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蘇晴雪站在“梅園”入口， 等着雲霁和肖岚說完話。

剛才吃完飯，意外和雲霁碰上，還意外得知雲霁的老師就是自己師母， 蘇晴雪輕輕勾唇笑了下，該說不說這真是巧。

那邊肖岚不知道說了什麽， 雲霁開心地笑， 末了她擁住肖岚，和自己的老師道別。

跟肖岚分開，雲霁走到蘇晴雪身邊， 開心道：“我們走吧， 去梅園逛逛。”

蘇晴雪點頭：“好。”

梅園是京華大學的公園， 因為冬日梅花盛開得名，算是京華大學一景，很多人來餐館學校都會過來看一眼， 本校學生也喜歡來這邊散步。

雲霁伸手碰了碰開得正好的梅花，說：“我也沒想到老師會結婚， 而且結婚對象還是裴教授”

她記得上學那會兒肖岚還是單身， 一個四十五歲以上的女性，一直單身， 在這個社會上始終是會被人暗中議論的。但肖岚從來不在乎，有人問她， 她就笑着說一句結婚沒有音樂香。

雲霁曾經覺得， 肖岚會這麽和音樂、和鋼琴過一輩子了。

“剛才老師跟我聊天，說了她結婚的事。我本來就很驚訝，我以為她是不婚主義。結果老師跟我說， 她不是不婚，而是不能跟喜歡的人結婚。”

蘇晴雪微微驚訝， 這些事以裴明峰的傲嬌性子，是不會跟自己的徒弟們說的。但是肖岚顯然不太一樣，她跟自己喜歡的小徒弟分享了自己的感情。

雲霁說：“老師跟裴教授是大學時認識的，兩個人雖然是不同領域，但有才的人似乎都會被對方吸引，他們兩個在大學時期相愛了。只是，老師是富家千金，家裏很有錢，她父母不同意他們的婚事，覺得裴教授出身不好，家裏沒錢沒勢，他們更傾向于讓老師跟門當戶對的人結婚，而且也确實在老師很小的時候就給她定下了婚約。”

“老師當然不會同意，于是跟家裏鬧得也很僵，只是老師的祖母從小疼愛她，她為了祖母沒有徹底離開這個家。那個婚事是祖母做主定下的，後來老師去退婚，兩家關系鬧僵了，祖母生氣，舍不得真的怪罪自己孫女，就把怨氣全都轉移到了裴教授身上，無論如何都不松口。也因此，老師和裴教授的婚事就這麽一直耽誤着，這一耽誤就是二十多年。直到……老師的祖母去世。那之後老師又等了兩年，算是守了喪期。”

蘇晴雪張了張口，這麽多年裴明峰心裏苦麽？應該是苦的吧，可他從來沒有把自己心裏的苦表現出來。

雲霁擡眼看蘇晴雪，說：“老師覺得虧欠裴教授，他這麽無怨無悔陪着她耽誤了二十多年。老師說，裴教授心裏肯定是有怨氣的，但他很少表現出來，從來沒給過她壓力。明明這件事是她自私了，她不夠勇敢，在祖母和裴教授之間做出了更重要的選擇，可裴教授還是對她不離不棄。”

蘇晴雪聽着雲霁的話，心思卻不受控制地想到了自己和雲霁……出身豪門的雲霁，和普通家庭的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她倆就像是肖岚和裴明峰的翻版。而更糟糕的是，自己是個女人，比裴明峰的情況還難。

想到這，她的心不自覺往下沉了沉。

見她半天不說話，雲霁轉過頭去，看她繃着臉，嘴唇緊緊抿着。

雲霁微訝，問：“你怎麽了？”

蘇晴雪回過神，搖頭：“沒有。”

“你不高興嗎？”

“我……沒有。”

蘇晴雪只能否認，她現在沒資格跟雲霁說明自己的想法，也沒有身份立場。

她不說，雲霁也沒再問，但看她依然微微蹙眉，神色恹恹的，雲霁就猜她确實是不高興的，但是因為什麽呢？

聯想到她們剛才在說老師們之間的事，雲霁心跳猛地快了一瞬，一個猜測從心底浮現。她的心因為這個猜測歡快地跳了起來，砰砰砰地蹦跶個沒完沒了。

雲霁差點兒脫口而出，跟她說讓她不用擔心，自己不會遇到肖老師那樣的情況。但她還殘留的理智及時剎住車，覺得這麽直白還是不太好。

于是她換了個說法：“剛才分開之前，老師除了跟我說了一些音樂上的事之外，還告訴我在感情上一定不要步她和裴教授的後塵。”

蘇晴雪聞言微怔，轉頭看向她。

雲霁也在看她，眼神閃着光：“她說她當初應該再堅定一些，如果她可以耐心地做好祖母和父母的工作，堅定地和他們溝通，或許她和裴教授就不用蹉跎這麽多年了。然後你猜，我跟她說什麽？”

蘇晴雪茫然地搖了下頭。

雲霁笑：“我說讓她放心！我是她的學生，但這件事一定會做得比她好！唔，而且我的父母比她的父母開明多啦，他們很疼我，早就說過以後結婚成家的事都讓我自己做主。”

蘇晴雪看着她含笑的眼底，蓄着滿滿的堅定，突然明白她為什麽說這些，也知道她應該是猜到了自己心中不安的地方。

心尖兒霎時間被柔軟填滿，蘇晴雪停下腳步。

雲霁往前走了兩步，發現蘇晴雪停下，詫異回頭：“怎麽了？”

蘇晴雪看着她，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柔軟，那眼神落在雲霁臉上，讓她背看得臉頰發熱。

“我準備報裴老師的碩博連讀。”

雲霁神情一頓，微微睜大眼睛。

蘇晴雪又道：“我跟他約好了，下個月還要過來一趟，拿一些資料。可能會在京城多呆幾天，所以到時候，你有沒有時間帶我去滑雪？”

雲霁聽見自己的心跳，一聲大過一聲，一下比一下重，她往前兩步站到蘇晴雪面前，聽見自己用發顫的聲音說：“我除了準備三月份的比賽，其他都是時間。不過……”

蘇晴雪問：“不過什麽？”

“不過，我想讓你陪我排練，好麽？”

蘇晴雪對上雲霁的視線，難得從她眼裏看出倔強，感覺她似乎對陪她排練這件事很執着。

“你很想讓我去？”

雲霁誠實地點頭，定定看着她，直白說：“你原來總去音樂社團，但都不是看我。”

她語氣裏帶着一點兒撒嬌和委屈，嗓音像一根羽毛，輕輕軟軟落進蘇晴雪心底，帶起陣陣酥麻的漣漪。

原來确實總去音樂社團，但蘇晴雪是去接陸曉，甚至沒有多看過雲霁一眼。雲霁始終記得這些，心底有委屈，但從前的她沒有資格撒嬌抱怨。人在沒有資格、看不見希望的時候，期待會少很多。

但如今不同，這個人就站在自己眼前，只要伸手就能夠到。而且最近的接觸，兩人之間的距離在逐漸縮小，雲霁清晰地感覺到，蘇晴雪在慢慢對她敞開心扉，在接納她，在向她回應，哪怕這回應只有一點，只是一小步。

可這樣的回應已經足以給雲霁撒嬌的底氣，她在為曾經的自己委屈抱怨，耍一點點無傷大雅的小性子，只想滿足心底的渴望。

蘇晴雪手指微握，克制着心底悸動，她望進雲霁那雙漂亮到蠱惑人心的狐貍眼中，輕輕點頭：“好。我答應你。只要我在京城，你排練我就去看。”

語氣輕柔地給出承諾，雲霁忍不住揚起嘴角，最後這個笑有些克制不住，她開心地扭過臉，轉身往前走，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

身後蘇晴雪出聲喊她：“你走那麽快幹什麽？”

雲霁的腳步卻越邁越大：“你快點啦！是不是天天坐在書房看書寫字缺乏鍛煉呀？”她轉身，後退着走，“以後要帶着你鍛煉身體！久坐很傷神知不知道？你的職業我看就是個會坐出病的！”

蘇晴雪無奈跟上她，小聲嘟囔了句：“比我媽還愛念叨。”

她聲音小，雲霁沒聽清，問她：“你說什麽？”

蘇晴雪連着搖頭：“沒什麽。”

雲霁狐疑地看着她，總覺得她的沒什麽不可信。但追問了兩次，蘇晴雪都咬定沒什麽，就是不肯再說一遍，雲霁無奈，只嗔了她一眼，沒再問。

她倆在學校裏逛了一下午，中途去了趟宿舍區，蘇晴雪這才知道，雲霁的宿舍在她們宿舍樓對面，兩棟樓之間隔了一個小廣場，夏天的時候小廣場會有擺攤兒的阿姨。

蘇晴雪站在宿舍樓下，指了一個方向，說：“我還記得那個阿姨做的茶葉蛋可好吃了，還有泡椒鳳爪，有一陣子和漫漫天天吃。”

雲霁站在她身邊，抿了下唇，神色猶豫，最後還是說：“我很少在學校住，尤其是大二開始課少了，我一周可能有四五天都回家住。不過後來，有一陣子倒是天天在學校住，因為……”

她突然停頓下來，沒往後說。蘇晴雪詫異看她，問：“因為什麽？”

雲霁咬唇，猶豫地看她一眼，又撇開視線，低低道：“因為有一天看見你進了對面樓……”

蘇晴雪愣住，怔怔看着她。

雲霁淡淡笑了，神色帶上一些曾經的失落：“也挺傻的，每天都回來住，就想着能多一點兒看到你的機會。不過那時候我也不知道在別扭什麽，哪怕遇到你，也不怎麽多說話，好像不太敢似的，有點兒緊張。”

蘇晴雪聽着她的描述，腦子裏不自覺有了畫面，好像自己回到了幾年前，見到大學時期的雲霁，看到那時還有些傲嬌的女生站在某一個角落，看着自己從外面回宿舍。

不知道為什麽，蘇晴雪突然很心疼，心疼幾年前的雲霁。她很想回到幾年前，走到那時的雲霁跟前，輕輕擁住她，安慰她，讓她不要失落。

她這麽想，也這麽做了。

于是，現在的蘇晴雪突然伸出手，上前一步，在雲霁驚訝的眼神中輕輕擁住了她。

兩人身體輕輕貼着，這個擁抱不算緊，蘇晴雪沒用力，只是虛虛攬着，但雲霁卻覺得渾身都燒了起來，她緩緩擡起手，猶豫着落到蘇晴雪背上。

雲霁被抱得有點兒懵，她微微側頭，糾結着開口：“蘇晴雪？”

蘇晴雪悶悶地：“嗯。”

雲霁輕拍她的背：“你怎麽啦？”

“沒事。”

“唔，沒事你……你怎麽突然抱我？”

蘇晴雪聞言，松開攬着她的手，問：“沒事不能抱你麽？”

雲霁臉頰微紅，撇開視線不敢看她，小聲說：“倒不是不能。只是……我們……”

她話沒說完，手機鈴聲很不巧地響起，雲霁表情肉眼可見地黑了下來，有些懊惱地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這個秦嶺，沒事兒打什麽電話！”

蘇晴雪笑：“快接吧，萬一有事找你呢。”

雖然她有些在意秦嶺對雲霁的心思，但他也是逆風樂隊的隊長，突然打電話過來很可能有什麽重要的事。

果然，雲霁接聽電話，對面不知道說了什麽，她臉色一變，表情慢慢沉了下去。

--------------------

作者有話要說：

窗戶紙越來越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