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最後的異界之門

在那裂隙之後， 除了那個漂亮的夜空之外，還有米沙所熟悉的天空城。

他在這個地方住了數百年，卻從未在這麽遠地方看過天空城， 以往他一直以為自己住在神界之內， 因而天空城雖然單獨懸浮于天空中， 四周沒有任何東西， 他也不覺得奇怪，直到現在，他才明白，那是因為天空城的下方， 有神王所設的屏障， 而那屏障，遮擋了天空城下方的地面。

米沙不由想起自己在神界時，所學的那些魔王必修的奇怪課程。

在那些課業中，有許多門是關于人世間的各個種族的， 他在課程上學習研究這些物種的習俗與喜好， 将他們當做是另一個世界生活的奇妙生靈， 卻從未想過， 他與這些“奇妙生靈”， 竟然一直生活在同一個世界中，他們之間，僅僅只隔着這麽一小段距離。

他又深吸了口氣， 不再胡思亂想。

“我們要去哪兒？”米沙問，“吉妮瑟斯和你說過異界之門在哪兒嗎？”

蘭斯點了點頭，給他報了個位置， 說：“最好能盡量避開神界內的神族。”

他們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 在天空城下方撕開了一道裂隙， 只怕要不了多久，就會有神族過來查看情況，他們不能在這裏停留太久，必須盡快摧毀天空城內的異界之門。

米沙對天空城非常熟悉，避開天空城內的其他人對他來說簡直輕而易舉，吉妮瑟斯說，天空城內的異界之門，在神王的聖殿之內，他很快就帶着勇者摸到了那個地方，再偷偷避開守衛，溜進其中，米沙才松了口氣，小聲說：“我們到了。”

蘭斯問：“這地方叫神王的聖殿，他真的會來這個地方？”

米沙搖了搖頭。

至少在米沙的記憶中，神王從未來過這個天空城，他久居于上神界中，幾乎不會踏足此處，現在想來，他大概是在另外的世界。

“聽說他以前來過。”米沙說，“可至少這幾百年內沒有。”

米沙帶着蘭斯朝聖殿之內走去，一面以魔王之眼左右觀察聖殿附近的魔力，同每一處異界之門一般，四周都是那種暗紫色的詭異魔力，不同的是，神界的這扇異界之門，看起來似乎很不穩定，那紫色的暗光帶着一股極不穩定的氣息，令人不免有些古怪擔憂的感覺。

米沙忍不住說：“這裏看起來有些奇怪。”

蘭斯：“奇怪？”

“異界之門很不穩定……”米沙想了想，又說，“也許是其他異界之門已經被摧毀的原因吧。”

蘭斯：“……”

蘭斯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又一次抽出了那柄劍，說：“我們得快一些。”

米沙點了點頭。

他們很快站在了異界之門前，勇者深吸了幾口氣，嘗試再一次凝聚魔力，米沙也下意識伸出手，将自己殘存的魔力分給他。

方才為了破壞天空，他們的魔力儲備都已損耗過度，米沙原本還在擔憂，也許他們并不能湊出破壞一扇異界之門的力量，可事情顯然超出了他的預料，天空城中的異界之門，遠比其他的異界之門要脆弱，大概是因為魔力不穩定的緣故，他們輕而易舉摧毀了這扇異界之門，又在神族彙聚而來之前匆匆逃離，事情順利得有些不可思議，令米沙有些莫名的驚奇。

不知道為什麽，也許自達力西出現之後，他便覺得事情不可能這麽輕易結束，他總覺得有些古怪，而等他們躲到并無神族的角落時，蘭斯才拿出異界石與那面鏡子，再一次嘗試聯系了吉妮瑟斯。

這個世界，只剩下了雪山神殿中的最後一扇異界之門，他們與吉妮瑟斯的聯系極其微弱，帶着莫名的噪音與沙沙聲響，一句話往往要重複許多遍才能聽清。

蘭斯詢問吉妮瑟斯神王奪走魔物們的靈魂之後，究竟将那些東西藏在了什麽地方，在離開天空城之前，他得先将那些東西找到。

米沙坐在一旁，因為過度的魔力損耗而困倦不已，昏昏欲睡，他根本沒有注意勇者和吉妮瑟斯說了什麽，他控制不住閉上眼，想在此處打上一個小盹，而後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勇者将他喚醒時，他才猛然回過神來。

“我們得去把魔物們的靈魂取回來。”蘭斯說，“我知道很累，可也許還要再堅持一會兒。”

米沙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沒有任何問題。

可他實在是太累了，近乎透支的魔力損耗讓他連站起身都有些困難，他只能昏昏沉沉努力給勇者帶路，竭力不去拖勇者的後腿。

吉妮瑟斯所說的地方，在聖殿下層，而他們順利避開了所有守衛，到放置魔物靈魂的房間內，便見偌大空蕩蕩的房間內，只在房間正中存放了一顆晶石。

所有魔物缺失的靈魂，都被困在這顆晶石之內。

米沙自己所缺失的靈魂也在其中，可他看着那晶石時，卻并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他看着勇者取下那顆晶石，收回自己的小包之中，才忍不住開口，問：“這些靈魂，要怎麽才能回到原身的體內？”

“應該要一些儀式和魔法。”蘭斯說，“吉妮瑟斯說她會解決這個問題。”

米沙又問：“那我們現在……應該回去了？”

蘭斯點了點頭。

“吉妮瑟斯說神界內就有聯通雪山神殿的傳送法陣。”蘭斯對米沙笑了笑，說，“魔力損耗太大，如果可以，我不太想再使用傳送魔法了。”

米沙非常贊同。

那何止是不想使用傳送魔法，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直接原地趴下，一動不動，賴到他體內的魔力全部恢複。

吉妮瑟斯所說的傳送法陣，米沙大概也知道在什麽地方。

當初他從神界前往世間時，就是從那個傳送法陣離開的，他當時沒有多想，甚至還在感慨諸神神力的強大，前往另外的世界，竟然只需要這麽一個小小的法陣，也只有全能全知的神王，才能夠擁有這樣了不起的力量。

而現在他看着那傳送法陣，只覺得心情複雜。

前往雪山神殿，當然只需要一個小小的傳送法陣了。

這麽近的距離，這樣簡單的魔法，米沙自己就可以做得到。

他以往怎麽會從來也不曾生疑呢？

傳送法陣外有神族看守，天空城下方的天空撕裂了一道極大裂隙，聖殿內又傳來了爆炸聲，城中的神族守衛忙着處理這兩件事，并未注意到傳送法陣外溜進了這麽兩名不速之客，米沙輕而易舉就帶着勇者混了進去，在守衛們的眼皮底下啓動了傳送法陣，順利回到了人間的雪山神殿內。

他看見法陣外飄着大雪，有些莫名的恍惚，怎麽也不敢相信在這麽短短的一段時間內，他竟然做了這麽了不起的大事，而後他再擡起頭，看向那虛假的天空，一眼便看見了天空中撕裂的巨大裂隙，巨大的缺口橫貫在天空正中，如同一只睜開一般的幽深的眼睛，米沙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小聲與身邊的勇者嘟囔，說：“我們竟然劃開了那麽長一道裂口。”

勇者沒有回答。

米沙回過頭，便見勇者正發着抖手忙腳亂在随身的小包中摸索他的厚實衣物，他們現在可在雪山神殿之外，空中還飄着大雪，氣溫低得驚人，米沙不覺得有什麽異樣，可身為人類的勇者，卻顯然已經扛不住了。

他終于翻出了那件毛茸茸的大鬥篷，緊緊裹在他帥氣的盔甲之外，這才松了口氣，發着抖回答米沙：“是……啊……”

米沙：“……”

好怪。

一定是因為勇者披着毛茸茸的大鬥篷，遮住了他漂亮的盔甲，看起來莫名古怪，以至于米沙一點也沒有幹完這等大事的實質之感。

米沙跨出傳送法陣，往外走了幾步，一面四處尋找其餘大惡魔的蹤跡。

他很快看見了不遠處朝他們招手的諾瓦，之後是因為厭惡大雪而站在神殿長廊之下的吉爾裏，以及因為魔力透支而昏昏欲睡的阿什比。

米沙松了口氣。

除了他和勇者看起來狼狽不堪外，大家好像都沒遇到什麽危險，他不由快步上前，問：“澤布倫呢？”

“獸族聖地太遠，他應該還需要一會兒才能到。”提起澤布倫，吉爾裏幾乎一瞬便接上了米沙的話，說，“我們也許還要等等他。”

米沙又忍不住說：“這裏可是神殿，你們就站在神殿外？”

吉爾裏不理解米沙的意思。

米沙壓低聲音：“三個大惡魔，還有我，站在這裏不好吧。”

吉爾裏：“……”

米沙：“雪山神殿的聖女們不會生氣嗎？”

諾瓦适時插話，說：“吉妮瑟斯編了一個絕好的借口，那些聖女們不會懷疑我們的。”

米沙又朝四周看了看，問：“吉妮瑟斯和阿爾洛呢？”

吉爾裏：“呃……”

諾瓦笑了笑，說：“她當然還有一些重要的任務。”

蘭斯說：“我有事拜托她。”

米沙：“……”

米沙有些驚訝。

他方才在神界時，幾乎寸步不離跟着勇者，他可不記得勇者什麽時候和吉妮瑟斯說過這種話。

蘭斯：“你剛才睡了一會兒。”

米沙：“……”

那是睡嗎，他至多只能算是打了個小盹吧！

米沙皺起眉，拉住勇者毛茸茸鬥篷，小聲問：“你們到底說了什麽。”

“我請她幫了個忙。”蘭斯說，“這一切太過順利，以我一向以來的運氣來推算，總覺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

米沙：“……你閉嘴。”

蘭斯對他眨了眨眼，十分順從保持安靜。

米沙這才轉過頭問吉爾裏，問：“異界之門在哪兒？”

“就在雪山之下。”吉爾裏說，“我們過去看看？”

米沙點了點頭。

這是這個世上最後一扇異界之門，這扇異界之門，不該由他或者勇者來摧毀。

他們需要等待澤布倫趕到這兒，随後米沙和勇者就該告別這個世界，踏入異界之門中，之後再有四大惡魔摧毀異界之門，從今往後，這個世界就将成為一個無神的世界，脫離神王的控制。

可知要想一想，他将要離開這個世界，并且再也不回來，米沙就莫名覺得有些說不出的古怪情緒。

那好像并不是将要分離的失落，而是難以想象自己竟然要這麽突兀地離開這個世界，如此倉促地徹底斷絕和所有人的關系。

他不由搖了搖頭，試圖将這些莫名的情緒從自己的浴熙腦中甩出去，可這舉動的效用顯然并不太好，他看着帶路的吉爾裏，走在身邊的諾瓦，以及困得幾乎連走路都要睡着的阿什比，将要離別的不舍越發濃郁，令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可這種時候，米沙想，他也許還是應該說些什麽吧。

最後的異界之門幾乎已在眼前，米沙也終于下定決心，深吸了口氣，說：“等澤布倫趕來之後——”

眼前忽而掀起爆炸沖擊的氣浪，幾乎将所有人都掀飛出去，米沙身上的防禦戒指亮起最後殘存的光輝，卻明顯無濟于事，那莫名其妙的爆炸令雪山上崩下無數碎石與狂雪，狠狠砸在衆人身上。

這一切都只在一瞬之間，米沙殘存的魔力不足以撐起防禦法陣，其餘幾名大惡魔顯然也幾乎和他一樣狼狽，他被雪塊砸了兩下，随後便覺得勇者握住他的手，強行撐起薄弱的防護魔法，抵擋了接下來的幾塊碎石，而吉爾裏飛速化出龍形，張開巨大的龍翼，将所有人都庇護在他的龍翼之下。

可在那鋪天蓋地的碎石與雪塊之中，米沙眯起眼，還是看見巨大的異界之門前，多了一名披着深灰色長袍的人。

他衣着簡單，面容隐在兜帽之下，帶着近乎壓迫的懾力，似乎正沉默着看着所有人，可等他微微擡首，露出那雙灰色的眼眸時，米沙卻又發覺那個人的目光卻并不曾停留在他們身上。

灰袍人正注視着蘭斯，蘭斯也正冷冰冰看着他。

那雙眼睛中帶着空洞的神色，與達力西隐約有些相似，卻又全然不同，達力西的空洞毫無生命，而眼前這名灰袍人的神色，是高高在上的輕藐，就仿佛人類看見了一只行走在他腳邊的螞蟻，他不需要對螞蟻的行為有任何了解，自然也不需要對他們露出任何帶有神色的表情。

米沙心中微微一顫，有種近乎可怖的不祥預感。

灰袍人身後虛空扭曲，達力西可怖而扭曲的身軀撕裂虛空，自他身後鑽出，空洞無神的眼睛嘎嘎轉動，随後死死停留在勇者身上。

“果然是你。”灰袍人輕聲說道，“一直在我可愛世界中到處搗亂的‘勇者’。”

米沙緊緊握着勇者的手，近乎無法克制地顫抖，而蘭斯回握住他的手，像是在安慰米沙一般，對他微微笑了笑。

“果然是你。”蘭斯也學着對方的語調，說，“加入詐騙組織一定會很有前途的神王。”

米沙：“……”

哎？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