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下雪了。

入目一片素白，樹枝上挂着一層冰棱，弘晖從暖融融的被窩裏起來，轉瞬又埋進去。

他撅着小屁股，把自己用被子裹上，只露出頭，看着過來掀他被子的額娘，奶裏奶氣道：“好冷呀，不想起。”

烏拉那拉氏也有些心疼，下雪天确實很冷，能窩在被窩裏也不錯，但是爺臨走前交代了，等晚間回來要檢查他功課。

弘晖被挖了出來，一條溫熱的帕子就蓋在他臉上，緊接着宮女麻利的給他穿衣裳，一邊哄着他說有奶喝。

“要喝兩碗。”他伸出兩根肉肉的小手指，認真的跟額娘講條件。

烏拉那拉氏悶笑，捏捏自家崽臉上的嘟嘟肉，一疊聲道：“給你喝三碗。”

弘晖想想就覺得高興，眯着眼睛笑的像是偷油喝的小老鼠，他趴在額娘身上，軟乎乎的撒嬌：“額娘真好。”

等喝完奶，弘晖就知道，他草率了。

就見溫柔可親的額娘拿着戒尺放在一邊，将他往桌前一放，擺上厚厚的三字經，溫暖的嘴巴說出冰冷無情的話語：“今天要全部背完。”

弘晖：QAQ

他糯唧唧的看着額娘，看到她堅定的眸色，瞬間明白過來，今天這一劫是逃不過了。

好在先前背了很多，這次倒是融會貫通一番就成，他背的不算吃力。等到午膳開始，已經能通背了，用過午膳又小憩片刻，就被烏拉那拉氏薅起來背書。

弘晖背的生無可戀。

他軟嘟嘟的往額娘懷裏一靠，試圖撒嬌。

那長長的睫毛眨啊眨，能眨到烏拉那拉氏的心裏去。

等胤禛回來，就見門口蹲着一個白乎乎的小團子，撅着圓滾滾的屁股蛋子，正在堆雪人。

遠遠的看不清楚，他就覺得是弘晖。

果然離的近些，那小團子就張牙舞爪的沖了過來，一邊蹦一邊奶裏奶氣的喊：“阿瑪！阿瑪！額娘快來！阿瑪回來了！”

那股子興奮勁，隔的遠遠的都能聽見。

胤禛撩開繡花車簾子，探出頭來，就見弘晖臉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奶滋滋的看着他。

“阿瑪！”

他甜甜的喊。

胤禛面色緩和了些，他跳下馬車，壓低聲音問：“冷不冷？”

弘晖鼻頭凍的紅彤彤的，眸子也亮晶晶的：“看見阿瑪就不冷了！”

胤禛：？

就見弘晖抱住他大腿，昂着肉嘟嘟的小臉蛋，嘿嘿笑着撒嬌：“能抱抱晖晖崽嗎？”

胤禛彎腰，見暮色四合，這才把他抱了起來，将小丸子裹進披風，一擡頭，就對上提着琉璃燈的烏拉那拉氏。

“你來做什麽。”

“來瞧瞧孩子。”

兩人随口對着話，一邊肩并肩往院子裏走去。

漫天風雪。

琉璃燈上的流蘇被風吹的亂晃，烏拉那拉氏也跟着晃了晃，瞬間有結實的臂膀把她攬在懷裏。

“如今越發清減了，還是多吃些為好。”低沉磁性的聲音響起。

“嗯，都聽爺的。”烏拉那拉氏溫柔回。

等回了正院，撩開簾子就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暖氣，一旁的小宮女趕緊上前來給幾人解披風，端上熱水洗漱，等收拾停當又奉茶，好一番忙活。

弘晖托腮，期待的看着。

接下來就是他期待萬分的晚膳環節，糯米筍炒五花肉，又脆又嫩的筍尖，讓弘晖眼睛都亮了。

他就着糯米筍都能吃上兩大碗米飯，微辣的口感，讓他嘟着紅潤潤的嘴巴，不停的斯哈斯哈。

胤禛跟着吃了兩口，他嗜甜如命，見辣就逃，強忍着吃，額角的汗不停往下流，就連眸色都深了幾分。

糟糕。

他捧着茶盞，足足灌了一杯，這才覺得好了些許。

烏拉那拉氏見爺倆吃的快樂，在心裏默默記下，想着過幾日再吃一次。

外頭下着雪，也不能出去玩，三人就斜倚在軟榻上懶懶的翻着書，弘晖躺在兩人中間，摸摸自己的軟肚肚，摸摸烏拉那拉氏柔軟平坦的小肚子，又摸摸阿瑪結實的腹肌，仔細的比對過，這才心滿意足的起身，悄悄地趴在額娘身上。

香香軟軟的額娘，晖晖崽愛極了。

胤禛看他臉上露出甜甜的笑，趴着就有些想睡着，他伸出大掌，撓了撓福晉的腰。

烏拉那拉氏忍了忍，沒忍住，顫抖着笑起來。

腹部抽抽又顫動。

睡眼迷蒙的晖晖崽，可憐巴巴的睜開眼睛，攥着小手手，無辜的看着自己額娘。

烏拉那拉氏忍着笑，又把他攬懷裏，輕聲哄：“睡吧睡吧。”

“地震了。”他咕哝着說了一聲，眼睛又閉上了。

胤禛看他快樂的樣子，就想給他兩本書來背。

下雪就只能呆府上，弘晖望眼欲穿，恨不得伸出自己的小手，把天給蓋住才好。

“想出去玩。”他趴在窗前，伸着頭往外看，就見鵝毛大雪紛飛，刺骨的寒氣給他給他冰回來了。

烏拉那拉氏坐在他身邊在做衣裳，這過年要各處拜年，小孩子跪來跪去的傷膝蓋，這棉褲裏頭就要壓上一圈皮子。

“等不下了，就帶你出去溜溜。”她溫柔道。

這些日子她過的好，孩子懂事丈夫貼心，養的她臉頰紅撲撲的，看着就氣色極好。

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

“好噠。”弘晖一身精力無處安放，在屋裏蹦跶着玩蹴鞠，還要小心着不要弄到家具，一時間也忙到不成。

連下了好幾日，晖晖崽已經不愛玩了，他癱在床上，兩眼無神的望着床帳，心想下雪的日子可真難熬。

好在隔日的功夫，天就放晴了。

各處都堆着厚厚的雪，弘晖玩雪都玩膩了，一個勁的往外蹦跶，他拉着胤禛的手，奶唧唧道：“要吃東家馄饨，要吃西家的蛋黃流心酥，要吃……唔……”

還不等他說完，就被胤禛給捂住嘴，慢條斯理的說：“肚子不大，想吃的不少。”

“還想吃葡萄，還想吃石榴，還想吃……唔……”

頻繁被捂嘴，晖晖崽撅着小嘴不高興，鼓着肉嘟嘟的小臉蛋，斜着眼睛看阿瑪：“吃都不給吃，崽崽會長不大的。”

胤禛長身玉立，施施然的往前走，入目所見皆是一片素白，他一襲蒼青色的長袍，愈加芝蘭玉樹，孤高驕矜。

跟在他後頭的小崽崽攥着拳頭，掂着兩條小短腿，吭吭哧哧的努力跟上他的腳步。

遠遠走來的十四阿哥胤禵就笑：“喲，行走還拎着包啊。”

晖晖崽：？

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

果然胤禛不悅的看向他，冷着臉問：“你來做什麽？”

這個天，應該在北五所才是。

胤禵冷笑：“小爺愛來就來！”他怒氣沖沖的往書房去。

他今兒一直很開心，但是德妃不許他跟胤禩湊太近，說什麽叫他多讀書布庫，別整日裏跟旁人在一處玩。

兩人拌了幾句嘴，德妃就說什麽旁人文成武就，叫他多比這個。

胤禵氣的不行，他覺得自己文武戒備，還挺好的，被最愛的額娘說這個，一時接受不了。言下之意不就是說他不如別人。他鼓着一口氣沖出來，卻不知道該去哪。

四哥府和八哥府挨着，他心裏想着去找八哥，腳步卻有自己的想法，沖進了四貝勒府。

他在宮裏心煩，看着四哥的冷臉還是煩。

腳步踩的重重的，他回眸兇：“小爺餓了！上膳！”

弘晖睜着烏溜溜的眸子，一臉心疼：“蘇培盛快上膳，十四叔餓了！”

他也餓了。

想吃。

胤禛皺眉，冷着臉斥責：“你多大的人了，還玩離家出走這一套，吃什麽吃，合該揍一頓才是。”

說着就叫蘇培盛進宮去交代一聲，免得德妃擔憂。

一旁的小太監趕緊招呼着上膳，好在天冷，上的羊肉鍋子，這會兒也就添雙筷子的事。

“上酒！”胤禵叉腰，他覺得自己需要借酒消愁。

胤禛一巴掌拍在他頭上：“放肆！”

胤禵悶不吭聲，見小太監拿酒來，不等溫酒，連灌了三杯，眼圈就紅了：“你整天冷着臉，當的什麽哥！額娘也說什麽叫我瞧瞧別人文武皆備！”

他有一肚子的委屈。

弘晖捧着奶，又趕緊抓了一把瓜子。眼巴巴的看着胤禵，打算聽他多說一點。

結果胤禵不說話了，抱着酒杯又灌了幾口。

胤禛冷眼看着。

弘晖倒是覺得不對，他起身勸：“別喝別喝，仔細明兒頭疼。”

胤禵一直沒說話，吃肉喝酒，喝酒吃肉，間或惡狠狠的看着胤禛，半晌忿忿不平的罵：“只恨你是個木頭！”

他頭暈了，卻沒醉。

心裏更煩了。

胤禛見他眼圈紅通通的，委屈的跟大狗狗一樣，眼尾都耷拉下來，抿了抿嘴，跟哄弘晖般，揉揉他的頭。

冰冷的聲音，不疾不徐的在溫暖燭火下響起。

“乖，咱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