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1)

昨夜睡得早,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弘晖就起了,他懶洋洋的坐起來,就見額娘尚未起。

蹑手蹑腳的自己下床找衣裳吃, 走到堂屋的時候,他不由得鼻子聳動,好似聞見了什麽味道。

他皺着小眉頭,到處找了找,什麽也瞅不見, 就疑惑的摸摸鼻子, 他聞錯了不成。

一旁的烏拉那拉氏看着他動作,有些心虛的摸了摸鼻子, 關于總是背着他偷偷吃夜宵這回事。

好像有些瞞不住了。

見他又噠噠噠邁着小短腿滿臉快樂的跑出去,烏拉那拉氏就知道他沒發現。

沒有下雪,不用穿厚厚的大氅,身上壓的衣裳少了,弘晖整個人都興奮起來, 他噠噠噠跑到園子裏去玩秋千。

高大的秋千架站在上面能飛起來很遠。

“沖鴨~”

他高興的嘎嘎樂。

小奶團子興奮的喊:“再高點, 再高點!”

烏拉那拉氏立在園子口看着, 看着陽光, 看着陽光下的弘晖, 她不禁露出一抹微笑。

等他玩了一會兒, 這才招手, 笑着道:“走啦, 出去。”

她今天要回娘家,帶着弘晖去。

弘晖蹬蹬蹬跑過來,像只小撲棱蛾子一樣張開手臂轉兩圈,頂着小腦袋給他額娘看:“小帽子好看嗎?”

他撸了兩個葉子, 一左一右的插着。

“好看。”烏拉那拉氏有些糾結,去走親戚帶倆樹葉像什麽回事,她有心想扔掉,又不想惹他哭。

然而——

有些委屈是跑不掉的。

坐在馬車上,弘晖也要撩開車簾看外面,一陣小風,吹走了他帽子上的小樹葉。

他瞬間委屈巴巴的趴在窗子上,整個人都蔫巴了。

“我的心,和樹葉一起吹走了。”

烏拉那拉氏瞧着,摸摸他的小腦袋,溫柔道:“那等會兒下馬車,再給你找兩片。”

弘晖腦袋枕在胳膊上,探頭去看外面,惆悵一笑:“那終究也不是這兩片了。”

烏拉那拉氏給他摟到懷裏,陪着他一道往外看,一邊笑着道:“雖然不是那兩片,卻也相似。”

馬車骨碌碌的前行,路過街市的時候,弘晖就往外看,路人行人如織,都在忙着賣東西,有小吃、菜蔬等等。

烏拉那拉氏的眸光也有些幽遠,和貝勒爺成婚後,好些年都在宮裏頭過的。當初沖喜,年歲小小就迎進宮來,爺常說什麽垂髫之年作配,細想來也有幾分道理。

關于北五所、貝勒府的記憶反而更深刻些,娘家像是一個碰觸不到的夢,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回想一二。

有時,還記不大真切。

等到了烏拉那拉家,門口已經候了一大群人,上到老夫人,下到剛學會走路的小豆丁,都在等着。

烏拉那拉氏撩車簾的手頓了頓,她理了理衣裳,這才下車。

剛一下車,衆人就趕緊上前請安,她如今是貝勒福晉,又帶着貝勒府裏頭的小阿哥,自然不同以往。

烏拉那拉氏櫻唇輕啓,笑吟吟道:“都不必客氣。”

她不等老夫人拜下去,趕緊把她摻起來,一邊笑:“您是瞧着我長大的,快不要如此。”

“好好好。”老夫人年歲大了,身形佝偻,她昂着頭看看烏拉那拉氏,又低頭看看弘晖,樂呵呵道:“這孩子養的好啊,靈光內蘊,慧骨天成,是個有福氣的。”

衆人也都一疊聲的誇,實在是跟小仙童一樣,平日裏哪裏能見到這麽玉雪可愛的小孩子。

自家也有,但是跟人家一比,就混被比下去了。根本沒什麽可比性。

弘晖就呲着小米牙,對着老夫人甜甜的笑,軟軟的喚:“外祖母。”

老夫人頓時高興了,顫顫巍巍的跟着衆人一道往內室走,一邊笑:“你幾個兄弟家,這些年也有幾個男孩和小阿哥年歲差不多,叫出來陪他玩。”

烏拉那拉氏不置可否,她摸摸弘晖的額頭,這才笑着看向衆人,果然急忙忙都帶着孩子來了。

這次回來,雖然沒有明說,但也能猜得到,要麽是找哈哈珠子,要麽是找伴讀,都是頂重要的人選。

但是為了不表露自己的心思,連襁褓中的孩子也帶來了,五格媳婦兒笑着說:“她如今才四個月,就等着福晉賜名呢。”

烏拉那拉氏就好奇的湊過來看,一眼就怔住了。弘晖喜歡小孩,也跟着好奇,片刻後和額娘一個表情。

在場的,除了老夫人眼睛看不大清楚,其他人都悶頭不說話。

見五格媳婦兒期待的看着她,烏拉那拉氏嘴巴動了動,半晌才道:“生的挺慈和。”

天,她人生頭一次用慈和來形容一個嬰兒。

弘晖不住點頭。

這形容詞還挺精準。

确實應該用慈和來形容。

“長的像舅舅?”他猜。

一般情況下,不随母親就随父親,這五格這頭的親戚,沒這種長相。而五格媳婦兒雖然也是銀盤臉柳葉眉,但五官秀致,還是個美人兒。

那答案就只有一個了。

據說五格媳婦兒的兄弟生的五大三粗跟熊一樣粗壯,這小姑娘奶膘還在,幾個月的小嬰兒,比人家周歲的都重,瞧着就帶着中年男人的癡肥,但那股子童真,又顯得慈和。

五格媳婦兒點頭,不住誇贊:“大阿哥真是聰慧機靈,這都能看出來。”都說外甥随舅,侄女随姑,但有時候,外甥女也會随舅,比如自家孩子。

說完她眼巴巴的看着烏拉那拉氏,試圖叫她起個名字出來。

大夫人不自在的用錦帕沾了沾眼角,每次瞧見這小姑娘,就想起了五格媳婦兒的額娘,那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一時也想不出什麽好的,不若大家集思廣益,給孩子一個好兆頭。”烏拉那拉氏笑吟吟道。

弘晖靜靜地看着衆人,仔細的觀察着。在府裏,烏拉那拉氏整個人是放松且不在意的。

聽她這麽說,衆人頓時都笑起來,老夫人解圍道:“這般匆忙想出的,能是什麽好名字,還是你和五格二人自己翻辭海吧。”

烏拉那拉氏輕笑,坐在客位上,慢悠悠的抿着茶,就聽大哥星禪家的夫人開口:“前兒你大哥剛得的好茶葉,沒舍得喝,就想着給你送過去嘗嘗鮮兒,今兒你來了,我們也能跟着喝一口。”

她年歲略長些,又是副都統夫人,這個府上,她開口說話了,便是老夫人都得認真聽。

平日裏也是高傲,也就見了貝勒福晉才低頭。

烏拉那拉氏側眸聽,半晌才淺笑:“知道嫂子惦念我,來的時候,也帶了些小禮物。”

說着她沖着蘇運驕矜擡了擡精致的下颌,示意他趕緊呈上來。蘇運就下去,帶着好幾個小太監一道,去馬車上把箱子擡下來。

上次跟胤禛一道去買了許多東西,挑了些出來做禮物,送來烏拉那拉府上。

大夫人一瞧,笑的就更開懷了。衆人寒暄幾句,慢慢的氣氛就放松了。

“來見見幾個兄弟。”大夫人沖着弘晖招招手,不住口的誇:“瞧瞧大阿哥,真真芝蘭玉樹俊采星馳,這滿府的小東西,沒一個比得上他。”

即是恭維,也是實話。

她豔羨的看向烏拉那拉氏,笑着問:“你是怎麽養的孩子?生的好看也就罷了,随你和貝勒爺,瞧瞧這不疾不徐的君子模樣,真真羨煞人也。”

“大嫂過譽了,依我看,咱烏拉那拉府上的孩子,個個都是巴圖魯。”

費揚古到底是武将,生的五大三粗,屬實是個人物,生的孩子也個個高大,孫輩也不遑多讓。

烏拉那拉氏誇了幾句,又看向坐在高堂上的老夫人,笑着道:“給您備了些藥材,您收到櫃子裏去,那東西怎麽吃,都用小劄記好了。”

老夫人樂呵呵的笑了。

烏拉那拉氏和弘晖作為作為上賓,烏拉那拉府上的人都放下手裏的事,都圍着兩人轉。

大人們寒暄完了,就開始介紹小奶包們。年幼的孩子雖然多,但三四歲的孩子也就一個。

是星禪家的小兒子,名喚植水的,生的虎頭虎腦的,這會兒手裏拿着糖葫蘆,啃的正香。

聽見大人在說他,就出來乖乖的行禮問安。

弘晖沖着他眯着眼睛笑了笑。

植水話都還說的不利索,但表達欲特別強,連說帶比劃,小嘴巴叭叭的,甚至腦速過快嘴巴跟不上,成了小結巴。

兩人手牽着手,一道出去玩了。

烏拉那拉氏看了蘇運一眼,示意他跟上去,好生的保護着。畢竟不是在自己府上,各處都不了解,還是守着好。

大夫人見兩人玩的好,頓時笑開了,樂呵呵道:“這小子打小養在我院裏,整日裏憨吃酣睡的,想叫他背個三字經,那也是一萬個不肯的,哄着才能背兩句,也不知弘晖如今讀的怎麽樣了?”

烏拉那拉氏淺淺一笑,嘴裏說着謙虛的話,眉眼間卻有掩飾不住的自豪:“弘晖也是恃賴的緊,整日裏叫背書是不行的,如今才讀了三百千,通讀兩遍詩經罷了。”

衆人連忙誇,說他是小文曲星下凡,實在沒見過這麽聰慧的孩子,還是烏拉那拉氏會教。

又聊幾句,衆人這才散了,室內只留下老夫人和大夫人。只剩下自己人,說話就随意了些。

“弘晖翻了年就四歲了,怎的不給他添個弟弟妹妹?”老夫人望着烏拉那拉氏,一臉憂慮的開口。

女子艱難,想在婆家站穩腳跟,多幾個阿哥總是好的,貝勒爺眼瞧着未來最起碼也是個親王,這府上已經有了個側福晉,到時候還得添。

自己不把路子鋪好了,這往後的年歲還怎麽過。

看着烏拉那拉氏眼角眉梢都帶着柔情,老夫人就知道,兩人如今的感情正好,女人過的如意,氣色都不一樣,眼神也要更晶亮些。

“你自己心裏放亮堂些,兒女情長固然甜美誘人,卻是飲鸩止渴,別一跟頭栽下去,往後艱難。”老夫人眼睛半瞎,心裏卻明白。

大夫人到底年歲輕些,見此也跟着笑:“瞧福晉如今的日子多舒坦,只要別被情愛迷了眼,怕也無妨,總不能因噎廢食,有愛的時候多享受,往後的事情,往後再說。”她想說不愛的時候拿捏着男人的敬重就成,她是大房奶奶,光想着搶男人,這眼光就窄了。但她是嫂子,這話沒法往外說。

烏拉那拉氏握住她的手,笑:“我都省的。”

這些課,她打小就要上的。

三人說笑着,又說了些話,說說兄弟們的前程,和小輩的教導,問她該怎麽辦。

“咱家武将出身,到底有這個天賦在,我縱然身子單薄,打小也要習武,孫輩理應照着父親的教導來,看孩子天分,能有習武就習武,能讀書就讀書,若平庸些,就養點閑情逸致,花點錢不算什麽,別有辱門楣就成。”

她說着,眉眼一利:“若是誰不成,我頭一個收拾他。”

大夫人笑着點頭。

而弘晖跟着植水一道往外走,臣子府上和貝勒府比起來,就遜色很多,并且由于是武将之家,很多布置都偏向厚重淩厲,各處還擺着木制武器,看着有意思的緊。

弘晖抄起一把紅纓槍,順手刺出,他眼睛瞬間亮了,這個好玩。

他看向一旁的植水,笑着問:“你會嗎?”

植水搖頭。

他生的白白嫩嫩圓嘟嘟,走路都不穩當,看得出來平日裏都是懷裏抱着寵,鮮少叫他下地。

弘晖拖着長長的紅纓槍,怎麽都不肯撒手,植水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道:“哥哥小心。”

兩人正玩着,就見烏拉那拉氏帶着人走過來,見他拖着紅纓槍,就笑,她拿起來掂了掂,眸中有懷念,輕笑着道:“當初,額娘也是這樣拖着紅纓槍的。”

她随手耍了兩下,弘晖頓時驚豔的亮了眼睛:“額娘也太厲害了叭!”

那是真的很厲害。

烏拉那拉氏輕笑一聲,俯身捏捏弘晖粉粉嫩嫩的小臉,溫柔道:“以後晖晖崽會更厲害呀。”

弘晖滿臉認真的點頭,握着小拳頭攢勁,他一定會很厲害的呀。

而烏拉那拉氏眸光懷念,她自打入了宮,整日裏學規矩,一舉一動都以賢淑為要,便再也沒有碰過這些。

“給你看個有意思的。”烏拉那拉氏擡手,示意蘇運拿弓箭來,她把弓箭拿到手裏的一瞬間,氣勢就不一樣了,挽弓,射箭。

明明好多年沒碰過了,卻還是一發制勝,直接射中靶心。

烏拉那拉氏的眸光有些恍惚,她依依不舍的放下弓,臨走前又忍不住摸了一把。

弘晖瞪圓了眼睛。

這是他所不熟悉的額娘,他拼命鼓掌。

烏拉那拉氏輕輕一笑,牽着弘晖施施然往閨房走去,一邊笑着道:“如今不比當年。”

她的房間,保管的很好。

一應物什都是當年模樣,就見擺設也沒怎麽變,弘晖牽着植水的手,坐在一旁的軟榻上玩華容道。

植水更霸道調皮些,他喜歡的東西都要拿來給他,但凡弘晖手裏出現的東西,都比他自己的好。

大夫人瞧着有些尴尬,只得往回描補:“這孩子比我養的嬌氣了些,您多擔待些。”

她臉上火辣辣的,平日裏也沒發現這毛病。

反觀弘晖,就做的特別好,弟弟想要,他順手就給了,一點都不霸占。

“他倆不介意就成。”烏拉那拉氏淺笑着安慰。

來的時候确實說過了,旁人的東西不許他饞,想要什麽,等晚間阿瑪回來了,會盡數給他置辦。

看着弘晖白嫩嫩水靈靈的小臉蛋,烏拉那拉氏唇角的笑容都帶上幾分驕矜,在她心裏,弘晖就不是這樣的孩子。

他乖巧懂事到讓人心疼,恨不得把所有好東西都捧到他面前去。

烏拉那拉氏滿腔柔情無處可訴,眸子溫柔的能滴出水來,含笑望着自己的崽,怎麽看怎麽可能。

“等會兒吃什麽?肉沫蒸蛋?”她随口問。

這麽久,怕是該餓了。

植水聽到,昂着小腦袋,雙眸亮晶晶到:“好~”

“吃烤的吧,就是把蛋液加糖,放在燒餅爐子裏烤,試試什麽味。”弘晖歪着腦袋道。

烏拉那拉氏不能想象這味道,卻還是叫奴才下去置辦。她琢磨着,都備上,若烤的不好吃就還吃常規的。

弘晖說一句,有又自顧自的玩去了,他撥弄着華容道,身子蹲着只有小小一團,看着可可愛愛的。

植水玩了一會兒,就有些無聊,他呆呆的看着弘晖,半晌才湊近了些,小小聲問:“你長的有點像姐姐。”

小臉白白的,睫毛長長的,唇紅齒白的小樣子,實在太好看了。而且說起話來奶裏奶氣溫溫柔柔,植水形容不出這種感覺,就直接用姐姐來代替。

“你長大能做我夫人嗎?我把糖都給你吃。”植水思考半天,慎重的交出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糖。

弘晖呆。

“我們不合适,種族不同。”

他是人,他是熊貓崽崽,怎麽能通婚。

烏拉那拉氏:?

你們在說什麽鬼話。

“都是男孩子,不可以成婚哦。”她笑着道。

大夫人沒忍住,也跟着笑起來。

植水看着笑的合不攏嘴的大人,頓時失落極了,他眼淚汪汪的牽着弘晖的手,軟乎乎道:“那不行,那我要跟你在一起。”

他越看越喜歡,一刻也不想跟弘晖分開。

弘晖沉吟,側眸看他:“那,你的小玩具也要給我哦。”

植水:?

條件這麽高嗎?

可不可以當他沒說。

他摸了摸小臉,覺得娶媳婦的代價太大,他果斷放棄,媳婦兒是什麽,哪裏有玩具重要。

大夫人扶額,真心覺得丢人。

等到奴才端着托盤過來,植水老早就支棱起來,他好像聞到了不一樣的味道。一股被炙烤過的香甜味道,讓他無法拒絕的味道。

烏拉那拉氏也嗅聞到香味,不由得有些詫異。

托盤中有兩個白玉小碟子,碟子中是烤過的蛋羹,微微焦黃的蛋皮,剝開後是嫩嫩滑滑的蛋羹。

香甜的味道撲面而來。

兩人一人一杯,植水迫不及待的吃起來,瞬間就高興的眯起眼睛。“哥哥太厲害了叭。”他在思考,好像用玩具換也不虧。

弘晖慢條斯理地吃着,果然和想象中一樣好吃。

“額娘嘗嘗。”他端着碟子,噠噠噠的跑到烏拉那拉氏跟前喂給她吃,見她吃了,就期待的問:“好吃嗎?”

烏拉那拉氏點頭。

說着弘晖看向坐着的大夫人,笑着道:“大夫人也嘗嘗看。”

說完他看向吃的正歡的植水,對方雙眸清澈的看着他,乖乖道:“怎麽了。”

弘晖一噎。

“沒事,吃吧。”他吃開心了也挺好,說明小孩喜歡。

大夫人再次扶額,這貼心小棉襖,和漏風的棉大衣區別實在是大,比她想想中還要大些。

兩人吃了些烤的蛋羹墊墊,基本上就到了要用膳的時候,大夫人趕緊讓着烏拉那拉氏去用膳。

今兒她來,阖府上下都高興的厲害。大夫人把所有事都給推了,專門陪她。

把貝勒爺福晉陪高興了,比什麽都強。

府上雖然曾經顯赫過,但是這老爺不在了,如今府上就靠着星禪的副都統撐面子,他若是上不去,往後真是寒門落魄家族了。

好在有四福晉這個登天梯。

“您往這邊請。”大夫人笑吟吟的把他們往膳廳引,等到用膳的時候,就見還有個小公子,生的俊秀可愛,圓乎乎的小臉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粉嘟嘟的。

正脊背挺直的立着,瞧着跟個小大人一樣。

“這位是?”烏拉那拉氏一眼就瞧見了,好奇的問。

大夫人瞧見了,心中一緊,不好意思道:“是娘家一個遠房侄子,家裏頭遭災沒人了,我就特意領進府,陪着植水一道長大。”

她擔心烏拉那拉氏覺得植水太嬌縱了,明明平日裏挺好的,但今天表現的确實不太好。

烏拉那拉氏不置可否,只是笑着道:“是個可愛孩子。”

弘晖也好奇的跟他招手打招呼,小公子登時紅了小臉,可憐巴巴的看着他。

這麽可愛。

熊貓崽崽頓時精神了,噠噠噠的跑到小公子跟前,好奇的看着他,樂呵呵道:“你多大了?”

“三歲半。”小公子眨着長長的睫毛,紅着臉回。

弘晖還想再問,被烏拉那拉氏一個眼神給兇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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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乖乖的坐着用膳,能很好的自己夾菜吃菜,而一旁的植水就是小嘴巴一張,讓小丫鬟給他喂。

烏拉那拉氏當沒看見,并且擔心弘晖瞧見了,會覺得這樣也可以。

她哪裏知道餓怕了的人,對食物到底有多麽執着,你可以讓他吃飽肚子,但是一口一口喂這種沒有時間效率的事情,他根本不會做。

弘晖乖乖吃了一碗飯,喝了一碗湯,吃的小肚子圓圓這才下桌,自己去門口玩了。

如此行事,看的大夫人豔羨不已,她養了好幾個孩子了,就沒有一個這麽乖的。

烏拉那拉氏習以為常。

她看慣了。

而衆人都衆口一詞的誇,烏拉那拉氏就笑:“諸位客氣了。”

等吃過晌午飯,烏拉那拉氏正要走,就見小門童進來禀報,說是外面有人來,接四福晉回家。

聽見他這麽說,衆人都有些意外,不敢再耽擱,趕緊往外走,就見一個青棚馬車正低調的停在門口。

烏拉那拉氏和弘晖一眼都認出來,這是屬于胤禛的馬車。

“爺!”她脆生生的喊。

弘晖更是興奮的直接跳上馬車,樂呵呵道:“阿瑪!”

衆人屏息凝神,一時間落針可聞,都靜靜地看着。

“嗯。”一道低沉磁性的聲音短暫響起。

衆人趕緊跪地請安。

一只骨節修長的玉白手掌伸了出來,慢慢的撩開簾子,就見一張白皙俊秀的臉龐從簾子後伸了出來,冷冷的看着衆人。

語氣清冷:“起吧。”

他看向烏拉那拉氏,目光又在弘晖身上轉了一圈,這才低聲道:“走吧。”

烏拉那拉氏回身跟老夫人、大夫人等人告別,這才轉身要上馬車,被胤禛直接攙扶上去。

衆人:……

原來人家不光孩子懂事,相公還敬重體貼,不過半日功夫不見,就直接來接,可見如膠似漆最為動人。

等坐上馬車,狹小的空間讓三人動彈不得,弘晖索性躺在阿瑪額娘的腿上,美滋滋的翹着小腳腳,若無其事的往自己的小腳丫。

能在阿瑪額娘的懷裏,實在是太舒服了呀。

等回去後,烏拉那拉氏正想跟他說說話,就見他又忙忙碌碌進了書房。

頓時氣結無語,既然沒空,把她接回來作甚?

簡直離譜。

而弘晖也鼓着小臉蛋不高興:“還想跟小公子玩。”

他整日裏都是一個人,屬實孤單的緊,偏偏又沒什麽可以玩的。

而在此時——

宮裏來人了,說是德妃傳召。

烏拉那拉氏又趕緊更衣,帶着弘晖往宮裏趕,她在猜到底有什麽事。

到了後,才聽德妃小小聲道:“先前選秀,說是這一屆秀女裏頭要給胤禵挑個福晉,現在萬歲爺透信兒,叫選一個。”

這也是給的恩典,能不能接住就看自己的了。

德妃久居深宮,自然不如外頭人了解。

“你看這三個,哪個更合适些?”她問。

烏拉那拉氏看着人名發呆,她确實都認識,都是各有千秋的漂亮美人,當然能參加選秀,這人品也貴重的緊。

弘晖也跟着探頭看,這時候讀過書的好處就來了,他雖然不怎麽會寫,但是他會認。

一眼就瞧見了完顏氏。

這個歷史上的十四福晉,好像和十四還挺和諧的。

“就她?”弘晖指了。

德妃看他指的完顏氏,就點點頭,笑着道:“那就完顏氏吧。”

她實在是挑花眼了,就想找個人商量一下,思來想去,覺得老四福晉不錯,也是個聰慧有主見的。

烏拉那拉氏也跟着點頭:“先前見過這小格格,生的倒也标志,性子也好,明豔爽利的好姑娘。”

一聽明豔爽利,德妃猶豫片刻,畢竟這宜妃就是這樣的性子,兩人打了半輩子交道,也有些煩了。

但是這性子也好相處。

德妃就點頭應下。

弘晖樂呵呵道:“我給十四叔娶媳婦兒。”

烏拉那拉氏捏捏他的小臉蛋,跟德妃笑着賠罪:“小孩子就會胡說。”

德妃卻不介意,沖着他招招手,示意來她跟前來,一邊笑着道:“什麽胡說,就是弘晖選的,人家也算是出大力了。”

烏拉那拉氏卻不想要這樣的捆綁,畢竟婚姻太難了,這幸福的總歸是少,以十四的性子,在街上都有小姑娘糾纏,更別提府裏,到時候有什麽事,完顏氏舍不得拿捏胤禵,還能舍不得拿捏弘晖,賴好背後使絆子,都叫人受不了。

好在德妃也是随口說了兩句就不說了,而弘晖聽到烏拉那拉氏反駁,當即就轉話頭了。

看着他這小機靈的樣子,烏拉那拉氏不由得笑了。

正說着,乾清宮遣人來請,說是聽說弘晖大阿哥進宮,特意來接他去玩。

德妃就笑:“去吧。”

烏拉那拉氏有些猶豫,也沒說什麽。

相對比德妃喜歡他掙來榮耀的樣子,她更喜歡弘晖平平安安的。

弘晖跟着小太監往乾清宮去,剛踏過門檻,就聽見康熙朗聲大笑的聲音,他施施然的走進去,乖巧的行禮問安。

就見太子在,弘皙也在。

他心裏緊了緊,歷史上的弘皙很受寵。最起碼雍正很喜歡,平日裏弘皙上折子,用的都是皇父,而不是叔父。雍正還親自給弘皙的額娘李佳氏封為側福晉,以示榮寵。

噎,快樂都是你們的。

康熙見了他來,就習慣性的把他抱在懷裏,這才看向一旁的弘皙,輕笑着問:“讀資治通鑒了?”

一旁的胤礽含笑點頭:“是,這孩子愚魯,自打三歲啓蒙到如今,會的屬實不多。”

實際上他覺得弘皙這孩子屬實聰慧,不管學什麽都快。

但是面上仍舊很傳統的罵。

弘晖好奇的看着弘皙,他坐的脊背挺直,還說那個小公子很小大人一樣,弘皙才是。

滿臉都是少年老成。

聽着他對答如流,弘晖不住點頭,完全沒想到火會燒到自己身上來。

“不知弘晖讀過什麽書?有空和弘皙聊聊,讓他教你。”胤礽笑的滿臉慈和。

畢竟老四在他手下做事,他願意提拔下他的孩子。

弘晖:……

你們聊你們的,何必加上我,我不過區區一熊貓崽崽罷了。

康熙倒是沒細問,随口出句子讓他回,誰知道弘晖都對上了,康熙這才認真起來,盯着他的眼睛問。

弘晖:?

三歲半的考題都這麽難嗎?

他要擺爛,他不玩了。

實在太累了。

康熙心滿意足,拍着他锃光瓦亮的小腦門,笑眯眯道:“你放心,朕再給你幾本書。”

弘晖呆。

他摸魚來着。

怎麽還攤上事了。

弘皙年歲到底大些,在康熙問的時候,自己也默默在心裏回,發現好些回不上的時候,不安的看向自己阿瑪。

他好像,給他丢人了。

看着弘晖嘟着小嘴巴,滿臉不情願的樣子,康熙果斷給他加了幾本,讓他回去讀。

弘晖蔫噠噠的窩在他懷裏,奶裏奶氣道:“要喝水水。”

在胤礽驚訝的目光下,康熙接過奴才遞過來的水,一點一點的喂給弘晖喝。

自己英明神武的汗阿瑪,給孫輩喂水喝,這個沒看見的時候想都不敢想的答案,在遇見的時候,卻顯得尤為驚心。

胤礽啞然。

他看向一旁的弘皙,對方确實也得了汗阿瑪幾句贊揚,但不能比。

弘晖喝了兩口,就撅着小嘴巴親康熙,嘴裏還甜滋滋的道謝:“謝謝皇瑪法。”

孫輩的嬌和癡,被他表演的淋漓盡致。

太子突然就不慌了,阿哥還是要有男子漢脾氣的,這般軟乎乎的,怎麽擔起重任。

他笑吟吟道:“老四會養孩子,兒臣瞧着也覺得稀罕的緊,來,這個拿去玩。” 胤礽從腰間解下一個玉佩,笑着遞過來。

弘晖擡頭看康熙,想讓他做主。

“收吧。”

“謝謝太子二伯呀~”

他軟糯道謝。

一旦接受這個設定,太子就覺得弘晖屬實有點人間小甜點在身上的。

“喲,讓二伯抱抱。”他笑着道。

康熙瞥他一眼,輕笑:“你還沒抱過孩子,哪裏會這個。”

說着就叫他回去。

弘皙臨走前,回頭看了一眼弘晖,他覺得他是有些羨慕的。

等人一走,弘晖躺在康熙懷裏就更放肆了,他可憐巴巴的看着他:“能脫鞋子嗎?”

這樣躺的不舒服。

康熙沉吟。

“啵啵啵叽~”

康熙不語。

“啵啵啵叽~”

康熙沒耐住,就笑着讓他自己脫,一邊惆悵的想,他當初也是很有原則的老頭,直到他碰上弘晖。

“皇瑪法,今兒在外祖家,吃到了烤的蛋羹。就是把蛋液放在燒餅爐子裏烤,可好吃了。”弘晖小嘴叭叭的說。

說完期待的看着康熙。

康熙意會,轉頭去吩咐梁九功給他準備,一邊笑着道:“你能吃幾個?”

弘晖努力的掰着手指,想多吃些,又擔心吃不完,鼓着小臉蛋糾結的可可愛愛。

“要吃好多好多,長高高。”

康熙輕笑:“好。”

聽他答應,弘晖就乖乖的窩在他懷裏玩玩具,一點都不打擾康熙忙碌,而懷裏有弘晖,讓康熙整個人都輕松起來。

素日裏會生氣的點,現在也能眼不見心靜,當看不見過去也就行了。

他又在心裏琢磨,馬上就要過年了,到時候一波恩賞,今年就落在老四府上好了。

畢竟他真的喜歡弘晖。

弘晖沒等來他的蛋羹就睡着了。

忙忙碌碌跑了半日,這會兒該到他睡覺的點。

梁九功端着托盤進來,一看弘晖睡的小臉紅撲撲,頓時遲疑着看向康熙。

“拿來朕嘗嘗。”他說。

做了這麽久的人肉床,也得讓他吃點利息吧。比如這蛋羹。

他看向烤的焦黃的些微表皮,遠遠的就能聞到甜甜的香味,上面還淋着玫瑰鹵,看着就好吃的緊。

“唔,不錯。”他挖了一勺,滑滑嫩嫩的蛋羹跟蒸的很像,但是炙烤過的表皮有不一樣的豐富口感,總體來說,崽崽肯定喜歡。

他也喜歡。

弘晖在睡夢中聞到了香甜的食物味道,他舔舔唇瓣,可憐巴巴的縮成一團。

夢裏是以前。

他好餓,也不知道有多少天沒有吃到幹淨的竹筍裏,肚子裏空空如也,熊貓崽崽想喝奶,想吃蛋羹,想吃竹筍,再不濟竹葉也行。

然而什麽都沒有。

有人正在吃蛋撻,香甜的味道傳出來好遠。

熊貓崽崽可憐巴巴的縮成一團,聞着味兒,努力的想要入睡。

他抽了抽鼻子,因為害怕被咬,根本不敢說自己餓了。

就算說了也沒用,他們只會扔過來一些土豆皮。

他不喜歡吃土豆皮。

髒髒的,根本不幹淨。

他喜歡吃幹淨的竹筍。

但是餓極了的時候,他就一點點的把土豆皮摳幹淨。

夢裏的場景真實極了,弘晖皺着眉頭,靜靜地縮成一團。看着熊貓崽崽餓的不成樣子,小手手想要去抱頭,但是短手根本沒辦法。

嘤。

好慘一崽崽。

做了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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