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晖晖崽嘴巴裏含着糖，眨巴着長長的睫毛，軟糯的看着阿瑪，啾啾在胤禛臉上親了兩口，試圖賄賂。

風雪載途，他身上卻帶着軟軟暖暖的甜。

胤禛虎着臉：“這三天不許碰糖。”

弘晖：QAQ

“困困，覺覺。”他往胤禛肩窩一倒，瞬間不動了。

小孩子裝睡也沒有章法，睫毛顫啊顫，還忍不住吸溜糖的甜水。

好像裝睡了，但沒有完全裝。

裝着裝着，弘晖就在阿瑪溫暖的懷抱裏睡着了。不知何時雪停了，天地間一片素白靜谧。

胤禛單臂抱着弘晖，用披風将他圈在懷裏，和烏拉那拉氏并肩走在雪地裏，漸漸地留下兩串腳印。

胖嘟嘟的崽崽很沉，抱着是沉甸甸的分量，胤禛垂眸，神色溫柔的用手護住，一邊在烏拉那拉氏沒注意的時候，大掌牽住她小手，聲音低沉：“仔細些。”

“嗯。”

三個人，兩行腳印緊挨着，在風雪中是唯一的依靠。

等回正院，胤禛把弘晖放在床榻上，看着他小臉紅撲撲的，他伸出大掌，輕輕的摸了摸。

弘晖又要做夢了。

夢裏漸漸有鐵籠子、人群，還不等畫面成型，一道颀長的身影出現，他劍眉星目，神色冷厲，在灰暗的環境中像是一道寒氣逼人的長劍，破開塵世間所有的黑。

弘晖嗦嗦小嘴巴，甜滋滋的。

他又睡着了。

等睡醒後，他精神百倍，撅着自己的小屁股，懶洋洋的喊：“阿瑪阿瑪阿瑪阿瑪呀呀呀～”

“啪。”

一巴掌把他小屁股拍塌了。

“作甚？”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音響起。

“想你了哎嘿。”弘晖眯着眼睛笑，夢裏的阿瑪會打怪獸。

胤禛伸手給他掖了掖被子，眉眼柔和：“你再睡會兒。”

才三更天，伸手不見五指，黑的厲害。

而弘晖試探着伸出小腳腳，想偷偷鑽進額娘的被窩，結果被胤禛發現了，又給他撥回去，冷聲道：“自己睡。”

“不，要跟額娘睡。”他索性擺爛，直接往烏拉那拉氏的被筒裏鑽，還得意洋洋的翹着小下巴：“你去上班，養我們娘倆。”

胤禛冷冷的瞥他一眼，大踏步走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回眸看，就見烏拉那拉氏迷蒙間将弘晖抱在懷裏，母子倆頭挨着頭，都睡的小臉紅撲撲。

他翹了翹唇角。

等烏拉那拉氏醒來，就見弘晖雙眸晶亮的盯着她，樂呵呵道：“額娘安安～”

“晖晖安。”

兩人正在洗漱，就聽見外頭有小宮女在禀報，說是八貝勒府上來人，送了好些東西來。

光是點心、糖果各十色，這還有一箱子的小玩意兒，說是給大阿哥玩的，等過幾日再送。

還捎了句話，若是四福晉比較忙，可以把弘晖送到八貝勒府也不打緊。

可以說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烏拉那拉氏搖頭失笑，看向一旁樂滋滋拆禮物的小崽崽，把他頭上的小帽子揪起來，彎腰問：“快，背書了。”

弘晖表情空白了一瞬。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快活偷油喝的小烏龜突然被提溜起來，沒了油也沒了自由。

好慘一熊貓崽崽。

“不要不要。”他捂住耳朵。

“今天要背千字文了。”烏拉那拉氏知道他要裝聽不見，就在他耳邊大聲說。

弘晖抖了抖耳朵，蔫噠噠的坐在額娘跟前，一字一句的開始背。

等胤禛下值回來，就見弘晖嘴裏正念念有詞：“日月盈仄，星宿列張，叫你喂豬，你非寫書。”

胤禛：？

這般篡改書籍，他登時眉眼一利，拎起蹲在牆角的小蘑菇，照着那圓鼓鼓的屁股蛋就是啪的一巴掌。

弘晖：？

他麻利的從胤禛懷裏竄出來，拔腿就跑，還凄厲的慘叫：“額娘救命啊，阿瑪要吃崽崽了。”

烏拉那拉氏：？

她唬了一跳，趕緊過來瞧，就見胤禛怒目而視，弘晖捂着自己的屁股蛋，一臉戒備的看着胤禛。

“怎的了？”她趕緊上前。

胤禛驕矜的擡了擡下颌：“你叫他自己說！”

弘晖滿臉茫然。

烏拉那拉氏看向蘇培盛，他趕緊回，說是爺揍大阿哥了。“你揍他作甚？”她抿着唇，素來清豔的眉眼盛滿了薄怒。

她眼圈紅了。

胤禛登時心疼了，他指尖蜷縮，到底沒動。

弘晖也趕緊上前來，抱着額娘的腿，奶裏奶氣的哄：“額娘乖乖，不哭不哭哦。晖晖崽不疼的。”

一旁的蘇培盛看着氣氛有些僵持，便躬身舉起手中捧着的東西，清了清嗓子。

烏拉那拉氏一回眸，就見是一匹朱紅雲紋暗花綢，她知道這是給她備的，登時眉眼一軟，紅了臉頰。

“爺。”她嬌嗔的橫了他一眼。

胤禛轉了轉手腕上的佛珠，漫不經心道：“拿去做衣裳。”

弘晖轉而抱住胤禛的腿，他昂着巴掌大的小胖臉，眼巴巴的看着：“那我呢？”

他呢他呢。

胤禛俯身，低頭看着他。

“你呀？”

“嗯？”

“巴掌要不要。”

弘晖撅着小嘴巴，露出一個慘兮兮的笑：“我就知道，旁人有的，你斷不會給我。”

胤禛懶得搭理他的陰陽怪氣，直接拎着後脖領給拎出去了。

“哇哦，起飛了。”奶裏奶氣的小聲音嘎嘎樂。

起飛的晖晖崽被扔進雪堆。

他啪叽掉進雪裏，一時還有些懵，呸掉嘴巴裏的雪，昂着通紅的鼻尖，乖乖的看着阿瑪。

“噶？”他歪頭。

胤禛心虛的摸了摸鼻子。

他是想跟他玩來着。

“咳。”胤禛清了清嗓子，清俊的臉頰上浮現出絲絲不知所措，打散他渾身的冰寒之氣。

弘晖眸子亮晶晶的看着他，軟糯開口：“出去玩！”

他就不計較堆雪之仇了。

胤禛輕輕嗯一聲，從雪裏拎出來抖抖，這才抱在懷裏，施施然往外走去。

尚未出府，就見門頭上趴着一個半大少年，跨坐其上，正試探着想跳進來。

六目相對。

誰皺眉誰尴尬。

胤禵利索的跳進來，臉上帶着燦爛的笑：“嗨～”

胤禛一時間分不清是不是走錯了，他回頭看了一眼熟悉的景色。

“作甚？”胤禛皺眉。

“想崽崽了。”胤禵大大咧咧的拍拍尊臀上的雪。

他把弘晖舉起來，抗在自己肩上，嚷嚷：“餓了！”

胤禛深深的吸了口氣。

他想把這作孽玩意兒給扔出去。

然而——

“走吧。”他在前面帶路。

胤禵臉上還帶着紅巴掌印，縱然處理過，但離得近了，看的清清楚楚。

三人回書房，讓廚房先上碗雞絲面墊墊，再整治桌席面出來。

胤禵抱着海碗一口氣吃完，身上暖融融的，面上也有血色了，他這才扯着弘晖的小臉蛋，長大嘴巴吓唬他：“你這樣的小孩，我一口一個，一頓能吃好幾個！”

“阿瑪～”弘晖僵在原地，求救的看向阿瑪。

夢中那些紛雜的場景在一瞬間翻湧而出，緊緊的将他攜裹，他害怕的想要逃離，卻手腳僵直，動也動不了。

胤禛心裏一緊，趕緊把弘晖摟在懷裏，輕輕的拍着他脊背：“不怕不怕，沒事哦。”

胤禵：？

他一臉懵，又有些尴尬，小小聲問：“怎麽了？”

就是逗逗他而已。

“近些日子弘晖總是魇着，他做噩夢。”胤禛見胤禵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坐都不敢坐，趕緊解釋。

弘晖慢慢的平靜下來，眼圈紅紅的，反過來安慰胤禵，軟軟的說自己沒事。

胤禵悶悶的坐着不吭聲了。

他心中憤懑不平，又把弘晖吓住，心裏過意不去，難受極了。

胤禛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難得溫柔：“無事，你別慌。”

“小爺就沒慌。”他說了一句，惆悵一嘆，昂首望着天。

看他這作來作去的樣子，胤禛又沒好氣了，踢了踢他的屁股，冷笑：“去，圍着四貝勒府跑一圈再回來。”

胤禵：？

他抹了一把臉，起身就去跑，冰冷的空氣灌進肺裏，火辣辣的疼。

克己複禮，戒驕戒躁。

他在心裏默念，積雪被他踩在腳下，雪白的顏色被壓出凹痕，很多話，他不能說跟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說。

少年無能為力，滿腔熱忱灌進心裏卻吐不出，火辣辣的疼。

“十四叔，一起一起。”身後傳來奶裏奶氣的輕呼。

聽見弘晖的聲音，胤禵雙眸一亮心中一暖，還是有人陪着他的。

回眸的一瞬間，笑容凝固在臉上。

就見——

兩只大黃狗拉着兩頭上翹的木板車，車上坐着眉飛色舞的弘晖崽，他呲着小米牙嘎嘎樂：“大黃、二黃沖鴨！咬他屁股！”

胤禵看着龇牙咧嘴的大黃狗，面色大變。

這小子是來複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