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買完菜回家, 姜瑜在家做飯, 梁毅見沒什麽他可以幫忙的, 跟姜瑜說了一聲就出去了。

姜瑜在家裏煲了個湯,做了一個紅燒肉, 又去把她剛長出來的青菜拔回來, 炒了一盤子清炒時蔬。

等她快忙活完的時候,院子裏忽然傳來了一聲軟軟的狗叫。姜瑜豎着耳朵聽了一下, 又沒了,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如今這年月, 人都吃不飽, 有幾個人家會養狗的。姜瑜住到梁毅家一個多星期, 在這附近都沒看到過有養狗的。在鄉下那會兒, 十裏八鄉也很難看到一條狗。

她把菜端上了桌,回頭就看見梁毅站在院子裏洗手。

姜瑜笑了笑, 招呼他:“梁叔叔, 飯做好了, 你快來吃飯吧,不然待會兒陸進就來了。”

“不急, 我跟他約好了八點走。”梁毅擦幹了手,走了進來,笑眯眯地對姜瑜說, “我送你一件禮物,跟我來。”

姜瑜看着他興奮的模樣,也很好奇, 跟着他出了堂屋。

梁毅把她拉到大門左側的屋檐下,然後姜瑜就看見,那裏鋪着一層枯黃的幹草,幹草中間躺着一只巴掌大,渾身漆黑,毛發油亮的小奶狗。

看見生人,小黑狗立了起來,前爪按在地上,做出一副防禦的姿勢,瞪着一對圓溜溜濕漉漉的眼珠子,沖姜瑜吠了幾聲。不過它太小了,這姿勢和叫聲一點氣勢都沒有,聽着軟綿綿的,可愛極了。

原來剛才的狗叫聲真不是她的錯覺。

姜瑜蹲下身,輕輕摸了摸小黑狗的頭,驚喜地看着梁毅:“你從哪兒來的?”

梁毅看着她發亮的眼神,也很高興,笑着說:“去一個戰友家抱的。上次就聽說他家的狗下了崽,正愁沒人養,我就想抱回來咱們養,一來,給戰友解決負擔,二來,也可以養個看家的。我不在的時候,有它在也比較放心。”

今天在陸進家看着姜瑜逗弄小兔子時開心的模樣。梁毅就想,他經常不在,姜瑜一個人在家,肯定很孤單,既然她不想養小兔子,就養一條狗,既能陪着她,也能看家護院。

事實證明,他這想法是正确的,姜瑜果然很開心。

姜瑜逗了一會兒小狗,忽然記起:“它還沒吃東西吧?那它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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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世的狗都是寶貝蛋子,各種狗糧罐頭換着來,現在可沒這條件。姜瑜也沒見過別人養狗,這麽小的一個東西,還真怕把它給養死了。

梁毅也沒經驗,他捏着下巴想了想:“咱吃什麽,它就吃什麽?”

這已經是難得的待遇了。可姜瑜看着它個子小小的一點,有點猶豫:“狗是不是要清淡一點?我給它蒸個雞蛋去。”

說做就做,她飛快地跑回去洗了手,重新把鍋刷幹淨,給小黑狗蒸了個雞蛋,又撥了點白米飯,盛在碗裏,給小狗端了過去,見它嗅了嗅,開始低頭吃飯,姜瑜才高興地說:“好了,它肯吃。”

等吃飯的時候,她的話題還是圍繞在這只狗身上:“梁叔叔,你說咱們給它起個什麽名字好?”

被忽視很久的梁毅酸溜溜地抛出兩個字:“小黑!”

姜瑜好笑地說:“這也太土了吧!”

“就小黑,它渾身的毛都黑漆漆的,沒有一點雜色,這名字再适合它不過。”梁毅一本正經地說。

自從有了這只狗,姜瑜嘴裏念叨的都變成了它,再給它起給好聽的名字,那還了得,它豈不是要上天。

姜瑜想了想,好像也想不出理由反駁他,最重要的是,她是個取名無能星人,讓她取名比讓她折十張符都困難。

“好吧,那就叫小黑,名賤容易養活。”姜瑜這麽安慰自己。

然後小黑狗的名字就這麽新鮮出爐了。

吃過了飯,梁毅洗碗,姜瑜又蹲過去看小黑了。她發現小黑還真是好養活,就這麽會兒功夫,已經把一個煎雞蛋給吃完了,還把碗裏的飯吃了一大半。

“不錯嘛,小東西,姐姐種的青菜也很好吃,你要不要吃點?”姜瑜伸手去摸小黑。

小黑連忙昂起頭,故作兇狠地叫了好幾聲。不過這奶聲奶氣的,真是一點威脅力都沒有。

等梁毅收拾完,姜瑜還在逗狗玩,甚至拉上了他:“梁叔叔,咱們給小黑洗個澡吧,不然會長跳蚤的。”

梁毅:他是多想不開,要弄只狗回來分散姜瑜的注意力?自從這只狗來了之後,姜瑜幾乎都沒拿正眼看過他,兩個人說個話繞來繞去還是圍繞着這個小東西。

“梁叔叔,你想什麽呢?是有事要忙嗎?那你去忙吧,我自己來。”姜瑜見他一直在走神,又說了一遍。

梁毅回過神,無奈地抓起小黑脖子上的毛說:“我來,這小家夥現在還有點認生,會咬人。”

他單手提着小黑,進去拿出木盆,往裏倒了點冷水,又摻了點熱水,然後把小黑丢了進去。小黑明顯還沒養成洗澡的習慣,一栽進水裏就拼命地往外爬。梁毅按住它的脖子,又把它提了回來,另一只大手澆了大把的水潑在小黑身上,幾下就把它的毛發給打濕。

姜瑜看着小黑一身狼狽的模樣,又好笑又心疼,趕緊對梁毅說:“你輕點,輕點,要不讓我來吧。”

梁毅看了她一眼:“真輕點?”

姜瑜總覺得他這眼神不大對,可又想不出有什麽問題,便點頭:“嗯,它還小!”

梁毅裂開嘴笑了,然後輕輕松開了手。

小黑一得到自由,馬上在水裏撲騰起來,生怕被抓到一樣,一個勁兒地亂滾,撲起大片大片的水花,濺了蹲在盆邊的姜瑜一臉。

姜瑜這才明白梁毅剛才那個笑是什麽意思,她擡起手背摸幹了臉上的水,睜着濕漉漉的眼睛,控訴地看着梁毅:“梁叔叔,你這招太陰險了!”

梁毅拿出手帕,遞給了她:“這不是讓你提前感受一下這小家夥的調皮嗎?來,擦一下。”

姜瑜接過手帕,擦了擦額上的頭發,替小黑解釋:“也不能這麽說,它第一次洗澡嘛,還不習慣。”

兩人只顧着說話,沒留意到,小黑從水盆裏爬了出來,走到梁毅的褲腳邊,先是抖了抖身子,把身上的水全抖到了梁毅褲腳上,這還不算,它後腿一擡,直接在梁毅的鞋子上撒了一泡尿。

等兩人發現時,梁毅的鞋子上已經出現了一圈可疑的黃色印記。

姜瑜捂住嘴,吃驚地瞪大眼:“這小東西是要上天啊!太精了。”

它這是記恨梁毅呢!

梁毅也很驚訝,提起小黑,丢進水盆裏,抓住它背上的毛,好好地搓了一番。

姜瑜這回不敢叫他輕點了。

等他把小黑搓了一遍,姜瑜找出一件不能穿的舊衣服出來,把小黑裹了進去,抱起來,笑着說:“梁叔叔,你快去換身衣服和鞋子吧,我幫你洗幹淨了晾上,你下次回來還可以穿。”

也只能這樣了,梁毅站起身,湊過去,輕輕彈了一下小黑的腦門:“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

他進屋換衣服之後,姜瑜抱着小黑點了點它的小腦袋說:“梁叔叔可是個好人,你下次不能再這麽調皮了,不然會挨揍的哦。”

把小黑擦幹放回了它的窩裏,姜瑜站了起來,發現外面的天已經黑了,不過現在才六點多一點,距離陸進過來接梁毅還有一個多小時。

她走過去問梁毅:“你們約在哪裏碰頭呢?”

梁毅說:“他到巷子外的那條路上等我。他過來時會按喇叭的,家裏就能聽到。”

這樣就放心了,不過這麽點時間,做什麽呢?沒有電視,沒有手機的,大家也不能坐下來殺一盤游戲什麽,姜瑜看着梁毅,想了想,她問:“我種的青菜好吃嗎?”

這個問題還真是出乎梁毅的預料,他當然要說好:“很好吃。”

“那我們摘一點,你帶回去吃。”姜瑜拿着手電筒,拎了個籃子,走到菜地邊。這些菜可是好東西,經常吃,梁毅的身體肯定也能變得更好。

梁毅真沒想到她的思維這麽跳脫,竟然要他帶菜回去吃。他本想拒絕的,可看姜瑜一手拿着手電筒,一只手在菜園子裏精挑細選,到嘴邊的話換成了:“我來幫你!”

他也蹲到姜瑜旁邊,兩個人開始裏摘菜。

夜晚的清風拂來,吹動了新長出來的綠葉,刷刷作響,像一首輕快樂曲,躲在泥土裏的蟋蟀不知疲倦地叫個不停。梁毅看着姜瑜的側臉,暗暗想,歲月靜好莫過于此。

可惜,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

兩人摘好菜,姜瑜又把多餘的肉給他扣進飯盒裏裝上,馬路上就響起了汽車的喇叭聲。

“陸進來了,我先走了,你在家晚上別外出,遇到事可以請隔壁的鄰居幫忙,晚上記得關好門窗。有事找我,就去郵局給我打電話……”梁毅不厭其煩地囑咐姜瑜,一句又一句,似乎說不完。

姜瑜把他送到門口,笑着說:“放心吧,現在還有小黑這個機靈鬼幫忙看家呢。你快去,出任務注意安全。”

“嗯。”梁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過她遞過來的飯盒和青菜,輕輕拍了她一下,克制住擁她入懷的沖動,“我走了,周末有空我都會回來。”

可惜他失言了。

梁毅這才回部隊,第二周沒有回來,只給姜瑜寄了封信,說他出任務去了,歸期不定,讓姜瑜別擔心。然後第二周,第三周,第四周都沒回來。

轉瞬一個多月過去了,桃花開了又謝了,指頭大的青桃都挂上了枝頭,天氣也變得熱了起來,進入了初夏,梁毅還是一點音訊都沒有,甚至連封信都沒有,期間只有陸進來過一次,問姜瑜有什麽要幫忙。姜瑜試探着詢問了兩句梁毅去哪兒了,陸進的嘴巴咬得很緊,只說,梁毅是去出一個重要的任務了。

姜瑜雖然有些擔心,但一想,梁毅這麽多年都是這麽過來的,這是他的工作,他應該很有經驗,便按捺着放下了焦慮的心情,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

好在這段時間,也不是沒有高興的事。老李那邊磨磨唧唧了好一陣,終于給姜瑜傳來了準信,五月一號那天晚上,帶她去一場古物交易會,說不定會有姜瑜心儀的法器或是材料流落其中。

破四舊導致不少文物、古物、宗教用品流落民間,藏了起來。盛世古董,亂世黃金,在這個吃不飽飯的年代,死物哪有活人重要,于是不少人偷偷把自己手裏藏着的寶貝出手,以換取食物和衣物、藥物等保命的東西。

黎市因為是個大都市,人口衆多,建國前經濟比較發達,所以民間各種值錢的古物、玉石、金銀珠寶也比較多,這些東西現在不能正大光明的使用,便逐漸流進了黑市中。

尤其近一兩年,政策已經開始緩和,黑市更加發達,這一塊貴重物品的交易逐漸從傳統的黑市中分化出來,形成了一個不定期舉行的交易市場。不過要進入這樣的集市,必須得有人帶路才行。

而老李就是姜瑜的帶路人。只是時隔兩個月之久,在姜瑜都快忘記他這個人的時候,他才用朱砂在符上寫明了兩人碰頭的時間和地點。

之所以擱這麽久是因為老李回去後又反悔了。姜瑜的來歷、住哪裏,他什麽都不知道,萬一有詐怎麽辦?

所以他後來又歇了找姜瑜心思,直到上回在大街上碰到初陽大人。不過一個多月不見,初陽道人的精神就好了許多,面色紅潤,一改先前的老态,俨然有枯木逢春之勢。

老李好奇極了,問初陽道人最近有什麽喜事。初陽道人也沒瞞他:“這要多謝姜小友的平心靜氣符,自從戴了她送的這個符,我每日躺到床上都安枕無夢,一夜睡到天亮。睡得好了,人的精神自然就好了。”

因為這些年的遭遇,初陽道人的精神一直不好,加上年紀大了,睡眠本身就不好,長期的失眠和憂心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多了。不過自從有了平心靜氣符之後,這一切狀況都改變了。

初陽道人想到這裏,還非常遺憾:“可惜了,姜小友就來了一回,後來再也沒出現過,想找她都沒地。”不然再給他師弟也換一張。

初陽道人的話又把老李按捺下去的心思勾了起來。他們這群人身逢大難,不光肉體,精神更是飽受折磨,大部分都因為各種憂思憂慮,染上了失眠的毛病。老李也不例外。雖然他們也能畫一些安神的符,但效果總不是很理想,而且持續的時間很短,就用符那一會兒功夫。

所以回去想了很久之後,老李又重新升起了聯系姜瑜的念頭。

不過把符燒了之後,老李又有些忐忑,這都過去快兩個月了,姜瑜真的會來嗎?

等到五月一號那天,天一黑,他就拿着手電筒去了約定的地點,剛站定,一道黑影就從樹影裏走了出來,駭了老李一跳:“你……”

“是我,老李。”姜瑜輕聲說道。她比老李來得更早。

老李松了口氣,笑着說:“沒想到你比我還早。走吧,跟我來。”

他帶着姜瑜在城裏繞了半圈,然後出了城,帶着姜瑜進了一片小樹林,找到一個隐蔽的入口,然後帶着姜瑜進入了防空洞中,邊走邊解釋:“這是以前打仗時留下來的,不過很多地方已經坍塌堵塞了,只剩下幾段。”

“你們倒是會找地方。”姜瑜是真佩服這些人。因為這地方實在是太偏僻了難找了,要不是老李帶路,她肯定找不到。

老李嘿嘿笑:“沒辦法,混口飯吃,一家老小都等着米下鍋呢,光靠掃大街那點工資哪夠啊!”

這俨然是一個有組織的團隊,因為通往交易市場的路上,姜瑜還遇到了兩波持槍的男人。老李顯然認識他們,笑呵呵地跟對方打了個招呼後,又簡單介紹了一下姜瑜,對方看她是個小姑娘,沒什麽防備,打量了一眼就放行了。

通過這兩道關卡,終于到了交易市場的中心。這裏燈火通明,手電筒、蠟燭、油燈到處都是,不少人擺着攤子,戴着大大的帽子,把臉遮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一個黑漆漆的後腦勺,蜷縮着坐在那兒,等着顧客上門。

不止擺攤的人,就連顧客許多也蒙着臉戴着帽子,鬼鬼祟祟的,仿佛生怕被人看見了自己的真面孔似的。

老李也入鄉随俗地從口袋裏掏出兩頂帽子,遞了一頂給姜瑜。

姜瑜看着他那頂泛黃、油膩膩的帽子,可沒有戴的心情,笑了笑說:“不用,我有這個。”

她拿出一張黃紙,飛快地折了一張符,然後輕輕一彈。

老李只看到面前似乎閃現過一道重疊的影子,然後姜瑜的面容就變了,她的臉拉長了一些,容貌變得更平凡了一些,不過跟她本來的面貌還是有四五分相似。但若不是親眼所見,哪怕是在大街上,老李也不敢上去認人。

“這,你這是?”老李是真的驚呆了。

姜瑜同樣折了一張符遞給他:“易容符,能持續六個小時,使用的時候連續輕彈三下符紙的對角線。”

老李接過,語氣比先前更加誠摯熱情了:“小友,你想看什麽?”

“我想買點布陣的材料,還想賣點符出去。”姜瑜把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

老李點頭:“行,布陣的材料和法器比較偏門,我知道哪兒比較多,你跟我來。”

他領着姜瑜穿過一個又一個的攤子,往防空洞深處走去。但走着走着,身後的腳步聲忽然停了下來,老李回頭一看就發現姜瑜站在一個擺着十幾小袋白色米分末的攤位前,站着不動了。

老李吓了一跳,忙走過來,拉着姜瑜就說:“快走,這東西不是你能沾的。”

姜瑜沉默着跟着他走出了十幾米,又忍不住回頭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攤位前左側那個戴着帽子的男人。雖然沒看清他的臉,但姜瑜不會認錯,那是失蹤了差不多兩個月的梁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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