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挑撥離間(三)
三個字對大當家說的,也是對易之揚的警告。
道士本就血色不多的臉當下更是慘白,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木煙,嘴唇微微張開又不知道說什麽,最後抿成了一條線一字不語,現在不是輪到他說話的時候。
大當家本名張靖,原是朝廷駐邊兵将,本為一營之領,會落到如今做了賊老大,就像之前司徒妄說的那段話一樣,一場戰争三百人只剩下五十人,兵不強将有勇無謀,到最後只能被棄之,若不是張靖發現的早,帶着剩下這五十人繞了路離開,早就被滅了幹淨。
回家,怕牽扯家人,最後躲到了巴陵這處,将原先寨子的那窩強盜給端了,占地為主,繼續幹着以往所不齒的勾當。
剛才秦連說要招安,他心裏卻是有一瞬間的動容,可想到自己本就是兵,最後九死一生流落在這裏,說實話,過了都多少年了,那就像是用刀割在他心尖上的口子,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消除。
十五歲入伍,三十六歲被軍隊丢棄甚至差點滅口,又做了四年的強盜。張靖看着眼裏兩位年紀輕輕就做了将軍的人,心中苦澀。
大當家不經意流露出的神情,對軍隊的不舍看了個分明。
秦連将笑容裏的殺機散去,道:“我沒打算現在就讓你答應,就算你答應了,也不能讓你現在就跟我們走,半年如何?給你半年時間考慮。”
張靖道:“你們就不怕我轉身就将你們的行蹤洩露出去?”
司徒妄斜了他一眼道:“沒關系,我不介意暫放軍事先領兵來端了這個窩。”
握着長刀的手緊了緊,最後松開,“那我又怎麽能信你們?”
秦連道:“天策府駐軍大漠,半年期限內随時有效,你想好了就書信一封,我自會備好營地等你們。”
“好!”端起酒碗,只喊了這一個字,便仰頭将酒飲盡。
秦連咬咬牙,死活不再去碰那碗裏的酒,視線移開當做什麽都沒看見。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司徒妄對秦連的做法不甚滿意,也還是默認了。
關于二當家的死因,反正不管他們的事,就懶得再去理會,張靖也沒再提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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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又上了路,易之揚縮在角落安靜的有些異常,面上滿是戒備身體緊繃,握着劍柄的手一直沒有松開過。
木煙見了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不嫌累麽?放松點,內傷這事兒除了吃藥還得你自己調息才能盡快恢複。”
易之揚點點頭,比起之前拘謹了不少,“多謝木軍醫,貧道無礙。”
一板一眼的樣子,惹得木煙翻着白眼,也不管他,擺弄起藥箱裏的東西來。
耽擱了一天的時間,等到天色暗了,也沒走出巴陵,這荒郊野外的,就算白天看着景色不錯,也免不了今晚得幕天席地的事實。
秦連點了火堆之後就一直坐在旁邊烤着面餅,視線東瞧瞧西看看,最後落在挨得極親密的兩人身上,說是挨着,不如說司徒妄将人半摟半抱的鎖在懷裏,就差木煙坐他大腿上了。
癟癟嘴,将烤熱的面餅從木枝上取下來就朝司徒妄扔過去。
司徒妄順手接過,面不改色的眉頭一挑,從懷裏掏出一條擦汗的布巾,将面餅抱住再遞給木煙,攤開手掌一瞧,被剛從火上取下的面餅燙得通紅,随即朝秦連瞪了一眼過去。
易之揚只剩內傷未愈,作為學武之人睡睡地板也沒什麽大不了。倒是木煙,雖出自萬花谷卻只會醫術,花間武學一竅不通,司徒妄這下自然是不會讓他繼續委屈了,硬是在木煙的怒視下将易之揚趕出馬車。
司徒妄守夜,秦連轉身跳上樹,躺在較粗的樹杈上睡覺去,易之揚只得坐在屬下調戲打坐一邊休息一邊運功療傷,四人一夜無話。
******
“操!早知道我就該滅口。”一拳打在樹幹上,不算粗壯的樹搖晃幾下抖落數片葉子。秦連此刻的臉色,陰沉的可怕,和司徒妄有得一拼。
司徒妄不語,收回放在他身上的視線,閉上眼坐在車轅上背靠着門框,從緊攥的拳頭來看是在忍耐。
木煙也知道這事情可大可小,當初硬要留下易之揚的是自己,臉色不怎麽好看地走到秦連面前道:“他內傷未愈,僅剩兩成內力,跑不遠,我再去找找。”說完轉身就跑開,沒給司徒妄和秦連攔下的機會。
易之揚不見了,一整晚司徒妄守夜沒睡,卻在天快亮時,去小解回來人就不見了,在知道了三人的身份之後就迫不及待的離開,實在不知道該作何解釋。
秦連也是懊惱不已,借着木煙之口将人留下,以便日後自己拿他做些事,看似傻愣的道士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跑了。
司徒妄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放心不下木煙,起身朝着他離開的方向追去。
洩氣地走到馬車邊,順着車輪坐在地上。
良久,輕微的腳步響起,有些沉又有些遲疑。
秦連警惕的擡頭望去,瞬間一愣,“你……”
“秦……秦将軍,你坐在地上作甚?”眼前的人,正是他們找了一個早上的純陽道士易之揚,那人一臉茫然地看着秦連。
秦連不語,瞥見他手握出鞘短劍,眯起眼悄悄朝馬車盤下伸手。
“秦将軍!”一聲驚呼,易之揚瞪大眼睛往後退去數步,揮劍擋在身前。
哐當兩聲響。短劍被挑落在地,“秦将軍!你這是作甚??”易之揚驚恐地看着手持長槍的秦連,槍刃直指着自己,腦袋裏想了半天,也沒想出怎麽突然會突然拔刀相向。
秦連冷哼一聲,握槍的手一抖,長槍直朝易之揚而去。
背後靠着樹再無退路,易之揚只能側身順着樹幹躲在後面。
長槍威力一眼明了,竟是将樹捅了個對穿,易之揚低頭瞧着離自己胸口只差一指距離的槍尖,額頭滲出冷汗臉色慘白不似活人。
他竟然對自己下此狠手。
猛地想起在那賊窩時他與司徒妄的話,易之揚恍悟過來,自己一聲不吭離開那麽久,怕是被誤會自己要對他們不利。
秦連見一招被躲了過去,嘴裏嘁了一聲,将長槍從樹裏收回來。隔着樹對易之揚道:“死之前,老實交待你到底是何人!”
“我我......”易之揚探出半個腦袋,臉上全是焦急,每次一緊張,就連自稱都給忘了,“秦将軍,都是誤會,我确實是純陽觀的道士,呸,弟子,俗名易之揚,道號靜虛。”
“還想騙我?刀槍可不長眼。”說着,秦連又是一記狠刺,卻只是将易之揚的道冠挑落。
吓得腿軟倒不至于,易之揚也不是羸弱之人,只是現下身受內傷,面對這種戰場上只管殺人不講其他的人,着實有些應付不來。
緊緊抿了抿嘴,易之揚欲哭無淚地沖他吼去:“我只是去拉個屎好嗎!用得着引來殺人之禍嘛?啊?用得着嘛!?我以後還敢不敢拉屎了啊!?”
“……”
“……”
兩人對視,久久無言。
不知是誰先将那滿是殺意的氣氛打破,易之揚原本慘白的臉逐漸變紅,秦連噗嗤一聲大笑了起來,惹得易之揚連耳朵脖子都通紅。
這下,易之揚是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竟然被人逼得說了那麽……污穢的話。
這傻羊這麽呆,懷疑他別有用心的他們更傻。秦連笑得夠了,臉上笑意漸去,也沒了之前的狠意,“抱歉,秦連也是迫不得已,道長不要放在心上。”
“唔。”易之揚還處于深深的自我厭惡中。
秦連收回長槍放于馬車盤底藏好,又道:“木軍醫去找你了,司徒将軍也跟着一起,剛才你若碰上的是他,估計一個字別想說就沒了命,你還是想想待會怎麽和司徒将軍解釋吧!”
易之揚撓樹。這心理陰影太重了,萬一以後真不敢去解決生理問題了找誰負責?
見他一臉哭喪,秦連搖搖頭,“行了,你先進車裏躲躲,等他們回來,我替你解釋,你再出來,免得話還沒說上就得給你收屍。”
“唔。”易之揚點頭,撿起地上的劍便進了馬車。
這幾日一路走一路停的,要不是易之揚鬧得這麽一出,估計還沒把喬裝趕往大漠探查的事看重了,玩心大了果然不好。
秦連打了一個哈欠,剛把車簾放下來,就瞥見司徒妄扛着木煙回來了。
“放我下去!!!”木煙掙紮,幹脆一口咬在司徒妄的腰上,随後身體一輕,慘叫便起,“啊!司徒妄你個混蛋啊!”
“你說放你下來。”司徒妄一副自己很聽話的神情。
被司徒妄就那麽一松手扔在地上,木煙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秦連嘴角抽了抽,不知該怎麽形容現在的心情,最後掩着嘴咳了一聲,将木煙從地上拉起來,轉頭對司徒妄道:“司徒,那個道士。”
“怎麽?找到了?”
“易之揚!!!!”扶着車準備進馬車裏緩緩的木煙驚呼一聲。
秦連眨眨眼,扶額長嘆一聲,伸手拽住要去殺人的司徒妄。“聽我把話說完啊!”
******
本來應該是快馬加鞭趕往大漠,結果帶了一個木煙不得不改為馬車,馬車的速度已經和騎馬沒法比了,然後又救了一個受傷的道士,只能一路走一路歇。
事情鬧騰完了,誤會啊隐瞞什麽的也都沒有顧慮了,路程終于是有了一步進展。
當然,被秦連擱置一邊的某些事情終于又有空撿起來繼續了。
再過十天可就到長安了,時間有些緊迫啊。
“在想什麽?”司徒妄用腳踹了踹坐在河邊的秦連,說去洗個臉半天都不見人,還以為掉河裏淹死了。
秦連回過神,沒說話,匆匆在河水用手捧了幾捧水澆在臉上,随意用袖子擦了幾下站起身道:“我在想大師兄還有多久到大漠。”
司徒妄沉默一瞬,擡頭望着遠處道:“到了之後,你打算如何混進去?”
“那些馬匪手段兇殘,從不留活口。”一句話也沒說用什麽辦法,實際秦連現在也還沒想出來。
司徒妄點點頭,沒有再問下去。“洗好了就過去,我們要盡快了。”
“嗯。”秦連應了一聲,轉身跟在司徒妄後面朝馬車走去。
行至一半,司徒妄突然停下腳步。
秦連也跟着停下來,順着他的視線看去不禁一笑。木煙和易之揚正排排坐着有說有笑,某人眉飛色舞的樣子,可跟平時在司徒妄面前那種委屈樣大相徑庭。
司徒妄臉色不悅,也沒說什麽,重新踏了腳步,走到木煙身旁坐下将人往懷裏一帶。
易之揚先是一愣,随後臉色的笑也散了去,低下頭擺弄擦拭着自己的劍。
秦連笑了笑,對着木煙吹了聲口哨道:“自從靜虛道長跟着一道,木軍醫心情好了不少啊!以前那溫順的模樣怎就看不見了呢?莫不是這才是木軍醫的真性情?”
話一出口,木煙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看向司徒妄,果然見那人臉色冰冷眼神微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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