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故事

午飯之後,葉昭要去找收破爛的梁婆打探當年知青的消息,順便把之前她們偷偷藏起來的破爛給賣掉。

帶着妹妹提拎着裝了破爛的蛇皮袋下樓,走到樓梯拐角處聽見巧姨在樓下罵街,好像是那家要被趕走的租客,男主人帶着二奶跑了,只扔下他老婆孩子,無處可去。

這把巧姨氣得夠嗆。

姐妹倆正進退兩難,卻見巧姨迎面走上來,吓得小琴手裏的蛇皮袋“哐當”掉在了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鐵器聲。

巧姨盯着蛇皮袋,臉色微沉,似乎在問,不是騙我說是兩袋紅薯嗎?

葉昭知道巧姨正氣頭上呢,她可不敢招惹,立刻馬上沒有一絲猶豫地滑跪,主動如實招來:“巧姨,這是我妹撿的破爛……”

她輕輕拍了拍背鍋妹,繼續道:“我們現在就去處理掉,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堅決不會再把破爛帶回家。

态度看着還挺誠懇,曾二巧揮揮手表示這事就算了,她怕她們不認識路,又往門口指了指:“出門左轉,往後面那條街走到盡頭,500米左右就到了。梁婆愛貪小便宜,小心她騙秤。”

“好嘞!”

按照巧姨指的方向,在村西口最偏僻荒涼的地帶,找到了收破爛的破棚房。

葉昭站在棚房門口往裏看,除了一間小棚屋之外,裏面還有一大塊空地,空地上雜亂地堆放着各種破爛。

這個位置,如果她沒記錯,未來有四條地鐵線交彙,是深城最為繁華的商業街區。

葉昭對着這個地段都要垂涎三尺了,等她有錢,一定要來這一片買地建房。

“有人嗎?”

叫了幾聲,裏面出來一個黑瘦老奶奶,估計就是梁婆,老奶奶态度極為不耐煩:“叫什麽叫!賣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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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鋁罐還有紙皮……”

“就這麽點紙皮?”

梁婆打開蛇皮袋,看到裏面的鐵條,“嗬”了一聲,“工地裏偷的鐵吧?”

小琴忙小聲辯解着:“不是偷的,是撿來的。”

“一根根這麽好的鐵枝,去哪兒撿啊?”

“就是撿的,工地泥頭車裏掉下來的碎鐵,一群小孩去撿。我撿的少。”

葉昭拉了拉妹妹,“不就是一頭一尾的碎鐵嘛?你收不收嗎?”

梁婆打量着這姐妹兩個,穿的都算是好衣服,長得細皮嫩肉的,倒不像是窮苦人家的孩子。

“2分錢一斤,上秤吧。”

“不是3分嗎?”

“你們這鐵來路不明,最多能給2分,不賣拿走。”

“不賣。”

“不賣趕緊走。”

總共也值不了幾毛錢,葉昭嘴角一彎,“這些碎鐵我不賣了,全送給你。”

“哎喲喲,小姑娘還挺有脾氣。”梁婆以為葉昭生氣了。

“我不是耍脾氣,真的送給你,不過我想跟婆婆您打聽個人。”

梁婆再次看向葉昭,她确定這女孩她不認識,眼神警惕了幾分,“你要打聽誰?”

“我想跟您打聽一個以前在這裏下鄉的知青。”葉昭聽巧姨介紹,梁婆以前和她男人是專門負責接待知青的,來這裏的知青,按道理她都認識。

“你怎麽找到我的?你要打聽哪個?”

“金靜之。”葉昭怕老奶奶想不起來,又詳細解釋,“‘金子’的‘金’,‘安靜’的‘靜’,‘之乎者也’的‘之’,金靜之。”

說完才想起,老婆婆未必認識字。

梁婆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反問:“你是她什麽人?”

“我是她女兒。”

梁婆有些疑惑地看向葉昭,有點不敢信心,“你是金靜之的女兒?這麽大了?”

“是啊。”

葉昭指了指門口挂着換麥芽糖的紙殼牌子,“我那點紙皮和易拉罐能換麥芽糖嗎?”

“這麽點東西,換不了多少。”梁婆進屋給她們敲了一小紙袋的麥芽糖,葉昭拈了一小塊放嘴裏,其他的都給妹妹,讓她先回家去。

葉昭吃着麥芽糖,把話題扯回來:“我媽回城那年生的我。”

棚戶門口有一張舊木椅子,梁婆在椅子上坐下,端起搪瓷口盅喝水,“你怎麽會到我這兒打聽你媽的事呢?有什麽事你自己不能直接問她?”

“我沒見過我媽,我是想來了解她的事。”葉昭拉了凳子,坐到梁婆一側,看着乖順可人。

梁婆瞥了眼放在門口的蛇皮袋,兩個蛇皮袋好幾十斤的鐵呢,她被小姑娘剛才那句“全送給你”搞得心癢癢的,不由耐着性子問:“你媽媽出事了?”

“我不知道。我在這裏出生的,我媽生下我就不見了。”

“你在這裏出生?你哪一年出生的?”

“1970年8月。”

“不可能。小姑娘你騙我呀,你媽回城手續還是我男人給她辦的,70年夏天,幾月份不記得了,當時她連對象都沒有,更別說結婚了,怎麽生的你?我就沒見她大肚子,你不可能70年生的。”

葉昭被說懵了,“阿婆,您的意思是,1970年我媽媽回城之前,一直單身,沒有懷孕?”

“不可能懷孕,他們是甲組的嘛,70年,他們甲組幾個知青還在千歲島守島,金靜之和蘇應民幾乎每個月都要出來辦貨,每次辦貨都得來我們家蓋章的,我不會記錯。”梁婆指着自己的腦袋,“我記性好,以前我爺就說我記性好,放古代那是女狀元。”

難道原身不是70年出生的?金靜之辦了回城手續後在這裏又呆了一年,才生下的葉昭?

面對葉昭的疑惑,梁婆擺手道:“你媽70年就回城了,當時她和另外一個從京市來的女知青小郭是同時辦的回城手續,辦完手續之後在這裏就待不住的,沒米沒糧怎麽呆?那時候還是計劃經濟。”

其實對于原主出生的問題,葉昭之前就有疑惑,原主出生時戶口并沒有落在這裏,而是落在二伯家,後來因為計劃生育,她戶口在二伯家影響二伯二伯娘追生男孩,葉定國才把她戶口遷到深城來的。

所以關于她的出生年月,從一開始,就有很大的操作空間。

她爸她媽當年可能并沒有領證結婚,白韻蓮說葉定國未婚,可能是一個準确的信息,只是當年為了讓葉昭順利落戶,遷戶口時葉定國把自己的婚姻狀況改成了離異。

葉昭:“但我确實是在這裏出生的,如果不是70年,那很可能就是71年。有沒有可能,我媽辦了回城手續後沒回京市,而是偷偷呆在千歲島呢?千歲島上人多嗎?”

“那有可能,千歲島以前不住人,後來派知青去守島,他們知青甲組在島上呆了幾年。”

“知青甲組有幾個人?”

“一開始是五個人守島,兩男三女,後來回城走了兩個女的就是你媽和小郭,剩下三個人在島上呆到72年,你媽媽如果真的在島上呆多一年,只要他們自己人不往外說,那還真不容易發現。”

兩男三女,兩男是葉定國和蘇應民,三女分別是金靜之,蘇應民老婆何阿姨,還有一個是已經回了京市的女知青小郭。

梁婆問:“你爸是誰?”

葉昭不想讓梁婆知道太多,她尴尬笑了笑:“我沒爸。”

梁婆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那你媽去哪兒了呀?哦,你不知道。”

“是啊,我不知道她在哪裏。”

“誰把你帶大的?”梁婆開始反客為主了。

“親戚。”

梁婆嘆了一聲,“你媽媽呀,出身不好,大城市來的,但聽人說,家裏窮的揭不開鍋,她們三個從京市來的姑娘,就她穿的一身打滿補丁的衣服,比我們鄉下人還窮,也很能吃苦,三個姑娘我最喜歡她了。”

不對啊,蘇應民跟她說過,她媽媽從小嬌生慣養,吃不了苦,所以堅決要回城,怎麽跟梁婆說的完全不一樣?

這裏面的信息出現了偏差。

葉昭忽然意識到,如果她媽媽出意外死了,是怎麽出的意外?逃港的時候落水了?那她跟誰逃港的呢?傳說中的情人是誰?那人還在不在?

“我媽當時跟誰關系比較好?”

“這我哪兒知道呀。”

“您這兒還有當年的相片嗎?”

“沒有。”

“我可以花錢買。”

梁婆看向她,有錢那說法就不一樣了,老婆子嘿嘿一笑,問:“你能給多少?”

葉昭想了想,伸出兩根手指頭:“20。”

大方。看來是寄養在了有錢親戚家。

“我抽空回家找一找,不擔保一定能找到。你過幾天再來找我。”梁婆見葉昭出手大方又好說話,不忘安排她做事,“把這兩袋破爛搬裏面去。”

葉昭給梁婆比了個OK!

月光下,屋內影影幢幢,人影交織,櫃子裏,一只粗糙的大手捂着一個五六歲男孩的口鼻。

小男孩透過櫃門門縫,看着櫃子外面發生的一切,驚恐與憤怒在小小的眼睛裏不斷疊加,他要掙脫出去!

奈何被箍得死死的,動彈不得。

窒息!難受!

喘不過氣來。

曾祥坐起身,汗水在下颌線上凝結成了珠子,他微微閉了閉眼,外面光線昏暗,一時竟分不清是清晨還是傍晚。

“祥崽!”他媽媽敲門進來,“起來吃晚飯了。”

原來他睡了一下午。

屋內燈光亮起,他閉眼,頭低垂下來。

曾二巧見兒子坐在床上,氣壓奇低,不由走前來輕聲問:“又做噩夢了?”

“沒有。”

“你是不是……怪我把馮媽的房間租出去了?”

祥崽這兩年好不容易慢慢走出來,港城那邊又急着想把他接走,她心底并不願意,所以才找借口把港城派來的保姆馮媽趕走。

“馮媽是那個女人的眼線。”

“不是。”

“你啊,沒有心。你爸為了那個女人,抛妻棄子……”

曾祥捂着耳朵不想聽。

“好了,我不說。”曾二巧怕兒子因為馮媽房間的事遷怒葉昭,又道:“小昭比你小幾個月,爹不疼媽不愛,挺可憐的,你……”

“我看她活得挺開心。”

“小姑娘她……她成績好啊,成績好自然就開心咯。”

什麽歪理?

“我跟她說好了,今天晚上開始給你補課,我警告你啊,可別把人吓跑了。”

曾祥起身給蜥蜴喂水,想起葉昭說的愛屋及烏,他一個屋頂,還能吓跑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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