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次日上午, 姜瑜陪梁毅去了軍區醫院做檢查。

檢查結果出來, 醫生高興地說:“梁隊長的身體恢複得非常好, 舊傷已經完全愈合,腕部神經也已經完全康複。”作為一名醫生, 他最樂意看到這樣的病人。

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 梁毅早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比以前還更壯更好,因為對這個結果一點都不奇怪, 他只關心另外一個問題:“我可以歸隊了吧?”

醫生笑道:“當然可以。”

偷偷往裏探頭的秦老頭聽了這話豔羨不已:“年輕人身體就是好。”

醫生聽到這話,拉下了臉:“秦老, 如果你也能像梁隊長一樣謹遵醫囑, 按時吃藥, 不挑食, 不偷偷抽煙,戒酒戒煙, 三餐規律, 少食多餐, 經常鍛煉,那你早就可以出院了!”

這個秦老頭, 是他們住院部所有醫生和護士最頭痛的人物。其實說起來他人也蠻好的,沒有架子,跟誰都能聊到一塊兒, 還時常拿着好東西跟大家分享,但偏偏就人老還童,像個小孩子一樣, 特別頑劣,讓他吃藥,只要護士不盯着,他就會悄悄把藥扔了。而且明明肺不好,還一逮着機會就抽煙,又喜歡吃重油重鹽的食物,他這樣怎麽能把身體養好?

無端被訓了一頓的秦老頭摸了摸鼻子,撇嘴:“你說我,你不知道小梁子才是最不老實的那個,他……”

他一出院就坐火車跑去外地了,連藥都沒帶,在外面蹦跶得可歡呢。還謹遵醫囑,天天老老實實在家養傷?醫生就是被這臭小子表面老實的樣子給騙了。

秦老頭想當着醫生的面戳穿梁毅。但話說到一半,他就看見梁毅狀似不經意地擡起了手腕,露出了挂在上面那一串跟他這種堅毅的大男人極其不相符的玉石手串。

秦老頭馬上想起了自己找梁毅的原因,立即噤了聲。

醫生本就不大相信他的話,見他突然住了嘴,也沒多好奇,埋頭幹自己的事情去了。

梁毅謝過醫生,轉身出了診室。秦老頭馬上跟了上去,拉了拉梁毅的袖子,眼睛黏在他的手串上,笑得很猥瑣:“小梁子,你要歸隊了吧,歸隊後這東西就不能随身戴着了,不如交給我幫你保存啊,免得弄丢了。”

讓你保存才是最不安全的吧。梁毅打小就認識秦老頭了,知道這老頭子有多無恥,真把玉石手串借給他,就別想再從他手裏給挖出來了。

梁毅不上他的當,将袖子一撸,蓋住了手腕上的玉石串,大步往醫院門口走去,邊走邊說:“不用了,我準備帶到隊裏去,放到枕頭下。”

不能戴身上,沒說不可以放枕頭底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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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頭被他堵得很心塞,眼巴巴地說:“別啊,你們宿舍裏人多手雜,萬一給你撞壞了,多可惜啊,這可是玉。”

梁毅見招拆招:“秦老,你記性不大好,我大前年就升職了,現在住單人宿舍,你擔心的問題不會發生。”

這臭小子真是越來越難搞了。見實在騙不到東西,秦老頭改變了主意:“我拿玉給你換,我家有一塊半個巴掌大的和田玉,給你換怎麽樣?小梁子,那塊玉水頭可好了,放心,你絕對吃不了虧!”

這老頭子賊精賊精的,難道還會送便宜給他?梁毅可信,但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串在一起的玉石,心裏估摸着姜瑜會喜歡秦老頭手裏的東西。便道:“換不行,不過你不想要玉了,可以賣給我。”

“賣?你看老頭子我像是缺錢到需要賣東西的人嗎?”秦老頭不幹了,擺了擺手,“不換又不肯借,那你總可以告訴我,這玩意兒你是從哪兒弄來的吧?”

大不了他自己去找人弄。別以為他沒看出來,小梁子手腕上這串玉還很新,連雕琢出來的棱角都還沒磨平,一看就是個新鮮玩意兒。不過,弄這玉的人手藝太差了,玉石弄得大小不一,形狀也不相同,一點都不美觀。他可不會讓人弄出這麽醜的玩意。

秦老頭想得挺美的,但不料梁毅竟還是一口拒絕了。

“路邊撿到的。”梁毅眼也不眨地說。

秦老頭很心塞,食指指着梁毅的鼻子:“好啊,那你小子再去給我撿一個試試!”

真當他人老眼花了啊,小梁子手上那串玉石水頭很不錯,雖然算不上極品,但也很難得的好東西了。這樣的好東西會随便丢到路邊就等着他去撿?做夢吧。

梁毅好似沒聽出秦老頭的指責,一本正經地說:“行,那我改天再去試試,撿不撿得到就看你秦老的運氣了。”

把秦老頭氣得胸口疼,這死小子誠心跟他作對是吧。

“你,你……”秦老頭指着梁毅,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坐在大廳裏等梁毅的姜瑜看到了這一幕,連忙站起來,跑過去把梁毅往後拉了拉,然後笑嘻嘻說:“秦爺爺,好久不見,你老還是這麽老當益壯,精神棒棒的啊!”

然後她偷偷給梁毅使了使眼色,用眼神問他:你怎麽得罪這老頭了?

秦老頭看到姜瑜這個女娃,放下了手,煩躁地說:“哎呀,走走走,老頭子再也不想看到你這糟心的小梁子了。小瑜啊,沒事到醫院來陪你秦爺爺說說話。”

“好,秦爺爺再見。”姜瑜樂呵呵地朝他揮了揮手。

等走出了醫院,姜瑜先問醫生怎麽說,梁毅把檢查結果給她看了一遍。姜瑜放下心來,有空問秦老頭了:“秦爺爺怎麽啦?他好像很生你的氣。”

聞言,梁毅狀似不經意地瞥了姜瑜一眼,舉起手腕,淡淡地說:“也不知道那老頭發了什麽瘋,自從上次出院前看到了這串玉石就跟着了魔一樣,每次一見面就跟我讨要這串玉石。”

姜瑜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梁毅的表情,試探地詢問道:“那你怎麽說?”

梁毅聳肩:“我還能怎麽說?當然是不同意了,這串玉石可是小瑜你的傳家寶,我怎麽能随便送人呢。對了,上次不是說好了嗎,等我病好了,就把這串玉石還給你。現在醫生說我沒事了,這玉石你收好。”

說着,梁毅就把玉石的繩結解開,将玉石手串取了下來,塞到了姜瑜的手心,然後微笑着說:“既然是你們家的傳家之寶,那你得好好收起來,小心點,別弄丢了,這東西連秦老頭都看得上,肯定很值錢,你以後放好,別随便拿出來,免得被人看見了,起了歪心思。”

姜瑜伸手扣住還帶着他身上熱氣的玉石手串,心裏忐忑極了。梁毅是真的沒發現任何異常嗎?可秦老頭一看就身份不凡,他那樣的人什麽好東西沒見過,怎麽可能看得上自己這一串雕得醜死了的玉石。梁毅這理論一點都站不住腳。

想了想,姜瑜跟上了梁毅,小聲問:“秦爺爺為什麽很想要你的這塊玉石?”

“誰知道呢?”梁毅還是那副不以為意的樣子,但說出的話卻充滿了深意,“這老頭子神神叨叨的,據說他家祖上以前是居家道士,他可能從小跟着耳聞目染,也沾染了些奇奇怪怪的毛病吧。”

這話名義上是在吐槽秦老頭,實際上是在提醒姜瑜,小心點,不管她身上有什麽秘密都藏好了,這世上不乏神通廣大之人,萬一被人發現,說不定會帶來禍害。

姜瑜也深知這一點,沒看周建英就是因為重生回來,太大意了,忽略了當前的形勢,大手大腳地去倒賣東西,落了把柄在她手裏嗎?

這就是前車之鑒。不過梁毅應當不知道這件事才對,他說這些真的沒有其他意思嗎?

其實姜瑜懷疑梁毅是知道了點什麽。不說其他,梁毅已經去過荷花村了,知道她家是什麽情況,不說別的,光這傳家寶的說法就站不住腳,不管是姜家還是馮家,真有什麽傳家寶也落不到她這個所謂的賠錢貨身上。

不過他沒點明,她也就裝糊塗算了。梁毅的身份是軍人,知道了這些對他沒好處,就算要向他坦白,也得再過一兩年,等這事能攤到陽光下再說。

“走啊,發什麽愣,趁着時間還早,咱們去百貨大樓給你買點日用品。”梁毅回頭叫姜瑜。

“嗯。”姜瑜收起複雜的思緒,笑眯眯地跟了上去。

兩人先去百貨大樓轉了一周,給姜瑜買了新的毛巾、牙膏、牙刷、拖鞋等必需品,然後又高高興興地去國營飯店吃了午飯,這才拎着東西回去。

回家之後,梁毅也沒閑下來,他對姜瑜說:“你歇會兒,我出去一趟。”

姜瑜望着他:“你要去哪裏?”

“我去借輛三輪車,去買點蜂窩煤回來。”梁毅說道。他家因為常年無人居住,這些物資也幾乎都沒準備,以前發了票,他也都送人去了。現在姜瑜過來,這些東西必須得備上,否則他歸了隊,她一個人在家連煮飯燒水的東西都沒有。

蜂窩煤是現在最實用最方便的做飯燃料了,姜瑜沒攔他,點頭笑道:“好。”

等梁毅走後,她轉了一圈,從儲物間裏找出了那只布滿灰塵不知擱置了多少年的煤爐子,拿了出來擦掉上面的灰塵,曬在了陽光底下。說起做飯,梁毅家也不知多少年沒開過夥了,連鐵鍋都生鏽了,放在櫃子裏的碗上面也全是灰塵,至于筷子,都發了黴,根本不能用了,幸虧他們剛才在百貨大樓買了新筷子。姜瑜把腐爛發黴的筷子丢了,然後将這些鍋碗瓢盆拿出來,丢進桶裏,用井水泡着,再找了把刷子出來将這些物價一一洗刷幹淨,然後放在太陽曬一曬,消消毒。

等梁毅回來就看見,院子裏曬了一片白白的碗、盤子,擦得蹭亮的鐵鍋在陽光下泛着蹭亮的光,似乎将這個家裏停滞了數年的沉悶氣氛一掃而空。自從姜瑜住進來後,似乎這座老院子也開始煥發着勃勃生機了,他的臉上不自覺地挂上了笑容:“這些怎麽不等我回來再弄!”

“刷個碗而已,都是小事,我閑着也是閑着。”姜瑜把新買的筷子洗好,插進筷匣裏,放在盆裏曬着,然後圍着梁毅騎回來的三輪車轉了一圈,啧啧稱奇,“這就是蜂窩煤啊!”

後世蜂窩煤早被更方便清潔的天然氣、煤氣、點給淘汰了,但對父母祖輩來說,蜂窩煤的記憶猶深,姜瑜上上輩子倒是聽人說過好幾次。

梁毅徒手抓起兩顆黑黑的煤球,惡作劇地往姜瑜臉上一晃:“像不像蜂窩?”

姜瑜趕緊躲開,用手擋住臉,笑嘻嘻地說:“梁叔叔你好壞,要是把我的臉和衣服弄髒了,我跟你沒完。”

梁毅把煤球放到廚房的屋檐下,舉起黑乎乎的手,裂開嘴露出兩排大白牙:“你要怎麽跟我沒完?要不你現在就過來跟我沒完?”

他現在占據了天時地利,姜瑜才不上他的當,她吐了吐舌頭,笑嘻嘻地說:“才不要,梁叔叔變成了個大黑球。”

梁毅逗了她兩下,見她真不過來,便老老實實地幹起了活,他把煤球一一重疊起來,堆積到廚房的角落裏,方便以後使用。

等他忙完,姜瑜已經從井裏打了兩桶水上來,放在院子挨着圍牆的那個角落裏,笑眯眯地沖他招了招手:“梁叔叔,快過來洗手啦!”

梁毅走過去,半蹲着,将整只右手沒入了水裏。

見他沒動,姜瑜走近一些,狐疑地問:“怎麽不洗,水太涼了嗎?”

剛說完,梁毅擱在一邊的左手忽然動了,食指輕輕地往姜瑜的臉上刮了一下,然後往後退了一步,端詳着姜瑜的臉,像是在看自己的傑作:“小瑜現在也成小黑球了?”

姜瑜眼睛瞪得大大的,低頭看了一眼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的,她白皙的臉上出現了黑黑的一筆,像是用毛筆畫過的一樣,在眼角處還帶着一條彎彎的小尾巴。

好啊,沒想到這家夥也這麽小心眼,還記挂着她說他是大黑球的事呢。姜瑜忽地伸手往水盆裏一撈,然後鞠了一捧水,朝梁毅潑了過去,接着拔腿就跑,像只小兔子一樣,轉眼就跑進了屋子裏。

被澆了一頭水的梁毅,無奈地搖了搖頭,甩掉頭上的水珠,臉上的笑容不受控制地越擴越大。

以前這個所謂的家不過是他一年之中睡幾晚的地方,空蕩蕩的,沒有絲毫的人氣,但自從這小丫頭住了進來之後,這個房子似乎驟然之間就變得鮮活了許多,生動起來,到處都煥發着瑰麗的色彩。

這地方,現在似乎才像是一個真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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