子,左等右等,都沒等到林梅梅和沈紅英這兩個姑娘回來,眼看都下午三四點了,再不回去就要天黑了。下雨天,天本來就黑得早,林為民從拖拉機上跳了下來,對守在旁邊的羅會計說:“我去找找梅梅她們,如果她們回來了,你叫她們別亂跑,我很快就回來。”

“行,為民,快點啊,今天黑得早,下雨天,天黑了路不好走。”羅會計催他。

林為民應了一聲,拔腿就跑。

他跑到縣城裏,把國營飯店、供銷社、郵政局等這些凡是兩個姑娘可能停留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但都沒找到林梅梅她們的身影。

她們許是回去了,跟自己錯過了。林為民又掉頭跑了回去,卻只看到羅會計一個人守在拖拉機前。

“沒找到人?”羅會計很意外,“怎麽辦?她們不會是自己回去了吧?”

林為民對自家那個嬌氣的妹子了解得很:“不可能,有車坐,這麽遠,又下着雨,她們怎麽可能走回去!”

這倒是,羅會計點了點頭:“天馬上就要黑了,這可怎麽辦?咱們……咱們先把化肥和種子運回去,跟村長商量,多帶些人來找吧!”

林為民雖然着急,但也知道,他一個人在縣城裏亂轉頂不了事。咬牙道:“嗯,走吧!”

他頂着雨,一路風馳電掣,花了不到一個小時就把拖拉機開回了村子裏,家裏自然也沒有林梅梅。

“會不會是去了沈家?”林家父母希冀地說。

一家人又緊趕慢趕跑到了沈家,還是沒人。

沈天翔聽說女兒和林梅梅在縣城裏失蹤了,這哪還坐得住啊,兩個姑娘大晚上的沒有回來,萬一遇到個壞人咋辦。

“報警了嗎?”沈天翔問。

林為民搖頭:“當然,太着急忘了!”

這個時候很多人遇到事都還沒報警的概念。

沈天翔把旱煙鬥一丢,匆匆把蓑衣拿了出來,披在身上,對林父說:“走,咱們進城,去找公安,報案!要是明天還沒找到人,就把村子裏的青壯年一起叫上,都去縣城找一招。”

林父也擔心女兒,點頭道:“好,為民你快去把拖拉機開到路上,咱們走!”

整個金安公社就一輛拖拉機。

拖拉機開到公社的時候,劉書記看見了,從院子裏跑出來問他們:“怎麽回事?大晚上的,你們開拖拉機去哪裏?”

“兩個女娃今天在縣城走丢了!”林父忙說。

沈天翔也從拖拉機上翻了下來。

看見他,劉書記忙說:“老沈,今天來了好幾個電話,打過來找你,對方很着急的樣子,我本來還說讓我們家劉安待會兒騎自行車去找你。”

“找我的,誰啊?”沈天翔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劉書記說:“好像是黎市那邊的,還留了電話給你,說你要是到公社了,給對方回個電話。”

一聽是黎市,還好幾個電話,沈天翔心裏咯噔了一下,別是姜瑜那孩子出什麽事了吧。

找女兒要緊,但姜瑜也不能不管啊,那女娃一個去了黎市,天遠地遠的。沈天翔回頭對林父說:“林老弟,你等我幾分鐘,我打個電話。”

他匆匆跑到公社辦公室,撥通了劉書記記下來的那個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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