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莫雲道長痛心疾首地看着愛徒:“你, 為什麽你會變成這樣!”

先前,他背着初陽道長不小心被逼進了墓室裏,墓室的石門突然被合上。從裏面跳出一只白毛僵屍,莫雲道長倉皇拿出羅盤,費了不小的力氣收複了這只僵屍。

他擔心外面的徒弟和姜瑜會遇到麻煩,本準備馬上找到機關, 打開門去接應那兩個孩子的,誰料一直昏迷不醒的初陽道長竟然醒了, 而且一點都不像一個重傷垂死之人,竟還撐着手,爬了起來。

莫雲道長驚呆了,詫異地望着他:“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那就要去問你那個好徒弟了。”初陽道長翻身坐了起來, 陰沉着臉告訴了莫雲道長一個驚人的事情, “走進地道, 我們就遇到了一只僵屍。我在對付那只僵屍, 你那好徒弟卻從背後偷襲我, 致我重傷昏迷, 若非你和姜小友來得及時, 我早遭了毒手。”

莫雲道長當然不信,他這徒弟從還是個孩童就跟着他, 三十幾年了,師徒之間,亦師亦父亦友, 感情甚篤。九年前浩劫開始,他門下的弟子、師兄弟散的散,走的走,很多人為了自保都斷絕了跟他的關系,甚至在路上碰到都不會跟他打一聲招呼,扭頭就走。只有莫問,一直跟着他,不嫌棄他是個沒用的糟老頭子,還說要給他養老送終。

莫問也确實做到了這一點,這些年,無論是有什麽好吃的,好用的,他都先緊着莫雲道長。五年前,莫雲道長生了重病,也是莫問在床邊衣不解帶地照顧他,買藥、洗衣、做飯、擦身體,端屎端尿,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

可以說,若是沒有莫問,他早就死了。就連左鄰右舍見了也無不說莫問孝順,比親兒都好。

所以,莫雲道長聽聞此言的第一反應就是不信:“初陽老頭,你切莫血口噴人,張嘴就胡亂攀咬,莫問不是那種人。”

初陽道人冷笑:“我是被誰打傷的,難不成我自己都不清楚。我還沒老糊塗到那種地步。”

他從身上取下一張符紙,感嘆道:“哼,若不是姜小友的這張符紙,我現在都還是昏迷不醒,咳咳咳。”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開始劇烈咳嗽起來,咳得臉都白了,顯然是還未痊愈。莫雲道人看了有些不落忍,但要讓他懷疑自己視若親子的徒弟,他是萬萬不信的:“初陽,這裏面肯定有誤會。我去打開機關,讓莫問進來跟你對質,講清楚。”

“對質?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扯不清楚,你且等等,我這兒有個更好的辦法。”初陽道人從身上又摸出一張符紙,往莫雲道人面前一晃,哼道,“枉你活了這麽多年,還不如姜小友機警聰明。這是剛才姜小友握住我的手時偷偷塞給的我隐身符,想必姜小友也是懷疑上了你那好徒弟,甚至是懷疑上了你,所以特意把這符塞給了我防身。我給你,咱們待會兒就權且試一試你那徒弟,在你和姜小友都走後,看你那徒弟會不會讓我活着離開這踏雲山。”

初陽道人沒說的是,其實他在被莫問偷襲的那一瞬,其實不光懷疑上了莫問,甚至連莫雲道人也一并懷疑上了,懷疑這師徒倆都陷入了邪道。不過等莫雲道人和姜瑜匆匆趕來,莫雲道人還背起了他之後,初陽道人的這種念頭就逐漸打消了。

因為他受了重傷,只剩姜瑜一個外人,莫雲師徒要對付她很容易,兩人這時候也不必浪費時間再跟她周旋了,直接撕破臉弄死她就是。不過為了穩妥起見,他還是裝作沒醒,等莫雲道長把他背進了墓室,面對僵屍,莫雲道長有無數次機會可以兵不刃血地借僵屍的手鏟除掉他這個“昏迷不醒,沒半點自保能力”的廢人,但莫雲道長都沒有,還将他護得嚴嚴實實的。

初陽道長這才确定,先前的事是莫問一人所為。排除了莫雲道人的嫌疑,初陽道長才對他說出了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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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初陽道人說得如此篤定,有理有據,實在不像是神志不清下的胡亂攀咬,莫雲道長的心有那麽一瞬也有些動搖。他心情複雜地接過了隐身符,深深地看了初陽道人一眼:“哼,若是莫問沒朝你動手,你自向莫問道歉去!”

初陽道人笑:“那是自然,不過莫雲你得配合好姜小友,別讓你那徒弟看出來了,這樣吧,不如你也裝受了傷!”

莫雲道人雖不願,但也知道初陽道人說得沒錯。他現在的臉色黑如鍋底,心情惡劣到了極點,莫問跟他生活了這麽多年,肯定會看出端倪,也只有裝受傷才能掩飾過去。

但他不甘願這麽輕易就認了,哼道:“你們又沒事先溝通好,你确定姜小友會配合你?出了岔子,別賴我。”

初陽道人信心滿滿地說:“當然,姜小友這麽聰明,待會兒等她進來,我再暗示暗示她就是。”

于是,等姜瑜進了墓室,趁着莫問的注意力都在莫雲道人身上,初陽道長偷偷睜開了眼,朝姜瑜比了個手勢。

姜瑜果然領會了他的意圖,裝弱扮自私可憐,黏着莫雲道人,特意給莫問騰出空間。兩人一起下了石棺下面的那個洞穴,然後初陽道人這邊再裝作要醒來了,吸引住莫問的目光,姜瑜和莫雲道長借着這個機會,拿着隐身符趕緊從洞裏爬了出來。

兩人就站在石棺面前,親眼看到莫問冷靜地将石棺合上,然後眼睜睜地看着他拿出法器對初陽道人動手,再将這一切栽到邪祟身上。

聽完自己失敗的原因,莫問眼神閃了閃,怨毒地盯着姜瑜:“你是從什麽時候懷疑上我的?我自問沒在你面前露出任何的破綻。”

在打傷初陽道人前,他甚至連話都沒跟姜瑜說上兩句,此前也從未見過面。而這麽久了,他相依為命的師傅,看着他長大的初陽道人,都從未懷疑過他。

姜瑜看着他,嘴唇勾起一抹譏诮的笑:“這得感謝你丢了我的護身符。我的符箓跟你們的不大相同,只要離我不是很遠,我都能感覺到,你偷襲初陽道長,初陽道長那張護身符生效,察覺到靈氣波動,我和莫雲道長迅速趕來。途中,我發現我給你的那張護身符被扔到了山洞入口不遠處的草地上。當然,這也可以說是你不小心掉了,為了證明我的猜測,後來我又特意給了你一張止痛符,這張符一樣被你毫不猶豫随手扔在了洞裏的石縫中。”

大家是隊友,莫問卻三番兩次暗戳戳地扔別人的東西,這說明,他并不信任姜瑜。而姜瑜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看起來非常無害,在他們面前又沒有出過手,他卻一直這麽防着姜瑜。這說明,他心裏有鬼,姜瑜由此懷疑上了他,尤其是同樣遇到邪祟,初陽道人差點挂掉,他卻只是受了點皮肉傷,哪有那麽巧的事。

莫問怎麽都沒想到,他竟然因為随手亂丢符箓露出了破綻。

他抿着唇,盯着姜瑜:“你剛才是故意的,好個小丫頭,竟然連我也給騙過去了,是我看走了眼。難怪連靖文也栽在了你的身上。”

姜瑜坦蕩蕩地承認了:“沒錯,這不是怕你對我下黑手嘛,所以只能裝可憐裝弱了。不過說起來,我還是比不上你厲害,你可是連自己養大的師傅都騙過了,而且一騙這麽多年。”

這話觸動了莫雲道人的傷心事,他深吸了一口氣,問莫問:“你跟靖文是什麽時候勾結在一起的?靖文兩個愛徒皆枉死,他備受打擊想不開,鑽了牛角尖,可以理解,可你呢?你為什麽要這樣做?比起其他人,咱們師徒的遭遇好多了!”

“哪裏好多了?在皮鞋廠我被人像狗一樣使喚來使喚去,而我原本可是高貴的大日本帝國血統,現在卻淪為了奴隸一樣,天天做牛做馬,吃不飽穿不暖,還要遭人歧視?憑什麽?”莫問冷哼,憤怒地爆出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原來他的當初侵華日寇撤退時留在國內的孩子。

果然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按照他現在的年紀和當年日本戰敗撤退的時間,莫雲收養他時,他應該有近十歲,已經記事了,難怪這麽多年來還對自己的祖國念念不忘,或者說對過去作威作福的富貴生活念念不忘。

果然,莫雲的話證實了這一點,他伸出食指指着莫問,難受極了:“我當初給你起名莫問,就是要你不要再問過去之事,往前看,好好過,你卻……莫問,你太令我失望了!”

莫問不這麽想,眼看漏了餡,他還不忘鼓動拉攏莫雲:“師傅,這個腐朽的國度已經無藥可救了,只有大日本帝國才是我們最好的歸宿。師傅你只要裝作不知道,給我一點時間,将藏在棺材下方的金銀珠寶、古董文物都想辦法運出去,咱們就能去東京過上最好的日子了,而不必在這裏三餐都吃玉米糊糊,有病連醫院都住不起!”

“閉嘴,嫌棄養育你長大的這片國土是吧。那當年你爹媽走的時候怎麽沒把你帶上,莫問,別忘了,是你的父母親人,是你的祖國抛棄了你,是這片土地不計前嫌養育了你,沒有她,你早就餓死了。誰都有資格嫌棄這片土地,但就你沒有,你要嫌棄,三十年前怎麽不嫌棄?”莫雲氣得胸口不停地起伏,厲聲打斷了他。

莫雲道人年紀大了,今晚又經歷了這麽多事。姜瑜怕他受不了,氣出病來,趕緊拍了一張平心靜氣符在他身上:“莫雲道長消消氣。”

莫雲道長聽從姜瑜的話,撫着胸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讓自己別被氣死了。但來捉賊,最後捉到了自己的徒弟,他如何能平靜下來,莫雲道長氣得老淚縱橫:“逆徒,逆徒,師門不幸,都怪我識人不清……”

老了還要受這種打擊,初陽道人有點同情他。他拍了拍老夥計的肩,轉而厲聲對莫問說:“看在你對你師傅一片孝心的份上。你老實交代,你的同夥有哪些,你們都幹了些什麽,是不是有日寇間諜找上你?說清楚了,我們還能饒你一命!”

聞言,莫問仰天哈哈大笑起來:“饒我一命?你們準備怎麽饒我一命?權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這當然不可能,軍方都介入了,而且死了那麽多無辜的人,不少金銀珠寶、古董文物流出了海外,還搞些害人的毒、品進來。這件事其實由不得他們做主了,只要軍方一查到底,遲早也會查出莫問。誰都護不了他。

初陽道人被他笑得很不自在,冷嗤道:“當然是将你交給人民去審判!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

“說到底還是要死嘛。初陽啊初陽,你們活了大半輩子,都快入土了怎麽還這麽天真呢!”莫問仰天大笑起來,“反正都是一死,我憑什麽乖乖束手就擒?”

“冥頑不靈!”初陽道人被他說得非常沒面子,揚起葫蘆就要動手,卻被莫雲道人給攔住了。初陽急了,怒瞪着他,“怎麽,莫雲道兄還要袒護這個惡徒。”

莫雲道人把他拉到後面,拿起了羅盤,閉上眼:“不,讓我親自動手,我要清理門戶!養出這麽一個禍害,我無顏去地下見祖師爺。當年是我一念之仁,收養了他,以至于有今天之事,害了衆多無辜之人的性命,就讓我來結束這一場因果吧。姜小友、初陽,你們都不要插手!”

這是他的執念,初陽道人暗嘆了口氣,朝姜瑜點了點頭:“姜小友,咱們退到一邊觀戰吧。”

依姜瑜的性子,當然是要以多欺少了,早點幹掉莫問早點閃人。無奈,這是老人家的心願,她也不好插手,只能跟初陽道人退到了一邊。

見兩人都拿出了法器,姜瑜問初陽道人:“莫雲道長打得過他嗎?”

初陽道人想都不想就說:“當然,莫雲是師傅。”

可這師傅年事已高,怒火攻心,正在情緒上頭,而徒弟卻正值壯年,心思深沉,狡詐得很。姜瑜覺得并不是那麽樂觀。

羅盤就是莫雲道長的法器,他催動羅盤,羅盤上的指針嗖地飛了出去,追着莫問而去。莫問顯然很熟悉他的招數了,手輕輕一點八卦鏡背面,一股磅礴的煞氣竄了出來,像游龍一樣,竄起老高,迎向指針,兩物在空中相接,寸步不讓。

莫雲緊抿着唇,又一道法印打到了羅盤上。

羅盤上另外一陣鐵針飛了出去,撞擊到煞氣之上。煞氣似不能力敵,差點就要逸散,指針往裏紮入了幾分。

見狀,莫問也不退讓,嘴裏念念有詞,幾道法印打了過去,煞氣凝臉色,縮小了一些,但更結實,逼得指針往後退了一些。

這麽沒完沒了地打下去,什麽時候才是一個頭啊!

姜瑜沒耐性幹耗,有的事不能拖,拖下去遲則生變。她拿出一張黃紙,咬破了食指,指尖在黃紙迅速勾勒了幾筆,然後迅速将黃表紙貼到了莫雲道長的背上。

下一瞬,莫雲道長背上金光大盛,四周的靈氣像是受到了召喚一樣,齊齊湧到他的背後。他的背後仿佛鍍上了一層金光。

“莫雲道長,我可沒對莫問動手。”姜瑜笑盈盈地撇清了幹系。

莫雲道人也不是那等完全不曉得變通之輩,感受到體內蓬勃充盈的靈氣,莫雲道人抿緊了唇:“多謝姜小友!”

語畢他閉上了眼,打了個法訣在羅盤上,怒吼道:“逆徒受死!”

轟地一聲,尖銳的指針撞破了煞氣。煞氣像是泡泡被人戳了一下,炸開,四下逸三逃竄,墓室裏瞬間彌漫着一股黑霧,能見度馬上降到了五米以內。

但這也不妨礙大家聽到莫問凄厲的慘叫聲,羅盤的指針帶着血,飛了回來。

初陽道人馬上舉起他的寶貝葫蘆,往空中一扔。葫蘆淩空飛了起來,口子朝下,空氣中的煞氣通通被它吸了進去。

不到幾秒的時間,墓室內的煞氣都沒了。

但同時也不見了莫問的蹤跡。

地面上有幾滴溫熱的血,大家循着痕跡找過去,最後找到了石館旁邊,最後一滴血就落到了石棺底部。

莫雲道人看了就來氣,哼道:“邪門歪道他倒是學了不少,以為弄出了個幻陣就能擋住我。”

說罷,他舉起羅盤重重地砸到石棺上。

石棺轟地一聲炸開,洞口再現,但又與姜瑜他們先前看到的不同,下面是一處寶藏,地面上堆積着像小山一樣的金銀珠寶和古物。

莫問躺在一堆金子中,一只手捂住不斷在淌血的胸口,另一手随意地拿起一串閃着瑩潤光澤的珍珠,仰頭笑問莫雲道人:“師傅,這是用兩斤肉換來的。還有這個,前清的瓷器,這麽大一個,就一小袋海洛因就換來了,還有無數的人争着換。要是把這些運回帝國,我就是全天下最富有的人!這片土地有着無數的寶藏,卻被他們這些無知之人當成喝水喂雞的罐子,就那麽丢在牆角,我有什麽錯,他們不要的東西,我撿起來有什麽錯?”

“強詞奪理,不要為你的貪欲找借口了。”初陽道人厲聲喝道。

莫問閉上了眼,搖了搖頭,嘴角緩緩彎起,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夏蟲不可以語冰。罷了,你們這些冥頑不靈的東西怎麽能理解我的志向呢!既然,你們壞了我的好事,破壞了我這輩子的美夢,那就一道留下來在這裏陪我吧!”

說罷,他的血肉之軀忽然炸開,随身他身體的膨脹爆炸,整個墓室也地動山搖了起來。

莫雲驚愕:“這逆徒,竟以身為陣,他一死這陣法就會啓動,山要塌了,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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