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黑龍城主
米沙猶豫了好一會兒, 竭力判斷這一切到底是不是勇者所演的另一場戲。
人類總是喜歡說謊,而這個勇者又極為擅長演戲,這顯然是勇者故意引其他注意的方式, 畢竟一般人怎麽可能會在這種地方睡覺?這個勇者一定有十足的把握, 堅信自己絕對不會掉下去。
米沙絕不會去理會這個勇者。
他堅持一動不動坐在原地, 可目光卻總是忍不住朝着勇者哪兒瞟, 他甚至忍不住想,觀星塔這麽高,露臺上的風這麽大,勇者如果真睡着了……他不會掉下去吧?
米沙搖了搖頭, 努力想要打散自己心中這危險的想法。
這是勇者的計謀, 這一定是勇者的計謀!
身後的澤布倫忽地站起了身,有些局促不安,卻還是繞到了米沙身邊,緊張說:“那個人類勇者——”
米沙:“一定是在演戲!”
澤布倫:“……”
米沙的聲音太大, 蘭斯好似一瞬驚醒, 他本來就坐在露臺外沿, 這一下搖搖欲墜, 吓得米沙不由睜大了雙眼, 幾乎以為他真的要掉下去了,蘭斯卻又扶住了露臺上的石欄,而後克制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這一切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在演戲。
米沙不由皺起眉, 勇者似乎并不是在演戲,他好像是真的在露臺上睡着了,可這種地方……真的有人能睡着嗎?
澤布倫已經摸到了米沙身邊, 他将聲音壓得極低, 像是不希望被勇者聽見了一般, 輕聲說:“魔王大人,不管怎麽說,他只是個人類。”
米沙不屑。
什麽只是個人類?
這人都能直接摧毀異界之門了,他算什麽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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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布倫:“……人類是要休息的。”
米沙:“……”
這……仔細想起來,勇者好像的确需要睡覺。
他确實比普通人類能熬,可長時間不休息,米沙是見過勇者顯露疲态的。
而從他們回到魔王城起,勇者似乎就沒有休息,甚至在他們回到魔王城前,還在精靈族內時,勇者也沒有怎麽睡過覺。
澤布倫又輕聲說:“他好像是真的不會傳送魔法。”
米沙:“……”
“急切學習的痕跡很明顯。”澤布倫說,“他一直在練習,可傳送魔法是非常耗費魔力的魔法。”
米沙:“……”
米沙不由再微微轉過目光,看向再度閉上眼的勇者。
過度耗費魔力,也會覺得疲倦。
的确沒有人會在這種奇怪的地方睡着,可如果勇者本來并不打算睡覺,卻實在撐不住那過度的困意呢?
米沙用力搖了搖頭,也低聲和澤布倫說:“不對,還是很奇怪。”
既然勇者都覺得疲倦了,他為什麽還要坐在這麽危險的地方啊?
這不就是故意為了引起他的主意嗎?
米沙已經看透了。
他覺得自己已經熟練掌握了勇者每一個套路他的計策,他絕不可能因為這麽點小事就上當。
澤布倫似乎只是想告訴米沙這些事情,他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便又往後挪了幾步,打算重新退回他剛才待着的地方去。
米沙卻忍不住回過頭,皺眉盯緊了澤布倫。
澤布倫平常那麽不喜歡說話,怎麽今天為了一個與他無關的勇者,能一口氣冒出這麽多話來?
不對啊,這件事也太不對了。
他不由想起了那些順着勇者說話的魔物,只覺得心中一沉,忽而就明白了這件事究竟奇怪在什麽地方。
勇者的勢力,難道都已經打入他們魔王城了嗎?
澤布倫一定是受到了勇者的蠱惑和收買,才會莫名跑來和他說這麽多的話。
這個勇者,一點都不值得人可憐。
他困就困吧!他就活該一個人坐着睡覺!
狠辣的大魔王,絕不會心軟!
米沙等到了淩晨。
他真的很累。
雖然他是心狠手辣的大魔王,可這只是一份工作,有一個人坐在他不遠處的露臺邊沿反複搖搖欲墜,他真的很難移開目光,将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
他忍不住隔一會兒就看一眼勇者,那邊有些動靜,他也控制不住要往那邊看上一眼,這麽往複循環了一整個晚上,米沙心神俱疲。
他很想直接推醒勇者,讓勇者下去睡,可如果這一切都是勇者的“計謀”,那他關心勇者的舉動,顯然正中了勇者的下懷,他當然不能輕易妥協。
他終于撐到了現在,眼見着天色漸漸泛白,東方也已看見了啓明星,晝夜交替的時候即将到來,米沙終于松了口氣,想着自己這一晚上的折磨,總算是要到頭了。
時間已經要到了,米沙覺得自己應該叫醒勇者,可他确實又不想主動開口,他只能扭過頭,看向身後的澤布倫,竭力眼神暗示,希望澤布倫能夠明白他的意思。
澤布倫似乎并不打算摻和到這一攤渾水中來,可米沙這樣盯着他看,他沒有辦法,他只能再戰戰兢兢地站起身,磨蹭着摸到勇者身邊,輕輕咳嗽了一聲提醒勇者,說:“那個……蘭……蘭斯……閣下?”
幾乎在他發出第一個音節時,蘭斯就醒了。
他的确睡得并不深,至多只能算是閉眼緩緩神,這樣多少能讓他的魔力恢複得快一些,畢竟他們都已經來到龍族的領地了,那他接下來的計劃,除了來澤布倫口中所說的距離“真實”最近的地方看一看之外,當然還應該有另一樣了不起的重大日程。
他對澤布倫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感謝澤布倫将他從睡夢之中喚醒,随後他轉過頭,正對上米沙隐隐帶着怒氣的目光。
蘭斯:“……”
怎麽回事,這一晚上他愣是沒敢往米沙那邊湊一步,為什麽米沙看起來好像還是很生氣的樣子啊?
不行,猜測米沙心中的想法這件事,蘭斯覺得自己也有些做不到。
他只能再嘆口氣,略微伸了個懶腰,随後擡眼看向遠處的天空。
和他們在精靈族聖地中所見的一樣,朝陽初升,而天邊金光的雲層之中,隐約可見那之後怪異的黑斑。
不,那甚至已經不能稱作是黑斑了。
從龍族的觀星之地往那邊看,那幾乎就是隐在天空之後某個龐然巨物,而站在這個地方,米沙也終于明白了澤布倫所說的天空更加“稀薄”究竟是什麽意思,他覺得自己似乎能看得見那龐然巨物之上的縱橫溝壑,像是某種奇怪的花紋,又像是上面凹凸不平的地貌。
可就算這樣,米沙卻依舊還是看不清那究竟是什麽。
他覺得那東西似乎在不停動彈,過上一會兒,他所見的那玩意的樣貌就和剛才略微有些不同,可上面的痕跡實在太過模糊,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他只能揉一揉眼,心中的疑惑不減反增。
蘭斯也同他們一般看着天空,他沉默不言,直到随着朝陽升起,那天空之後的龐然巨物略微淡去一些之後,他才輕聲開口,說:“那像不像是一座城。”
米沙一怔,幾乎止不住心中的訝然,他不明白蘭斯為什麽會冒出這麽一個比喻,畢竟他們所見的不過只是那天空之後異物模糊的一小部分,僅僅憑借這麽一點若隐若現的模糊景象,他們根本不可能看出此刻隐藏在天空之後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可蘭斯也許本來就知道真相。
他所說的,或許并不是什麽比喻。
而是他早已就窺見的“真實”。
米沙不由驚異看向蘭斯,再不顧什麽他們還在吵架的無聊關系,不可置信般開口,說:“一座……什麽?”
可他還是來不及從蘭斯口中聽到這一切的答案。
他甚至來不及說完這句話,忽地便看見半空黑影籠罩,以至于他們所處的觀星塔露臺都整個一暗,米沙下意識便擡起頭,正看見半空一條巨龍朝着觀星塔急速降落下來。
他幾乎以為他們已被龍族發現了,可蘭斯明明對這個觀星塔的露臺使用了幻術,龍族不可能直接發現他們的下落,而且天上的這條巨龍,怎麽……怎麽還有些眼熟呢?
米沙眯起眼,逆着光試圖辨清這龍族的外貌,然後他就發現……那好像是一條黑龍。
米沙:“……”
完了。
怎麽會是黑龍啊!
米沙飛速轉過頭,看向了身後的澤布倫。
可澤布倫将自己擋得嚴嚴實實,米沙看不清澤布倫現在是什麽表情,他只能看見澤布倫顫抖着擡起手,一面朝後退,一面飛速念着法咒,聽起來像是在嘗試他之前教給勇者的那個傳送魔法,他根本就不會的那個傳送魔法。
他顯然已經慌了,這像是拼上運氣的最終嘗試,可他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突然就能夠使用傳送魔法,那魔法的輝光在他指尖閃爍了幾次,卻始終沒有亮起來,而他已摸到了露臺門邊,那他也不用再去嘗試什麽魔法了,他直接朝房門伸出手,打算幹脆推開房門,從觀星塔內逃跑。
然後他就将手按在了觀星塔複雜的屏障封印上。
那如同是一堵空氣阻隔的牆,将他們擋在了露臺之外——對,他們剛剛擔心龍族發現觀星塔封印的異樣,穿過屏障來到露臺之後,就讓蘭斯重新将那屏障恢複成了模樣。
而倉促之下,依靠着遭受古魔法後遺症影響的身體,澤布倫根本解不開這個屏障。
而那黑龍已降落到了露臺之前,懸空幻出人形,朝着露臺之內看來。
那是一名衣着考究的漂亮黑發青年,他垂下眼睫,似乎看向了露臺,目光卻停留在虛空一點,似乎并未看見正站在露臺上人,而後他微微歪頭,似乎明白了什麽,幾乎令人察覺地輕輕勾起唇角,就好像眼前所見的一切對他而言,實在是一場頗為有趣的游戲。
“幻術。”他輕聲說,“怪不得我在空中什麽都看不見。”
米沙:“……”
米沙拼命朝蘭斯使眼色,讓蘭斯掩護澤布倫,最好能将澤布倫直接從這個地方帶走,以免澤布倫真的落在了吉爾裏手上,可蘭斯好像沒注意到他的眼神,蘭斯只是微微皺着眉小聲嘟囔,說:“啧,我的幻術很差嗎?”
米沙:“……”
現在不是在意這種東西的時候啊!
米沙噌地站起身,決定靠着魔王的力量,先想辦法将澤布倫從危機之中拯救出來。
他猛地蹿到那封印屏障之前,已顧不上更多的思考,他覺得澤布倫不想面對這種事,那身為将澤布倫帶到這兒來的人,他就該幫澤布倫從眼下的處境中逃離。
他沒有其他辦法了。
以他的魔王之力,只能強硬摧毀面前的屏障,那他們就勢必要被龍族發現,可反正觀星之地他們都已經看過了,他們也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來,只要他們跑得快一些,龍族是絕對不會知道闖進觀星之地的究竟是什麽人的。
他舉起手,幾乎要對着那魔法屏障用出他足以毀天滅地的魔法,站在不遠處的勇者忽然倒吸了口涼氣。
米沙從沒有見過勇者有這樣的反應,畢竟以勇者的實力和性格,他實在很難對周遭發生的事吃驚,因而看着勇者的表情,米沙不由緊張回過了頭,随後一眼看見——
黑龍城主吉爾裏的左肩上搭着兩只正拼命用力的小爪子,而吉爾裏不耐煩回過頭看了一眼,伸出手,将正挂在他肩上的東西往上提了提,而後他的肩上,便探出了一只幼龍的腦袋。
米沙:“……”
澤布倫:“……”
蘭斯:“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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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