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1)
“孤舟蓑笠翁, 獨釣寒江雪。”弘晖搖頭晃腦的輕吟,他翹着唇角,笑的輕松愉悅。
一條又一條魚上鈎。
他開始原地分魚, 這幾條生的勻致,不肥不瘦正适合皇瑪法吃。
這幾條小鲫魚給額娘炖湯喝。
還嘀嘀咕咕的說漂亮姨姨也得有, 八叔也別忘了,還有十四叔,多吃魚,正好長個子。
他分完還剩大半桶, 想想就跟蘇運交代說,叫額娘自己分去,省的他愁的掉頭發。
熊貓崽崽的頭發是很重要的。
保護頭毛, 從崽崽抓起。
胤禛還在奮鬥, 他不疾不徐, 袖子挽到手腕處,露出清瘦白皙的一截肌膚,這會兒被風雪凍的通紅。
等熊貓崽崽分好魚過來的時候, 登時眼睛瞪得溜圓, 只見阿瑪的桶裏原本空空如也, 這會兒竟然滿滿當當。
而胤禛不驕不躁,就這樣穩穩地坐着釣魚, 一點都沒有被侵擾。
“厲害!”弘晖豎起大拇指,很有危機感的誇了一句,扭頭就走,他好像不怎麽占優勢了。
胤禛唇角微勾,手中魚竿微微晃動,他不由得有些出神, 想現在,想未來,想康熙的一些舉動,想太子最近的動向。
朝堂錯綜複雜,他一邊釣魚,一邊默默整理思緒,在這天地間,聞着冰涼沁人的風的味道,人都清醒幾分。
他仔細的捋了幾遍,覺得最近的策略沒有纰漏,這才放心下來。
而此時,弘晖蔫噠噠的聲音響起…“我認輸啦,肚肚餓餓。”
熊貓崽崽餓了。
吃的多餓的快,要不停進食心裏才滿足。
胤禛默默他的小腦袋,輕笑:“那回吧,”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三歲半的小崽子想要熬過他,怎麽可能。
他驕矜的擡了擡下颌,這才施施然的回貝勒府去了。
這不過是龜兔賽跑的故事罷了,兔子跑的再快。中間休息多了,也給了烏龜追上來的機會。
這麽形容完,又覺得乖乖的。
弘晖窩在他懷裏,懶洋洋的打瞌睡,阿瑪懷裏特別暖,他鑽進披風裏,就露出一顆圓溜溜的小腦袋。
“阿瑪,到家喊我吃飯哦。”他說。
“嗯。”迎着風,胤禛輕輕的應了一聲。
他香噴噴的睡着了,跟只小袋鼠一樣,把自己縮在衣裳裏面。摟着胤禛細韌的腰肢,睡的小臉紅撲撲。
等回貝勒府後,胤禛也沒舍得讓他出來,就直接抱着回去了,聽蘇運說他的小魚都分配好了,就叫幾個小太監去送。
烏拉那拉氏聽說他一人回來,趕緊來門口來迎接,一邊笑着道:“可算是回來了,妾身在門口瞅了好幾趟,沒瞧見人。”
胤禛輕輕嗯一聲,把弘晖放在軟榻上,一旁的烏拉那拉氏趕緊給他蓋上被子,看着他乖巧的模樣,不由得笑了:“眨眼間就三歲半了。”
實在是太快了。
她還記得當初懷孕很艱難,小姑娘什麽都不懂,吃口木耳都要問句能不能吃,若嬷嬷說不能,再饞他就不吃了。
當初在平坦肚腹間不明顯的存在,也不知從何時起,竟然長這麽大一坨了。
烏拉那拉氏眉眼慈和,眼神溫柔的能滴出水來。
胤禛摸摸她的臉,這才大踏步離去。寒風中能想明白很多道理,他覺得自己有很多事要做。
烏拉那拉氏櫻唇輕抿,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掩飾性的垂眸,看着弘晖長長的睫毛發呆。
他可真會長,都是他和胤禛之間的優點,她越看越喜歡,有時候覺得像她多些,有時候又覺得像爺多些。
怎麽看,都在她心坎上。
總算是明白什麽叫情人眼裏出西施,才知道什麽叫刺猬都覺得自己崽很光,狐貍都覺得自己崽很香,那真是一點缺點都看不到。
弘晖睡了一會兒,自己醒了,他睜開眼睛看看周圍沒有一個人,就翹着腳腳玩小腳丫。
悠閑的晃動着小腳丫,聽到外頭就動靜,就睜着烏溜溜的大眼睛的看着門口的方向。
見烏拉那拉氏走進來,就露出個大大的笑容,軟乎乎的哼:“額娘!”
他慢慢的從床上爬起來,坐在床沿上,晃着白白嫩嫩的小腳丫,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險些把烏拉那拉氏的心都給融化了。
“乖乖,喝奶嗎?”她問。
弘晖乖乖點頭,奶還是要喝的,并且怎麽喝都喝不夠,可好喝了。他抱着自己的碗碗奶噸噸噸的喝,特別的乖巧可愛。
小嘴巴喝完就頂着一圈奶漬,還眯着眼睛笑,玩開心了,又睡足了,喝了碗碗奶簡直就是神仙一樣的小日子。
作為一條小鹹魚,弘晖覺得,現在的日子美極了。
烏拉那拉氏見他醒了,就自己忙去了。
弘晖慢吞吞的起床,在暖融融的被窩糾結一會兒,這才起來,由着小宮女給他穿衣裳。
等穿好好,他又噠噠噠的跑到外面,他想想歷史上的弘昀,好像是活到了十歲,他不太記得了。
他跑到東夏園去,跟李氏說想看看弘昀,李氏笑着道:“在喂點米湯喝,大阿哥稍微等一會兒。”
弘晖撓了撓頭,才三個月大的小嬰兒需要喝米湯嗎?
弘昀生的很好看,眸子晶亮,睫毛長長的,烏溜溜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看着比小嘴巴還大,實在是可愛的緊。
見他小臉上滿是疑惑,李氏又笑着解釋,說是小阿哥不會翻身,吃點米湯吃點鹽,才有力氣。
弘晖:?
你在說什麽鬼話。
李氏說着就盛來一碗帶着清甜米香的粥油,她又挑了些鹽放進去,看得出來她挺克制,并沒有多放。
弘晖歪頭。
她在喂三個月的崽崽喝鹹粥油。
時下是有人經常說這粥裏熬的那層香噴噴亮亮的香的才是精華,但也沒有喂這麽小孩子的道理。
弘晖看了李氏一眼,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不能吃鹽。”
見李氏不以為意,他又重複:“月兒不能吃鹽。”
李氏恭謹而又敷衍:“好好好,這次先吃了,你是小孩子不懂。”
弘晖看他一眼,溜溜達達的又走了。
他琢磨着,要去跟額娘說一聲,這喂嬰兒吃鹽也太可怕了,和謀殺有什麽區別。
剛一回去,就見胤禛回來拿本子,急匆匆的樣子他就沒敢多說,還是胤禛自己問:“怎的了?”
小眉頭都快皺成兩條飛走了。
“弘昀的輔食怎麽是鹹粥,可不興啊?”他滿臉糾結,總覺得說了不對,不說也不對。
弘晖不确定能不能給小嬰兒喝粥,但是知道不能吃鹽。
胤禛不明所以,卻還是詳細問了,聽弘晖說小孩子肝腎都沒發育好,根本不能吃鹹的,他就抱起義憤填膺的晖晖崽,先是叫了太醫來,打算再問問。
平時确實有這個說法,說是小孩子要吃鹽,要不然沒力氣。
“那太小了,會要命的。”弘晖一臉緊張。
“你怎麽知道?”胤禛随口問。
弘晖抿着唇不說話。
他不知道他怎麽知道的,但是他就是知道不能吃,吃的多了會死。
胤禛見他眸中隐隐有恐懼之意,就放緩了語氣,抱着他掂了掂,低聲道:“沒事沒事,不怕啊。”
等太醫來了,仔細一問還真是,說四個月之內,一般情況下,只要喂奶就成,旁的都不需要加。等往後再慢慢添半個蛋黃,一勺米湯的,慢慢來。
胤禛皺起眉頭。
他摸了摸弘晖的頭,低聲道:“沒事沒事哦。”
等烏拉那拉氏過來,就聽見在說這個問題,她随口道:“是不能吃,弘晖那時候我都沒讓吃。”
但是李氏給弘昀喂鹹粥,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胤禛皺眉,直接叫蘇培盛去說,不許給弘昀添東西吃,只吃奶母的奶就盡夠了。
烏拉那拉氏見他生氣,還勸慰道:“別氣,這些尋常人又分辨不出,只知道拿着一腔心意去對孩子好。”
胤禛薄唇緊繃,他琢磨着,在烏拉那拉氏後院巡弋,拍拍她的手,安撫道:“先前伺候你的小宮女撥過去一個,你放心,爺再給你添倆,東夏園出什麽事,也不往你身上找。”
他難得說這麽多話。
烏拉那拉氏一時怔住,她情難自已的一把抱住胤禛,嬌軟的小嗓音中滿是心疼:“爺。”
那時候剛成婚,他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整日裏有絮絮叨叨說不完的話,她喜歡看他眼睛裏的星星,和眉飛色舞的張揚。
在她哭的時候會摟着她輕聲細語的安慰,會拍着她的背,笨拙的給她講故事。
後來有一日,他板着臉回來了,在北三所的樹下坐了一整夜,從此後,她再也沒有見過他的笑臉。
也沒聽過他絮絮的說話。
總是簡潔又冰涼。
烏拉那拉氏緊緊的抱着他,怎麽也不肯放手。結實有力的胳膊拍拍她的背,卻始終沒有什麽話語傳出來。
弘晖蹲在一旁看阿瑪額娘抱在一起,他撅着小屁股蛋歪着頭,奶裏奶氣道:“我也要抱抱。”
烏拉那拉氏這才反應過來崽崽也在,趕緊松開了他,擦了擦臉上的淚珠,有些羞赧的往胤禛身後躲,一邊甕聲甕氣道:“不抱了。”
“哦。”慢吞吞的應了一聲,弘晖想想,自己伸着短短肉肉的小胳膊,抱住胤禛的腿,奶唧唧道:“不管,要抱。”
胤禛把他拎起來,上下打量着。
他和福晉都是長腿,怎的弘晖這腿子又短又粗。
胤禛用力捏了捏,基本捏不到骨頭,全是彈彈的肉,冬天穿上厚厚的衣裳,更是圓滾滾的跟個球一樣,踢一下就能滾很遠的樣子。
弘晖被拎着,一臉無辜的眨眨眼睛。
他慘兮兮的看着額娘,撅着小嘴巴撒嬌:“救~”
烏拉那拉氏嬌嗔的橫了胤禛一眼,從他手裏把崽摘下來,這才淺聲道:“行了別氣他。”
在胤禛以為他不會答應撥小宮女的時候,烏拉那拉氏撥過去一個,輕聲道:“還是你指着去,妾身若是說了,她怕是要惶恐。”
李氏在她面前确實乖,她也願意給臉面,輕易不叫她為難。
胤禛搖頭:“你給。”
這一茬就這麽揭過了,烏拉那拉氏叫太醫往東夏園走一趟,給弘昀診脈,又告知除了奶什麽都不許喂。
李氏惶恐應下,聽說小嬰兒吃鹽會有性命之憂的時候,她就抱着弘昀過來磕頭,說是感謝弘晖特意提醒,要不然她喂上幾個月,什麽都晚了。
“沒事,回吧。”烏拉那拉氏擺擺手。
李氏立馬就退下去了,最近福晉和爺跟蜜裏調油一樣,兩人都不愛看見她們,她們也不往跟前湊,每日來請安,磕個頭就走了,誰也不敢放肆。
今年格外的冷,整日裏風雪不斷,弘晖坐在門檻上,小屁股蛋在暖融融的室內,小臉蛋在風雪中感受沁涼的空氣。
他小手托腮,慢悠悠的晃着腿。
弘晖伸出小小的手,去接落下的雪,片狀的雪花落在手心,瞬間就化了。
他不高興的撅了撅小嘴巴。
正玩着,就聽見前頭有人禀報說七福晉來訪。
身後一雙溫柔的小手,直接把他拖起來,弘晖回身,就見烏拉那拉氏笑着把他抱起來,溫柔的蹭蹭他的小臉蛋,軟聲道:“怎麽坐門口?冷不冷呀?”
弘晖搖頭,拍拍胸脯:“小巴圖魯不冷的。”
一旁的蘇運趕緊給兩人撐傘,這才一路施施然的往前院去。
在弘晖的想象中,七福晉應該也是個軟軟的美人,然而瞧見的時候,就覺得有時候康熙點鴛鴦譜的心思,你真的不好猜。
七福晉哈達那拉氏生的高挑,濃眉大眼,眉眼間盡是無限的風情,她一颦一笑間都帶着大美人的氣勢。
“漂亮……唔……唔。”
還不等弘晖開口,就被烏拉那拉氏捂住了嘴。
哈達那拉氏好奇的看着他。
就見弘晖大眼睛烏溜溜跟黑葡萄一樣,忽閃忽閃的像是會說話。
真是可愛極了。
她剛生了小女兒,如今不過一歲,正是可愛磨人的時候,她心裏滿滿都是母愛,瞧見弘晖就受不了:“快叫嬸嬸抱!”
說着她就抱起弘晖,放在自己腿上,好奇的捏捏他的小臉,問:“可曾讀過什麽書。”
弘晖扳着手指,奶裏奶氣的算:“三字經千字文弟子規都背過了,現在開始背詩經啦。”
再次感謝夢中的弘晖,讓他能夠對答如流,要不然當初躺平的鹹魚崽崽,這會兒就只能幹巴巴的笑了。
哈達那拉氏朗聲笑:“真是個好孩子。”才這麽大點年歲,旁的孩子話都說不利索,他竟然能讀書讀這麽深。
她随意的問了幾句,弘晖都能快速自信的回答。
哈達那拉氏這才側眸看向烏拉那拉氏,揚聲道:“家裏頭弘曙下個月生辰,我家爺的意思是不大辦,兄弟幾個一道吃頓飯,也好熱鬧熱鬧。”
烏拉那拉氏想了想,弘曙比弘晖小大半年,确實該生辰了。
“成,等我家爺回來,我跟他說一聲。”
她果斷應下。
弘晖眸子亮晶晶的:“可以吃席了?”
烏拉那拉氏一拍他小腦袋,笑罵:“怎的少你吃喝了?”
這打一下,把哈達那拉氏心疼的夠嗆,看着他一委屈,眼尾就紅紅的,哪裏能忍住不哄。
“等你去嬸嬸府上,給你備多多好吃的。”她壓低聲音,笑着哄,還一副說悄悄話的樣子,背着四福晉道:“給你吃糖。”
弘晖不住點頭:“謝謝漂亮嬸嬸。”
嘿嘿,糖。
嘿嘿。
阿瑪額娘都不情願他吃糖,他能接觸到的地方根本沒糖果,找都找不到。
弘晖美滋滋的笑了。
烏拉那拉氏知道,這一到快過年,到處都是糖,肯定剎不住車了。
看着他快樂的跟小老鼠一樣,她就覺得,這要多備些牙刷牙粉了,到時候可以給他用。吃糖可以,吃完就刷牙,他不嫌麻煩盡管吃就是。
七福晉哈達那拉氏有些舍不得走,她抱着弘晖,捏捏他的小臉,挨挨蹭蹭:“多好的孩子,一股子甜甜的奶香味。”
她有個小閨女,還盼着能給七爺生個嫡子,整日裏盼望着,也一直在想着,未來的嫡子是什麽樣,瞧見弘晖的時候,他心裏就确定了。
是他。
她想把世界上所有溢美之詞都加到他身上。
“我聽聞小格格生的像小七,最是乖巧可愛不過,我也想生個女兒呢,白白嫩嫩的軟包子,乖巧的小棉襖,想想就覺得喜歡的緊。”
烏拉那拉氏摸摸肚子,微笑中帶着遺憾:“可惜一直不開懷。”
兩人就生孩子這回事做了深切交流,怎麽做才能養好身子,養漂亮些。
這裏頭的學問也大了,兩人說的津津有味,說上半天也不膩。
“那你怎麽身材這麽好?”哈達那拉氏滿臉豔羨。
烏拉那拉氏在貴女中不算頂高挑的,但她骨肉勻亭,往那一坐就很漂亮。
而哈達那拉氏就骨架大的美人,沒那麽精致,但是英姿飒爽氣勢很足,和烏拉那拉氏是兩種風格。
“你才好看呢,多有氣勢。”烏拉那拉氏也誇。
兩人就開始商業互吹,你說我嘴巴好看,我就要說你鼻子挺。
只聊的盡興,哈達那拉氏要走的時候,拉着弘晖的小手,不停的叮囑:“別忘了去呀,嬸嬸等着你。”
她依依不舍的告別。
真的想揉揉他可愛的小臉,如果有可能的話,還想把崽搶走。
看着烏拉那拉氏哭笑不得,先前老八媳婦兒也是如此,瞧見他就走不動道,她要霸道些,直接把崽給抱走了。
“這麽小就招人。”烏拉那拉氏親昵的點點他小鼻子,溫柔的将他抱起。
“額娘啾啾。”晖晖崽只想跟額娘貼貼。
雪又下大了。
烏拉那拉氏有些憂慮,總覺得這連綿不斷的雪,實在是有些讓人驚恐,下成這樣,實在太容易造成雪災。
那就不好了。
弘晖用手搭在額前,他眨了眨眼,嚕嚕嚕的甩頭,在額娘問他怎麽了的時候,才說是有雪搭在睫毛上。
“真的。”烏拉那拉氏看着他,不由得笑了,溫聲道:“額娘給你摘掉?”
他又嚕嚕嚕的搖頭。
就是要玩的。
晚上到晚膳的點,胤禛還沒回來,烏拉那拉氏叫人先傳膳給晖晖崽吃,自己揣着小暖爐就去門口迎接。
蘇運提着牛角燈跟在邊上,兩人剛到大門口,就聽見外頭傳來說話的聲音,烏拉那拉氏凝神去聽,果然是自家爺,頓時高興起來。
她轉身看向一旁的小宮女,雙眸亮晶晶的,溫聲問:“妝容可還好?”
淋了雪,她有些不确定。
小宮女說她鬓邊有一縷碎發,正要給她整理,就被烏拉那拉氏給攔了。
正在此時,就見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颀長的身影緩緩走了進來,穿着一襲墨綠色的素色褂子,更襯得他清隽攝人,氣勢非凡。
“爺。”烏拉那拉氏躬身行禮,沖着他軟軟下拜,淺笑着望過來。
胤禛淡淡的嗯了一聲。
見她鬓邊有一縷碎發,便随手給她別在耳後,這才往前走去。
他什麽話都沒有說。
卻能看到她臉上的星點異常,烏拉那拉氏小臉暈紅,乖乖的跟在他身後。等回正院後,她這才揉着臉頰,整理好思緒,淺聲開口:“弘晖還在用膳呢。”
然而——
桌子上趴着一個奶團子,白生生、肉嘟嘟的小臉蛋滿是紅暈,靜靜地坐着,小手乖乖的捏着筷子。
“晖晖崽。”烏拉那拉氏淺笑着喚。
無人搭理她,她還有些手足無措,昂着頭求救的看向胤禛。
胤禛皺眉。
兩人又近了一點,才無語的發現,人在桌上坐,筷在手上拿,但是不影響他睡着了。
甚至沒有點着小腦袋打盹,直接睡着了。嘴巴裏還有一口羊肋排沒啃完,就這樣叼着。
瞧着就讓人心疼。
沒得還以為不給他吃飯睡覺呢。
胤禛上前去抱住他,烏拉那拉氏在一旁輕手輕腳的拿掉嘴裏的排骨,這才輕手輕腳的給他脫衣服,放在被窩裏。
看着桌面上被掃蕩的差不多的膳食,知道他定然吃飽了。
“你吃了沒?”胤禛問。
烏拉那拉氏搖頭,她還沒吃,想着等胤禛回來一起吃,在對方目光的盯視下,她不好意思說出口。
“咳,還不餓。”她軟聲道。
胤禛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這才壓低聲音道:“傳膳。”
兩人相對而坐用膳,聽烏拉那拉氏絮絮的說着今日府中發生的事情。
“嗯。”胤禛偶爾會應一聲。
兩人就這樣不疾不徐聊着天。
等洗漱過,再去用溫熱的濕帕子給弘晖擦臉擦手擦腳,看他哼哼唧唧不情願的躲,就淺笑出聲。
胤禛穿着薄薄的寝衣,擦着頭發上的水意就走了出來,他沐浴過擦拭沒什麽耐心,腹肌上也在淌水。
烏拉那拉氏俏臉一紅,嬌嗔的斜睨他:“穿齊整了再出來。”
明明白日裏扣子要系到最上面一顆,便是三暑天也不曾解開過。但私下裏的時候,他就随着心意來。
胤禛瞥見她暈紅的臉頰,反而走近了些,慢條斯理問:“怎的?”
他這幅唇角微勾的模樣,蔫壞。
烏拉那拉氏小臉紅的滴血,嬌嗔的橫了他一眼。
“過來給爺擦了。”低沉而又磁性的嗓音響起。
等弘晖睡醒,雪已經停了,外面素白一片,瞧着就好看。
但自打他穿越一來,就一直下雪下雪下雪,再美麗的景致也看膩了。
他想要看看春天的百花,吹夏天的風,吃秋天豐碩的果實。
反正厭了冬天的雪。
晖晖崽委屈巴巴的捏着雪,他想,這雪快停吧,他想去玩新鮮玩意兒。
弘晖捏着雪團子玩,小手凍的紅彤彤,偌大的府邸只他一個孩子,屬實無聊的緊,他玩了一會兒,又去看書。
夢中的石榴樹下,總是有個脊背挺直的小公子,搖頭晃腦的背書。
夢裏頭,還會一字一句的教他。
弘晖又拿出胤禛給他臨摹的字帖,拿出來一點一點的寫。
夢裏的小公子,很想要阿瑪的字帖,學阿瑪的字,能夠和阿瑪靠的更近一點,卻始終沒有如願。
他想寫一本出來燒給他,想要告訴他,他在這個世界上并不孤單,他還記着他。
也許他是他,也許他不是他。
弘晖認真的一筆一劃寫着,寫完了再用蠟燭點燃燒掉。
“你想要的字帖,看看吧。”
他勾出唇角,隔着窗子看向門外的石榴樹,好像能看到熟悉的小少年。正安然坐着,熱烈的石榴花也不過是他最好的點綴。
“弘晖呀。”熊貓崽崽輕聲呢喃。
他把字帖走收起來,若是擺在上頭,阿瑪又該想起來讓他寫大字了。
當然要藏起來了,要不然怎麽萌混過關。
弘晖揉着扁扁的小肚肚,喊蘇運給他熱奶喝,碗碗奶下肚,他瞬間活蹦亂跳起來。
等胤禛下朝回來,就叫他可憐巴巴的坐着,一說就是想讓雪停。
胤禛:……
抱歉孩子,你阿瑪雖然貴為皇子,但控制天氣這樣的事,屬實辦不到。
然而——
第一天雪就停了。
大太陽挂在天上,老大一個,原先的冰冷都褪去,突然就暖和起來。
胤禛:……
看來晖晖崽還是有點東西在身上的。
弘晖也沒想到,但是屬實快樂了,他抱着胤禛的大腿,軟乎乎的撒嬌叫他帶着出去玩。
胤禛猶豫片刻,他最近還是有事的,但弘晖既然說了,他也不好真的一天都不陪他。
“好。”他說。
弘晖轉臉就歡呼着奔向烏拉那拉氏,快活道:“阿瑪答應帶你出去買買買。”他拖着額娘,雙眸亮晶晶的奔向胤禛,好像在說,快走呀快走呀。
胤禛有些意外,低聲問:“你想出去玩,就是想跟你額娘買東西?”
弘晖乖乖點頭,奶裏奶氣道:“我現在沒錢,只能拉阿瑪給額娘買東西,等我長大了,就要給額娘買所有她喜歡的東西。”
這話屬實讓烏拉那拉氏感動到了。
她抿着唇,一臉欣慰的看着弘晖,覺得這大餅又香又甜,依稀還撒着香噴噴的芝麻粒。
她喜歡。
三人施施然的往外頭走去,馬車骨碌碌的前行,很多行人都撇在後頭,馬車內有胤禛低沉好聽的聲音:“買東西的銀錢,從你點心裏頭扣。”
弘晖糾結的摳着小手手,肉嘟嘟圓乎乎的小臉都皺巴在一起,半晌才壯士斷腕般沉痛開口:“好!”
看着他這小表情,烏拉那拉氏噗嗤一聲笑出來,正要說話,外頭就響起疑惑的聲音:“是四哥府上?”
胤禛撩開車簾,弘晖小腦袋麻溜的鑽了出去,好奇的看着,就見小十四正騎着馬,面前一個漂亮的小姑娘正在跟他對峙。
“十四叔!”他甜甜的喚。
胤禵瞧見他,眸子瞬間亮了,樂呵呵的跟他打招呼,轉臉看向小姑娘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态度差的厲害。
他蹬蹬蹬就跑走了,看都沒看一眼身後跺腳的小姑娘。
弘晖睜大眼睛看着,好奇問:“這誰呀?”
胤禵一臉生無可戀:“某個宗室。”
自打前些日子見一面,整日裏纏着他,甩都甩不掉。她好像說過她是誰,但是他內心注意,自然記不住。
弘晖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小姑娘還特意跑過來,俏生生的立着:“照顧好十四哦。”
“嗯。”他奶裏奶氣應下。
胤禵生氣,刷的放下簾子。
情窦未開的他,看見小姑娘只覺得吵鬧厭煩,并不會喜歡。
弘晖捂着嘴偷偷笑。
烏拉那拉氏打量着胤禵,神色略微有些怔忡:“你都長大了?”
以前還是個小朋友,整日裏就是吃喝睡學,再沒一事,也不知從何時起,竟然長大了,就有小姑娘喜歡了。
“咳,別拒絕的太死。”
免得以後後悔。
胤禵的臉拉的好長,一臉不屑道:“小爺才不會後悔!”
他話音剛落,就有大掌一巴掌糊在他頭上:“怎麽說話的!”
跟他說小爺,他懶得搭理他,跟烏拉那拉氏說小爺,屬實不尊重了。
胤禵:QAQ
他捂着腦袋,敢怒不敢言,簡直都要氣死了。
弘晖捂着嘴偷笑。
“哎呀,挨打了。”他奶裏奶氣道。
胤禵就對他怒目而視。
弘晖無辜的看着他。
兩人鬧了一通,氣氛又緩和下來。那個小姑娘慢慢的就看不清楚了。
一行人施施然的往銀樓去,說是要給烏拉那拉氏買東西,那就從頭到腳,盡數買個痛快。
想要什麽,他都買單。
烏拉那拉氏唇角是抑制不住的笑容,走路都帶風,這樣屬實讓她脊背挺直,有自家爺、兒子一道陪着來買的,銀樓裏只她一個。
“把新鮮玩意兒都送上來。”胤禛淡淡道。
掌櫃眼睛一轉,瞧見他們身上的雲錦,就知道這是勳貴人家,登時從內室往外拿貴重壓箱底的首飾,想着貴人能看中一個半個的,就夠了。
誰知——
見他拿出來的确實不錯,弘晖到底年歲小,看了這個喜歡,看了那個也喜歡,率先挑出來三個。
胤禛沉吟,想着福晉平日裏的穿衣風格,他又挑了幾件。
掌櫃的見他們挑東西那勁頭就知道這是識貨又有錢,登時興奮了,趕緊去拿了一堆好東西過來。
“您多瞧瞧。”他樂呵呵道。
胤禛認真的翻看,修長白皙的指尖在珠寶首飾中緩緩移動。
弘晖就是一個字,拿。
而作為當事人烏拉那拉氏,她就手托腮,靜靜地看着兩人,神色間是抑制不住的喜歡。
胤禵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有些呆。
等到付賬的時候,幾人提了滿滿一箱子,他多嘴說一句:“我來給嫂子付。”
胤禛瞥了他一眼,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這些都是選的好東西,瞧着不過巴掌大小,花生大小,付錢的時候那可是要用拿不動的銀錢砸出來的。
他沒說什麽。
烏拉那拉氏欲言又止,覺得這樣坑弟弟不好,但胤禛不說話,她就也沒說話。
感受到一絲異樣的胤禵,短暫的停了片刻,又自信滿滿的結賬去了。
他有錢着呢。
德妃得寵,如今康熙也常去永和宮坐坐,他時不時就有賞賜,再者各種禮錢,德妃給的,還有奴才孝敬,他手裏都捏着。
有錢!
這句話,在掌櫃說出數字的時候,他後悔了。
“好。”他梗着脖子解下腰間荷包,這是他所有、全部的零花錢,他想用所有形容詞來形容他的肉痛,但是無話可說。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恨不得抱頭痛哭。
他的小錢錢,辛苦攢了幾年的小錢錢,沒了。
胤禵想,再陪女人逛街,他就是個傻子。
失去所有銀錢的胤禵,就像個失去夢想的小鹹魚,蔫噠噠,可憐巴巴。
弘晖安慰的拍拍他的肩,再次送出香噴噴的大餅:“十四叔不哭,等我長大了也給你買。”
胤禵摸了摸鼻子,淺淺的想象一下,覺得還好,就沒那麽悲傷了。
從首飾店出來,又去了布莊,時興的花色都買了,還得是柔軟好穿的绫羅綢緞,各色都挑了。
烏拉那拉氏很是開心,一直都勾着笑意,盯着胤禛看,眼睛都沒辦法挪開。拼命買買買的男人,在她眼裏的形象瞬間又高大光輝的不得了。
陽光都要給他鑲上一層淺金色的光暈。
弘晖聞見了烤魚味,登時眼巴巴的抽了抽小鼻子,奶乎乎撒嬌:“去吃烤魚吧,想吃。”
“不成。”胤禛搖頭,他慢條斯理道:“今天要給額娘買東西的。”
除了買布料,還要再看看買點皮子,他琢磨着,一并多買些,喜歡的她留着自用,不喜歡的就賞給下人好了。
弘晖蔫噠噠的點頭。
和胤禵心有戚戚然的對視一眼。
慢慢的,兩人累了。
胤禵從來不覺得自己體力差,誰曾想,如今竟然不行了。他這會兒覺得腿跟灌了鉛一樣沉。
弘晖還扒着他的大腿要抱抱,小孩眼巴巴的,他不忍拒絕。
抱着晖晖崽,他心裏還是覺得複雜,合着大家都很開心,只有他一個人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胤禛和烏拉那拉氏并肩而行,身後來了一輛馬車又走了一輛馬車,都帶着兩人買的東西,來來回回忙碌的厲害。
等弘晖見差不多買夠了,他才眼巴巴問:“想吃烤魚,可以不呀~”
烏拉那拉氏也期待的望過來,聽着挺好吃的樣子。
胤禛搖頭:“回府用膳,乖。”
府上大概率是沒有烤魚的。
弘晖撅着小嘴巴,噠噠噠的跑回去,坐在膳桌旁,乖巧的等待用膳,一旁的小十四終于能歇歇,累的連吃了好幾碗飯。
胤禛:……
他薄唇輕抿,不悅的看着胤禵,這崽也太能吃了,感覺肚子裏能裝下一個世界。
“終于吃飽了,這廚子不錯,甚和小爺的胃口。”他說完就跑路了。
而弘晖也有些餓,小嘴巴不停的吃着。
吃完了,胤禛叫蘇運帶他下去消食,再送去沐浴就寝,他這才看向蘇培盛,小聲的叮囑着什麽。
弘晖敏銳的感受到他在說悄悄話,不由得好奇的望過來,看着他,胤禛板着臉,揮揮手,示意他趕緊去。
他乖乖去散步、洗漱、就寝。
累了半晌,挨着枕頭他就睡着了。
胤禛立在門口看了看,這才放下晶簾,沖着烏拉那拉氏招招手,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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